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张青莲还以为她在笑自己昨儿站起来晃了几晃的事儿呢,未免有些红了脸,徐苒瞧着他脸上的红晕,觉得稀奇非常,主要顾程那厮的脸皮忒厚,指望那厮脸红一回,还不如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更靠谱些。
张青莲哪里经得住一个大姑娘如此直眉瞪眼的瞧,清瘦的脸上倒越发红起来,徐苒不禁扑哧笑了一声。
其实徐苒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些不妥,只她觉得逗弄这穷酸是个乐子,便没当回事,落在张青莲眼里,却觉她对自己或许有意,倒惹出后面许多事来,这是后话暂且不论,回过头接着说张青莲。
一张脸似块红布一般,忙着就进了院子,见墙边的桌子上,整齐的摆着一套文房四宝,以及几样颜色,便坐下来,刚要问徐苒要扇子,却见徐苒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粥半块饼来放在桌子上,见他要说什么,脸一扳道:“不许推辞。”继而却又笑道:“饿着肚子写字手要颤的,论说你手颤也不干我什么事,那扇子却是我的物件,回头你手一颤,落笔没个准头,毁了我的扇子可怎生好,故此吃饱了再画。”
张青莲哪曾见过如此刁钻伶俐的女子,真真让你目不暇给,这会儿落在眼里,过后思想起来,不由便上心头,只得吃了粥饼,徐苒收拾下去,抹了桌子,张青莲这才研墨调颜色,执笔在扇子上画将起来。
徐苒先开头还瞧得津津有味,过后见他画了足两刻钟,连个眉眼都没瞧出来,不免腻烦上来,拽了那边一把竹子的凉椅,在旁侧的树荫下坐了,摇着扇子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盹。
张青莲画了一半,抬头见她眼都闭上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不觉失笑,却不觉暗暗打量起徐大姐儿来。
只见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儿那身粗布衫裙儿,只满头青丝,今儿却挽了起来,在两侧梳了两只圆圆的发髻,用头绳系住,却更显得一张小脸娇俏可喜,腰身前纤侬合度,坐在那里,手臂搭在椅背上,袖口略有些瘦,她这一抬手却露出十指芊芊若雨后春笋,那一截皓腕赛雪欺霜。
张青莲顿觉心猿意马有些收不住,忙低下头来收敛神思,未若半刻,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却不敢再正眼去瞧,只偷着轻抬眼皮,不想正瞧见大姐儿裙下微露的一双金莲,因穿着粉色满帮儿花的绣鞋,越发显得小巧,倒把张青莲瞧的呆住了,直愣愣盯着徐冉的脚瞧,却不妨徐苒醒了盹,站起身走了过来。
待张青莲察觉那双金莲尽在咫尺,一抬眼却见大姐儿插着腰立在眼前,瞪着他道:“你不画扇子,愣什么神儿?”
张青莲闹了个大红脸,急忙道:“就画,就画……”执笔画了起来,这次倒快,不多时,扇子面上便多了一个衣袂飘然的美人。
张青莲递过去道:“姑娘瞧瞧,可入得眼去?”徐苒道:“入不得眼也画完了。”却也接在手里,细细瞧了瞧,别说,这穷酸还真有点本事,只见扇上所绘美人衣褶飘举,线条遒劲,于焦墨线条中,略施了些淡彩,颇有几分吴带当风的味道,生动非常,倒真是个大大的美人,就不知道顾程那色胚瞧了欢喜不欢喜。
放到一旁晾着,又让张青莲在她的团扇上,绘了两只戏蝶的猫儿,画好了扇子,张青莲待要起身告辞,徐苒不情不愿的把银子拿了出来。
徐苒昨儿后悔一晚上了,自己怎么就偏起了善心,要救济这酸儒,如今底细想想,自己若只给他几个钱,根本不顶用,从这儿去京城赶考,一路的盘费,省吃俭用也要几两银子才够,这几两银子给了他,不定就打了水漂,这会儿盘算起来,自己这向风投貌似不大靠谱,赚回来的面极其微小。
可后悔也晚了,事儿都做下了,就得做到底儿,索性一咬牙拿出了五两银子来,暗道,就当这些银子扔河里了,虽如此想,这会儿拿出来,仍有些肉痛,故此,语气便不大好 :“你画的扇面很是合本姑娘的意,这些是给你的工钱。”说着,把手里的银子连着她那个旧荷包一块扔在他怀里。
张青莲急忙接了,打开倒出来,骨碌碌五个银光瓦亮的银锭子,倒吓了他一跳,忙道:“这如何使得,不过举手之劳,怎敢要姑娘这许多银钱。”
徐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跟你说,姑娘我耐心有限,你若再推辞,我可真不给了,你自己好生思量思量,若有了这些银子,便可进京赶考去了。”
张青莲一听,顿觉眼前一亮,仿似漆黑的夜路上,瞧见了光亮一般,这时候也才明白过来,这姑娘哪是画什么扇面,却有心接济自己呢。
想的明白清透,忙站起来退后一步,深深一躬到地:“若青莲他日能金榜题名,必不让姑娘今日大恩。”
徐苒见他明白过来,也便不再跟他逗闷子,直接道:“既如此,你口说无凭,这里有纸笔,把你今儿的话儿写下来,按了手印,我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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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莲不免有些为难,刚头自己说要报恩;的确是肺腑之言;只这金榜题名;也不是他说了就算,便是落于纸上;若他名落孙山;不也是一纸空文,若真有造化蟾宫折桂,便是这会儿没写下什么;自己也必要回来寻她的……
张青莲的目光落在大姐儿身上,便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情意在其中;见她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心里更生出些许柔情,心想,管它日后如何,今儿便依顺着她,先讨她个欢喜便是了。
想到此,铺了纸,提起笔,扭头问她:“写什么?”他这一问,徐苒也有些犯难,横是不能写,来日金榜题名定当厚报,这话虚,没大用。
她眼珠转了转,歪着头对张青莲道:“那我问你,若你果真金榜题名,打算如何报答于我?”
