“那,明天去之前,先跟我去一趟医院好不好?”
***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程陆扬坐着没动。
秦真伸手拉拉他的衣服,“走啦,到了!”
“秦真……”程陆扬的声音有点无奈,“都跟你说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的,如果能治好,你以为我会任由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妈经常说我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我不听你的,只听医生的。”
程陆扬摇摇头,跟着她下了车。
他不喜欢医院,从来就不喜欢,小时候是因为体弱多病,一来医院就要打针,再后来是因为外公死了之后,他因为短暂失明被送来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
在陷入一片黑暗的日子里,他的身边只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医生护士来了又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每天早上听到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他就知道那是护士来给他打针了,之后不断有医生用电筒照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看得见吗?”
当他回答看不见,又会有人替他针灸,那些细小的针孔插入面部,疼得他不断哭泣。
一个月,翻来覆去的折腾,终于有一天他看得见了。
但是那天以后,他的色觉就逐渐退化了,开始那几年只是红绿色觉,一直到近几年才变成了全色盲。
他不敢吱声,更不敢告诉父母,甚至连程旭冬也不敢说,他怕他们又会把他送来那个冷冰冰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已经让他害怕了,更别提日复一日不断扎针的折磨。
就这样,他死守着那个秘密一直到如今,只有秦真发现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秦真一直没说话,看得出,她受的打击比他自己还要大。
程陆扬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忍俊不禁,“干什么呀?天塌下来了?我只不过是一点小毛病罢了,干嘛摆出一副我得了绝症而你就要成为寡妇的表情?”
秦真给了他一拳。
他却顺势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拉,低下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秦真,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看不看颜色了,我是个色盲,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开车,也没办法帮你正确地搭配衣服,我可能会在买花的时候给你错买了别的颜色,可能没办法在你染发之后回答你这个颜色好不好看,可能会在公众场合因为分不清颜色而出丑,我甚至需要依赖你帮我做搭配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停顿几秒,清清楚楚地问她,“这样的程陆扬,你会嫌弃吗?”
他难得这么认真,眼里没有一星半点开玩笑的神色。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那么好看,璀璨夺目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叫人忍不住屏息观看,而她所看见的全部就是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地映在那双眼眸中。
她忍不住眼眶发热,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程陆扬扑哧一声笑起来,“行,那我们就谁都别互相嫌弃了,成吗?”
他低下头来亲亲她的嘴角,“得到你这句话就可以了。我没有故作坚强,这么多年都矫情过来了,难道真要这么一直矫情下去?你不嫌我作,我自己都嫌弃。”
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医院外面跑,“不是要见我的家长吗?走啊,早去早娶你,咱们这就以光速飞奔过去!”
***
医院里,医生是这样告诉秦真的:“程先生的眼睛是因为受到强光刺激而失去部分色觉的,而近年来还在继续病变,很可能是曾经的那次事故导致的后遗症,只是一直处于潜伏期,没有发作出来。这种眼球的病变应该是永久性的,很抱歉,我们暂时无法医治。”
***
生命里有很多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也许在旁人看来,经历那些事情的我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悲惨。
可是如果没有悲惨来衬托,又怎么会让另一些浓墨重彩的时刻变得喜悦起来呢?
史铁生说过,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
失去了色彩,却拥有了爱情。
如果没有经历那些看不见色彩的日子,也许我就体会不到你带来的色彩有多么弥足可贵。
我是如此知足,因为秦真,你就是上帝赐予我的另一双眼睛。
那个孤零零地活在黑白世界里的程陆扬因为你走了出来,从此拥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程陆扬日记·我要告别单身了么么哒3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无煽情矫情燃情戏份了,只剩下真真斗公公、大贱斗婆婆以及结婚戏码啦!
哦对,还有全部写shi的戏码!
然后就是白璐和酒鬼先生的番外,同时我也在写新坑,预计六月中下旬开坑~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秦真以为程陆扬会急着带她回去见父母;然而两天过去了;程陆扬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早中晚回来陪她吃饭;其余时间都耗在了外面。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这几天很忙啊?”
“忙得要死。”
“哦……”她低下头来扒饭;没好意思提见家长的事。
她想;等忙过了这阵,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拖着她回家的。
然而还没等来上程家见家长的那天;秦真就先等来了自家的祝云芝女士。
这天上午她正在忙着收拾程陆扬的屋子时;祝云芝打电话给她,开口就是一句:“在哪呢?”
