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小丫头脱去了稚气,已长成了大姑娘。
“清妹妹别来无恙!”马明远望着沐清,唇角飞扬一抹久违的笑容。
沐清夸道:“多年未见,难得还记得小妹,呵呵!哥哥越发潇洒俊逸!”
说完,她退回了自己的位子,眉目弯弯如新月,又笑问道:“不知哥哥和姐姐这次来是访友呢,还是寻人?”
沐清的目光与马明远不期而遇,马明远微微挑眉,大笑道:“哈哈,两者皆有!”
与此同时,已经出了后门的舒泓回头望了眼陈家高高的院墙——那处正是当年他掉下去的地方。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小丫头片子不会这边讨好送自己出来,转头再把自己卖了吧?难说!还是赶紧回去收拾包袱跑路。
马明远去年已经成婚,娶了夏竦之女为妻。当时沐清早听爹爹提过,还不禁暗道,这小马哥洞房花烛之夜,不知打碎了京城诸多少女的春梦。
老太君与马明远闲聊了几句家中境况,随口问了问夏氏的情况,恭贺了马明远几句,转头又把马小美人叫到身前,上下瞧了个遍,嘴里一个劲儿夸,模样俊俏,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云云。后来一问才知,马玉枝今年及笄,比沐清大两岁,忙招呼沐清叫姐姐,还叫二人日后便以姐妹相称。
沐清对马玉枝印象不错,不仅容貌艳丽,说话虽柔柔弱弱,却不是装嗲弄娇,举止得体,标准的大家闺秀。也难怪自己老太君喜欢。
她站起身叫了一声“姐姐”,便端着在一旁,听老太君与马玉枝说话,也不插口。
沐清丝毫不觉得被老太太忽视有何不妥。在她看来,有力气客套,还不如静静地看美人,来得赏心悦目。
倒是送人回来的樱宁不知后面嘀嘀咕咕地抱怨什么。沐清回头瞪了樱宁一眼,让她收声,然后转头又笑盈盈地继续看美人。
而陈家老太君询问也是事无巨细,从平日自吃穿用度,最后问到终身大事。沐清翻了个白眼,太婆婆这样子怎么看着像是相孙媳妇,不会是给大哥吧?
一听人家问到婚配与否,马玉枝双颊玉颈绯红一片,羞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见人家姑娘家害羞,不等马明远开口,她忙解围道:“我说太婆婆,人家马家哥哥和姐姐来了,就听您老人家一个人叨叨问长问短,连口茶都没顾上喝。”
“姐姐,莫见怪!我太婆婆看着你欢喜,所以才这般上心,就算换做我,她也没这么热心。呵呵!喝茶喝茶!”沐清说着,冲着马玉枝微微一笑。
“是是,瞧我这个老糊涂。快,喝茶喝茶!”
“哪里哪里?能得老太君厚爱,那也是玉枝的福分。”
马玉枝除了开始打过招呼外,她一直没敢细瞧,这才仔细端详了刚才为自己解围的沐清。
她见沐清身量似乎高于一般女子,五官兼具江南女子的秀美婉约和北方女子的英气,静默不语时,没有存在感。可刚才那一笑,星子般耀眼的双眸眉眼顾盼间神采飞扬,一瞬间竟有动人心魄的魅力。
心道,这便是他与哥哥口里说的机灵鬼小妹?
马玉枝开口道:“大哥常对玉枝提起妹妹大名,夸妹妹生的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不似凡俗之人,该是灵童转世。玉枝当初就盼着有朝一日能见妹妹一面。今日得见,才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妹妹不仅聪明灵秀,还生的如此标致。”
沐清一听,盈盈一笑,眨巴眨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马玉枝道:“姐姐说笑了。清儿哪里及得上姐姐。姐姐才是大美人。清儿第一眼瞧见姐姐,就觉得像仙山洞府里的仙女下了凡尘,心中着实欢喜。”
马玉枝被沐清说得不好意思,霞飞双腮,嗫嚅道:“妹妹才是嘴甜!”
这马玉枝不光人美,小嘴巴也是甜哪!虽然她不喜与这类名门闺秀互相吹捧,不过说实话像马玉枝这种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一看就是男人喜欢的类型,沐清不明白,那舒狐狸干嘛逃婚呢?
中院堂屋里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
说笑了一阵,马明远才切入正题:“不知,老太君与清妹妹近日可曾见过舒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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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长成 第二十一章 落花流水
沐清承认舒泓来为老太君请过平安脉,但她未告知马明远是刚才见过,至于某狐闻风而逃的事实自然也略过不提。
马明远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问“果真如此?”
沐清无视桃花放电,暗想,马明远今日造访怕是已经知道舒泓行踪,想抓个现形,那狐狸还能逃过这“桃花劫”吗?回想起来,好像狐狸每次都是在逃犯,不知这次能否逃出小马哥的追捕?