她这一句话问出,倒问了张青莲一个大红脸,他心底那些心思,此时如何能说与她,呐呐的道:“姑娘说如何报答便如何报答……”
徐苒一听倒乐了:“既如此,这五两银子算我借你的,你且写一个借据来,若来年金榜题名需当连本带利还我五百两,如何?”先头徐苒还有点儿心虚,心道这利息是不是高了点儿,后来又想,我这是风险投资,他若名落孙山,我五两银子还打了水漂呢,五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啊,自己这样的一个丫头也就值这个价了,真算一笔巨款,这穷酸一无抵押,二无信誉,遇上自己都算他造化了,故此,末了,那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张青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这丫头真真小家子气,五百两算什么,只他有那一日,五千五万给她又算得什么。
“你笑什么?”徐苒瞪着眼问他:“是嫌还的多吗?”张青莲定定瞧了她两眼,执笔弯腰写了起来。
徐苒低头去瞧,先赞一声,字真好,习的颜真卿,横轻竖重,雄强圆厚,倒真是个有才的穷酸,能画会写的,“现有山东滦县张青莲,进京赴考途经真定府地界儿,不想遭贼人抢了身上盘资,无奈腌趱与真定府陈家村内,得村东陈家姑娘相助纹银五两,来年若金榜得中,情愿奉还五百两之数,特此立下字据,丙寅年五月初十,立字据者,张青莲。”
搁笔,拿起来递与大姐儿:“如此可好?”徐苒看了看,吹干上头的墨,折将起来,仔细收在腰间的荷包内,瞧了瞧桌子上的东西道:“既你写了借据,这些便算做你帮我画扇子面儿的谢礼好了,虽算不得多好,比你那个两半的砚台强些,你且拿了去,将就着使唤便了,家去之后,别忙着赶路,把这些银子分着缝与内袋之中,多买些干粮清水,路上莫贪近走小路,拣着那大道走,到了前头信都县内雇辆车马,虽用些银子,好过指望你两条腿,早到了京城,也好早早寻个清净所在温习诗书……”
徐苒是真心疼自己这五两银子,就怕自己给了他,回头再遇上什么小偷贼人的,岂不冤枉,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他许多话。
自打丧了父母,谁曾如此上心与他,又经了此番大难,张青莲哪会觉得她唠叨,恨不得她再嘱咐自己几句才好,故此一一听着记在心里。
徐苒说了半车话,也觉得自己有些絮叨,住了嘴却笑道:“小女子在此祝公子一举得中金榜题名。”说着福了一福。
张青莲忙一躬还礼,起来收拾了桌上的文房四宝,裹在包袱里,几步出了院子,却在篱笆门外站定,回头瞧着大姐儿道:“若得造化,必然归来,姑娘放心。”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徐苒倒是愣了愣,心道这穷酸古怪,我放心不下的是我那五两银子,你回不回来谁稀得管,却又想他若不回来,自己那五百两银子问谁要去。
徐苒皱了皱鼻子转回身,把院子略收拾了收拾,便坐在树底下瞧张青莲给自己画的两把扇子,琢磨着若这张青莲真能中个什么状元榜眼的,这两把扇子岂不也跟着升值了,瞧了半晌儿,又记起张青莲说那把什么乌木的扇子值一百两呢,遂底细的收在包袱里。
一时她舅母转来,见穷秀才已去,才放下心来,深怕大姐儿出去再寻什么幺蛾子回来,她再要出去,她舅母却一个劲儿的摇头,死活不应她。
过了七八日,李婆子回来,徐苒更没了机会,只得闷在屋里,每日跟着她舅母李婆子一块儿做针线,做不几针便腻烦了,去屋子后头瞧她舅舅造酒。
徐苒自然不懂这些,也没大兴趣,她关心的就是能赚多少钱,便问她舅:“什么时候还去信都县里送酒?这一趟送去能赚几个钱?”
