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舒泓还在神游,没有听清,随口应了一声,后来突然反应了过来,叫道:“什么?二十五贯?”
沐清媚笑着点点头,活脱脱一副奸商的嘴脸,舒泓已是呆滞状,嘴角扯着,似有点便秘,心中暗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天一千二百五十钱,抢钱呢!
沐清似乎看穿了舒泓的心思,委屈地抽动着小鼻子道:“我知道舒哥哥定是恼我,觉得清儿讹你。可清儿说句公道话,这时节你要找地方住店,未必有清儿这里舒坦,伺候你周到。”
沐清见他不言语,黑眼珠一转,又换了副谄媚的笑脸:“况且清儿这里的饭食好,刚才那粥你也喝了个见底。我家铺子小食的味道不是我自夸,你打灯笼在杭州城里找找,就属我这里的最精致可口。所以,清儿保你物超所值!你不说话,咱们就这么所定了,我想二十五贯,对您神医大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您随手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看看病,还不得个百八十贯的。再说,舒哥哥帮衬清儿的生意,清儿这二十日保你天天吃的不重样。回京时候,面色红润精神好!呵呵,呵呵!”
舒泓刚想反驳,就看见沐清从腰后扯出来一个鱼袋,舒泓瞅了两眼觉得眼熟,怎么像自己的钱袋呢?
“这个是哥哥的,我怕给弄丢了收了起来。里面都是金叶子、银票、交子都在。除了清儿拿了二十五片金叶子抵账,剩下的什么一样不少都在里面。你点点看!那个,你再睡会,清儿亲自去下厨给你做点好的,等会儿起来就能吃了!”
不等舒泓抗议,沐清风儿一般地飘出了门外。
“哐当——”门被关上了。
错觉,刚才看这丫头是“美人”绝对是错觉!分明就是一讹人的奸商嘴脸!
狐狸看着鱼袋欲哭无泪,心里哀嚎着:二十五片京城福禄斋的金叶子,抵得上一百贯啊……
第二卷 初长成 第四章 有点乱
“哦也!”沐清站在门口,双脚跺跺地面,左手叉腰,右手对天伸出个胜利的手势,庆祝打劫狐狸成功。
“咳咳——”
抬头,一美少年立在院中,乌发素冠,明眸红唇,神色肃然清冷,双手背后身后,一身白衣与雪地连成一片,飘逸宛如雪中仙。
刚才没怎么顾上说话,竟盘算算计狐狸了。没想到这小子在院子里装酷,不过冰山美男也很好看那!
沐清星星眼里冒着粉红的桃花,张开双臂,鸟儿似的飞扑向少年,想抱个满怀。
不想,少年侧滑了半步,躲在沐清的狼抱。
沐清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投身雪地的怀抱,她惊叫一声。接着,腰身一紧,沐清被人从身后抱住,一个旋身,整个人被扯着站立起来,圈在了某人怀里。
四目相对,对方的呼气喷在脸上,气氛有点诡异,有点暧昧。
“咳咳!你个死没良心的小白,当我想非礼你?三年不见,姐姐我就是想拍拍你肩膀,看你长结实没?你为何故意整我?!”
沐清推开了白钰,退出了他的怀抱,手半遮脸,不让外人看见嘴型,眯眼贼笑着,小声问道:“你小模样长得越来越人神共愤,往街上走一圈,不知道得祸害多少人家的闺女?啧啧,我觉得你穿女装会更美……”
“哎哟,谋杀!”沐清揉着额头,嘟着嘴埋怨道:“没大没小,连姐姐都打!”
“你个小丫头片子明明不到十二,比我小四岁,再这里充什么姐姐?!跟个男人独处一室那么久,成何体统?”白钰愠怒道,不过从旁可以看见他耳根子已经爬上了可疑的红晕。
白钰的这张俊脸,酷是很酷,就是冷了点。这孩子被三哥、大哥带坏了,越来越古板,像座冰山。那时候可爱偶尔会害羞的小正太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竟然掉头教训起我来了?要是一直让自己养着准保不会这样!
沐清郁闷了,就好像看见自己儿子被人调教的脱离了自己早先的期望一样,心酸啊!孩子大了不由娘!
“怎么不吭声了?”白钰看着沐清哀怨的眼神,浑身不自在,哪里知道她心里乱七八糟能让气得他喷饭的想法。
“小白,白色挺适合你,不过听姐一句劝,这色儿不耐脏。到了大晚上还容易被人误会撞见鬼了。大过年的,换件喜兴点的穿上。”
沐清坚持要当大的,从开始她就当小白是弟弟,就算他现在个头比自己高,看着外表的实际年龄比自己大,这观念她暂时还改不了。
白钰点点头,不悦道:“嗯!别叫我弟弟!我不是你弟弟!小时候让着你就罢了,如今不行!衣裳我回头换。你先告诉我,我救回了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话里似乎有点酸意,不过大条的沐清没听出来。
“哼!你不让叫我偏要叫!”沐清见他面色不豫,撇撇嘴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才将与舒泓相识的经历告诉了白钰,另外还不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白钰默默地听着,看着她手舞足蹈地炫耀着,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是小时候认识的人,没事没事,呵呵!
