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尔换完了衣服出来,嚷嚷着口渴。宫人取了水进来,却是刚烧熟得,滚烫。
娜尔急着要喝,倒了一杯噘着小嘴吹个不停,沐容瞧着都累——再这么吹一会儿,估计就得大脑缺氧觉得头晕了。
遂从她手里将杯子接了过来,自己又拿了个杯子,来来回回地倒着,笑道:“这样凉得比较快。”
这倒不是什么现代的技术了,这是生活经验。
一边给她凉着水一边问她今天收获如何,听完娜尔的汇报沐容就自卑了:这特么……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么……自己骑马拉弓打了两只鹿射了三只鸟?
战……战斗种族……
她十二岁的时候还忙着练口算背课文筹备小学升初中呢哦呵呵……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还背你妹的课文练你妹的口算啊!抓紧学琴棋书画练书法才是王道啊!
呃……英语倒是出乎意料的没白学。
沐容想着,心里发笑。手里也把两只杯子倒腾了半天了,热气渐渐消散,差不过该能喝了。
低头一看,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
连娜尔都看出她神色大变,连唤了好几声“姐姐”,沐容惊得浑身发紧,抬起头告诉她:“在这等着,别吃别喝。”
掀开帘子冲出帐外,已经很久没这么急过,只觉自己跑得足下都生了风,手里仍紧握着那只盛着水的杯子。奔跑间水倾洒出来,流在手上,温温热热的。
“陛下的大帐在哪儿?”沐容拉住了个宫人问,对方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指了方向,又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着沐容继续跑了。
值守在门口的几个宦官遥遥望着这身姿就猜是沐容——除了她,宫里估计也没哪个女眷这么彪悍了。
再近些一看,手里还握着只银色的杯子,心里就奇怪了:这壮士一般的姑娘她又要干甚?!
正好文俞也在,仗着和沐容相熟,伸手就把她挡下了,满脸鄙夷:“你干什么啊?”
沐容刚才跑猛了,停下脚就开始喘粗气,“呼哧呼哧”的半天缓不过来劲儿,边喘边说:“陛下……陛下……”
“陛下刚围猎回来,正沐浴更衣呢。”文俞道。瞧瞧还没缓回来,仍在“呼哧呼哧”个不停的沐容,又瞟了眼她手里的杯子:“要不你先喝口水,缓缓?”
……喝个鬼!
你以为我拿这水是为了跑累了自己喝的么!你当我是自备运动饮料的马拉松运动员啊!
沐容一瞪:“边儿呆着去!”
文俞就乖乖边上呆着去了……她明摆着心情不好,还是甭惹。这跟成舒殿都敢打人的,在大帐外要揍他绝对不会不敢。
皇帝沐浴更衣完、沐容入帐的时候,呼吸倒是已经平稳了,不过跑得发髻微乱,贺兰世渊看了她一眼就问:“你又被打了?”
……什么叫“又”?那天那黑眼圈压根不是被打了好吗!
沐容现在没什么心思听他调侃,急急一福,把杯子呈了上去:“陛下您看。”
皇帝奇怪地往里瞧了一眼,立时一惊:“怎么回事?”
沐容便照实说了。娜尔喝水的时候,原是拿了个金质的杯子,她给娜尔晾水则顺手拿了只银的来用。倒来倒去,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低头一看,银色杯子的杯底黑了一片……
沐容作为一现代人,虽是离毒药什么的很远,但也知道自古就有“银针试毒”这回事。如是有毒,针则会变黑。
卧槽这杯底都黑了一片了,这特么是下了多少毒啊?拿毒药当感冒冲剂用的么?
再结合之前的怪声,沐容当然是害怕。自己又不能怎么办,只能来禀给皇帝。
明摆着是有人谋杀未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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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尔在帐篷里还托腮郁闷呢,沐容明明知道她又饿又渴,结果晾好的水不给她喝就算了,还特意嘱咐一句“别吃别喝”?
看她的样子倒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娜尔乖乖听话了,不过出了什么事沐容你倒是说一声啊!