她站在洗衣机旁边;机器嗡嗡作响,于是扯着嗓子回答说:“在家洗衣服呢。”
祝云芝纳闷地说:“那我按门铃你干嘛不开门啊?”
秦真顿时受惊了;“你,你在我家门外?”
“是啊,你说你最近加班忙,没来得及回来吃饭,今天早上我煲了乌鸡汤,就给你带了一桶过来,还热气腾腾的呢,赶紧开门!”
秦真在0。01秒内把电话挂了。
挂了之后,她急得在原地打转,她又没有特异功能,哪能瞬间移动回家呢?
手里的手机还在嗡嗡作响,她着急了一会儿,还是只得接起来,“喂,妈,这边信号不好,刚才一不小心就终止了——哎?不是,我是说在家,但我在白璐她家呢,她昨晚有点不开心,我就跑来陪她睡了一晚上!”
祝云芝要她赶紧回家,秦真只得匆匆应下。
她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后确定走起路来看不出丝毫异样了,这才离开程陆扬的家。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给程陆扬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是方凯接的,说是总监大人正忙着开会,焦头烂额的,暂时没法接电话。
秦真顿了顿,觉得程陆扬这几天可能真的忙坏了,她好几次打电话都是方凯接的。
“那好吧,请你帮我转达一下,就说我妈来我家了,所以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方凯顿了顿,声音古怪地问了句:“你的意思是,你之前一直住在总监家里?你的腿不是已经好了吗?好了还住了这么长时间?”
秦真顿时噎住,胡乱吼了两声:“喂?喂?靠,信号怎么这么差!”
然后就赶紧挂了电话。
而直到赶回家,在祝云芝的监督下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后,秦真才终于松口气。她妈的神经和大象腿一样粗,压根没有注意到她最近养胖了不少,也没注意到她的腿有什么异样。
祝云芝在家里转悠一圈,发现冰箱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忍不住嘀咕道:“今天中午去外面吃吧,啊?看看这家,简直不像个家,连点吃的都没有。”
秦真心想:要有吃的才奇了怪了,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好吗?
她赶紧搁下碗,“好,我请客!”
祝云芝神神秘秘地摆摆手,“不用你请!”
秦真还觉得挺诧异的,她家老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秦真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她妈不仅把她的衣柜打量了一番,扔了一套程陆扬买的战斗服给她,督促她化了个淡妆,还变得异常主动,拉着她坐上出租车,毫不犹豫地报上了一家餐厅的名字。
这时候,秦真才意识到祝云芝女士可能早有预谋。
她脸色一沉,“妈,你是不是又想带我去相亲了?”
祝云芝摸鼻子,“哪里的事啊?我一老同学就住在这边,昨天打电话给我,约我聚聚,我这不是就把你带上了吗?”
“恐怕不止你的老同学吧?”秦真黑了脸。
“咳咳,还有她儿子……”
秦真气绝,她早该料到她妈会有这么一出!
“妈。”她叹口气,倚在靠背上,“以后用不着替我相亲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看来程陆扬这事儿不用再瞒下去了。
“呵呵,是吗?”祝云芝压根不信她,从来就没有男朋友一说的人忽然宣布自己有了男朋友,简直是扯淡。
“是真的,他叫程陆扬,今年三十岁,今天早上……”秦真犹豫片刻,“今天早上其实我是从他家回来的。”
“那真是挺好,看来感情发展得很顺利啊,都同居了呢!”祝云芝还呵呵笑,一副“祝你们白头偕老”的样子。
秦真一脸黑线,“我是说真的!我真有男朋友了!!!”
祝云芝瞥她一眼,“我知道啊,你说了嘛,叫程陆扬。名字取得不错,不过听不出是猫是狗,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男朋友’带回来见见我呢?”
秦真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妈,“……你以为我在骗你?”
“哦,忘了告诉你,楼上老朱家的女儿上个月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她说她交到男朋友了,名字叫阿三,老朱松口气,以为那是昵称,他女儿也就这么躲了一个月的相亲……不过昨天老朱气急败坏地又拎着她去相亲了,说阿三是她女儿新买的宠物龟,她管它叫男朋友。”
“……”
秦真觉得这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得赶紧给程陆扬打了个电话,想让他亲口跟她妈说几句话。结果接电话的还是方凯,仍然为难地告诉她,总监大人还在忙。
祝云芝一副了悟的神情:看吧,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秦真还没说话,她就笑眯眯地说:“是不是程陆扬先生在忙,暂时没办法接听电话?”