“明明身有财物,怎会落魄到昏倒在雪地上?”白钰疑惑道。
“不知?说来我倒是忘了问狐狸了。也许有什么难处吧?赶明儿再问问。不过,他那个人心思藏得深,有事都憋在心里,未必肯说!”
窗内,一双黑眸透过开着的小缝注视着两人良久,听了沐清的话,纤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嘴角抿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外面怪冷的,别站在这了。你饿了吧?走,咱们去做吃的。三年了,尝尝姐姐的手艺?”
“清儿!你不是我姐姐……不许充大!”
“好了!年纪轻轻,内火太旺,这几日你是不是便秘了?我给你熬点北杏猪肺汤去!”
说着,沐清无视白钰扭曲的脸,扯着白钰的衣袖就往厨房走。白钰任由她牵着,看着她欢快的侧脸,波澜不惊的眼中也现出浓浓的宠溺,只是沐清看不见。
沐清给白钰和舒泓张罗了饭食、小点,见时辰不早,盯着两个人吃完,听到了他们的夸赞,才满意地提了两样小点,急匆匆地往陈府赶。
沐清从后门进去,将点心贿赂看门的大爷,顺着小路溜进内院。她一路走,一路心里念叨着千万别被人发现,快步往中院赶。
谁承想,刚从北院蹿出来,路过东院与中院间那片无人的荷塘,就听见有人沉声喝道:“你是谁?溜进我陈府后院作甚?”
沐清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转过身:“大伯父,是我,清儿!”
陈念看着一身男装打扮清秀少年,微微一愣,轻声呢喃道:“琼娘……”
“大伯父,你说什么?”沐清没听清。
陈念神思飘忽,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抓住沐清的肩膀。
沐清奇怪,只觉得陈念眼神专注,带着惊喜和疑惑,有些不对劲儿。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淡淡的酒气。
“大伯父,您喝酒了?大伯父?”
沐清唤了两声,陈念这才停下了脚步,手停在空中终是没有放下。陈念怔怔地望着她,半响才恍然道:“原来是清儿!女孩子家,怎么这身打扮?”
“啊?那个,我,我听说大哥回来了,想换身装扮给他个惊喜。”沐清乖巧地站在那里,低声解释着,腼腆羞怯,如同婉约娴静的大家闺秀,全然没有一点糖心食铺里随意率性的影子。她走出院墙就换成这幅模样,走入陈家必须做淑女。
“你大哥?不是在西院?”陈念似乎不大相信沐清的理由,质问道。
“哦,刚听西院的丫头说,大哥去了南院。我想从小路过去瞧瞧……”
沐清低着头,忽然觉得身前酒气更浓,才发现陈念已走到了身前,低头看着她看,笑道:“你个小丫头倒有几分急智!”
“嗯?”沐清故作茫然地抬起头,却见陈念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扶上她的鬓发,顺着发迹冰冷的手指触到了她的脸颊。
沐清心中惊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陈念。虽然她感觉得到这触碰不带一丝情欲,可向来严肃的大伯父,突然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做出如此亲昵却有失礼数的动作来,换了谁也会如她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你害怕了?她原来也害怕……”陈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了片刻,随即喃喃道:“你叫我一声大伯父,我也算得上你半个父亲,为何要害怕?难道我不配做你父亲吗?儿子如此,女儿也是如此,呵呵,呵呵……”
陈念在笑,沐清却听着像在哭,浑身汗毛战栗,这怎么回事?
“清儿,祭礼后,徥儿就陪着三郎在西院与二婶娘说话……”陈念说完,似乎醉意全散,大步往东院去了。
乱了,全乱了,不要告诉我陈念才是我爹……沐清傻愣在原处半响,才缓缓向中院走去。
第二卷 初长成 第五章 亲生父母
沐清这两日总是睡不踏实,晚上每每躺在床上,脑袋里想着那天见到陈念的事。
她闭着眼,扯动着嘴角,在黑暗中笑了,是苦笑。娘,你该是很美很优秀吧,不然也不会惹了这些情债?
对于陈懋,大家明里暗里的意思,那是她亲爹。而她只知道六叔是老太太最疼的孙子,还是老人家亲手带大的,其他没有感觉,毕竟是逝去的人了,留下的事也没有谁愿意提起,怕触及老太君的伤心事。
而陈念,现在的这位大伯父,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趁着酒醉跑来认女儿。或许那女儿不是说她……可陈念的神情分明就是对着自己说啊……
因为三哥陈徇的缘故,她对陈念么什么好印象。
过继亲子,是顾全大局还是谋取私利?她不敢妄言。只看陈念往日里大权在握不苟言笑的神情,她感觉不出这人对哪个亲人会更亲近些,在亲生的嫡子面前也是个严父。与家人一起,他纵使说笑,也是面子上的,淡得很,没有哪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在沐清眼里,他该是着重权势利益的薄情之人。
沐清潜意识一直认为自己的亲爹该是陈懋。因为从刚回到陈府开始,一直有人说她像六叔,这几年在老太太的弹压下,伯娘、婶婶们谁也不敢拿这事嚼舌根子。自然也没有人会跑到她面前说这事。
沐清在脑袋里做了好多种假设,思来想去,人之间的三角关系就是不稳定,何况底角上的两个男人还是亲兄弟。
当年该是何种情形,也许这三角关系才是老太君讨厌娘的原因吧?
