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拉个小手,眼前便是如花美眷,雨过天晴,风光旖旎,就连云儿满脸心事满腹忧虑都能视若无睹,只做看不见了。
也许是那天顶风冒雪的去个荒郊野外,再加上心潮起伏,我回来就有些伤风,又一向不爱见太医,想捂捂拉倒,渐渐就发起烧来。云儿一看不对,赶忙招了太医来看视,我喝了药,在床上躺了两天,还不见好。想起那天,就有几分脸红心跳,也不好意思叫人去通知李世民。
这天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屏风后面窃窃私语,好像是云儿跟琪秋,她们声音故意压得极低,我刚想出声,忽然就听到杨浩两字,立时觉得不对,喝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0节、不期而至
第160节、不期而至
话声未落,云儿跟琪秋就已经一前一后的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云儿看我挣扎欲起,连忙赶过来扶住我:“公主您刚发了汗,才好些,这会子起来小心又闪了风!”
我不理她,急问道:“快说,王爷究竟出了何事?”琪秋递了个眼色给云儿,云儿支支吾吾的说:“没……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是王爷听说公主您病了,差了个小太监来探望,我见您睡着,就打发人先回去了。”
我厉声道:“口里连句实话都没有,我要你们何用?再不说实情,我就连你们一起打发了!”
云儿扶着我,不敢乱动,琪秋已经慌忙跪下道:“我们哪敢欺瞒公主,只是您见今在病中,奴婢跟云儿都是自小伺候您的,知道您的性子急,实是怕说了,您心里上火,再激出更大的症候来。”
我点点头道:“我知你们是为我,只是你们这样子,我心里更不好过,,更该胡思乱想了,再说了,你们不说,我便不知道了么?”
云儿一咬牙说:“公主,我说与您,只是您千万别焦躁。刚才王爷身边的亲随太监严立,找了个小太监来送信。说今儿个一早王爷叫皇上召了去议事,不大会子王爷就被皇上打了出来,罚跪在宫门前思过了。他吓得不行,赶忙跟皇上身边的那些公公们打听,都不肯告诉他。他好不容易求了个奉茶进去的小太监,才知道好像是皇上要封王爷个官儿,叫什么什么‘使’的,那小太监也不懂,王爷死活不肯,触怒了皇上,才给罚跪了。那小太监只是送茶的当口听了一句半句的,再详细的,便说不清了……”
这个天气,在宫门罚跪?我眼前一黑,蹭得坐起来喊道:“云儿叫车!”
云儿吓得也跪在我身前道:“公主使不得啊,您现在正病着,何况皇上说了,谁敢替王爷求情就……”我一把扯住云儿,怒喝道:“谁敢拦我,就拖出去乱棍打死!”
琪秋一看这架势,爬起来一叠声的喊人去备车,转身拿过来几件大毛衣服,叫着云儿帮忙,恨不能给我裹成粽子。
我心里木木的疼,任她们拾掇着,只是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琪秋一边手里不停的给我准备着手炉、围巾、雨伞等等,一边说:“刚过了正午。”
那岂不是跪了一早晨了?再跪下去,不死也要成废人!我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双腿发软,差点一跤坐倒,使劲抓住云儿的一只手,大口呼吸了几下,竭力镇静道:“带我去见他,我要见秦王。”
一出宫门,就见漫天大雪,飞花扯絮一般,随着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我更是担心,一路上我只觉得这宫道无比漫长,心急如焚。杨广一向偏爱他这个“侄子”,能是为了什么事,这样对他呢?杨浩虽然有几分放旷不羁,但是对杨广一直也是毕恭毕敬,毫无违逆的。何况封官是好事,杨浩为什么要坚辞?使,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只有需要远行或出使的官职,才叫做“使”吧。再想到出门之时,我就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我急糊涂了没在意,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是刚才偶然见得我宫中的守卫,一个个全是极眼生的面孔。我心下苦笑,罢了,该来的,始终要来。
听着好像到了,我一掀帘子,远远的只见宫门前的台阶上伏着一个人影。凄凉孤清,厚厚的积雪没过了他的膝盖脚掌,身上背上也是片片的白雪,要不是连外袍也没有,隐隐的露出暗金色的锦衣,还以为是个雪人。我只觉得脸上一热,眼泪已经急涌而出。杨浩,你不需要如此为我。
我随手从琪秋手中拿过一把油纸伞,止了车驾。一个人挣扎着下了车,慢慢的走过去。杨浩头上也挂满雪花,化了又冻,已是缕缕冰碴,脸上颜色灰败,眼睛似闭非闭,嘴唇青紫。能看得出,他已经是极力伸直脊背,以防止自己趴下去,但是从早朝到现在,已是过去了几个时辰,渐渐力竭。我伸手来回抹干眼泪,理理头发,一步步的走到他背后,为他撑起那柄红色的油纸伞。
又站了片刻,他才仿佛感觉到,费力的抬起头来,僵硬的勉强睁开眼睛,见是我,不相信似地:“天曦,是你么……”他忽然猛得睁大眼睛:“天曦,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没事,快回去,你还病着!”
