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是关于立后的议论就逐渐从皇帝已有的后宫转向了尚在待嫁的贵女们。沐容一边打听着各种传言一边想“果然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自己中毒也不全是个坏 处;风向直接转了能给他省些麻烦;贺兰世渊则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寻个合适的理由否掉一个人选——比如左相、大司马之类重臣的女儿;不趁早否决掉战斗力太 高;沐容这个不靠谱的哪有胜算啊……
于是在余下几个“备选”贵女和沐容不相上下——起码是出身不相上下的时候;端坐九阶之上的帝王悠悠开了口:“立个贵女为后,倒也是个法子。”
殿里一静;等着皇帝的下文。
沐容在侧殿“偷听”着;心里轻笑:这开场白寻的……关于这事都议了这么多天了,合着您刚反应过来啊!
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
继而听得皇帝平缓的语声传遍大殿、她在侧殿同样听得一清二楚:“原驻靳倾使节、现在的定原侯沐斐,家中独女也待嫁。”
全场静音静得彻底,一众朝臣都说不出话来了。
陛……陛下您几个意思?沐斐的女儿?沐容啊!您那个女官啊!
之前传出绯闻的事儿您以为大家忘了吗!现在绕了一圈直接要册后了是怎么意思啊!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哦!在立后之事掀起来之前您封沐斐侯位合着也别有用心啊!想想当时那一番言辞……慷慨激昂让人唏嘘,大赞沐斐舍命为国,是难得的忠臣,弄得满朝文武抬袖拭泪的有、跟着夸的也有、夸完了沐斐连带赞一赞皇帝赏罚分明的更有,就是没有反对的。
于是事情就那么定了,当即着礼部拟了旨,让沐斐坐上了侯位,朝臣们都觉得很应该……
“应该”了近四个月之后恍然大悟——应该个鬼啊!!!
合着真实目的在这儿呢啊!!!她爹是侯、她是翁主,论起出身没得可质疑了是吧!!!
什么舍命为国其实都不重要对吧!!!其实根本就是因为您盯上人家女儿了是吧!!!
加上几位重臣家的女儿都已经被否掉了,突然杀出来的翁主很值得一议是吧!!!
大司马沉默不言,左相咬牙咬得后槽牙都快碎了:失策啊失策……
继续鸦雀无声中,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在一起想:否掉沐氏用什么理由最合适呢?
然后有人说了:“陛下,为后者母仪天下,臣听闻沐氏宫规礼仪上错处……甚多,怕是不妥。”
听了这话,旁人心中狂喜:对对对!陛下!她前跳湖里游泳、后打靳倾公主朵哈的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哦……错处甚多。”皇帝悠哉哉地品了一下这句话,微蹙了眉头,语中亦带了几分不解,“朕怎么不知道呢?众卿应该都清楚,她在御前有些时日了,如是当真规矩不周全,便不会让她这么留着了才是。”
“才是”……
陛下您几个意思!这事儿你您怪谁啊?!“才是”什么啊!人没规矩还留这么久不是您惯的啊!
又静了一会儿,还是方才指出沐容规矩不周全的那人道:“这个……臣听说……沐氏曾在湖中泅水……”
皇帝淡看着他:“胡大人,你说的可是御花园的湖?”
不是御花园的湖还能是什么湖?她再跑外面的湖上去就没法要了好么!
那人一揖:“是。”
“御花园可在后宫啊……”皇帝深深沉下一口气,别有意味,“朕怎么不知道这事?爱卿你对朕的后宫了解得挺透彻啊!”
这……这什么节奏……
这个怀疑他勾搭后宫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谁……谁对您后宫了解透彻了啊!这事难道不是人尽皆知么!
看看四下都闭嘴不主动说话的同僚,胡予安决定拖他们下水了:“陛下,并非臣了解后宫中事,但此事人尽皆知,陛下若不信,可以问问各位大人。”
烫手的山芋彻底抛了出去,皇帝扫视一眼殿中众人,遂讶然道:“都知道?各位大人对朕后宫中事打听得还真是勤快啊……”
“……”刚打算开口附和胡予安两句的人现在都噎了,陛下您先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定论什么意思?
现在点头说“是的”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没安心本职工作净打听后宫来着了对吧!
于是在皇帝诚恳道出“当真有此事么?”的时候……
完全没有人敢说话……
胡予安想辞官不干了……
皇帝再度环视殿中,很是认真:“定原侯来了吗?”
沐斐上前一揖:“臣在。”
皇帝睇着他问得严肃:“你是沐容的父亲,你女儿在湖中泅水一事,你可知道?”
