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生祭牵牛,来来,沐清快过来拜拜,七姐赐我儿心灵!”钱氏拉着沐清到案前祭拜,沐清才知“种生”意味何,五谷“种”而“生”苗。没再多想,依言磕了三个头。
钱氏又道:“彩线穿针,乞我儿手巧!”
沐清闻言,起身走到钱氏跟前,拿起钱氏手心里细长的七孔扁针和一条五彩丝线,照着钱氏的吩咐将彩线从一孔穿入另一孔穿出,将七个孔都穿过。
做完后,钱氏搂着沐清放在怀里亲了亲,“好,以后我家沐清做得真快,长大了必定心灵手巧。”
陈愈也笑着将沐清抱了起来,“今儿你也累了,我来抱会儿,几日没与女儿亲近。”
一家人说笑了一阵,陈愈与钱氏拉家常,沐清犯困,窝在陈愈怀里打起来瞌睡。朦胧间,听钱氏好像说了句:“再有四五日便能到杭州,太君大寿该是不会迟了,也不知家中现在是何般光景了?”
“嗯,见到自然知,奈何未见思虑多,该是近乡情怯吧……”
江面连天,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颜色,只余下河上舟楫划水的声响,听在耳中,连心也不那么平静了。
钱氏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官人也该安寝了,让沐清也回房休息吧!”
陈愈点点头,钱氏出门唤碧烟前来抱着沐清回房去了。
夜风习习,白日里的暑气去了大半,众人皆已入眠。沐清因刚刚假寐了一阵,已无心睡觉,觉得室内闷热,就偷偷爬起来,到窗口吹风。
遥望天际,茫茫夜空中,星光熠熠,天上地下星河相连,迷幻一片。
夜静独处,总能勾得思绪万千。她许久没有这般安静地看星星,上一次看星是在什么时候她不记得,而今再看,已是换了时空。
“大熊、小熊……双子呢?”
沐清寻找着自己熟悉的星座,仿佛回到从前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站在阳台上数星星,思及前世去世的父母,不知不觉眼前的星星变得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沐清在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可看见,女儿现在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翌日,赶了个大早启程。陈愈雇了轻便的舸船,沿着运河,经丹阳、常州、平江、秀州回到杭州。
第一卷 归江南 第七章 入府
车轮轧着石板路,“嘎吱——嘎吱——”,响声随着远离闹市也越来越清晰。
车厢的一角,沐清静静听着车轮的声响,眼睛时不时地隔着竹帘子往外面瞄着,虽然在丹棱时也知道陈家家境不错,可现在看这走了半晌还不见头的白墙,想来陈家在杭州城即使算不上巨贾,也是家底深厚的大富之家。只是这高高的院墙里的日子,怕是比不上丹棱的小院……
沐清正低头出神,车子晃了几晃进了院门,过了条长巷到了仪门才停下来,到地方了。
出来迎接的是陈愈母亲张氏身边伺候的邢妈,瞧见陈愈等人的车子到了,忙不迭迎了上来行礼招呼,又夸了沐清几句,引着陈愈一家进了院。一路上还絮絮叨叨地说老爷夫人如何如何念着陈愈一家云云。
沐清一进门,就发现时不时从角落里探出头来的脑袋飘来若有似无的“八卦”目光,沐清当即收了打量院子的心思,低眉敛目地跟着钱氏,不再四处张望。直到进来正厅,她也没抬头看一眼,乖乖地站到钱氏身后。
“孩儿(媳妇)给母亲请安!”
陈愈和钱氏给堂上坐着的张氏行完礼,钱氏拉着沐清走近前来,“沐清,给祖母磕头!”
钱氏话音刚落,沐清眼前一抹石褐色闪过,余光瞄见是刚刚领路过来的邢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侧,一只缎面绣团花的蒲团落在了脚前。
沐清膝盖一弯跪到了蒲团上,俯下身子磕头行礼,“沐清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
沐清站起身,才抬起头来看向祖母张氏。梨花木椅上端坐着位四五十岁着藕荷色衫裙的妇人,脸庞微胖,梳着芭蕉髻,别了一小朵绢丝牡丹,侧面斜插了支翠玉流云钗,打扮素净,狭长的凤眼正笑望着自己,神态与陈愈笑时一般无二,一看就是母子。
张氏冲沐清招了招手,沐清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钱氏在沐清身后轻推了一把,示意她走近张氏,沐清才低着头走了过去,略带羞涩地轻唤了声“祖母”。
“哎!清儿走时还在襁褓里,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娘,爹呢?”陈愈没见着父亲陈启正,心里又念着招自己回来的缘由,接着道,“孩儿还有些话想跟父亲……”
陈愈还没说完,张氏就给打断了,“这都回来了,有什么话还着急在这一时。你爹和大伯去了扬州接人,得过两日才回。”
“接人?”陈愈不解,“什么人?要爹和大伯亲自去?”