他舅倒是个有耐烦心的:“原先舅舅是怕卖不出,如今信都县那几家酒肆都下了定,舅舅也放心了,这一拨酒送去,舅舅算着怎么也能赚它一二两,赶过了秋,粮食都下来,舅舅再造些好酒,等年上,一并拉去信都县里卖了,过了年,家里就能添个大牲口了。”
徐苒道:“舅舅何必如此,我不给了您银子。”
她舅舅憨憨一笑:“你攒下那几个钱也不容易,以后日子长着呢,舅舅还是给你留着,赶明儿你嫁人的时候,置办几抬像样的嫁妆,也省得婆家轻看了咱。”
徐苒不知道该说点啥了,她这个傻实在的大舅,虽说前头坏了她的事,可真是一门心思为着自己打算的,这份亲情跟大姐儿那个亲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徐苒忽觉这个实在大舅怎就这样亲。
她沉默半晌儿开口道:“舅,把保生叫家来吧!学那个铁匠有什么大出息,如今还不晚,寻个先生来教他认字算账,赶明儿咱家这买卖做起来,也能多个帮手,比什么不强。”
陈大郎叹道:“我也这么琢磨几天了,如今让他现在外头学些本事,也没什么不好,等过秋再叫他家来,只认字算账的先生,却难寻,可着咱们这村,也没几个识文断字的。”
徐苒想了想道:“这个待我想想门路,横竖现在也不着急,再过过也可得。”正说着,忽听院前头马嘶声,接着便听李婆子喊了声:“姑娘,姑娘,爷到了呢……”徐苒一愣,心道,这才几天,怎这样快,顾程一回来,自己又得回去蹲监狱去了,心里不顺意,哪会欢喜,慢悠悠的,从屋后转了出来。
刚出来便瞧见顾程已然大步走进院中,虽满身风尘却,一脸喜色,瞧着自己的目光晶亮非常,想是那些礼没白送,估摸是有门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欢喜。
徐苒堆起一个笑容,倒是蛮规矩的福了福,顾程笑眯眯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遭,只见虽荆钗布裙,一副乡下丫头的打扮,那双眸子却骨碌碌转了几转,依旧伶俐喜人,一时间只觉这满腹的念想,悉数涌出,真恨不得立时便把她抱与怀中按在身下。
顾程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想念大姐儿,先头他还道是这几月大姐儿总在身边,一扎离开,有些不惯,过几日便会好了,再说,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又岂是信都县能比的。
快马到京,终赶上了指挥使卫大人的好日子,跟着郑千户送了礼单进去,先开头他还有些嘀咕,说起,来这箱子里也不过两千两银子,比起之前他预备的那些,差上许多,只听了大姐儿那日的话儿,觉得甚有道理,故此才换了银子,到这会儿却又有些后悔,怕这礼轻了,卫大人瞧不上眼儿。
哪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最是个俗人,甚为天子宠臣,平日什么好物件见不着,底下的人逢年过节送的,万岁爷赏下的,什么宝贝没有,堆在库里,都成了山,还真没人似顾程这般直接送银子的。
也赶巧了,顾程的人抬了箱子进来,卫大人正在堂中,见顾程礼单上什么都没写,只写了几句祝寿词,不免有些稀奇,便让管事打开箱子。
这一打开,只见齐齐整整码放着的银锭子,能晃花人的眼,你别说那什么谁的画,谁的字,什么年间的古董,便是价值万金之物,也没银子实在,顾程这礼真真送到了卫大人心里,加上郑千户得了顾程的大好处,在旁岂有不替他美言的之理,跟他舅没口的赞顾程。
卫大人一欢喜,便让人唤了顾程进来,见顾程生就一副魁梧身姿,体面模样儿,暗暗点头,让管家亲引到寿席上吃酒,扭身笑着对郑千户道:“倒是出息多了,看来这信都县去的好。”
郑千户一听,便知顾程入了他舅的眼,自己这脸上也跟着沾光,转过天来,在京里的有青云坊中摆了花酒,请了头牌粉头青云唱曲儿作陪。
这青云既在京城里有了名号,自然算的色艺双绝,一曲相思令唱的软糯醉人,频频对顾程暗送秋波,哪想到落在顾程眼里,却都成了大姐儿的影儿,头一回惦记着一个丫头,惦记的心里没着没落的,就连在这堪称绝色的粉头跟前,也失了挑弄风月的心思。
陪着郑千户乐了半宿,便推说家中早便捎了信来,有些急事待办,第二日一早,快马加鞭的往回返,一路晓行夜宿,不过几日便到了陈家村。
待这会儿实实在在的见大姐儿俏生生立在跟前,顾程那颗心才算放回肚儿里,只这丫头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见了自己竟连半点欢喜皆无,虽是小脸堆着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