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华睡在床上,眼睛下面一片青紫,时不时得就咳嗽几声,真像是得了重病。
张氏让人去请大夫。
“我看这些人都是庸医了!”太夫人怒道,“看个小病愣是看不好,也不知平日里害了多少人。”
“祖母息怒。”陈宁华弱声道,“是我不好,叫祖母担心了。”
“你病着还说这些话,怎么能怪你。”太夫人叹口气,“你好好歇着罢,这几日也莫要来请安,省得又受凉了,最近这天儿确实反复,忽冷忽热的。”
前几日还烈日高照,这一下雨就跟深秋似的,太夫人自己也有点儿不舒服。
陈宁华点了点头。
大夫来,开了几个药方,但问起来,又说不准,只说吃了看看。
太夫人气得没法子。
陈宁玉用完早饭,也听白桃说了。
“现厨房就在熬药呢,里头好些药材,刚才太夫人去看过三姑娘了,听说三姑娘病得都起不来床,好像很严重似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
陈宁玉正拿帕子抹嘴,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
印象里,好像听说只是受凉,那症状也是咳嗽,怎的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好,而且还越来越重了?
她想起白桃私下与碧桃说的,问道:“你娘说,祖母今日要请冯家人过来的?”
“是啊,我娘亲耳听见的。”白桃很肯定,“我娘说,祖母连叫厨房要做得菜式都想好了,本来也是休沐日么,那冯公子定也要来的。”
陈宁玉眼眸微微眯了眯。
对于陈宁华见过宁妃这事儿,她一直未曾忘,也常在想宁妃为什么要去见陈宁华。
可说实话,她真得不清楚。
但陈宁华今日这一病,倒是叫她有些联想。
她是知道,两家见了,太夫人必是要把陈宁华嫁到冯家去的。别说太夫人疼不疼爱,就是她,太夫人看中的人,她不也仍得嫁了?
哪怕章季琬说章知府夫妇太过严厉,那也不会妨碍到。
幸好章辰照看起来,人是不错的。
而冯公子也是不错的,堪配陈宁华。
结果陈宁华却病了。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毕竟依陈宁华的身份,年纪,其实早已等不得了,如今有个那样的亲事,寻常人都会愿意,而陈宁华不肯,只能说她有更好的选择。
莫非宁妃是许了什么承诺,要把陈宁华弄进宫?不然这等关键时刻,陈宁华怎会恰好就病了。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巧的!
陈宁玉起身去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唉声叹气,陈宁华一病,就把她原本要做的事儿给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请冯家的人过来,总不能让他们看见病恹恹的陈宁华罢?
“祖母莫要担忧,三姐身体一向健朗。”陈宁玉安慰太夫人,“服了药自然就会好的。”
“便是很少生病,我才忧心呢!”太夫人道,“也不知到底是何病,竟然怎么治都治不好,少不得又得给她换个大夫。”
陈宁玉道:“兴许是心病呢。”
“哦?”太夫人奇怪,“怎么说?”
“其实有桩事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怕是自己多想,但现三姐病那么严重,我觉着会不会有关。”她顿一顿,“也是姨母告诉我的,说那会儿宁妃娘娘去看过三姐,该不会是说了什么,把三姐吓得病情严重了罢?”
太夫人震惊:“还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祖母真不知?”陈宁玉讶然,“我原以为三姐必会告知祖母的,故而便没有多嘴。”
太夫人皱起了眉:“这可是大事!怎的宁华不提?”
“我也是不明白呢,不若祖母去问问三姐,看三姐怎么说罢。”
太夫人自然要去了。
陈宁华见她又来,也觉得奇怪。
谁料太夫人转头就把屋里其余人等都屏退了下去,包括陈宁华两个心腹丫环。
“祖母……”陈宁华心头一跳。
“你莫要瞒我。”太夫人神色严肃,坐在她床头问,“你当日在宫里晕倒后,可是见过宁妃娘娘?”
陈宁华脸色顿变。
手紧紧抓住了被头,她声音微颤的问:“祖母怎会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是长公主发现的,太夫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盯着陈宁华看,一向温和的目光里此刻满是威严。
陈宁玉不说是有理由的,毕竟陈宁华自个儿也没有说,她作为旁人,会有犹豫。
可陈宁华为何要隐瞒?
太夫人道:“宁妃娘娘与你说什么了,以至于你提都不提?家中谁人也不知。”
陈宁华此时已恢复冷静,轻声道:“宁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女儿的,娘娘心善罢了,至于为何不提,孙女儿也是怕祖母担心。”
“既然无事,我又有何担心?”太夫人站起来,俯视着陈宁华,“你这孩子向来老实本分,如今看来,我也有错的时候!”
