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端起了茶杯,不急不躁的点头道:“无妨,钱大人慢慢讲就是。”
“王爷当知道下官也是初来益州,贱内曾经做主给忠顺郡王送了一位美人,是春兰院的雪儿姑娘,————”钱元脩大致讲了一下送雪儿姑娘的过程,又对景钰道:“昨天贱内应雪儿姑娘的邀请,到忠顺郡王府做,雪儿姑娘跟贱内谈了一些事情,下官觉得事关重大,因此才带着贱内当面陈情。”钱元脩说到这里,扭头对郭燕道:“不得隐瞒,仔细跟王爷细说分明。”
郭燕应了一声,跟景宏告了罪,自然把雪儿姑娘跟她谈的要求和提过的交换条件都说了一遍,然后补充了一下雪儿姑娘的丫鬟跟她炫耀过的雪儿姑娘如何大展神威,短短时间就在忠顺郡王府站稳脚跟,把郡王妃踩在脚下不说,如今也是忠顺郡王最疼爱的小妾都说了一遍。郭燕一字不差的把她在忠顺郡王府的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讲完之后跟钱元脩交换了一下眼色,钱元脩接着道:“贱内知道事关重大,当时并没有给雪儿姑娘任何承诺,回去告诉下官,雪儿姑娘说的是真是假,下官也没有来得及调查取证,可是想到事关重大,又跟忠顺郡王有关,下官职权有限,于是急忙来报给王爷知道,也好请王爷转呈皇上,早作安排。”
钱元脩说到这里,起身跪倒在地,郭燕也起身跪在钱元脩身后,钱元脩道:“本来这事事关忠顺郡王,雪儿姑娘一面之言未必是事实,下官应该查实之后再上报给王爷知道的,可是,下官初来益州,手下无人可用;又想到雪儿姑娘毕竟是忠顺郡王身边之人,她未必会给自己栽赃,惹来杀身之祸,下官才,——下官仅凭一个女子之言,就捕风捉影诬告忠顺郡王谋逆之罪,下官自知罪无可恕,还请王爷降罪。”钱元脩说完这些,五体投地,静等景宏裁夺,郭燕自然也跟钱元脩一起,等待景宏的裁决。
说起来,钱元脩和郭燕决定把这“捕风捉影”尚未“查无实证”的事情报告给景宏知道,也是一场豪赌。
忠顺郡王被皇帝猜忌,也是通过钱元脩另一个隐秘的身份得知,明面上,皇帝可是一直很尊敬忠顺郡王的,单看每年忠顺郡王过寿,皇帝都会派专人送来寿礼可以看出,他们表面上可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钱元脩和郭燕并不知道景宏知不知道钱元脩那个身份,或许,皇帝日理万机,或许会把有些职务交给某个儿子也说不定呢?
不过,私底下的安涛汹涌再厉害,人家至少面上是平静的,今天,钱元脩把这地下的事情抖落了出来,不管功过,恐怕都落不到好处。
就算是忠顺郡王真的谋逆,可是作为地方长官,钱元脩仅凭一个女人之言,就敢把事情捅到七王爷景宏面前,他们的举动实在是冒险非常,无论是以下告上,诬陷皇亲国戚,还是举报有功,故意推诿,随便那一条,都可以换做另一种处罚,或是诬告或是渎职,只看上头的心情决定,然而,若是当真有其事,等到事发,他们也是一个死,因此,还不如担一个诬告的罪名,好歹还可以从轻发落。
景宏听完钱元脩和郭燕的话,手心早已经沁出冷汗,就连景钰也听傻了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钱元脩自己都跪的双腿麻木,担心郭燕也吃不消,才偷抬起脑袋,出声提醒道:“罪臣诬告皇亲,还请王爷治罪。”
脑中已经沸反盈天的景宏被钱元脩这一嗓子惊醒,定了定神,有些复杂看着底下跪着的两人。
他知道忠顺郡王有谋逆之心,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景钰私自出京,他如何会来到益州?因顺便查一下益州官场,铺下了大量的人手,而那练兵场,也是手下抄近路,无意中发现的。可是自己这里刚刚开始调查,钱元脩那里就送来了这么及时的情报,然还是忠顺郡王身边的人透露出来的。
若是景宏没有怀疑郭燕的身份,结合自己得到的东西,自然会十分看重,且认为那情报无任何虚假之处。可是,景宏已经对郭燕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那经过那他们的手送进忠顺郡王府中的雪儿姑娘他又如何敢相信,没准这情报刚好就是他们挑唆利用的一个手段,把忠顺郡王原本还在酝酿中的谋逆提前摆到明面上来。
逼反和谋逆,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钱元脩也说了,他手中并无人脉,单单听一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就敢上报,他凭的是什么?就不怕自己上报了皇上,治他一个诬告皇亲之罪吗?再万一走漏了风声,逼得忠顺郡王狗急跳墙,他又该如何自处?或许,他们这根本就是有意所为,为的就是把忠顺郡王逼的造反,他们好从中渔利?
