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边,一直盘桓着那一句话:“小公主先天不足,在母体里受到了药物的损害,怕是,智力会一直维持在同一个水平,不超过三岁。”
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女儿的异常,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状况!
卫子夫慢慢擦去了小公主嘴边的涎水,眼中是浓浓的不甘和恨意。王娡,你明明说过,药物不会损害孩子的,结果呢?
智力不足?这比身体虚弱,还要致命!凭什么,自己的女儿,才三个月啊!以后,怎么办?养个痴呆公主,惹人嘲笑?
卫子夫拭去泪水,疯狂地笑了起来,还好宫人早就被遣送出去,否则,形象毁于一旦。
小公主的涎水,又流了一些,然而婴儿流口水并不太会人放在心上,只是那黑溜溜的眼珠,几乎是凝滞的,印证着那医师所言不虚。
发现自己女儿异样之后,她心存怀疑,不敢让人知晓。只好说小公主身子虚弱,不能见风,每次御医来了,都是敷衍过去。直到卫青回来,秘密找了长安最好的医师,才敢让人诊断。结果,完全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这下,该怎么办?
痴呆?孩子活着还有意思吗?卫子夫痴痴地看了一眼小公主,心里一痛。
她想要的不多,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报应,就报应在自己身上好了,为什么要报应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她才这么小。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那医师说,是治不好的。
她这么惨,那皇后娘娘,可是春风得意地很,那个白胖胖的小包子,健康又聪慧,上天何其不公。她难道不想有个好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善良地笑笑,就有了全部?可是,她没有!她只能拼尽一切,却博得命运的宠爱。可是命运何其残忍!这样对她。
女儿。女儿,阿母,阿母没用啊!卫子夫抱起小公主,擦去小公主嘴边的涎水,狠狠地亲了一口,再怎么,这都是自己的女儿。
只是,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
——
长公主府内,出了一件大事。董偃俊美的面孔上,突然出了一大块一大块地疙瘩,红色疙瘩上面化了点点黄色的脓,望之令人作呕。
董偃摔了所有的镜子,实在是难以忍受,只觉得自己现在,比癞蛤蟆好不了多少,董偃大发雷霆,所有的奴才都被赶出来了。
“偃儿,让本宫进去。”董偃算是自己心坎里的人儿,听到下人来报,长公主心里焦急,在门外喊道。
“不要,不要进来!”又摔了一面镜子,董偃哭嚎。
长公主微微浮现了一丝不耐烦,却想着往日的恩情,还是软软地开口:“没事的,偃儿,本宫叫御医来给你医治。”
“滚。”现在董偃最怕见人,刘嫖这么一说,他口不择言。只是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哭腔,凭着少年的倔强苦苦坚持。他不能让自己的情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这一丝倔强,打动了刘嫖,刘嫖眉眼中一丝不耐烦彻底消散。
“偃儿,相信本宫,本宫会为你治好的。”这么多年几近孀寡的生活,都是董偃陪着,一年又一年,这个少年都是好声好气地陪着自己,现在有了麻烦,自己怎么可能放弃他?长公主很是这么温柔地说道,这一回,眼中还有一分宠溺。
她转身,就去找了御医。董偃软软地坐了下来,看见没有人理自己,心里更恨了,一直来顺风顺水,何曾有过这个情况,而且,要毁去的,是他最引以为豪,最最有用的容颜!
“撞开。”刘嫖叫来了御医,急匆匆地喊了几声董偃,董偃泪水直流,就是不开口回应,她终于急了,命令道。
门撞开了,里面的少年,一脸颓废,面上布满了大块疙瘩,看上去十分恐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漆黑的,溢满了泪水,更加出彩。
“你怎么成了这般?”刘嫖的话语,半是怜惜,半是不敢置信。
“出去,出去。”董偃把所有人往外推,发现推不动,就遮住了自己的脸,大吼,像是一只咆哮的兽。
刘嫖皱了皱眉,想着此刻他的遭遇,暂且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放下,没有怪责他的以下犯上。
“让御医给你看看,很快会好的。”刘嫖微微一笑,安慰道。
董偃稍稍冷静了一些,让刘嫖哄了半天,才同意,让御医看上一看。
御医诊断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刘嫖眉毛一挑,御医胆颤地擦了把汗,在长公主阴沉沉的威压下,结结巴巴地说道:“长公主,这病症,奴才,诊断不出。”
“什么!”董偃再次哭泣,哪里还有一点美男子的模样。
“你先好好休息,这庸医,本宫一定会为你找到好的医师的。”看着董偃那副绝望大哭的模样,刘嫖心里稍稍有些不满,这幅样子,真是没有半点尊贵,也是,民间底层上来的人,还能与多少期待?
