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的衣饰永远偏冷色调。就像他真名他称号中的多水一般,似乎格外偏爱于蓝色。但他又确确实实是适合这种色泽的。天空与海洋的颜色,纯净,冷谧,理智,宁静,沉稳。楚瑶又开始胡思乱想。
“真巧。”瞧这声音都是温缓却不带情绪的。视线转向楚彦,微微点头示意便作已经打过招呼了。
“是啊。”楚瑶观察他的裤脚与鞋子,“走了挺久?”
“车站在步行街入口。”湘君轻轻笑开,一边收伞一边解释。
车站?嗯这鬼天气校门口坐公交的人想必是很少。
三人一道往里走。楚瑶心情忽然又觉得莫名压抑。
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幸福的爱情。
而蓝花楹则是……绝望中等待爱情。
※※※※※※
何惜园无论大中小桌,全是在单独的包厢中。虽说看上去貌似很是关注人隐私,但那包厢的材质跟设计倒真是耐人寻味。
整体的构架还是以旧式木制为主,包厢之间隔着的是镂空的雕花木墙,间或架着屏风,或是珊瑚帘,彼此之间绝对望不见对方,但隔音却是有好坏。有的地方装饰全然不变,只是角度问题或是夹层掺杂的材质不同,相互间效果差异便相当明显。
来的人不少,订桌的人直接订了相邻的三个包厢。每个包厢都自带的服务小姐很简单地摆弄了一下,中间的木墙便如折叠式屏风般向两边打开,半镶嵌进边上的墙壁,既将包厢打通,又很是具有审美价值。
楚瑶三人进来的时候,阿离正在跟袁大社长胡搅蛮缠:“为什么不是迦南?”
某人很淡定:“请不起。”
阿离愤岔:“去年就是在迦南!”
某人继续淡定剥花生:“去年只有核心成员。”
阿离男友柯明在后面尴尬扶额:“何惜园挺不错的,菜色不错价格又……公道。”
这话是站在付钱的冤大头立场上说的——对,红夜的年度聚会账单走的不是总账目,而是某会长的私人腰包。
“无双无双~~湘君湘君~~呦,彦姐您也来啦~”
众人鼓掌欢迎又一批到场的,一边吃花生嗑瓜子啃蜜饯招呼三人落座。楚瑶混在红夜的时间不短,楚彦露面的次数也不少,看着阿离直接换彦姐,于是底下一批人也就挪用了称呼。
阿离的注意马上就被转移了:“云姬云姬,你怎么与湘君一道?”
快坐满的一桌人很是惊讶望着她——对,是望着阿离。
糟说顺口了。阿离满脸无辜:“呃,云姬是无双小名……我没说过么?”
众人齐齐摇头。
楚瑶一边让楚彦拆围巾一边回答:“门口碰上的。”
“很好听的名儿啊~”原本坐在另一桌的袁大小姐拖着椅子硬生生挤过来坐下,星星眼花痴道。
拆完帽子围巾拆外衣,室内有暖气,温度正好。全身的细胞都舒张开去,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楚彦顺手帮她整理翘开的头发。戴了帽子没法把头发梳起来,于是简简单单束好垂在肩头,竟也显得越发温婉端庄。
阿离好奇地盯着她的领口:“云姬你究竟穿了多少衣服?”
其实光看她外表着实看不出来穿得很多,原本就纤弱的身材放在那里,又是冬天这种臃肿是常态的季节,这个模样还觉得穿得少了。哪知外衣脱掉,领口处这一圈圈的……
“不知道,但是……很重。”楚瑶用了个形容词来描述自己身上的衣物。
接下去是女孩子惯来的话题。
剩下的人陆续都到了,实在没法来的电话表示歉意。
冤大头挂掉电话一挥手,让服务员收拾好狼藉的桌面狼藉的地面,二话不说开始上菜。众吃货皆表示非常满意。
除了需要付钱的冤大头与胃不好不能喝酒的楚瑶之外,满桌子互相灌酒,连湘君与楚彦都没逃过。不顾湘君看上去还是积威颇深,除了袁大小姐这等资深人士与阿离这等没脸没皮的少有敢灌他的,至于楚彦,千杯不醉的某人表示这是小意思。
唯二逃脱的楚瑶与袁夜坐在一起,趁着没人扫荡桌面之前,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那字有问题?”
