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快,减火,往锅里加冷水降温。”就听见钱文慧着急命令的声音,郭燕心里安稳起来。老实的听着人们手忙脚乱的奔跑,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又伴随着一阵“吃啦”,“吃啦”烧着了木头被放进水里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木头被强行灭了火之后散发出来烟熏火燎的气味,也不过瞬间就被着满屋子里水汽秒绕蒸腾着的药香给盖压住了。
“娘,您觉得怎么样?”郭燕看不见钱文慧的人,只听见她的声音, “火已经抽了下去,锅里也添了冷水降了温,只是爹说不能够失了药性,所以不能够往浴桶里面添冷水,您要是感觉到烫,先忍忍。”
这浴桶是架在锅里烧呢?这里是厨房?郭燕满头黑线,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被人熏蒸的猪了,还是活的就上锅里蒸上了,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还得多久?”郭燕知道不管是谁的主意,却也知道他们父女这是为了自己好,却也不敢提就要出去的事,好在脚底的温度没有那么烫了,郭燕勉强忍了。
“我们已经给您泡了一休了,爹说您要是醒了得话,最少也得坚持半个时辰,要是不醒,就继续蒸,”钱文慧道:“您昏过去两天都不醒,爹什么方法都用了,最后才用的这个,好在您终于醒了。”钱文慧难掩高兴的声音带着颤音,说着说着又变成了哭腔,“娘,您可吓死我们了。”
“你爹怎么样了?”郭燕这才想起来她们入宫被罚跪最后她昏倒的事情,不知道这次的事情,结局如何?皇上又是给了她们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爹照顾了您两天都不肯休息,等把您放到这里,他实在是撑不住,昏倒了,女儿做主,让人把他送回去了,”钱文慧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用力,喘了几口气,怕郭燕担心钱元脩,又补充道:“娘您放心,我给爹看了,他只是累昏过去的,睡一觉就好了。”
“你先给我送点喝的成不?”郭燕其实更怕钱元脩在这里,盯着她,要不,听到钱元脩无事,郭燕倒是出了一口长气,这才觉出自己嗓子了快要冒火了,先给自己要点子水降温才好。
“哦,您也到了喝药的时辰了,”钱文慧唤来人架上了矮梯子,小心的踩在上面,把预备好的药碗捧到郭燕眼前,“娘,喝药。”
一听到喝药,郭燕下意识的就缩起了脖子,她有些后悔自己改忍着渴不要水喝的,可随着钱文慧已经到了眼前,郭燕也藏不下去了,这才探头去看,钱文慧漂亮的脸脸上上全是水汽,头发也湿漉漉的贴服在头上,脸上和衣服上,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上去应该十分狼狈才是,偏偏,生的漂亮的人连这种时候都多了一种风情。
因为被熏蒸的缘故,她不仅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着一股浅红色,身穿单薄的里衣,也不知道是水汽还是汗水,已经全身湿透都贴服在了身上,该高的地方高,该翘的地方翘,很是玲珑有致,乍一看去,倒是已经成了一个初长成的大姑娘,“娘,爹说您必须得喝药,”钱文慧看出了郭燕想逃避喝药,连忙把钱元脩搬出来:“要不,我去请爹来。”钱文慧被水汽蒸腾了的眼睛带着笑意,很是认真的看着郭燕,仿佛她只要说不喝,她就立刻会把钱元脩请来。
“算了吧,我喝还不成吗?”看着钱文慧被水汽眯了眼睛都顾不得擦一把脸,郭燕伸手帮女儿拂去了脸上的水汽,很是动情的道:“难为你了。”这就是家人吧,即使自己命悬一线,他们依旧不放弃,还用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把自己强行从阎王爷那里拉拽回来?