秦真愤怒了,“反正我就是有男朋友了,你这么逼我相亲,等他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不听话的阿猫阿狗,打一顿就乖了,再不乖,饿一顿也够了!”祝云芝眼神一眯,非常有气势。
秦真开始痛不欲生地用头撞出租车的窗户。
车最终还是停在了那家餐厅门外,祝云芝拉着秦真往里走,低声说了句:“别给我丢人,那可是我的老同学!”
秦真央求,“妈,我明天就带程陆扬回来看你,你别不信我啊!我是真不能相亲,你这么祸害我也祸害人家优秀单身青年啊!”
“得了吧,我可不想看你牵条猫啊狗啊的回家乱拉屎拉尿,我还没那个心思打理呢!”
秦真觉得程陆扬要在场,估计已经毒舌属性全面爆发了。
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妇产科医生,二十九岁,样子白白净净的,看着还顺眼。
祝云芝拉着秦真在那对母子跟前坐下了,乐呵呵地介绍了一下,“来,叫朱阿姨,这位是陈曦,你朱阿姨的儿子,今年二十九了,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听说他医术可好了呢,办公室好几面小锦旗。昨天和你朱阿姨聊天的时候,咱们还说了,今后要是生孩子,陈曦能自己给老婆接生,这多好啊……”
一落座,秦真就开始头疼,她妈压根一句话的功夫都不留给她,只顾着叽里呱啦介绍人家儿子,天知道她怎么得来那么多信息,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
而秦真与陈曦面面相觑,看得出,相亲什么的完全是家长们的意思,当儿女的都很无奈。
两位相亲的年轻人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当妈的倒是欢快地聊开了,从自家儿女的工作聊到近况,不知不觉又追溯到了遥远的过去,甚至一路飞奔回了那个穿尿片的时代与那穿着开裆裤的时代。
祝云芝:“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朱阿姨:“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秦真:“……”
陈曦:“……”
二十分钟后——
祝云芝:“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朱阿姨:“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秦真:“……”
陈曦:“……”
本次相亲大会完完全全是一次无限不循环的茶话会。
就在秦真欲哭无泪地不断埋头吃桌上的菜,打算无视家长们的热情交谈时,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赶紧说句不好意思,在她妈的白眼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走到门外接起电话,听见程陆扬在那头问她:“在哪儿?”
她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恨不能马上告诉她家程先生,让他速速来救场,于是她用一种亢奋又感动的声音大声说:“在相亲!我在相亲!”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下一刻,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对她吼道:“秦,真,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秦真默默地擦了擦泪,“不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早上我见你客厅很乱,就打算给你收拾收拾,结果看见几件脏衣服,就拿去帮你洗。正洗衣服的时候,我妈忽然打电话来,说给我煲了汤。我就回去喝汤,汤的味道还不错,但是她在我喝汤的时候看了看我的冰箱——”
程陆扬青筋乱跳,“麻烦你归纳总结一下记叙文的六要素,一百字以内交代清楚!”
……
餐厅也在市中心,离程陆扬的公司并不太远,十来分钟后,他顶着一张纯黑色的包公臭脸,从车上下来,一把拉起秦真的手往餐厅里走去。
“干嘛干嘛?”秦真赶紧拖住他。
“去见家长。”程陆扬咬牙切齿,瞥她一眼,“你都不会跟你妈说清楚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说了……”秦真快哭了,“我还说了你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那她还让你继续相亲?”
“她说打你一顿,再饿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不高兴……”
“……”程陆扬的小宇宙要爆发了!
进门之前,程陆扬只问了一句:“那男的长什么样?”
秦真想了想,“斯文,衣冠楚楚。”
于是程陆扬就这么拎着她走了进去,“哪一桌?”
秦真十分忐忑地指了指。
程陆扬定睛一看,轻描淡写地呵呵了两声,“斯文?衣冠楚楚?”
“……”
“长相比斯文多俩字,穿着与衣冠楚楚差俩字。严格意义上说,这叫做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程陆扬整理衣冠,面容肃杀地叫了一声:“程秦氏!”
“诶?”
“挽着我。”他十分严肃地伸出手来。
秦真默默地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