“你父亲也没细说,只说京里生意上往来的人,要在杭州住几日办事。”
陈愈对这东京来的人有几分好奇,可张氏所知有限,他也不再多问。
张氏拉着沐清仔细瞧了瞧,“我怎么瞅着沐清这脸色不大好。要不祖母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不碍的,祖母。清儿多谢祖母关心。只是路上有些晕船,现下已经没事了。”沐清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微微向张氏福了福身,轻柔有礼地回答了张氏的问话。而心里忽然有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如今她这副因晕船而变得弱不禁风的身体,加上谨小慎微的心思,还真与林黛玉有几分相似。
“四娘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瞧这脸色?”张氏这厢还温柔地对待沐清,转个头就变脸呵斥钱氏,变脸的速度着实让沐清吃了一惊。钱氏精明利落,不像是会得罪人的主儿,可现在看张氏严肃的侧脸,沐清不禁想张氏刚见面就因小事寻娘亲的错处是不是因为那个自家父母五年前离开的原因。
堂下钱氏也楞了一下,旋即垂首告罪道:“是媳妇的不是,这一路上没看顾好沐清。等安顿下来,好好为沐清调养一段。”
“娘——清儿身子弱,月娘一路尽心竭力,错不在她。”
陈愈一说,张氏瞪了眼钱氏,倒也没多为难她,扭头嘱咐了沐清几句要注意身体,才让他们一家退下休息。
“四郎原来住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拾掇好了。你们也都累了,先下去歇着吧。申时也快到了,老太君午休该起了,等会子赶紧过去给她老人家问安吧。至于咱们自家有什么话,等晚些时候再说。”
陈愈一家应下,就行礼告退回自家的院子。一出房门,一家三口很默契地同舒了口气,三人皆奇,旋即对视一笑,默默向自家院子走去。
陈愈的院子在张氏正院的西面,廊庑侧面开了个角门连着。过了角门,一方小院便呈现在沐清眼前。
灰瓦白墙沿廊、正厅和院门围成的天井,被青石铺成十字形小道分成四块,每一块上栽着半人高的梅树,夏日阳光里,枝上的绿叶下隐约可见一个个小小的青梅,半露着黄绿色毛茸茸的小脸,也不知是等着你来摘还是羞得怕见人。
沐清瞧见这些黄绿可爱的小东西,刚才有些紧绷地面庞一松,唇角泛起了笑意。想来刚才还真有些紧张。那感觉像是去面试应征,钱氏早先说过她这个祖母是大家出身的庶女,自小家教严,所以自己装羞涩守礼去应付第一轮面试官二房的内掌柜祖母张氏。现在初试算过了,接下来就是第二轮,陈氏公司的董事长——陈家大院里的核心人物陈家老太君来进行面试,再想想刚才探头探脑的“狗仔队”,说不定还有一帮子陪着复试的陈家各部门的面试官。
碧烟等人在廊子上穿行,忙活着收拾整理东西,发现陈愈一家回来了,碧烟忙停下手里的活儿,招呼丫鬟伺候主子们洗漱。
正屋内,陈愈净手洗脸后,换了身常服,靠坐在塌上,半闭着眼睛,那神色似乎在不知想着什么。
钱氏重新梳了个堕马髻,换了件鲜亮的湖蓝领口袖口绣白碎花的轻衫上裳和一条暗蓝色的绸裙,坐在雕花铜镜前,卸了路上戴的琉璃耳饰,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付水晶耳饰换上,又拿了两样简单大方的蝴蝶簪子插上。
“给清儿换件水红色的衫子。”
一边正伺候沐清梳洗的碧烟,听了钱氏的吩咐,立马应道:“是!”
换好了衣衫梳好头发,沐清对着镜子,看着刚梳好两个红色小包包上还飘着两条长长的飘带,不由撇撇嘴。自打穿来,还从没穿过这么艳的颜色,水红上裳淡绿下裙,呵呵,怎么看怎么像春晚上提着红灯笼、穿着红袄绿裤子摇头晃脑蹦跶的小娃娃。她素来不爱大红大紫,喜欢简单干净的打扮,今个儿实在不习惯碧烟将自己打扮得如此“耀眼”。
“娘,这衣裳会不会太扎眼了些?能不能换一身?”沐清不自在,朝钱氏问道。
“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老太君欢喜孩子穿得喜庆,我瞅着这衣裳挺好!官人,你看呢?”