第六十七章
景宏摸不清钱元脩到底是敌是友,可他确实又是父皇亲自提拔上来的人,想必深得父皇信任,若不然不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被提拔这么快,另外,景宏知道,忠顺郡王一直是父皇心头的一根刺,他能把钱元脩放到这里,自然会有一番考量。
虽然景宏跟钱元脩接触不多,可是也没有看到也有何过人之处,唯一要算得上与众不同的,只可以说他不畏权贵,没有来巴结自己。
那他算不算是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可是她那狡黠多智,身份可疑的妻子算是怎么回事?他知不知道妻子的身份?又是否被妻子利用而不自知?
忠顺郡王谋逆之事他也确实有了一点证据,听这钱夫人所说,那雪儿姑娘跟她交易之事,也不算是无的放矢,可单单就凭几句话就敢报到自己这里来,他们是不是在试探自己?或者,根本就是在挑战大兴景氏?打算搅乱一池春水从中渔利?
景宏前后连贯,总觉得此时没准是真复杂,没准又是自己多想,这钱元脩得知忠顺郡王谋逆之事,第一时间就报告给自己知道,也确实担了诬告皇亲,满门抄斩之罪的风险的。景宏看底下两人额头直冒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热的,虚抬手道:“钱大人和钱夫人先请起来说话。”
钱元脩磕了个头,给景宏道谢,顺便替景宏给自己免了罪过:“谢王爷不罪之恩,”赶紧爬了起来又去搀扶郭燕起身,郭燕也跟着叩头谢恩,在钱元脩的搀扶下坐回到先前的椅子上,两双腿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等爬起来才知道,又麻又胀又痛,简直难受的要死。
景宏看了一眼皱眉忍疼的郭燕一眼道:“钱夫人以为,那雪儿姑娘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郭燕没有想到七王爷景宏会越过钱元脩直接问自己,连忙告罪道:“臣妾只是一介妇人,并不懂这些国家大事,王爷——。”
景宏截断郭燕的话:“若雪儿姑娘说的是真的,以后恐怕免不了钱夫人在其中周旋,因此,本王想听听钱夫人的意见。”
郭燕跟钱元脩交换了一下眼神,见他点头,低头沉思片刻,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才道:“以臣妾看,雪儿姑娘是个聪明人,不会拿这种抄家灭族、性命攸关之事来开玩笑,此时,十有是真的。”郭燕说完抬头看一眼景宏,见他点头示意自己继续,只好接着道:“有句话叫做空穴未必无风,这雪儿姑娘手段不凡,会知道一些机密的事情也不无可能,她既然连条件都提出来了,还是通过臣妾带话给王爷跟皇上提要求,想必是有确凿的证据的,所以,臣妾以为,雪儿姑娘所说,应当属实。”
景宏看着郭燕的眼睛,把郭燕的话又思量一遍,问道:“那钱夫人以为,此时该如何应对?”口气中已经默认,忠顺郡王谋逆之事,十有是果有其事了。
郭燕和钱元脩自然是听出其中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郭燕开口道;“原本此时国家大事,轮不到臣妾一个内帷妇人插嘴,然而,此事是雪儿姑娘告诉臣妾,臣妾转告给钱大人知晓,又报告给王爷的,所以,不管是替君分忧也好,还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义也好,臣妾作为当事人,已经脱不了其中的干系了。王爷既然也问到了臣妾,臣妾就以一介妇人之身,越俎代庖,妄言议政了。”郭燕先是告罪之后,忽然正色问景宏道:“不知道王爷以为,皇上是打算如何处理此事,是打算兵不血刃还是斩草除根?”