沐斐又一揖,面无表情地答道:“臣不知。”
皇帝欣然一笑,遂即笑意敛去,沉下一口气,声音提了两分:“还有旁人知道吗?”
心情的变化让众人明显感觉到了,俄而看到满殿朝臣纷纷摇头,这个说“不知”,那个说“臣不知”,旁边那位一揖“臣没听说过”……
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心说:你们这么把胡大人晾在那儿合适吗?!
众朝臣也觉得自己今天忒不厚道了,不过这不是别的事,当真关乎政事必须认认真真地辩、就算和皇帝争起来有可能丢了命,该说的也得说。但是这事吧……
说不上是“政事”,把皇帝惹怒了定的罪名还顶不好听——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个跟后宫不明不白的名声谁受得了啊!
和家里的夫人也没法解释啊!!!
所以……胡大人……您自己看着办吧……
眼看着胡予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了,贺兰世渊倒是没为了把戏做得更像而接着逼他,反是替他蒙混过去了——一摆手,略有不耐:“那就不提了。诸位大人也都记着,别道听途说。后宫的传闻多了去了,听一句信一句,早晚得给朕传个苏妲己出来。”
……有道理,不能偏听偏信。
不过……陛下您还不如娶个苏妲己啊!!!我们都知道你没纣王那么昏庸不会被迷得颠三倒四!炮烙之类的酷刑你也不会用!苏妲己娶了也就娶了!
现在你要立沐氏为后算怎么回事啊!!!
她……她还不如苏妲己呢……
朝臣们心中有这种腹诽,到底没人直接说出来。
第一次关于沐容的廷议,贺兰世渊暂时领先。
回到成舒殿,沐容兴奋地蹦跶着给他扇扇子:“陛下,这事是不是快成了?”
“早着呢。”贺兰世渊接了宫人奉上的凉茶来喝了一口,“今天是我提得他们措手不及来着,过几日可就不一定了。”
这……
沐容脑补了一下各位大人回去猛查资料恶补历史之后引经据典地努力反驳,又想象了一下另一边贺兰世渊神色平静实际满腹坏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辩论会……挺带感啊……
原本想着那边要“猛查资料”、“引经据典”了,他这里也得有点准备吧?
结果……贺兰世渊什么都没有走。
沐容歪头:“陛下,您这么有自信说服各位大人么?”
“嗯……”贺兰世渊一哂,看向她,“没有啊,我就没打算说服他们。”
……所以您打算怎么着?
再看看这两天觐见得略显频繁还总带着点邪笑的良王……
沐容有一种这兄弟俩有惊天阴谋的错觉……
第二天,早朝。
众人都心知肚明,关于皇后的事得再议上一议——别的不说,立沐氏那是决计不行的!
于是有事速禀速议,很有效率地解决了几件大事,然后缓了缓气,觉得……嗯……该开始了……
“陛下,臣弟以为,立沐氏为后,不妥。”安静了一阵子的殿中被朗朗语声响彻,众人一讶:为什么是良王先开的口啊?!
皇帝皱眉:“如何不妥?”
良王又道:“沐氏在宫中做宫女已久,陛下岂能娶个宫女为妻?”
嗯……这话……很对……
但是良王你说出来就不对了好么!!!明显是给皇帝抛砖引玉呢好么!!!
谁不知道你的良王妃也是宫女啊!和沐氏同在御前!位份还没沐氏高!
大家都很清楚的好么!你当一众朝臣瞎!吗!
四下安寂中,皇帝面色阴沉、语气森然:“六弟。”
良王深深一揖,掷地有声,甚至附上了点悲壮:“臣弟在。”
“若照你这么说,你的良王妃,朕也先替你废了。”
“……”良王一滞,懵了半天,“臣弟……什么也没说……”
然后一众朝臣就都滞了。
之前想拿这个理由说事的现在也不能说了。皇帝意思明确,他不能娶沐氏,良王就不能娶十雨。换句话说,如果用这个理由拦住了皇帝娶沐氏,就等于拦住了良王娶十雨……
这个……不敢得罪啊……
都知道良王兵家法家诸子百家学了个遍,把他惹毛了……玩点阴的……扛不住啊……
这比把皇帝惹急了直接治罪还可怕呢啊……
好歹有个速死啊……
诚然,众人也都知道,这兄弟俩决计是商量好的,一唱一和挺默契啊……
但就算商量好的也不成。商量好了说明是直接做戏,做戏总是做给人看的,表达个自己的意思。
这个……人家明确表示了“拿宫女这事堵嘴不合适”之后,再提就真不合适了……
部分原本想提此事的朝臣不能吭气了,有一种吃了个哑巴亏的难受,还只能默默吃着——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偶尔无耻一下什么的不是头一回见了,都很习惯……
但哑巴亏还是很难吃……
看来阻止沐氏为后这事,不能再这么委婉地去寻什么理由了,实在不行就得咬牙一拦到底!说什么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论有一个腹黑上司的堵心程度
——大燕朝政府官员大罢工,表示压力太大,要求配备私人心理医生。
皇帝朱批:呵呵,医生不给,罢工不许,有种你打我呀!!!