“不,不,公主,公主啊!”董偃此刻,最需要安慰了,不进来还好,一进来,他就扯着长公主不放了。他年岁也不大,就要遭遇这些,心里早就承受不住了,拉着刘嫖的袖子大哭。所有的宫人面色都有些变了。
刘嫖何等注重颜面,被人这样看着,只觉得心头一堵。
这下子刘嫖感觉更差了,眉头紧皱,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想起往日的温情,还是忍耐着,让众人下去,陪着董偃。
谁知董偃除了哭还是哭,而现在他这一张最让刘嫖喜爱地面孔已经毁去,哭起来不让人怜惜不说,还平添人心中的烦躁。
不知道董偃哭了多久,刘嫖终于忍无可忍,安慰了两下后,很快离开了。
原本以为调教一下,还是能成为贵公子的。谁料碰到这么点小事,就觅死哭活的,像什么样子?自己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刘嫖一烦躁,就入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董偃,越是觉得是扶不起的阿斗。亏她还花费了这么多功夫。
只是,好歹还是有情意在的。刘嫖还是为他找医师,还是陪着他。只是董偃见着面容不好,性子更加暴躁,变本加厉起来,原本就不够聪明的脑子,现在更是一团浆糊,常常说甜言蜜语哄刘嫖高兴的嘴巴,也是说一些诅咒难听的话语,刘嫖越发不耐烦。
时间长了,往日的情分,也是要磨尽的。刘嫖在董偃身边待得时候,越来越少了。不过十五日,刘嫖身侧出现了一个更加俊美的少年。那一日,她从阿娇宫中出来,在街上闲逛,正好碰到这个少年被人欺侮。
那是一张银月般的面孔,美得让人窒息,一双天真的眸子有些厌恶地看着,肥肠满肚的刘员外在边上一个劲地调戏,猪手又伸出,想要摸他的脸。刘嫖不算怜香惜玉之人,只是这个少年,被这种猪糟蹋,也未免太可惜。就派奴才随便说了一声。刘员外哪敢得罪她,立马放人了。
少年也算有骨气,看了刘嫖一眼就要走开。刘嫖的兴致彻底被勾上来了,问了这个少年的姓名和情况,知道在这周边,他的阿母还生病了。就派人送去了银钱,让那个少年,没有遗憾地送走了自己的阿母。
几日后,少年找上门来,说要报恩。眉眼间是宫中之人,难以看到的纯粹和倔强,刘嫖淡淡地一笑,同意了。
这时候,董偃还在闹。少年秦澜,已经在刘嫖身边做事了。他做事极为认真,对刘嫖服侍地尽心尽力。只是刘嫖数次要他做男宠,他却不同意。刘嫖哪里被人忤逆过啊,还是这么俊美天真的少年,兴致越发浓了,大半心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给他一切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偏偏秦澜极为识时务,觉得不该得到了,从不奢求,这么两相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刘嫖一心都扑在了秦澜身上。
董偃,彻底失宠了。而他却不知道,还是经常会发作,经常砸东西。刘嫖对他的感觉,更差了,她在贵妇圈子,常常被人提起此事,慢慢将此事当做了耻辱。
一个月过去了,等到董偃发现自己的容颜全部好了,就像是没有生过疙瘩,再去找长公主的时候,长公主给了他一些金银,让他出府了,他终于懵了。
第二十六章 告白
“主子,长公主将那董偃赶出府邸去了。您想如何处置董偃?”窦风请示。
“拾掇拾掇,送到平阳公主床上去吧。”阿娇红唇微微勾起,低低地说道,眸中水光流转,慑人心魂的艳丽一闪而过,转而变得高峻冷锐:这一次,你触犯了我的逆鳞!即便我死后受尽酷刑,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与阿母,平白受到这样的欺负。
“是。主子。”窦风所知道的,只有无条件的遵从。
“别忘了暗暗提点一番,要将事情闹大了。”长公主摒弃的男宠,出现在另一个寡妇的床上,这戏,可要好好瞧了。瞥见窦风的遵从,阿娇抿了抿嘴,眼神一黯,祖母,娇娇想你了,她杏眸里溢满了感激与思念。
些微感伤一闪而过,阿娇很快振作起来:“你选的暗卫秦澜,很不错,让他保护好阿母。”
“臣下定不负主子所盼。”窦风点了点头,坚定地回道,平淡无奇地面上波澜不起,眼中却闪过一道幽光:主子虽说没有出手,却一步步地安排好,自己各个结果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是如此顺利。直到如今,长公主身侧,除去了董偃,有了他们的人保护,早就像是城墙铁壁一般,无人能擅动。
