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八年前陈府后院捉知了猴的小童。后来,南院小亭一起把酒言欢,当时还有我大哥、三哥和舒泓。两年前,你与马姐姐来杭州见舒泓,我都在场。马哥哥还记得吗?”
马明远挣脱了扶着她的人,踉跄着走到沐清面前,摇头晃脑地打量了一番,半响,才问:“清妹妹,是你吗?”
第三卷 第二章:香茗比杜康
沐清的一只手臂突然被马明远揽住,她口中那个“是”还没说出来,马明远嘴里却蹦出句:“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不在乎……你们回吧,今日少爷碰见故友,要去友人家中拜访!”
沐清有一瞬觉得马明远根本没有醉,精明如常。不过,话一说完,马明远就东倒西歪地要靠在她的身上,揽着她的胳膊要走,嘴里咕哝:“走,喝酒去!”
“少爷,老爷让小的们今日务必带您回去!”两家马家的小斯上前拦住了去路。
马明远强悍地拉着沐清,推开了拦路的两人:“不回去,让开,小心少爷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少爷!哎呦——”
沐清踉跄间被人拉走,还没缓过神,就看见拦路的两个小斯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吃惊回头看向马明远:“你没醉是不是?”
马明远不言语,拉着她往前走。
“晦气,得再找个酒楼继续喝!”
等离开酒楼远了,马明远甩开了沐清,一个人晃晃悠悠地继续前行。
沐清看着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马明远好陌生,每次见他都是衣冠楚楚、礼数周到,如今看到他放浪形骸,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醉生梦死,不失为逃避现实的好方法。只是马大哥 ,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真能这样逃一辈子吗?”
马明远停下来脚步,低下头嘲讽似的勾起了嘴角,那笑意带着难言的苦涩。
沐清看着马明远定在原地玩深沉,知他并非真醉,笑道:“小妹在京中的宅子就在附近,陋室一处,不过尚可煮酒烹茶。马大哥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就权做个暂时的避难处,如何?”
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极了已经离去的那个人,马明远回身见一阵恍惚,只觉得有道阳光射进了自己的心里,暖融融的。
他犹豫了一刻,冲着沐清拱拱手,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如此,大哥写过妹妹!刚才让清妹妹见笑了!”
“不妨事,请!”沐清率先走到了前面,马明远趋步跟上。
……
……
沐清带了马明远回了家,将他交给了明阳:“伺候马公子去厢房换衣洗漱。”
马明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刚从倒地蹭脏了大片,尴尬道:“多谢多谢!”
沐清梨涡浅笑:“马大哥,你这今日说了多少个谢了。若是真心谢我,等你洗漱完后,我可要狠狠地讨要,到时候你莫反悔才好!”
看着沐清渐渐笑成月牙的眼睛,射出贼溜溜的光芒。马明远轻笑,漂亮的瓷娃娃长大了、那份狡黠灵动似乎没有被时光销蚀,真好!若是那个人没有走进去那个该死的大院子,是否就能保留下那双曾经明澈的眼睛?
“清妹妹来了东京,做哥哥的应该看顾你才是,反倒接受你的帮忙,惭愧惭愧!你有何事只管吩咐就是!”
“一言为定!等等,你还是赶紧先去洗了这身酒味再来践诺吧……”
“####!”
……
后院。
马明远懒洋洋地靠坐在浴桶里,阖上双眼养神。今日躲过了,明日该如何?
“马公子,可洗好了?我送换洗衣服进来。”
“嗯!进来吧!”马明远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明阳将衣衫搭在了屏风之上:“衣服挂在屏风上,小的在外面等您!”
“嗯!”马明远拭干身上的水渍,换上干净的中衣,拿起屏风上搭着的绛紫衣衫,摸着轻柔的衣料,微微一愣,云麓轩的织云锦,正是他惯常穿着的衣料,连颜色都是他平日里喜好的。
马明远换好衣衫,走了出来,问一旁伺候的明阳道:“这衣服是何人之物?”
“回马公子,少爷新做的衣衫与工资尺寸不合,这衣服是刚刚少爷吩咐人去云麓轩买来的。公子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马明远笑着低头看看衣衫,问道:“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家少爷初来京城,竟也知道云麓轩?”
明阳道:“少爷在杭州时见过云麓轩的料子,刚刚她一看您换下来的衣衫便知出自何处。”
“颜色也是你家少爷选的?”
“是!”
“嗯,那烦请小哥前面带路,我要当面向你家少爷道谢!”
