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来争去,正殿里想来气氛沉肃,但沐容在侧殿听着,分析着他们的话,只能脑补一个太极球在皇帝和瑞王之间被扔过来、抛过去。
谁都不退不让,又都不把话说死。
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回合,在皇帝再度表示出态度坚决之后,殿中一下安静了。
这安静的时间持续得有点长,沐容心里发慌看向皇后,皇后颌首平静地吹着匙中的粥,抬眼觑了觑她:“你担心什么?听着就是。”
沐容觉得……皇后娘娘您也真是处乱不惊,不管您和陛下互相喜欢不喜欢,都淡定到这种境界,也算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皇后又明明是因为担心才想来的……这好像有点矛盾,是所谓责任?
沐容无声一叹,强自静下心来,侧耳倾听正殿里的声音。
须臾,瑞王的声音再度传来,比刚才的清朗多了两分沉稳:“陛下若是定要严惩四弟,臣弟便只好请旨回映阳了。”
……卧槽?!
沐容险些把手里的碗砸出去。
一来二去地兜了这么半天圈子,合着这货是想借机开溜啊?可是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儿!!!皇帝罚不罚兴王和你丫回不回封地有半毛钱关系么!!!
心下觉得,若是皇帝当真准了,这事儿就神了……
接着就听皇帝的语声传了进来:“那你回吧。”
“铛”地一声,沐容手里的瓷勺落在了桌上。
陛……陛下您……您怎么想的?!
您脑子中病毒了么……装个瑞星给您杀杀?
就连皇后都听得眉心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饱读小说的沐容在不解之后估摸着……兴许是个欲扬先抑、以进为退的玩法?也许只是在朝上答应了,实际上会找点别的理由挡着他不让他走?
因为没有放虎归山的理由嘛!
结果……
当天下午……
听说瑞王收拾行囊淡定离开了。
陛下您是真的脑子中毒了吧!是不是有熊猫在您脑子里烧香啊!瑞星都拯救不了您了您得上卡巴斯基啊!
沐容风中凌乱头脑发空,前思后想之后继续往可能存在的方向猜测着:“陛下……您是打算……暗杀了瑞王么?”
“……”贺兰世渊怔了一会儿,无奈地抬眼看她,“你又在想什么?”
……也不是?!
“那那那……”沐容茫然不解,“您就……把他放走了?!”
真是放虎归山啊!怎么想的?是因为太君子所以想真刀真枪干一架决胜负吗?别这样啊!这样你们是君子了但是得死多少人啊!
陛下您得顾大局啊!!!
“当然得放他走了。”皇帝悠哉哉的样子,一副“你这么问真奇怪”的样子。看沐容愕了又愕,就知道她估计又转不过这个弯来。有些夸张地沉叹了一声,故意损她,“没长进啊……”
☆、第81章 奇葩
沐容神情悲愤;一脸无辜。
没……没长进?
皇帝淡淡地打开桌上的一只盒子,拿了她那本手记出来,不声不响地翻了一会儿:“啊……你看……”
沐容呆滞中:陛下您在我日记里发现线索了?!
皇帝继续道:“你不是自己也写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是不明白,把瑞王放回去算什么“准备”?怎么想都是陛下您的脑子该查杀病毒了好吗?
是以贺兰世渊对上她的满目茫然,将册子一合,一声叹气:“你想想;那是早朝;瑞王当众说想回封地;意味着什么?”
沐容蒙蒙地道:“意味着他想回封地啊……”
皇帝滞了一瞬:“这还用你说啊?!”
……那不然呢?
“首先,是想试探朕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谋反。”皇帝缓然笑道;“如是朕拦他,便说明朕知道了。”
“……哦!”沐容恍悟状;“然后呢?”
贺兰世渊觑着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么?”
沐容脱口道:“不会啊……”遂即彻底悟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如果陛下您放他走就没事,如果您扣人,他也有别的办法?”
皇帝一笑,却没说话。沐容心里就有点没底,追问了一句:“……对不?”
贺兰世渊正色凝睇她,笑意殷殷,直弄得她心底发怵的时候,启唇轻言了两个字:“点赞。”
“……”沐容吐槽无力,自知很多事上自己悟性低得可以,但皇帝悟性也忒高……不止能结合上下文明白她日记里那些“怪词”,而且还……还能学以致用!