陈愈睁开眼,侧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就又转过头去想事情。
沐清抗议无效,拽了拽衣袖,扭动着小胖身子来回晃了几晃,暗叹,这身行头再抱个大元宝,头上顶个“招财进宝”,十足像一副招财童子的年画。娘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敢情是老太君有特殊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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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归江南 第八章 花红柳绿
歇了一刻钟,二门里来了传话的小厮说中院老太君已经起了。张氏忙叫人唤了陈愈一家子去给老太君请安。
陈府分东南西北中五院,大、二、三房分住在东、西、南院,中院是老太君的院子,北院住的下人。
沐清跟着家里人在院子里绕了几绕,穿过一条狭长的夹道,深处拐进一侧的小门,便到了陈家正中老太君住的院子。
老太君住的院子约莫是陈愈家住的小院的两倍大小,结构差不多,四四方方,中间是井字道,院子正中栽了株银杏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午间烈日,院子里凉快了不少。阳光透过,叶子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影子,风过,地上光点闪动,如同撒了金子。
沐清让地上的金光晃了眼,赶紧别过头不再看,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西院二夫人和愈四爷一家来了!”婆子喊话的声音让沐清打了个抖,这口气听着还真像是进了陈家大观园。
张氏领着陈愈一家子进了老太君院子的正厅。
空气里带着白檀的香气,很轻很淡,沐清偷偷瞄见屋内家具皆是乌木制的,花瓶摆设都挺素净淡雅,让人有种超脱世俗的感觉,只是抬眼一看屋子正中簇拥着的“花红柳绿”,这份美感转瞬就消失不见了,虽然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张氏等人进屋后,本来热闹的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片刻,在老太君身后替她捏肩的红衣妇人先开了口,“我说今儿大早在老太君院子里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给老太君报咱们四郎一家今儿回来。”
“呵呵,是啊!早上那鹊儿叫得确实欢实。启正走时都没告诉我四郎今儿回来,还是午睡起来才得了二媳妇的信儿。”
陈愈在二人说话间,已经先上前一步,跪下给老太君行礼道:“孙儿给老太君请安!这多年孙儿没能在您老人家身前尽孝,实在罪过。”
“快,快把四郎扶起了。一路劳累幸苦,刚回来就给老婆子我下跪,仔细身子!”老太君发话了,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过来将陈愈扶起。
“你在眉州劳心劳力,这几年来在生意上费了不少心思,家里的人也都知道。我这次做主让你放下眉州的事情,那你就别回去了,在杭州陪我这老婆子,可好?”
陈愈一愣,想起丹棱铺子的事,不免有些不悦,面上又不能表现,嘴角微带苦涩地弯起,应道:“一切听太君的。”
“四郎多年不见母亲,留下来侍奉太君也是应该的!”张氏一面打圆场,一面示意身后的钱氏和沐清上来,“四娘和四郎的闺女也回来了。”
此时,钱氏拉着沐清也上前跪了下来。
这次跪下没了蒲团,不过幸好这堂上铺着毯子,跪上去虽然有些硬,沐清倒也不觉得咯得慌。只是她感觉到刚才跪下时,钱氏拉着自己的手又紧了紧,手心满是湿意,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感觉钱氏比自己还紧张。
“孙媳给祖老太君请安!”钱氏磕头行礼,“沐清快给老太君见礼!”
沐清等着钱氏叩完,标标准准地行了跪拜之礼,嘴里甜甜地喊着,“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寿安康!”
好听话,向来老少皆宜。沐清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陈家老太君跟大家出身的张氏不一样,虽说钱氏选的这身的行头她不喜,可也不难看出陈老太君的喜好,老人家喜欢可爱的小孩子。如今自己虽然面色苍白了点,但还保有婴儿肥的小脸,再配上那双圆杏眼还算符合可爱这个标准,沐清此刻奶声奶气地扮起了粉嫩的萝莉,还不忘多加了句“吉祥话”。
“都起身吧!瞧瞧,四郎家的闺女小嘴真甜,这身打扮也好。过来让太婆婆仔细瞧瞧。”老太君直盯着沐清看,笑得开怀。
两人起了身,沐清偷瞄了眼钱氏如释重负的表情,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乖巧地走到老太君身边。
许是陈家老太君信佛,沐清从她身上闻到了股淡淡的檀香味。陈老太君面庞清瘦,满头银丝盘起,鬓角梳得齐整,仅别着两支云纹木钗,虽然眼角岁月留下的痕迹深重,但精神矍铄,看不出是年届古稀之人。
老太君瞧了瞧沐清,说道:“这小脸生得标致……对了,四郎回来了还没去拜见一下那些叔伯兄弟,就别杵在我们这女人堆里,把你媳妇和闺女留在我这里再陪我呆会就行,你且先去吧。”
陈愈本来也有几分不自在,听老太君说放人,自然乐得先行。临出门前,钱氏还不忘小声叮咛他若要去记得先问问碧烟。陈愈知道她一时走不脱,让他找碧烟自然是不要忘了给诸家兄弟带着礼物,点头应下就离开了中院。
送走陈愈,老太君乐呵呵地搂着沐清左瞧右看,渐渐地,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多了种异样的热切。
张氏想着沐清还没给在座的人行礼,便提醒了一句,老太君这才记起,忙笑道:“快给屋子里的这些婆婆姑姑婶婶们见礼,今儿太婆婆给你做个见证,哪个不给见面礼,哪个不能出我这房门!你们这些一毛不拔的,打马①贪去老婆子多少钱,今儿通通都吐出来。”
沐清觉得这陈家老太君虽然白发如霜雪,但说话爽直,看起来倒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现下行礼就有东西拿,沐清心里偷着乐,迈开小短腿绕着圈给堂上坐着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