我温柔的微笑着蹲下身子,半跪在他面前道:“哥,起来吧。我们回去见父皇,我跟他说。”
“不!”他厉声道:“我不会去,我不去见他!天曦,你知道吗?不是父皇罚我的,是我自己跪在这里。我要跪到他收回成命为止。我起来就是接旨,这样的旨意,我宁死也不接!”
我轻柔得帮他拂去鬓上的碎冰,抹了一下他颊上的雪水,触手冰凉,如若冰块,直凉到我心里去。然而我只是柔声细气的劝他,声音里带了诱哄:“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听我的,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杨浩一怔:“你知道了?”他猛得一把捏住我的手腕道:“你知道什么!父皇要你去突厥和亲,突厥是苦寒之地,咄苾阴险狡诈,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更不能……”他忽然拥住我,伏到我肩上哭道:“更不能亲手把你推进去,父皇……父皇他让我去做和亲使啊!父皇为什么如此狠心?为了他的江山,你我都不顾了……”
我忍着腕上的剧痛,随手丢了伞,抓着他的双肩扶正他的身子,朗然道:“我知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哥,我即是大隋公主,平时受大隋万民供养,今日国家多事之秋,我理当为大隋进一份绵薄之力,我并无怨言。”
“我不愿意!”杨浩怒吼道:“我们是没法子,我只怨自己命运不济。但是怎么能为了借助突厥的势力,就送你去和亲!咄苾那样的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极力压住又要涌出来的眼泪,温言道:“突厥虽然是塞外边陲,但是我总归是身处他们王宫,咄苾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是看在父皇的面上,想来对我也不会太差。哥,你无须担心我,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
“不,绝不!”杨浩双目赤红,状如疯虎道:“便是拼着大隋这万里江山不要了,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你……这是何地方……”我想着他在雪地上已经跪了许久,再跪下去只怕要双腿残疾,本已焦急万分,又听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只觉得一阵急痛攻心,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就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1节、千回百转
第161节、千回百转
等我醒来时,室内微暗,我停了片刻才看出来,仍是回来了我的紫泉宫。我才迷迷糊糊叫了一声云儿,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远远的立在窗前。四下无人,无风,无声,甚至连一丝烟火气也没有,我并不感到害怕,只觉那人有着不可言的寂寞。
那背影听到声音转回身来,却是杨广。我刚想行礼,杨广已经摆手道:“不必了,免吧。”
云儿闻声进来扶起我,刚叫了一声“公主”,声音就哽住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杨广走过来,对云儿道:“你下去吧,把秦王叫进来。”
看着云儿出去,杨广才审视的看着我道:“曦儿,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杨广略倾了倾身子,问道:“那你可愿意?”
我想了想说:“儿臣一切皆听父皇做主。”
杨广顿了一下,道:“曦儿所言,可是真心?”
我笑道:“若我说不愿意时,父皇可能收回成命?”
杨广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也能,只是,你们不知道,纵使父皇为天子,也有许多不得已,现今国家多事,你们去那边,总归有人照应些……父皇也希望,你能体谅些父皇的为难处。”
我轻笑道:“主辱臣死,即是如此,父皇放心,儿臣心甘情愿,并无怨言。儿臣若有何不满时,只能怪自己出身帝王家,须怪不得父皇。”
杨广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对被云儿搀进来的杨浩道:“你可都听到了?”
杨浩与我对视一眼,面如死灰,摇摇晃晃的说:“儿臣听到了。”
杨广点点头,刚要开口,杨浩忽然挣脱开云儿,扑倒在杨广身前,放声大哭道:“父皇,为何一定要如此啊……”
杨广面上浮现说不出的温柔慈爱,看着杨浩许久,又转头看着我,终于像下了决心似地道:“秦王,西城公主,你们接旨吧。”
我一怔,西城公主是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我。原来竟然,连封号都拟好了。眼睛不由得发潮,无论如何迟,公主出嫁时,总要有个封号的,这两个字,已经预示着,某些事情不可逆转的发生。怪不得杨浩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反抗,只怕连行期都近了,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挣扎着爬下床来,跟杨浩并排跪在杨广身前,深深的磕下头去,一字一顿的说:“儿臣,领旨谢恩。”
/////////////////许久不见的分隔线
禁军演武堂外的靶场。李元吉斜靠在一个高凳上,左腿踩着凳角,手搭在膝盖上,懒洋洋的看着场内正在练习的李世民,眼见得他又射偏了一箭,忍不住戏谑的吆喝道:“二哥,我看你是不成了!以前一百五十步开外,你都是百发百中,二百步也是十有□□的准头。你看看,今儿个才不过五十步,可有一支中的吗?!”