不过万一,大伯父趁六叔不备,强占过娘呢……
望天无语,这么狗血的事情为什么让自己碰到?为何时至今日,大伯父才会发作认亲?也许早先发作,自己没看见也说不定。
沐清很纠结,如今自己的身世就像是有团毛线缠绕在心上,一头被人用手拽着,一拉就把心揪得死紧,难受得很!
从前,沐清是个乐天派,得快乐时且快乐。可人总会遇到不甘心的事情,比如现在……重新活一辈子,即使有些事可以装作视而不见,淡漠处之,可有些事还是得弄个明白才安心。比如自己的身世。
该找谁去证实?老太君,身子不好,不想为这事儿烦她老人家;钱氏,身怀有孕,受不了刺激动了胎气不妥;陈愈,耿直如他,怎会知道大伯父的心思,也许他也只是知道表面,不然也未见他与大伯父有隙。还有谁,总不能去找大伯父吧?得找个可靠的人。
对了,还有她……沐清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
……
腊月二十七,沐清起了个大早,跑去中院小厨房做了翡翠虾仁蒸饺和酱肉芝麻糯米团子,给老太君留了一些,剩下的装在食盒里,颠簸地去了张妈的屋里。
张妈无子,与亲戚们多年也不来往,所以逢年过节她都是呆在陈家,守在老太君身边。这几日张罗过年节的事,不小心闪了腰,老太君就准假让她躺在屋里休息。
沐清知她早起惯了,养病的功夫也不会醒得太晚,所以大早就起来弄吃食贿赂她。
沐清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小时候,老太君和张妈总打马虎眼,以为她人小,长大了就会忘了的,后来沐清也知道问不出来,也懒得再死缠烂打。可突然又冒出看疑似爹爹的大伯在脑海里缠了两天,她忍不住了。她想从张妈嘴里套出些话来,就不知张吗会不会如实相告?
沐清进门时,张妈正靠坐在榻上,拿着花绷子绣花。说起来,张妈也是五十岁的人了,竟然眼不花,还能描绣样,穿绣针。沐清瞄见那绣帕上已经成型的梅花,暗叹,张妈绣出来的东西一如从前,美丽生动,也只有她这样心静如水,毫无杂念之人才能绣得出这般俏丽动人的梅花吧。
张妈瞧见沐清来了,却碍着腰板不行,起不得身,搁下花绷子,笑问:“清丫头,大早上怎么想起过来看我这老婆子?”
“身子好些了吗?我做了两样小点,给您老当垫垫肚子,呵呵!”
沐清取出对扣的四只青瓷碗,还有两只白瓷碟子,两双筷子放在榻上小木矮几上。掀开上面的碟子,底下的碟子里都铺了层荷叶,各盛着蒸饺和团子,还冒着热气。蒸饺一寸半长,有四只,匹薄晶莹,隐隐可见里面透出的淡粉翠绿;另外,团子也是四只,圆圆的,上面滚了一层芝麻磨成的细粉,小巧玲珑,飘着芝麻香,闻着就勾人食欲。
“张妈,别光顾着看,尝尝清儿的手艺!”沐清各夹了一只蒸饺和团子递给张妈。
张妈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吃了沐清送来的点心。先尝了一口蒸饺,点点头,细细地品完。又夹了团子,一咬开,酱肉汁便流了出来,咸中带甜,皮软糯,馅儿鲜美,混合芝麻的香味,连向来少食的张妈,也一口气吃了三只团子,显然对这酱肉芝麻团子青眼有加。
“张妈要是喜欢这糯米团子,赶明儿清儿再做给您吃!”
“没想到清丫头的手艺这么好,难怪你那小食铺子生意红火。”张妈慈爱地拍拍沐清的小手,“没叫老太君尝尝?”
“做了,已经让云翠给端过去了。”
“哦!”张妈笑了笑,似看穿了沐清的心思,遂问:“那今天你大早上跑来给老婆子我送吃食,是不是有事要求我啊?先说好了,我这身子骨,动不了,可没法子跑去老太君面前给你打幌子,呵呵!”
“不是不是……清儿过了年就十二了,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清儿,清儿有件事在心底藏了很久,没敢问太婆婆,更不敢去问爹和娘。现在娘有了弟弟……我知道张妈妈跟在太婆婆身边也快三十年了,您,您知不知道我亲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亲爹到底是不是六岁?”
沐清声音很轻,柔声细语,犹如低泣,双眼水盈盈的,泪珠摇摇欲坠。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