很饿很渴都不要紧,娜尔被一颗好奇心弄得难受死了……
又等了一会儿,结果却是皇帝亲自来了。带了一众宫人,端得是声势浩大,弄得娜尔一愕,连忙起身见礼:“陛下。”
“冯敬德。”皇帝一唤,冯敬德立即上了前,亲手将架子上的杯子一只只全取了下来,因沐容方才拿的是银色的杯子,便先验银的。挨个倒满水,却是个个无碍。
然后是金色的……
冯敬德又依次将金色的杯子中都倒了水,取了银针出来试,一试便黑一根。看来这毒本是下在了金色的杯子里,因为沐容将水倒在了银的里头才看了出来。
众人都不敢吭声了,等着皇帝的反应。皇帝面色阴沉得可怖,眉宇间的一抹凛意让人后脊发冷。娜尔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然害怕,过去拽了拽沐容的手,语带哭腔:“姐姐……”
沐容蹲下声搂住她,抬头望向皇帝,低低道:“陛下,在殿下回来之前……奴婢听见中帐有动静,以为是有老鼠,后来撒了把珠子,才听是有人跑了出去。大约就是这人……”
却不知这人是谁。
沐容凝视着桌上那些杯子,一壁思索着一壁道出自己的想法:“宫里平日里戒备森严,殿□边也是如此。这人能抓住刚到梧洵、众人皆外出围猎的空当,又知道此刻殿下的帐里没有旁人,绝不会是个普通的宫人,至少是了解一切安排的。”
沐容的分析虽是普普通通,却是让贺兰世渊听得目光一亮:平日里光见她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了,看来该冷静的时候也是可以很冷静的嘛。
微微一沉,隐有赞许,皇帝道:“你继续说。”
“那人下药间碰出不少响动、离开时脚步也重,如是个宫人,不会是得脸的、在跟前服侍的。”这句倒是更显得细心了。近前服侍的宫人,做事更加小心,该不出声的时候可以半点声都不出,以防扰了宫嫔或是皇帝休息。
那人若有这个不出声的本事,也就不会让沐容发现他是个人而非老鼠了。
“嗯。”皇帝缓而点头,略显了笑意,又道,“接着说。”
“……”这回沐容却不给力了,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吐了俩字出来,“没了……”
怎么有种自己是柯南的小伙伴儿的错觉?喂!她一个传译女官又不是宫正司管查案的人!
“这人应该对公主殿下的起居很熟。”有人接了口,众人循声望过去,是十雨。
十雨颌首一福,问沐容:“在下药后、陛下来前,这些东西可移过位么?”
“没有。”沐容摇头答说,“让掌管这些的宦官清点了一遍,却也没有拿下来,直接数的。”
“那 就是了。”十雨凝起些许笑意,低眉欠身禀道,“陛下,奴婢方才进来时,注意到银色的杯子都在前头、金的都搁在后面;沐容也说那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 连中帐里有个人都看不见。这人却能在如此的漆黑里把毒全下在后面的杯子里,可见他一是知道银色会试出毒来、二是清楚后面那一排才是金色的杯子。若不是熟悉 公主殿下这里的器物拜访习惯,必定做不到。”
这番分析比沐容方才的还细心、还在理、还让人浑身发冷。
沐容心说:好嘛……还是传说中的“熟人作案”?这要是方才由着娜尔自己把水吹凉了喝了,现在就剩收尸的份了。这“熟人”估计还一边装着悲痛一边心里乐呢吧!
☆、第38章 排查
这事让沐容总结就是《邻邦公主遭人投毒险象环生;凶手心思缜密疑似熟人作案》。越脑补越想写个报道出来,还可以加一行黑字小标题:凶手尚未落网;请知情群众踊跃提供线索。
这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惊悚的事,又怕又紧张又兴奋,当然脑洞小不了。
照沐容的思维;皇帝得把这事儿压着才正常,靳倾王子还在大燕呢;闹大了收不住岂不是国与国间要起争端?
皇帝的做法却是……召了契木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点都没藏着掖着地说了个明明白白。沐容在旁边一边帮着翻译一边看着契木那一变再变的神情;心里直发毛。
不会当场翻脸吧?
不会拿她这个在娜尔身边的人问罪吧?
是以当契木王子听完后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冷冷问她“当时你在帐内?”的时候;沐容腿上一软当场就跪了。
简直毫无气节……
瑞王始终坐在旁边听着,一直没吭声,这事也跟他没什么大关系。见契木问到了沐容,才揉着太阳穴带着些许乏意道:“该是在的,但也不怪她,算起来该是本王的不是。她没骑过马,这一天和本王出去累得够呛,回去自然是要歇一歇。”
说得平平淡淡,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从没骑过马的人若是骑上一天,必定浑身酸软、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
旁边的宫人们对这番说辞更是明白: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契木王子接住在瑞王府啊?多少有点交情,瑞王这么说了,契木还能怪沐容?
贺兰世渊睇了瑞王一眼,眉目间也有些疲乏,将手从身后探到沐容腋下,一用力,半拎半扶地让她起了身,又想契木道:“倒还是她发现了那些个杯子里有毒。”
不像瑞王的话中有直截了当的开脱,皇帝只是点到即止地阐述了个实情,却明显更有些分量。契木一沉:“臣本来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当真半天没看到那人是谁么?高矮、身形,一点都没看到?”