“祖母!”陈宁华大急,一下子坐起来,拉住太夫人的袖子,“孙女儿只是怕,所以不敢说,怕说了祖母又要担心孙女儿。”
“宁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太夫人忙问。
“说她正少人陪着解解闷,问孙女儿可喜欢皇宫。”
太夫人大惊:“你怎么答的?”
“孙女儿自然不愿意了,看得出来宁妃娘娘很是生气,孙女儿便怕……”陈宁华红了眼睛,抽泣起来。
太夫人没想到宁妃会说这些,她看着陈宁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道:“莫怕,莫怕,不过是问问,你莫担心,一切都有祖母呢。”
陈宁华用力点了点头。
太夫人道:“难怪连日来,你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傻孩子。现如今说开了,你这心里也舒服了罢?明日我就请了冯家人来,你出来见见,总是行罢?”
陈宁华总不能说自己连路都走不得了,当下自然说可以。
太夫人一回慈心苑就把张氏,姜氏叫来。
“等这次定了,吉日选最近的,库房里有什么合适的,都拿去做嫁妆。”她顿一顿,“宁华是庶女,也不必太大张旗鼓的,差不多便行了,我原先说的那些良田铺子,把地契等物早早备好,人手先不说,以后嫁出去了,也可慢慢再换。”
张氏奇道:“这么急?”
她心中很有疑惑,虽说陈宁华不比陈宁玉在太夫人心中的地位,可平日里也一样疼爱的,可现在要出嫁,太夫人竟然说差不多便行,实在是奇怪。
“是啊。”姜氏也不明白,“这生辰什么都还没有算,人家冯家也还未来提亲呢。”
“总是成的。”太夫人对章知敬的眼光很信任,他与陈琳芝看中的,那冯公子必是不错,眼下只要把陈宁华嫁出去便行了。
她可不想让陈宁华入了宫,将来陈家祸福难测。
张氏只得应了:“那我这就去看看。”
太夫人点点头,又看姜氏:“总也是你女儿,你多多关心她一点。”
姜氏讪讪然:“我对宁华,母亲还不知道么?”
“就是知道,才与你这么说。”太夫人严厉。
姜氏也不敢再假装不知,回杏芳苑就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
虽然看着肉痛,但也是没办法。
幸好陈宁华嫁的这冯家也算不错,她这点投入也算值得的。
☆、第42章 晚一步
结果准备的那么仓促;到头来还是晚了。
刘公公来宣旨;令陈宁华三日后入宫;这三日的时间,是给家人话离别的。
说起本朝皇帝扩充后…宫,那是没有定日的;有时是三年一次,有时是一年一次;只要皇帝有兴趣,那这桩事情就得展开。
听说这次一共选了三十来位年轻姑娘,有寻常百姓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
幸好太夫人早前就知道此事;虽则震惊;但还是能挺住,旁的长辈却都是吃了一惊,因为原本以为陈宁华必是要嫁入冯家的了。
陈宁华倒是哭得梨花带雨。
姜氏暗自冷笑,一早就想的事情,这会儿倒装得好似很不甘愿,以前真真是被她骗过了,只当是个好欺负的。
太夫人无话可说,别说还未来得及定亲,就是定了,又能如何?她吩咐张氏:“该备的都替她备着罢,我也乏了。”说完,竟转身就去了里间。
众人不免惊讶。
若是平日里,太夫人少不得要宽慰陈宁华几句,可圣旨下来,她竟然一眼都没有看陈宁华。
陈宁华脸色苍白。
倒是张氏与她说几句:“你也不要伤心了,去了宫里,万不能如此。”
陈宁华捏着帕子点点头。
太夫人回到卧房,坐在高椅上,把眼睛闭上,好久不想说话。
胡妈妈轻声道:“这事儿也无法挽回了,您还是别往心里去,其实就算三姑娘去了宫里,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她到底还年轻呢,人也是个谨慎的。”
意思是说宫里两位皇子年纪已经够了,皇位之争怎么也是那两位的事情,与陈宁华扯不上关系。
太夫人叹口气:“我是心痛,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她这把年纪不是白过来的,陈宁华的解释在她看来,全是假话,她真不愿,那冯家这亲事来的正好,陈宁华就是病着也得为自己争取呢。
太夫人是在为这个而难过,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可怜她,也尽力关心她,然而,陈宁华却令她大大的失望了。
胡妈妈默然。
陈宁玉回到芙蓉苑,却是满腹疑惑。
陈宁华是永春侯府的姑娘,而永春侯府与武定侯府又是关系不错的,那三皇子又是淑妃所出,宁妃娘娘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关键,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再怎么样,陈宁华总是要入宫了。
丹秋轻声道:“姑娘,太夫人看起来很是伤心,姑娘稍后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
只怕这不是简单的伤心,陈宁玉想到当时情景,太夫人丝毫不理会陈宁华,别说叮嘱了,就是看都没有看便走了,只叫张氏来管。
那一日,陈宁华必是说了什么,让太夫人很不喜欢。