明阳领着马明远去了偏厅,沐清正坐在里面低头专心泡茶。
几案上摆着红泥小炉、上面搁着一把小铜壶,旁边长方木格盘上摆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沐清换了身家常的男装常服,正提着紫砂茶壶往小杯内循环斟茶,最后茶汤将尽时,将壶中所余斟于每一杯中。
沐清放下茶壶,端起一杯呈给马明远:“马大哥,请!分食三口。”
马明远从未见过如此冲泡茶叶的方法,接过杯子并没有急着饮下,仔细看了看杯具,然后看沐清以拇指和食指扶着杯沿,以中指抵住杯底,举杯闻之后才饮。
他也依样,低头嗅了下,才将唇靠在杯边,抿了一口。
“建州龙团。清妹妹手里都不扫凡品!茶具和冲泡方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汤色纯净,味道醇厚甘爽。比之往常所饮,味道更佳。”
马明远两口饮完杯中茶,递回杯子,问道:“为何刚刚要如此斟茶?”
沐清解释说:“循环斟茶,名曰关公巡城,是为了使杯中茶汤浓淡一致,低斟是为不使香气过多散失:至于最后一步,唤作韩信点兵,是因为那最后所余下的是全壶茶汤中的精华,故而要一点一滴平均分注,保持每杯都蕴含精华。”
“你这泡茶的法子似乎很繁复,一步步都有讲究。不过,听着有些意思,那你最后奉茶、品茶是不是也有说法?”
“那是自然!”沐清又给马明远递上一杯:“这叫敬奉香茗,当你喝到嘴里时,就是最后的‘品香审韵’了。”
马明远边听边点头笑道:“呵呵,清妹妹是位雅人!如此精致的过程,更显茶韵悠远。品你的茶,还真让人心情舒畅。”
沐清打趣说:“看来,解忧者,无须杜康,香茗亦可。”
“哈哈!”马明远朗声笑道:“非也,这要看谁人烹茶。清妹妹的茶可比杜康。”
“既然我的茶可比杜康,那哥哥如何谢我?”
第三卷 第三章:狐狸的踪迹
“你说想要什么?”马明远不动神色地看着满眼笑意的###,这鬼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精。
沐清放下茶杯,认真说道:“谢礼嘛,留到以后再说,如今我只想知道舒泓的下落!”
“舒泓?你怎么会想起来问他?”马明远一听问舒泓,马上来了####。
看样子,马明远不知道自己和舒泓的关系。只是,那调侃的口气和看好戏的神情……黑线!看来交情深未必是好事。马明远在旁人眼里是大家公子,可背后呢,还不是一样腹黑。难怪舒泓原来一直在她面前“那厮、那厮”地叫,显然一提及马某人,一脸不忿。不过奇怪舒泓来了京城,为何没告诉他与自己订亲的事?
沐清想想,既然舒泓没有说这事,自己不好当面与马明远说破。再看马明远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样子,她不由撇撇嘴道:“不能问吗?”
“能问能问。你们很熟吗?”马明远紧追不放,似有你不回答我坚决不说的架势。
“不熟不能问吗?他在杭州住了两年,自然想熟。现可告知我舒泓的近况否?”沐清自然怀念刚刚醉酒时候的马明远,至少他那时会用行动说话,不会这般啰嗦。
“你找他有何事?”
沐清气得想骂娘,同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桃花眼根本就是在套话,没有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原先怎么没发现马明远有做唐僧的潜质!要是告诉他自己是千里追夫而来,难保他不会变本加厉揶揄自己。
面对好整以暇的马明远,沐清笑道:“舒狐狸在杭州惹恼了我,所以我是来京里讨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马大哥不必担心我冲动之下,寻他的晦气。我这人就这样,人家许给我的承诺,金钱也好,礼物也罢,还有那些最重要的……”比如感情,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沐清顿了顿,继续坚定道:“没拿到手的,我不会任其石沉大海没个着落。”
看着马明远微微一滞,沐清勾起红唇,柔声问道:“不知马大哥对我的回答满意否?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舒狐狸的去向?”
“狐狸?呵呵,确实挺像。他这会估计不知缩在宫里那个角落里躲懒呢,哼哼,还美其名曰,研药。要是出了宫,指不定太后暗中授意的人家会追上门来,急着嫁女儿呢。”
马明远乐呵呵地道出舒泓的糗事,本来低沉的心情也拨开云雾见青天。这次多了个“讨债”的小丫头,又要好戏看了。他可不觉得两人的关系那么简单,似乎从许久以前,这两人就卯上了。
“还在宫里啊?”沐清刚才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没去被逼相亲就好,可是宫里……不是一样可以相亲么?顺道还能见见后宫的美女们,即使不能吃,看看也养眼,怪不得这家伙乐不思蜀!
马明远乐没有发现沐清跳跃性思维已经飞了很远,就看她笑着的笑脸皱成了一团,挑眉打趣道:“怎么,想念舒泓了?”
“是啊!”沐清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忙不上一句,“我更想念###。”
马明远了然,故作深沉道:“他在宫里,不好出来,从回京到现在,就去过马家一次。你若想见他,还真是有些难办。”
看着沐清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马明远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丫头某些方面和舒泓很像,一样的死鸭子嘴硬。她不是追着舒泓而来的吧?既然如此,想法子让她见舒泓一面,不知会发生什么趣事。
“不过,你找到了我,你要见他倒也不难办。”
沐清她正愁着该如何开口要他想法子找舒泓出来,却不知马明远心中所想正中自己下怀。
沐清一喜:“那就拜托马哥哥了!”