“兵不血刃怎讲,斩草除根又怎么说?”景宏原本是知道钱元脩会找郭燕商量政事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郭燕当真敢接他的话茬,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兵不血刃,自然是不动一刀一枪的收复叛逆,把损失化解到最低。斩草除根,就是等他把事情闹了出来,皇上才有借口把他满门抄斩。”钱元脩作为益州地方最高长官,又倒霉的遇到了忠顺郡王有可能随时爆发的叛逆行为,早就免不了其中的是非,不管这事情发不发出来;他都免不了重罚;若是能够献上一两样计策,被上面采纳,自然可以将功赎罪,郭燕侃侃而谈,说出自己心中的计划。“兵不血刃或者斩草除根,原本就在皇上一念之间。不管皇上作何决定,咱们是要派人混进内部,逐渐控制忠顺郡王还有他可能的部队,掌握住了机密或重要之人,到时如何收网了,就由着皇上决断了。”有些时候,上位者为了自己的面子,并不希望把有人谋逆不满自己的事情给闹出来,可有的时候,上位者也是需要杀鸡吓猴来立威的,郭燕多少也知道一些人心,才提出了这个方案。好在她前世从小看电视长大,那些地下党潜入敌特的剧目,从小印象深刻,此事说出来,倒算是有条有理。
郭燕越是有条不紊,景宏对郭燕的猜疑越重,他见钱元脩一点插嘴的意思都没有,而且看样子,这些话也不像是钱元脩事先教郭燕说的,景宏越发的认为郭燕身份恐怕不单纯。
这个计策原本十分平常,只要带过兵,打过仗的,都会尽量往对方那里安插自己的人,这话若是从钱元脩嘴里说出来,景宏只会认为他还当得起父皇的重用,算是不辜负父皇的额外高看。可是从郭燕嘴里说出来,就不得不令人多思了。
若是郭燕是某位重臣子女,还可以说是受父兄的影响;或者出身于某位世家大族,也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景宏还不会猜忌郭燕太多,可是郭燕的身份太低,有可能接触到的东西顶多就是如何争宠夺爱,和这些政治计策谋略根本不靠边,或者是她无意中露出的那种神态和气质,还有对政治的敏锐,突发事件的分析,根本就不是她所受到的教育可能做到的。景宏开始犹豫,自己跟他们默认忠顺郡王谋逆的事是不是错了?只转瞬间,景宏已经有了决定:“你们所说的事情过于重大,怎样行事还待等本王禀报了皇上在做处理,只是,因为事关重大,本王以为,这边最好找到证据,核实事情的真假,但是,最好不好惊动了忠顺郡王,以免皇上那里怪罪。”景宏自然不会说他已经把消息递回京城,报告给了皇上知道。钱元脩和郭燕既然送上门来,还有一位雪儿姑娘在忠顺郡王府,即使出于试探郭燕的底细,景宏决定把找证据的事情交给钱元脩和郭燕去处理;正好可以试试他们的深浅。另外,不管是作为益州最高长官也好,作为当事人也好,这件事情交给钱元脩负责,都是当仁不让之事。
钱元脩那边已经报告给了皇上知道,这里给七王爷说也只是走过场,即使景宏不说探忠顺郡王的底细,他们也会想办法拿到证据,因此,钱元脩应道:“下官自当尽力。”
两人跟景宏报告完有关忠顺郡王的事情,也不愿多待,跟景宏寒暄了几句,献上了礼物,就告辞回府了。
景钰原本还想质问郭燕,为何算计自己,没想到郭燕来此却带来这么震撼的消息,不管真假,他都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闹小孩子脾气,因此眼睁睁的看着郭燕随着钱元脩离去,自己手里抱着郭燕给他带的一本连环画发呆。
景宏看了看钱元脩带来的药材,不过是一些寻常可见的东西,拿起了其中的一个玉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朵雪莲,景宏眼睛眯了眯,知道这恐怕是钱元脩在任上所得的东西,只是看这朵雪莲的大小,不知道他是否藏私?
钱元脩和郭燕回府,虽然内心焦急,可是表面上还跟往常一样,一个处理衙门事宜,一个打理后宅,有关忠顺郡王谋逆之事,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并没有立即去查找所谓忠顺郡王谋逆的证据。不是钱元脩不执行七王爷景宏的命令,实在是他们手中并无可靠的人可以直接使用,雪儿姑娘那里恐怕有证据,可是想到得到,还得等皇上那里的批示。
因为七王爷景宏破例接见了钱元脩夫妻,益州官场吃过景宏闭门羹的官员们对钱元脩的态度立时大变,不说钱元脩在衙门里的事情走上正轨,就连郭燕那里各家夫人走动也热络了起来。
钱元脩借着七王爷坐镇益州,也算是镇住了益州大小官员,钱元脩是知州,作为中级官员,他的职务不过是一个上呈下接,监督下属的作用,底下的事物自有各个知县等处理。若不是忠顺郡王事件,他没准还想借着七王爷的威仪,抓一两个贪官污吏,给自己立立官威。可是如今发现了忠顺郡王谋逆事件,钱元脩不敢动弹了,益州,可是忠顺郡王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谁这道这里哪一个人是他的爪牙,他自然不会无事找事的去戳忠顺郡王的眼珠子,平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钱元脩此时已经深信,他前任的死必不寻常,不过,他并不想替人伸冤,做什么青天大老爷。
作为益州知州,他的衙门里自然也会接到各种诉状,这一日,他就接到了一个案子。
钱元脩斟酌了一番,发现此案不涉官场,又刚好跟自己前一段时间让吴仁调查的事件有关,便决定接下这个案子,多少为老百姓做点子事情;赚点子名声。
钱元脩仔细阅读卷宗,把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人物,时间等都调查一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