而今日这事儿,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喜,太夫人才会如此表现。
正说着,陈宁柔来了,叹了口气坐于陈宁玉对面道:“这会儿三姐姐真是称心如意去伺候皇上了,我倒是瞧不出来有什么好呢。”
这人怎么就那么不自觉,上回才说过她,好似一点不记得,陈宁玉懒得理会。
陈宁柔却凑过来道:“四姐,你说三姐姐那日晕倒后是不是又遇到皇上了啊,所以今儿才来圣旨?不然京都那么多姑娘,怎得就会选上她?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了。”
“你那么想知道,怎不去问她?”陈宁玉站起来,“我困了,这就睡会儿去。”
陈宁柔也站起来,正色道:“别说我不关心你,四姐姐,当年你掉入池塘,我是晚了一些才告知旁人,可我来之前,你便在水里了,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会儿,你与三姐可不错呢。如今她入宫,以后若做了贵妃,也不知会做出什么。”
陈宁玉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陈宁柔咬了咬嘴唇,也告辞。
到得里间,陈宁玉斜靠在床头,问谷秋:“当年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谷秋摇头:“还请姑娘赎罪,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只记得太夫人审了好些人,但就是没问出来。后来便把姑娘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换了,奴婢也才开始伺候姑娘。”
陈宁玉其实也只知道这些,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只九岁,连太夫人都尚且不能查到,别说她了。
可这一次陈宁华陈宁柔彼此互拉仇恨,把这事儿提了两次,由不得她会想一想。
在她看来,陈宁柔真不太像。
一是年纪,当年她九岁,陈宁柔才七岁,叫一个七岁,还是被惯着长大的小姑娘想出这种计策,还要让自己作为人证,恰好出现在池塘边,着实是困难,陈宁柔可不是那么高智商的人。
她倒是觉着这是一箭双雕,既把她弄死,还能把陈宁柔拉下水。
那么,会是陈宁华么?
如果真是她,也实在可怕的很。
陈宁玉吩咐丹秋:“你找一对镯子出来,给三姐做添妆罢。”
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的。
丹秋便去找了。
到得傍晚,陈宁玉在屋里闲着无事绣花,陈宁华来了,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是哭过一回。
陈宁玉叫人上茶,说道:“三姐也莫要担心了,上回咱们去宫里,几位娘娘都是和蔼可亲的,应会对三姐照顾有加。”
明明个个都是语含机锋,陈宁华暗道,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她点点头:“多谢四妹关心,我这会儿其实是因为祖母,三妹不若与我一起去看看祖母?”
原来是相邀她,陈宁玉看着她道:“我看还是不要打搅祖母了,你知祖母一向紧张咱们的终身大事,原本是想把三姐嫁到冯家去的,可现在事与愿违,不若让祖母静一静,不然见到三姐,只怕又要伤心一回。”
陈宁华叹口气:“我岂会不知,可这也是没法子啊,三姐日后还劝一劝祖母,若是可以,我死也不愿去的。”
“祖母定是知道三姐也为此事难过,故而才如此罢。”陈宁玉看着她。
那双眼睛光芒闪耀,陈宁华少不得一阵心虚,略低下头,幽幽道:“是我害得祖母。”
“三姐也不用过分自责,只将来去到宫里,不要给祖母再添忧心就成了。”
这话是提醒,提醒陈宁华入宫之后,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去参与什么争斗,给陈家带来祸事,这也是太夫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陈宁华嘴角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我会记得四妹今日说的话。”
那一刻,她眸子里露出了恨意。
陈宁柔虽则平日里常欺负她,可陈宁柔原本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陈宁玉呢?她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如同张氏一般,自视甚高,偶尔对她露出关心,也不过是施舍同情罢了。
可她凭什么?凭的不过是出身。
以后,自有她明白的时候,她陈宁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陈宁华站起来告辞走了。
到得第二日,太夫人又如同往常一样,好似昨日真是乏了,她对陈宁华表示了关心,与她说宫里的一些规矩,倒让陈宁华松了一口气。
姜氏原本只准备了一对金镯子,这会儿又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