十一月初,天气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冷得透骨。沐容知道,这估计又是哪方寒流光顾了……
好在冬装早已下来,赶紧添衣保暖。理好衣装照照镜子:真显胖……
不过胖也不是胖她一个,还是暖和为上。什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法,对她从来不适用。
也就是在这种严寒里,皇帝终于对兴王下了旨意。
削封,押回锦都。
沐容不知道皇帝是在怎样的前提下如此从容冷静地下了这样的旨了,明知对方要反,这旨意不怕逼他反么?
自己脑补着,大约是有军队驻守在皋骅附近了吧?
又或者,是不知不觉中,已除了兴王势力?
具体不得而知,亦没有去问皇帝——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她到了几乎毫无隐瞒的地步,但这些事,她虽然听着兴奋激动,也到底只是想听个大概罢了。
知道得太细容易多想,想得多了太累。
皇后的病越来越重,召见沐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直言不讳地对沐容说:“本宫应该过不了新年了。”
沐容无言,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淡泊地面对自己的死期,比帝王沉着直面兄弟谋反还要让人震撼。
想劝她,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既然已经如此冷静,便是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旁人再劝,有什么意义?
而皇后则劝她:“你和陛下……处得愈发地好了。”顿了一顿,浅浅一哂,“你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沐容哑住。
皇后又说:“只要你愿意,本宫留遗旨求陛下速立你为后,不必避讳本宫丧期,也不用你为本宫戴孝。”
沐容满是讶然,惶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只觉她眼底深处有她看不懂的热烈,又委实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此这么上心?
她明言过皇帝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帝,二人间不过一份责任、一份夫妻之名,何苦对往后的事关心至此?
沐容没能给皇后答案,敷衍着了事,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怯懦极了。满腹心事地往成舒殿走着,自知这么躲避着总不是个事儿,但好像又很享受对这种躲避,觉得能晚面对一天是一天。
离殿门口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抬眼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大约是要去广盛殿议事,避让已不合适,沐容颌首福□去:“陛下安。”
皇帝一抬手,随口回了她一声:“同去。”
就忙起身跟上了。抬眼打量着,看得出皇帝的神色分明不对。脸色比往日阴沉了许多,薄唇紧抿着,怒意暗压。
随在后面的一众宫人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屏息小心地跟着。冯敬德拽了一拽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一会儿……你在跟前服侍着,把文俞替下来。”
沐容轻应了声“诺”,心里暗呼一声:这是出大事了……
就没见过这么多位重臣同时出现。广盛殿两旁席位几乎全坐满了,沐容轻抽了口气:席位是按早朝时设的,照这么说,来的人该是和早朝时差不多了?我勒个去……
传说中的“文武百官”来得齐全,不同于先前躲在侧殿,这回沐容随皇帝一起上了九阶,在旁侍立着,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结果确实……石破惊天。
兴王死了?!兴王还没到锦都就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呢!!!
朝臣们说得文绉绉的,听来听去,沐容讶异地总结成了一个词:暗杀。
怪不得皇帝的脸阴成这样。很有一部分人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的安排。
换言之,如今朝臣们认为皇帝在兴王定罪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杀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兄友弟恭”,先前“撺掇”皇帝严惩兴王的大臣们是无错的,因为礼法不可废。但到此地步也都有理由认为皇帝如此痛下杀手是不对的,因为还没定罪——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可以受审被判死刑,却不意味着在法院定罪之前,旁人急着杀了他也是对的。
沐容理解朝臣们的想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律是早就有了的,封建制度的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
同样也理解皇帝在恼什么——她知道,皇帝绝不是那会玩暗杀的人,今天却要背个暗杀兄弟的名声……
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再听下去,沐容听到了更多细节。暗杀在路上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刚出梧洵时,被押送的禁军都尉府官兵合力阻止了。
第二次,是在即将到锦都的地方。
这地点选的……也确实够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锦都不必说,真正的“天子脚下”;至于梧洵,也是设有皇家行宫的,避暑常去的地方。
除却正直的朝臣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该这么做之外,倒也讨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比如现在没了藩王的皋骅如何是好、再比如兴王的家眷怎么处置……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坐着,听得多说得少,时常是等朝臣争上一番争得差不多了,再下个断论。
皋骅暂不赐给旁人,兴王罪名未定,其家眷也仍依亲王仪制妥善安置。
这个安排算是稳妥,然则皇帝静了一静,偏又续上一句:“兴王的事,刑部和禁军都尉府接着查,有罪无罪都要有个说法。”
四座寂静。
沐容都愣了,人都死了,谋反定然成不了了,还要接着查?