皇帝看向沐容,沐容只能蹙着眉摇头:“确实没看到,太黑了。”
也是点背,现代时的她有二百多度的近视;穿越之后这具身子倒是不近视了,但好像有那么点夜盲……
不禁心中哀叹:上帝赐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却让她在黑夜里看不到光明……
契木若有所思地默了须臾,俄而施了一礼:“拿便有劳陛下彻查,臣先告退了。”
皇帝点了点头,契木退出了帐外。沐容仍是心中惴惴,望着帐帘出神。瑞王品了口茶,眉头浅皱间也是担忧分明:“都说这娜尔是汗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皇兄就这么跟他说了,若是传到靳倾去,不一定惹出怎样的事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帝的笑意在面上一划即逝,“捂着不说,他从旁的途径听说了,才更易惹误会。”
瑞王面色一黯,又道:“就是不生‘误会’,若借此生事呢?”
“想生事的人你拦得住么?”皇帝淡泊地说了一句,转而一回身就是一副痞样儿,“所以想借此生事的赶紧生吧!朕奉陪!”
沐容:“……”
怎么觉得皇帝在两个模式间无接缝切换的的状态莫名地戳萌点呢?好像连刚刚发生的投毒案带来的余惊都让她怕不起来了呢……
这个并不愉快的插曲让众人不得不在围场再多留一阵子,把凶手找出来再回宫去。
娜尔吓得每天寝食难安,总担心还会不会再有人害她,沐容怜悯地抚摸之:可怜的娃,小小年纪这么大心理压力……
娜尔甚至直接跟皇帝表达了自己想回靳倾的迫切心情,神情严肃、郑重其事。沐容一边翻译着一边就想劝她:其实吧……你个小姑娘,要是卖个萌打个滚,估计比“郑重其事”效果好。
因为……有的时候小孩子“郑重其事”会让成年人忍不住地想逗她玩。
这个没正经的皇帝十有j□j就是这种人,旁边的瑞王也差不多。
“回靳倾啊,不行。”皇帝神色淡漠地给了这个回复的时候,沐容就暗叹一声,在心里打了个响指:瞧,我说什么来着?
“陛下……”小姑娘的脸垮了,一咬嘴唇,瞧着就要哭出来。可怜巴巴地看向沐容,沐容眼观鼻、鼻观心地想:看我作甚!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好吗么么哒!
娜尔背着手一脸委屈,足尖在地上画着圈:“这回要不是沐姐姐……我就死了……”
沐容面无表情地照着翻译了,皇帝边是听着边是看着娜尔的样子,忽地一笑:这个样子……怎么瞧着有点像沐容?
遂将目光转了过去,阴阴冷冷:“你看,你都把领邦公主带坏了。”
“……?!”沐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有的这种评判,一边不解一边心里喊冤,回忆了一番方才的对答——娜尔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更没有像她一样毒舌吐槽啊?
不禁紧张得磕磕巴巴:“她……我……怎……怎么是跟奴婢学坏了?”
就见皇帝“呵呵”一笑,凝睇她少顷站起了身,一边脚下夸张的画着圈一边道:“容容啊,朕就不让她回去,怎么地?”
“……”瑞王品茶装没看见。
“……”娜尔瞪大了眼睛,虽然听不懂,还是被皇帝这一系列动作惊呆了。
沐容秒懂了“学坏”指的是什么,继而又想蹲地抱膝了……
陛下,没这么调侃人的,好么?
您这么恶意卖萌您的子民知道么?文武百官知道么?后宫妃嫔知道么?您父皇母后在天之灵知道么?
简直深井冰!!!
沐容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皇帝还在淡定地叉着臂脚下划着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哭笑不得的表情。
于是沐容挑眉,理直气壮地翻译给娜尔听:“陛下说他就不让你回去,你怎么地?”
这回娜尔当真泪盈于睫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贺兰世渊适可而止地停了脚,一笑道:“别哭,等夏天过去、回了锦都,你再收拾东西回靳倾。”
沐容不得不再一次感慨……陛下您真是在两种模式间无接缝切换。
这厢宫正司正一点点查着,各种线索各种细节都不放过,偶尔围观一下的沐容深感刑侦专业真是自古就让人膜拜啊!
据宫人们说若是总查不出来的事,就会牵涉上禁军都尉府一起来查,沐容一面不想事情闹大、一面又想瞧瞧禁军都尉府的人什么样子。
因为,据说……禁军都尉府的高级官员穿的是飞鱼服——绣着飞鱼纹的帅气曳撒。这种衣服她曾在网上见过Q版图,后来又有手工帝网友仿制出来,不管是Q版还是真人版,那都是……啧啧,怎一个帅字了得!
这个时候还犯花痴,简直没救了!
沐容骂醒自己继续该干嘛干嘛——当然,有功夫犯这花痴主要也归咎于她其实没什么可干的。天天陪着娜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