郭燕不知道她这一昏迷就是两天的时间,还把家人急成了这个样子,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根本就支撑不出了,才跟钱元脩说了那样的话,然后就没有了任何知觉,钱文慧说的钱元脩用了各种方法,她居然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到底病成什么样子了?为何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灵魂失体了吗?可是自己也没有那种离魂的记忆啊?郭燕想不起来跟自己有关的任何记忆,也害怕钱文慧把钱元脩给招了来,捧了药丸,咕咚咚就灌了下去,把药碗送下去,钱文慧又送上来一碗清水,郭燕漱完嘴又把剩下的水都喝进了肚子里,才把牙缝里的药味给压下去一些。
“那事怎么样了?”郭燕耳朵里听的这里人声鼎沸,应该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是,她实在是关心皇帝是如何发落她们的,才小声的问钱文慧。
“这里不方便说,”钱文慧知道郭燕想问什么,“总之咱们家没有事。”郭燕一昏倒,皇帝也乱了手脚,急忙宣了太医过来给郭燕诊脉治疗,又命钱元脩抱郭燕到偏殿里的软榻上躺着,钱元脩顾不得会不会冒犯皇威,急忙把郭燕抱了过去,宫人们也很有眼色的生了炭盆放在郭燕躺着的软榻周围,不等太医赶到,皇后就奉了天后的懿旨感到了,可惜,郭燕和钱元脩此时都没有办法去见太后,就连皇帝也没敢丢下钱元脩夫妻去见他老娘,——钱元脩夫妻活蹦乱跳的进得宫来,若是横着一个被送了出去,他的清白是洗刷不掉了。
即使皇帝再懊恼他不该一时之气就忘记了郭燕是今天才出月子的人,那郭燕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来。太医跟钱元脩连着半天又是针灸又是汤药的,郭燕冰凉的身体就是不见半点温度,那太医折腾了半天,最后束手无策,很是羞愧的跟钱元脩道了节哀顺变。
闻得郭燕的“死讯”皇帝一脸惨白,他是觉得郭燕死了清净,可是却没有想过让她死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成了直接杀死她的凶手啊。
郭燕的死讯把太上皇和太后都惊动了,外命妇在宫里殒命,即使不是皇帝做的,皇帝也跑不了干系,太上皇到底是皇帝的爹,即使父子再有猜忌,他也不想皇帝被大臣们无端指责,皇太后除了担忧皇帝,更是生郭燕的气,你不在南诏为国捐躯罢了,为何还要把这条命留到京城才死?
还是钱元脩不肯放弃,求了皇帝和太上皇的恩准,抱了郭燕坐了御赐的车撵回府,又折腾了郭燕一天,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把郭燕放在了浴桶里架在大锅上蒸煮,企图把她身上已经浸入骨髓的寒气给蒸煮出来,好在,郭燕倒是真的活了过来。
其实随着郭燕刚才开口的同时,就有多方人马得到了消息,快马加鞭的跑去给他们的主子报信去了,最为高兴的当然是皇帝和太上皇等人,当然,愤恨不平的也有,例如皇太后,七王妃。
“她总是能够弄出一些奇迹来,”已经回到七王府的景宏躺在病床上,听了下人的汇报,喃喃自语道:“恐怕,他们两个真的是命里注定,不离不弃的吧?”
“父王,她醒了。”急匆匆破门而入的景钰恰好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您说谁和谁不离不弃?”
“还有谁?你说醒了的那个。”景宏一脸的平静,看不出来喜怒,钱文慧的身世到底由七王妃给嚷嚷了出来,郭燕跟钱元脩在皇帝面前的奏对辩解,七王爷也已经知道,这两个夫妻宁肯承认钱文慧是一个身带污点被惩处了贪官污吏的女儿,也不肯说是他七王爷景宏的天之骄女,景宏说不上生气还是失落,或者也有些坦然。
自己原来自欺欺人的行为终于被他们的一席话终止,划上了句号,以后疼宠钱文慧的机会都没有了,郭燕,更是跟自己没有了半点关系。
“你母妃怎么样了?”景宏很是平静的问景钰:“她知道了她醒过来的消息,很是失望对吧?”
“父王,”景钰一脸的自责,母妃都是太在乎父王的感受,才一时气愤的跑去钱府,“母妃她。”她却是很失落,却不是为了郭燕,而是因为父王回来就不肯去见她。
“算了,你不必替她求情,我并没有怪她。”景宏摇手,“皇上都已经登基了,授番的旨意却迟迟未下,我已经拟好了折子,你代我递上去吧。”景宏心里不是不明白,七王妃常年卧病,原本就比别人多思多虑,可是她到底是大家闺秀,从小就被各种礼仪规矩束缚着长大,再嫉妒气愤,也做不出来这种上门辱骂别人的事。
景宏不是不知道七王妃身边有皇兄,皇嫂及父皇母后的人,可是知道又如何,知道也不能够动她们,她们平时也老老实实,忠心耿耿的在替七王妃高玉荣做事,以至于景宏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家中还有这么多别人的耳目。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碍了别人的眼了,这一次被推出去的人是自己的发妻,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吗?
他们不念及父兄亲情,自己却要乖乖的由着他们摆布,当做棋子,挡箭牌来使用吗?
父皇和皇兄之间的暗涌,景宏不是不知道,他却没有想到他们硬要把自己也扯进去,难道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就真的那么眼馋那个位置?
“父王,”景钰有些迟疑,到底还是问出了口,“钱文慧到底是不是我妹妹?”自从郭燕生育幼子起,景钰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母亲确信无疑,郭燕矢口否认,钱元脩当庭佐证,景宏的口供似乎就成了关键,然而,经过郭燕这一昏迷,所有人都忘记了跟景宏求证的事情。
“你觉得呢?”景宏苦笑,“你难道也愿意她去和亲?”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却也是他一开始就为了钱文慧着想,不认她,以免去和亲的理由,只是如今这个理由也不存在了。景宏摇头,自从钱文慧被封为公主起,他就无脸去见她们母子,加上如今自己的王妃又去大闹一场,他更是连去道歉的勇气都没有,“等你皇伯父的批示下来,你替我去跟她们辞行吧。”
景宏根本就不质疑皇帝会毫不犹豫的就准了他就番的折子,南诏王,忠顺王的封地都空了出来,连吐蕃王爷也自请降爵,识趣的要把王位交出来,虽然没有批准,可是,皇兄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吗?