贺兰世渊略有一笑,抬眸凝视着殿下众臣,声音平缓中添了两分冷厉:“朕知道,诸位大人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朕要了兴王的命。”
没人敢吭声……
所谓“语言游戏”,那就该是互相让对方听明白而又不戳穿的。皇帝今日偏生戳穿了,简直……
打破游戏规则……
沐容屏息瞧着,见皇帝玄色冠冕前的十二旒一晃,换了个坐姿,改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了。再开口时,那两分冷厉不再,取而代之地是平日里常有的慵懒随意:“那朕就把话说明白了。押兴王回锦都,就是因为朕要办他,就是因为朕想看看他有多少条大罪。暗杀?朕犯不着。”
口气轻轻的,末了甚至带了几许清冷笑意。一众朝臣更加接不上话了,沐容心中暗点了个赞,心说你们继续啊!刚才旁敲侧击不是来得挺拿手的么!怎么皇帝把话挑明了你们就哑巴了?
坦荡点成吗!像个君子好吗!
不自觉地又侧眸看过去,贺兰世渊早察觉旁边两道视线划来划去,这回索性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手中将茶盏盖子一磕,示意她:别看了,换茶去。
脸上两分戏谑明显,沐容走到近前时不满地啧啧嘴,还得乖乖去换茶。
一盏热茶奉上,贺兰世渊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眉头立蹙:好浓!
皱眉看沐容,沐容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样子。
呵呵……最近被他嘲笑得有点频繁,可算是反过来戏弄了一番,扳回了一句。
于是安寂须臾,朝臣们听得皇帝轻咳一声:“就这样吧,兴王的事继续查着,下葬倒不必耽搁。”
众人一齐行礼告退,贺兰世渊离座往外走。出了殿松了口气,气氛轻松下来些许,遂缓了口气,回眸一瞪沐容:“故意的?”
沐容镇定回看:“陛下说什么……”
贺兰世渊气结,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搭理她。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姑娘,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惹他?
冯敬德一碰沐容的胳膊,沐容便明白了,没等他发问就悄声解释了出来:“大人别担心,您看……这不是心情好些了?”
其实她也提着一口气呢,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知道?大着胆子这么做不过是因为……
很多时候皇帝明显也是一个奇葩!也乐于不按常规办事!奇葩碰奇葩没准反倒能解决问题呢!
就像是……玩消除游戏嘛!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儿】o(*////▽////*)o谢谢各位说“每日一笑”以及觉得“明明应该很紧张但还是很想笑”的菇凉们……
写这篇文的目的就是逗乐……→_→泥萌让我知道我做到了……
☆、第82章 博弈
兴王死在被皇帝下旨押来锦都的路上了;不是皇帝杀的,问:是谁杀的?
沐容心中的答案:瑞王杀的。
没什么理由,也没本事具体分析;直觉而已,也许还夹杂点偏见。
贺兰世渊则是万分清楚:就是瑞王杀的。
理由简单到不用分析。“盟友”么,互相知道的事必定不少,自然要灭了这个口;顺带着再探一次他的底细看他知不知道自己谋反的事也是有可能的;加之还能顺便毁他名声――群臣认为是他动的手;不悌;于帝王而言虽不至于有甚太大的影响;却也终归不是个好事。
一举三得,让人有苦说不出。
当然;这种明明白白属于策略的理由不值得一怒,让他心中不痛快的;是因为这还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无异于打了他的脸。都说天子脚下容不得小人作祟,如今倒好,天子脚下,亲兄弟丧命。
御前众人都格外小心谨慎,气氛一片紧张,沐容穿越到现在头一回觉得气压这么低,总觉得下一句就要开口砍了谁似的。
这会儿总需要个不怕死的人来逗乐,若不然负能量互相传播着,一边传播一边翻倍,越来越压抑,对谁也不好。
左看右看,好像就她适合不怕死……
上看下看,就她死过一回……
得了得了,那就别愣着了,赶紧活跃气氛吧。
趁着皇帝用晚膳的工夫,沐容钻进厨房做吃的去了。别管皇帝是不是吃货,有新意的小吃多少能让人心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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