这厢沐清一个人低头寻思,那边老太君问马明远住在何处,几时返回?马命远说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大概还要在杭州逗留五六日。马家在杭州置办了一处私宅,他们兄妹就暂住那里。
老太君喜欢马玉枝,念及马明远在外办事,她一个女儿家独自留在私宅也孤单,便道:“依我看,在杭州这几日,让玉枝丫头搬了我这院子。明远平日里有事要忙,不如让沐清与玉枝做伴,陪着她出门逛逛。”
沐清被困在院子里月余,听说可以出门,忙不迭地随声附和。
马明远用眼神征询玉枝的意见,玉枝倒也不反对,微微点头同意了。
马玉枝在陈家住下,意味着沐清的禁足生活结束了。
马美人这样行规矩步的大家小姐,很少能出趟院门。虽然父亲马季良是开封的大茶商,但家规甚严,不准女儿抛头露面。
所以,沐清陪着马玉枝在杭州游玩时,这位大家闺秀虽然保持着良好形象,但神色间难掩兴奋之情。
从灵隐寺出来,沐清还特地包下艘画船,带着马美人游湖。
春风吹绿一池波,绒白柳絮轻盈飞舞,偶尔一两个飞到脖子里,如小猫爪子挠得你酥酥麻麻的。舟行缓慢,岸上突然现出一片桃花林,蓝天绿水间一抹粉红,明艳似火。风过之后,落英缤纷,湖面上浮着一层浅红。
马美人坐在床前,痴痴地望着那水面出神,美人如玉的侧脸带着淡淡轻愁,睫毛闪动中似有晶晶亮的东西在发光。
虽然自家不是个大男人,可对着这么个泫然欲泣的柔弱美人,沐清也不由起来怜香惜玉之心。
沐清轻声叫道:“玉枝姐姐?玉枝姐姐?你有心事?”
马玉枝回过神来,别过头去,用帕子拭干眼角的泪水,才回头道:“无事!清妹妹莫怪,看见那水里的花儿,有些伤感罢了。好好的,却离了枝,没了依托,随波而逝。就算生得再好,无人欣赏。等来日谢了春红,什么也没落下……”
“姐姐这大好容貌,神仙似的人物,不该如此伤春悲秋,反伤了自个身子。再说了,每个人眼里最美的花都是不同的,此人不喜,它怎知自己不是别人眼里最爱的那一朵?何况花开一季,绚烂一时,总是有过最美的时刻。为了自己而开,为何非要强求他人欣赏。随缘而开,随缘而逝,但求无愧于心。”
马玉枝有些忡怔,看着面前的沐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没想到沐清会说出这番大彻大悟的话来,根本不像一十二岁的孩子。
沐清也不知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大概见马玉枝黯然神伤,听了她那些哀怨的话语,觉得其为情所困。她一时不忍,所以不拉不拉说了一堆听起来有那么点高深的话,只为了开导某个小女人。
沐清自顾自站在窗口,迎风眺望远处夕照山上的佛塔,也是日后雷峰塔的前身。
她笑了笑,指着雷峰塔对马玉枝说道:“玉枝姐姐,可看到那塔了吗?此塔是吴越王钱俶为祈求国泰民安而于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建造的佛塔,杭州人唤它黄妃塔。关于这黄妃塔,民间有个美丽的传说……”
沐清将后世传诵的那个感动天地的白素贞与许仙的动人爱情故事委婉地讲给了马玉枝。
女人是水做的。
美丽的女人是活水做的。
一流泪,停不下来。沐清无奈,本想说个坚贞不渝的追求爱情的故事,活跃一下气氛。毕竟这根据电视剧改编的故事还是蛮有感染力,也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若是那许仙没有生情,也许白娘子也不会被镇在塔下,早早得道成仙了。所以两情相悦,才会矢志不渝。”
沐清这边感慨,那边人家美人哭得稀里哗啦,弄得沐清手足无措地一个劲儿懊恼,直道自己为了讨人喜欢,结果弄得适得其反。
沐清一着急,马美人便止了泪水,领了情,感叹世间还有如此感人的爱情神话,神情变了变,望向窗外满眼憧憬。
船往小码头划,沐清老远看见有两人在岸上推搡,细瞧了两眼,竟然是马明远与舒泓。沐清嘴角一扯,狐狸还是被逮住了,唉!悲哀啊,看样子,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好猎人的追捕。小马哥抓人还真有一手。
“玉枝姐姐,马大哥已经在岸上等咱们了。咦,舒大哥也在啊——”沐清冲着船舱里喊道。
“真的?”马玉枝顾不上淑女形象,急匆匆跑到舱门口,“哪里?”
沐清丫头,果然马美人是中意舒狐狸,千里追夫而来。想想舒狐狸怀揣“巨款”饿晕在雪地上,口袋里的银票、交子都有德隆昌号的标记,金叶子也是京城名店出品,八成是不敢用,怕暴露行踪,所以捡了小道跑路。
船靠岸了,舒泓脸上精彩的表情一览无余,紧蹙眉头,像是便秘了三天。
沐清无声贼笑两声,现在狐狸脸真精彩,看某人郁闷为难还真有喜感。
“舒哥哥,玉枝总算见到你了。”美人在丫鬟搀扶下,下了船,然后抛下沐清,乳燕投林般飞到了舒泓身边。
“玉枝,我有话与你说!”