“他们夫妻到底是什么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平心静气坐在一起的太上皇和皇帝一听到郭燕“复活”的消息,父子两个难得的平静下来坐在了一起,“你可听说过世上有死而复生的人?”太上皇似乎是自言自语,却又明明等着答案。
要不是这一次郭燕假死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面前,他们差点忘了那资料上提到的郭燕“前事尽忘”的事情,很显然,郭燕不记得跟景宏的事情,恐怕也跟此事有关。
太上皇自然也是相信自己的儿子景宏不会无故认女儿的,前后一联想,于是,郭燕前后两次“离魂”的事情就被太上皇等人察觉。
“这个,”皇帝想了想,有些谨慎的答道:“史书上记载,圣祖皇帝好像——”,据历史记载,圣祖皇帝得过“离魂症”,算是“死而复生”的人吧?郭燕明明被太医判了死刑的人,钱元脩却能够把她救活,她到底是假死,还是“离魂”。
“圣祖”?太上皇微微一笑,“圣祖皇帝一介白身,凭着一帮子结义弟兄,却能够开元劈世,创建了我景氏三百年的基业,——”自己嫡亲的父子、兄弟却自相猜疑,互相防备。太上皇忽然岔开话题:“听说景宏要求就番?”
折子还没有递上来,这父子两个就知道了消息,皇帝见太上皇过问,一时不知道太上皇的意思,“儿臣并没有接到七弟的折子,敢是父皇记错了?”
“算了,送上来你就准了吧。”太上皇疲惫的挥了挥手,又掏出了一个物事放在桌上,也不说交给皇帝的话,目光依然留恋的看着它,“朕拿到它也不过二十多年。”太上皇即位的时候,可比如今的皇帝年纪要大上许多,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有几个舍得就这么放弃手中的权利的?可是,若是继续把住不放,谁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博弈会便宜了谁呢?
圣祖无有嫡亲的兄弟,却凭着一帮子结义的弟兄就可以开创景氏三百年基业。
三百年后,郭燕又患“离魂”,还恰逢三百年“国乱”的时刻。
要不是她是一个女人,这么多年的表现也是安于内宅的样子,又屡次帮助钱元脩替景氏平乱,景氏父子此时安能容忍她还活在世上?
关键是她好不好的又前后两次离魂,还跟景宏扯上了关系,让太上皇对她下手都带着一丝顾忌,万一打蛇不死终成祸患?
他们夫妻如今已成成了大兴,景氏公开的英雄,身边还悄无声息的团结拉拢了那么多的人,就连皇帝和太上皇想要无声无息的处决他们也得顾忌名声,顾忌会不会反弹,对于他们夫妻,如今除了安抚,别无他法。
李应,秦明,关胜等人且不说,连初次见面的岳飞,时迁等人也关注着郭燕的生死,这还别提他们的那一帮子“妹夫”们,知道了郭燕这一次被皇帝“责罚”到几乎死亡的事情的话,会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水能载舟,亦能覆船,圣宗留下挂了三百年的国训,阻止了太上皇想要一了百了的心思。
忠顺因钱氏夫妻而倒,南诏因钱氏夫妻而灭,如果景氏得罪了钱氏夫妻,会不会自取灭亡?
太上皇联想到郭燕这十来年的行为处事,在心底安慰自己,好在她是一个女人,好在她心里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好在她把家人的性命和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这样一个处处泛着私心,名声狼藉的女人他们在掌握摆布不了,那也只能够说他们景氏的气数尽了。
不过,大树不怕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却是怕从根里溃烂吧?
太上皇想到自己跟皇帝这一段时期几乎是称得上“自相残杀”的行为,心底黯了黯,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不用别人,他们自己就能够把景氏的江山给败坏了去。
为了一致对外,为了景氏的内部团结,太上皇只好又一次放弃自己的权利,反正,自己也退了下来,干脆退的更彻底一些吧!
皇帝眼巴巴的看着那黑不溜秋,都被历代皇帝捂的油光铮亮,把上面的花纹磨的几乎都平了,可以指挥禁宫暗卫和黑甲军,代表着皇帝私印的东西,目光中有一丝贪婪,却也不敢伸手去碰这触手可得的东西。
听到父皇的话,皇帝心中却是一懔,儿时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要不是父皇和母后护着他,他如何能够长到现在,继承父皇的皇位?“父皇,儿子对不起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