连着射偏了五六支箭的李世民,却仍是笑微微的摸样,毫不介意。天曦答应了他回晋阳,元吉也好好的回来了,家中筹备之事亦颇顺利,上天已经待他甚厚,若总要有些代价时,他这身练了十几年的功夫,也不过是件小事了。
李世民身边一个叫李旭的亲随忽然过来,说有要事回禀,李世民点点头,这随从附耳过去,将近日宫中之事细细说与他。他先还淡淡听着,忽然一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半晌不动。
李旭看他发愣,忙拱手道:“二公子……”李世民一挥手:“你下去吧。”
自从受伤以来,他的胳臂一直使不上劲,臂力大减,所以今天他用的不是自己惯常的那把硬弓,更别提那什么巨阙天弓了,只是跟相熟的禁军随便借了一把。倒不是说这弓差,禁宫中哪有不堪之物,只是究竟是凡品,比不得他那良弓硬弩。他重新抽了一支箭,慢悠悠的搭弓,校正,这一瞬间,心里却已转过无数念头。
天曦为何突然主动提出跟他走,还坚不言悔?元吉为何莫名其妙的失踪,又毫发无损的返回?皇上的意思,为何与父亲所说大相径庭?父亲是被蒙蔽,还是……
似乎这每一个答案的转折延伸,都让他无法面对,他简单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烦意乱,头疼欲裂。李世民,你也有今日吗?他禁不住自嘲的笑。
他屏一口气,重新校正,瞄准,拉弓,箭去似流星,直中红心。他扫了眼手背上的疤痕,将弓一抛,不理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李元吉,转身昂首而去。
/////////////////
不出两天,杨广已经正式颁旨,封我为西城公主,赐婚与突厥咄苾叶护,二月二黄道吉日赴灵感寺进香祈福,再择良辰吉时行及笄之礼,克日起行,杨浩为亲王送亲使,护送我入突厥完婚。后日即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他国嘉宾劳顿多日不胜感佩,赏灯后可即时返回云云。
自那日我回宫来,紫泉就一片愁云惨雾,除了云儿、琪秋,不愿我难过,强自镇定以外,和宫的宫娥太监一个个都哭丧张脸,唉声叹气。远离父母兄弟,孤身一人入宫服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够惨了,谁愿意再离乡背井去那个鬼地方?但我自保尚且无力,何暇论人,也只得冷眼旁观。
其实不用杨广下旨,那些来求婚的,要么在国内身居要职,要么身份尊贵,见这事闹了个虎头蛇尾,哪里耐烦等,更何况之后伤的伤、死的死,何其诡异,除了咄苾,早就纷纷告罪返乡了。只剩了那个莫名其妙的。
这旨意一下,张良就急吼吼的跑来见我,却被我宫里新换的禁军毫不客气的挡了回去。我心里明白,这时辰,能进来见我的人,当真是不多了。虽不甘心坐以待毙,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设法。不由暗道我这个父皇好生心急,不过半月就要行及笄礼,这是成心让我连半点筹谋的时间也没有了!
今天便是元宵,我哪里还有心过节,正在这里困坐深宫,苦无对策,云儿却进来回禀说袁美人跟几位夫人来访我,一是贺我大喜,二则邀我赏灯。我登时眼前一亮,着啊,此时此刻,还能出入我这紫泉宫的人,除了杨广夫妇,想来便只有这一个袁宝儿了,为今之计,只怕便要在她身上设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节、可怜父母心
第162节、可怜父母心
不一时,袁宝儿挽着李夫人,与朱贵儿、公孙嫣儿、韩美人、吴美人等七八位夫人美人一起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跟我一一见礼,序过寒温,诉过别情,才落了座。我叫云儿送了新巧汤圆上来,众人边吃边聊,讲论些最近宫中的年节趣事,又纷纷给我贺喜。
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忽见袁宝儿递了个眼色给朱贵儿,又冲我摇摇头。我正在这里不明所以,朱贵儿便提议去赏灯,我登时会意,托说身上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