☆、第110章 支援
这厢后位之争还在如火如荼、没脸没皮地进行着;西边又出了事……
倒是和大燕说不上有直接关系,而是靳倾王子契木来了急信求援——靳倾王庶子图麦连同左贤王;一并反了。
这事显然比皇帝娶谁为妻更急——决计不能耽搁;晚讨论一天,那边王位都要易主了。
老汗王已“病逝”;朝中泰半大臣认为有蹊跷;但有或没有都不重要;这种细节让靳倾人日后自己计较去;他们要决定的是有实质性的事情。
头一件,就是派兵与否。
朝 中的声音分成了几派;一派认为自然该派兵助契木平乱;毕竟这些年,大燕与靳倾是交好的,自然该帮,且若是帮契木平了此事,日后只会更加融洽;另一派则觉得 去助同样写信欲结盟的图麦更好——目下大半靳倾已在他与左贤王手中,他夺王位已如探囊取物,诚然,于契木而言他是叛乱,但说到底他也是汗王的儿子,这二人 对于大燕来说没什么远近亲疏,何不帮个容易的?说起“更融洽”,帮图麦成了事之后他必定也是千恩万谢的。
至于第三方声音……那在沐容听来就比较“蔫坏”了:有部分朝臣出主意说谁都别帮,让他们自己斗去,两败俱伤才好呢,大燕日后少个祸患。
沐容对此撇嘴:“这思维……我倒是能替他们想个合理的理由。”
贺兰世渊一怔:“什么?”
沐容煞有介事道:“互不干涉内政、互不侵犯主权和领土完整。”
贺兰世渊自不知她这话是从哪学的,倒也听得出这是反讽呢。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认真点头:“我看可以。”
……可以什么啊!!!陛下您的立场呢!!!当个称职的盟友成吗!!!
沐容滞了一会儿,开始往回着补:“不过这样……陛下您可得罪两方人啊……”
贺兰世渊心中笑了,他“认真”,她还真当真了,于是蹙眉继续,满脸不解:“什么意思?”
“您想啊……出这主意的大人,那是想让他们……”沐容想了个合适的形容,到了嘴边又忘了是什么了,略一沉吟,“想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然后咱们坐等收场……”
“……”贺兰世渊默了默,纠正道,“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嗯对!”沐容觉得自己从前是被雅思考试弄得说起英语无压力、实际语法一坨渣,穿越到大燕久了之后……连汉语都越来越差各种提笔忘字张口忘词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了正色又说:“但是万一他们没弄得两败俱伤呢?万一有一边明显赢了呢?不管谁赢那都得记陛下的仇啊!多讨厌啊!”
贺兰世渊暗道瞅你这谈论政事的言辞,还“多讨厌啊”,敢说得再随意点么?
和她视线一对,羽睫忽闪忽闪的,满是盼望地望着他等答案,满脸都写着“你可别真不管啊……”,贺兰世渊看得一笑,喟道:“我知道,必会助契木的。不止是助他,我自己也需要些安排。”
沐容放了心,就没再追问,欢天喜地地跑去跟忧心忡忡到寝食难安的娜尔和朵哈透了个底,又千叮咛万嘱咐她们暂且别往外说——虽然说了也没什么大碍吧,但毕竟国家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翌日,换了另一个人忧心忡忡了……
虽然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吧……但沐容正睡着懒觉呢,觉出阳光照进来也就当不知道,做梦做得美滋滋的。
然后就听到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动静大到沐容脑子里闪过一句弹幕:入室抢劫?!
睁眼的同时弹坐起身,目光呆滞地望过去……
是十雨。
十雨双眼红红的,显示刚哭过,泪痕都还在脸上挂着,看得沐容怔了又怔,回过神来忙招呼她来坐,一边招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沐容……”十雨一开口就又带上了哭腔,回身阖上门走过去,坐到榻边,“陛下也太……没这样的!”
……什么跟什么?
沐容大惑不解,递了帕子给她,追问说:“到底什么了?陛下怎么你了?”
话音没落就觉得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
什么叫“陛下怎么你了”……一种皇帝在她出嫁前非礼了她的错觉,她可是皇帝的未来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