“好说好说,能多喝几次你家的茶也不错!”
“那是自然。马哥哥若想不回家躲桃花,我这里给你留间厢房长住也不在话下。”沐清没空探究马明远的麻烦,她只是想稍微利用一下,戳戳某个嚣张之人的软肋。
眯着眼睛笑望着马明远僵硬的唇角,面瘫的表情,沐清心中大呼,反击成功。
“长住就不必了,容我躲一日便好,明日我家那老头子要出门,我便可以回去了。再说,还要帮你约舒泓出来啊。”
马明远可不敢冒着长住下去,不知哪天再被这丫头摆一道的危险。
“那好,马哥哥累了一日,今天早些歇着吧。”
第二天上午,马明远与沐清告辞,回府去了。
马明远这一走,指不定要等上多少天,自己总不能整日里呆在府里不出门,想着该去张家打声招呼,免得人家说他们陈家礼数不周。所以马明远回府后,沐清就带上樱宁、明阳去张府了。
等车到了张府,明阳上前叫门。
沐清轻轻掀开竹帘一角,暗自咋舌,果然不同凡响。高门大户就是不同,门脸修得比杭州府衙的大门还有气派。这样的人家规矩肯定大得吓死人,沐清越开越觉得不来张家寄住是明智之举。
沐清的车赶到了侧面,进去后穿过甬道进去就是二门,女眷住的后院。
沐清被人领进偏厅拜见陈霞。陈霞见着沐清,拉着她问长问短,还问她为何不住张家。
沐清回答说:“那处院子是老太君留给清儿的。清儿住在那里,盼着老太君能托梦看看清儿。还请姑奶奶成全清儿的一片心意!”
陈霞一听,眼眶红了,拉着沐清的手,动情地说:“可怜见的,多好的孩子,唉……清儿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君没白疼你。要住就住吧,等会回去我让人给你送些平日里用的东西。若有什么需要,缺人手什么的,尽管跟姑奶奶说。”
“姑奶奶,清儿那里什么都不缺,您为了清儿这么劳心劳神,清儿心里过意不去。”
陈霞却说:“你一个在外,你爹娘记挂着,我可不能放着你不管。今日留下陪姑奶奶用饭!”
沐清本来打定主意,见着了人,客套两句就走。可陈霞多番挽留,沐清不好推拒,只好留下用饭。
用完饭,陈霞又拉着沐清说了会话,话里话外隐晦提及沐清的婚事,沐清只当没听明白,一直跟陈霞打太极。
耗了半个时辰,沐清起身告辞,却听见外头有人报,张莘来了。
陈霞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沐清尴尬不已,越不想见的人偏偏要碰见。
第三卷 第四章:张莘的如意算盘
“幸好幸好,清儿,我来迟了。”
张莘进屋坐下,目光灼灼地望着沐清,自顾自地说道:“自从上次杭州一别,已经两年了。大表哥跟着三表舅外放去了河东路,你来京没什么去处,不如留下住到我们府上来,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表哥好意。清儿已经有住处了。”张莘热情的挽留被沐清婉拒。
陈霞笑得和蔼:“是啊,我刚也留她,可这孩子心里一直惦记着老太君,要住在老太君留下的宅子里,你就莫强求她了。平日里你多走动走动,看看你表妹就是了。”
陈霞看着两个小辈时那暧昧不明的目光,沐清怎么看不出来意味着什么。这时候,她感觉如坐针毡,心里嘀咕,要是大哥还在京城,还能找个临时挡箭牌。舒泓在宫里,不可能日日出来。想想每日多应付一个张莘,还真是头疼!
后来,沐清一直东拉西扯地敷衍了事,说了一刻钟,沐清借口刚来,家中事务繁多告辞了。
终于摆脱了这祖孙两个,沐清踏上了回马前街的路。
可车子没行多远,张莘却骑马跟了来:“清儿,我送你一程!”
沐清撩开车帘笑笑:“劳烦表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呵呵!”
放下车帘,沐清不耐烦地嘟囔:“你不麻烦,我还麻烦呢!”
“清儿,你刚到,还没去过相园寺,那里初一、十五都有庙会,表哥带你去看看如何?”张莘骑马走在马车边上,眼睛时不时地瞄向车帘。
“还早,过些日子再说吧。”沐清半响才恹恹地应着,张莘显然听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
张莘拉着缰绳,缓了缓速度,身子凑到车帘处,略低下头说:“不是表哥说,也不知舒泓有什么能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偏能讨得太后的欢心。”
“嗯!”沐清随意应了一声。
张莘说得对,舒泓本就医术好,长得还不赖,可整天对外人冷着一张脸,确实没有小马哥讨喜。不过,他要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