“不,只是看着线条质感都太过柔软,作为一个饮食居,难免觉得有些不搭。”脆香脆香的烤鸭皮……把面皮里裹着的葱一根一根挑出来……楚彦默默斜了她一眼。
“嗯这么说倒也是。”
“我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何惜何惜今何惜,嗯?这名儿有什么出处么?”龙虾……楚彦不给吃,只意思意思从汤底捞了几条晶莹的薯粉给她……
“确实有出处,不过不是何惜俩字,而是何惜园,听说是这家的主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
“很有意思……真实度高不高?但这样的话,名字用作餐饮地儿不是更不搭了么?”水煮鱼,颜色好好看的样子……好吧,不给吃辣……咦居然有寿司?
“天知道。”
菜上了满桌,那群灌了水饱的家伙总算记得该扫荡了。
某两只已经撤了。楚瑶拿勺子满足地挖木瓜雪蛤吃。
视线乱扫。她发觉自己没法不去注意某个人。他离她的距离越远,她便忍不住去探究。
喝过酒之后显得非常慵懒的面情,看得出来,这点酒精影响不大,除了面上微微的绯色外没什么大碍,眼神还是非常冷静。只是姿态稍微散漫了一点,静静含笑看着众人捉对敬酒的时候,惯来的冷漠似乎退散得很多,这样的湘君,倒让人觉得陌生了。
越是不去想便想得越多,脑子里乱腾腾得让人头疼。
她沉默盯着手里的勺子片刻,终于把它放下。木瓜中含有种名叫番木瓜碱的物质,对人体有小毒,不宜多吃。她估摸着自己摄入的量已经够了。
满脑子都是蓝花楹。
作者有话要说:8。17
依旧是晴……不过现在是深夜。蓝花楹真的很美很美阿~花语也很美……话说,虽然作者老早就不介意留言了,不过不要越来越破下限的好不好,自上回历史性跌到2个之后……现在又降了一半……于是作者决定也再坑爹一次。
人品?呃那玩意儿是嘛东西……
7070
大多数时候;人的心情总被天气影响着,何况;楚瑶本就是个极感性的人。
入冬以来,她的心情一直有点压抑。就算被隐藏得很好;还是会有抑郁时不时冒头的迹象。红夜聚会之后,这点小失落就更加被动进化了。
楚彦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一边若无其事剖析自家主人;一边给自己煮咖啡——楚瑶不喝咖啡;只钟情于中国茶,偶尔也只是吃带咖啡的甜点;所以楚彦满世界收集珍贵的咖啡豆;很大程度上就可以中饱私囊——心理方面的课程她一直在自修没有放下过;实践的机会实在太过;而这对象也太过挑战;实际上,正是觉得楚瑶的存在等同于一个谜,她才总会忍不住试图探究其中的奥秘。
楚瑶用了几天时间,别的什么事都没做,就将日耳曼诗人佩洛特先生的新诗集译完,这是她极欣赏的一位诗人,虽然普遍意义上用原作的语言阅读的时候会更有韵味,只是有些诗句,译成中文之后,体会到的……却更有说不出的感觉。
专注于工作会让人少点胡思乱想,但总不可能让思绪以一直处在忙碌状态。由于各种原因,总是一个人待着或是沉浸于个人世界来得多,于是漫长的时间里,总是不断得回想或是思考各种东西,茫然放空,安静发呆,再时不时来点很正常的小文艺。她的性子总是如此,倔强,并且冷漠,不喜欢改变,但往往都能随遇而安。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上。想得多了,麻烦也多,能让楚瑶放进心里的事儿太少,所以每一件,看上去都无比重要。但问题是,偶尔的偶尔,她会喜欢把事物透彻地去想,透彻,并且复杂化……拜慕当家所赐,她时常会用一种不怎么美丽的心态看待这个世界。
现在,楚瑶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感同身受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湘君原就合乎她各方面的标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被越来越影响了心神。
这不是个好现象。她从来不会把湘君看成是一个真正良善的人,但偏偏,就算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恶意揣测,后果再恶劣,似乎对自己也产生不了太大伤害——她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去人家觊觎的。
就算是输,谁又能让她一败涂地?或许正是因为自信,才这般有恃无恐,可楚瑶很清楚,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在本能地恐惧着什么的。那些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正是因为太难得到,才即便唾手可得时,仍旧畏惧着不去伸手。这恐惧与面对慕当家时也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归根究底……是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她很清楚,因为那种爱恋对她来说太过珍惜,才忍不住受到诱惑。可去怀疑一个人的爱恋是否纯粹是否没有目的,这太过正常。
楚瑶盯着期末考试的信息表沉默了会儿,将纸条放在书桌上,直起腰身揉了揉眼睛,似乎还听到自己身上发出老旧的齿轮僵硬运转的声音。转头往原本是窗户的地方看了眼,明明这时间还是白昼,厚厚的帘子却将窗子盖得严严实实,屋里灯火通明,白炽的光线映照下来看上去带着微躁感,她扫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稿纸,再看看桌边盘子里已经冷掉的牛奶跟点心,想了想,还是慢吞吞起身往外走。