“舒泓——”马明远急急喊道。
舒泓皱皱眉:“我知道该如何做。”
沐清看着马玉枝欢喜地跟着舒泓往前走去,停在一处树下相谈,才走下船来。
“清妹妹!”
“马哥哥!”
“莫见怪,玉枝她……见到舒泓心急了些,不是故意怠慢于你。”马明远解释道。
沐清莞尔:“马哥哥说哪里话。在杭州,清儿是主家,玉枝姐姐是客人。哪来怠慢之说,呵呵!”
两人寒暄了几句,那边就出状况了。马玉枝泪奔而去,舒泓伸手想拦下马玉枝,却硬生生收了回来,扭头看向别处。马明远见状,慌忙追了上去。
自家的客人跑了,舒泓又好巧不巧站在必经之路上,沐清只好走了过去。
看着某只脸色堪比锅底的狐狸,沐清摇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唉!好好一朵花,这会儿被霜打雨淋咯!”
舒泓听罢,转身看向沐清,没好气道:“哼!以为就你个黄毛丫头清楚?!你意思我辣手摧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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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长成 第二十二章 分家
切莫强功,只可弱取。
沐清不记得哪本书上看过这句话,虽然这话会让人产生无尽那个什么的联想,不过她不得不说用在男人身上还是很对路。至少她对付哥哥、小白和狐狸用这招,百试不爽。
马美人本身弱柳扶风,姿态柔弱,是很容易让男人产生保护欲。可惜用错了法子,让一颗不愿被束缚的狐狸心渐行渐远。
“玉枝姐姐人美,性情也好,你就没动心过?”
舒泓摇摇头:“非她之故,她很好。可并非我心之所系,我待她如妹妹一般。她生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而我喜云游四方,风餐露宿,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她。”
沐清撇撇嘴,狐狸这种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这个年代他算是个异类。
“比起盲婚哑嫁,遇到自己欢喜的人嫁给他实在是件幸事。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怜玉枝姐姐非要单恋你这支狐狸花啊——”
“说什么小丫头!”舒泓赏了沐清脑门一记。他看着沐清抱头瘪嘴的模样,心情好了许多。
沐清揉着脑袋,问道:“你躲到杭州来,不光为了这桩事吧?”
舒泓点点头:“嗯。”
“能告诉我吗?”
舒泓摇头,笑道:“你虽然聪明,不过小小年纪知道太多,心会累的!春暖花开,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真羡慕你和大哥,可以不受束缚周游各地。倘若有天我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你当我的向导如何?”
沐清双眼笑成月牙,唇角两个调皮的梨涡浅浅的,可爱极了。
舒泓伸手摸了摸沐清的头发,应道:“好!我答应你!”
翌日,马玉枝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受伤的一颗心。马明远心疼妹妹,事情没办完,也跟着走了。
沐清送马玉枝离开那日,她一直恍惚地望着来路,像是盼着某人。可是某狐狸一直没有出现。
沐清暗自摇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不能事事如意。
马家兄妹走了,舒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沐清也没赶他。谁叫人家把一袋子金叶子全送给了她呢。拿人钱财,自然服务更加周到。
舒泓也不总待在铺子里,偶尔也会去乡下替人诊病,出去十来天,再回杭州来。日子过得很规律。
三月末,白钰留了一封书信,有事暂时离开。沐清也没有多想,小白是江湖中人,来无影去无踪也属正常。而她这个小老百姓也无力管那些江湖恩怨,但小白好歹是自己养了两年的小子,抛开人家暗恋自己的情愫不说,他总是自己眼里的弟弟。沐清只有暗自祈祷他别打打杀杀,弄伤自己。
老太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有舒泓的补药喝着,可总算人老了,生理机能衰退,药物只能缓解,却增进不了多少。
因为老太君身体缘故,陈家铺子里大小事务基本上都被大房揽在了手里。在银钱上,对陈愈那边的几家铺子处处限制,陈愈怕这事诶老太君添堵,害她的病雪上加霜,就忍下了。他一向能干,虽然有人掣肘,倒也勉强撑下来了。
直到一日,陈启正查出总管药铺的王掌柜挪用了铺子里的银钱,王掌柜不服,非说是二老爷指使的,陈启正一怒之下,要收了陈愈的权。陈愈气不过,压抑了许久的愤懑都爆发了。争执之下,两人闹到了老太君那里。
老太君怒斥了陈启文一顿,说到气愤处,竟然背过去,晕倒了。陈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大夫来诊脉后,直摇头,告知众人老人家时日不多。
沐清着急,赶忙派人去请舒泓。结果舒泓所言与大夫一致,本来依老太君的身子还能过上几年,可惜一气之下,郁结在心,病逝来得太快,身子承受不住,就起不来了。只不过他说自己开的药能让老太君撑到冬天。
那日过后,老太君清醒的时候不多,舒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