楚彦正在客厅修一只旧式的八音盒。见她出来,眉角微微一挑,放下盒子起身——楚瑶在忙需要安静,她也不便打扰,自然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楚瑶随便瞥了一眼,不知她从哪里翻出的老古董……不过,还真是古董。隐约记得自己的收藏品中这种样式的,最近怕也是一个世纪之前了的。
吃了碗热乎乎的奶酪,啃了两个水果蛋挞,楚瑶在屋里溜达了两圈,看看落地玻璃窗外苍凉的天跟地,没来由地觉得一阵自胸口涌上的烦心。转回起居室,拉下墙面的投射屏幕,翻了几只老片子来看。或许是生在这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的缘故,她性格中也免不了怀旧。
天色渐渐阴沉下去,楚彦去准备晚餐。楚瑶半睡半醒着起身,屏幕的声音已经被调得很小,光影还在眼睛里闪烁,对着墙壁发了会儿呆,她皱皱眉头回头看天色。
那股焦躁感不降反增。她觉得自己甚至都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吃完晚餐,夜幕已经很深。或许是帝都这种大城市所特有的,晚间的天空仍旧是灰蒙蒙一片,厚厚的云层重叠,似乎笼着光一般的迷蒙,穿不破刺不透,使得天空离地面的距离都看上去缩小了不少。院落里有花式的灯,一入夜就亮着,楚瑶在温室里外下看,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研究它们。
有种庸人自扰的自嘲,可偏偏无法做到没心没肺。
楚彦若无其事路过温室几趟,叹口气抖抖前几天寄到的信封,从里面抖下两张国家大剧院的演出门票,看了看剧目的名称与时间,回头就去给她准备外出的衣物。
出去转转没准有好效果?想想,这位上一次出去还是在聚会那时候,一整个冬天出门的次数都悠闲,心情不美丽又长时间困在狭窄空间里,貌似还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一整个冬天,楚瑶第一次没有嫌天冷。
※※※※※※
“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噪。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
下面的画面中是大片大片的蓟花,柔和的暮光自左上角散射而下,橘红色的光晕中一个穿着黄裙子女孩的背影,迎着开满花旷野的张开双臂,风吹散裙子与发丝,画面美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视线在那女孩的背影上打了个转,没有看出任何熟悉来,于是又移到那些文字上,继续往下读:“……趁现在还年轻,还可以走很长很长的路,还能诉说很深很深的思念。趁世界还不那么拥挤。趁飞机现在还没有起飞。趁现在时光还没有吞噬你们的留念。趁现在自己的双手还能拥抱彼此。趁我们还有呼吸,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沉默片刻,翻页。
“已经习惯过这样的日子,一个人,一本书,一盏茶,在那些淡若轻痕的乐曲中,看所有的故事和情节都相继散场。”
配画是下午茶的圆桌一角,散开的书页,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透明的玻璃窗呵着薄薄的白雾,花瓶里一株即将枯萎的玫瑰慵懒地倾伏下腰肢,画面带着朦胧的暖光。
看着那些字,应该是手写印刷的,一字一画歪曲俏皮,没有棱角没有锐锋,却更带着孩童般的幼稚,忍不住就去想象写下这字的人当时该是怎样的模样。
又顿一顿,翻页。
“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最后得到好东西,不是幸运,有时候,必须有前面的苦心经营,才有后面的偶然相遇。”
背景是一段废弃的铁轨,断裂,生了锈,铁轨边上开满了嫩黄色的蒲公英,一个孩子站在铁轨上努力维持平衡地往前走,表情严肃,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失笑。
继续翻页。
“一天很短,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过一会再笑。”
配画是一扇玻璃,上面呵满水汽,一张简约的笑脸画在上面。
修长的手指微微划过纸页,停顿了好久,最后还是合上书,将它放回到桌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微微舒展腰肢靠回到椅背上。双腿伸直交叠在一起,眉角微蹙,面情带着些微慵懒。
桌上放的几乎都是些诗集,最多的是德文与英文,以及双文对照的。方才所看的那本是中文,类似语录体的文集,每一页都带着配画,明明是那样得温暖美好,可是同一个人另外的作品,她所翻译的诗集,那些冷峻简练的笔触,却让人不禁疑惑这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所作。
两相对比,顿时感觉胸腔中的情绪有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压抑。当然觉得矛盾。可是仔细地剖析,却觉得这样……似乎本就如此,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低下头,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