更必提椒房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殿中人员,只知道听从皇后娘娘的旨意,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手又得力,非但没有得宠后的张扬跋扈,反倒是内敛宁静,让别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太皇太后,您的光没有错。
窦风暗暗看了一眼静静思索的少女,心内升腾起一丝赞赏折服,顺从地下去了。
“茵纯,本宫旨意,传魏其侯窦婴入宫一叙。”窦风走后,阿娇喊道。
茵纯平静地进来,恭敬地领命。这个女子,自己多番试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做事一丝不苟,审时度势,偏还懂得知足。这么好的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才是可惜。阿娇期待着有一日能收复茵纯,所以将殿中人员都换了,茵纯,还是照旧。
“拜见皇后娘娘。”窦婴此刻,面容越发苍老,自从丞相之位被夺,他的皱纹越来越深,古铜色的面庞上被刀刻上了时光的痕迹,无法消去,眼袋有些浮肿,若不是一双眸子带着精光,和普通老人无异。
“魏其侯请起。”阿娇礼术十足,面上真切,叹道:“辛苦了。”
窦婴眼圈有些红了,望了望上方的柱子,回道:“娘娘回来,窦氏总会好起来。”
“魏其侯,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祖母临死之时,托付本宫,照管好窦氏。”祖母,娇娇会为你做到的。阿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臣下听凭娘娘吩咐。”自从窦太后因病殡天,窦氏一族被打压地一蹶不振。窦婴心里焦急,可是他连丞相之位都被夺去了,早就无能为力。王氏的攻击更加凛冽,窦氏人人自危,他也只能盼着窦氏一族中能出个卓越人才,化险为夷。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平日里都潇洒惯了,到了要紧关头,竟都是靠不上的。眼看着窦氏就要一日日衰弱下去,皇后回来了!看见这般衰弱的窦氏,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接管了过去!窦婴心里踏实了几分,跪倒臣服地说道。只要皇后娘娘能将窦氏重新振兴,叫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哪怕,豁出这条老命!
“你不需要做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照管好下一辈,不要让他们混玩了。”阿娇的面容很亲切,像是随意地拉着家常,微微笑道。
“臣下知晓。”窦婴眨了眨眼,正有些诧异,却听到阿娇接着说道——
韬光养晦!
窦婴告退的时候若有所思。
当夜,阿娇突然想起,之前跟卫青提了一提婚事,却不知卫青还是否记得。这对于窦氏,也算至关重要。只是,卫青毕竟是卫家之人,没有必要要为自己办事。难怪等了一个月,都没有动静。只好让窦风暗中给卫青传信,顺带上于卫家有利的好处。
战神一般的霍去病,因为年岁尚小,没有立功,还没有为人所关注,不如送上这顺水人情。
“皇上驾到。”阿娇急忙放下手上刚写好的竹简,让窦风带走。
一灯如豆,卫青伏案,皱着眉,正在竹简上书写着什么,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立马全身警惕了起来,温润的眼眸中闪过利光。
“大将军,皇后娘娘派臣下来的。”那个黑影急速地将东西在桌上一放,蒙着面巾,一袭夜行衣,还未看清就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卫青没有派人追逐。心脏,有力地跳动起来。这么迟了,阿娇,派人跟自己说些什么呢?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烛火摇曳,照出卫青原本在写的,竟是龙飞凤舞的阿娇两字。他微微笑了起来,厚实的嘴唇暗自透出一份情意。
深吸了两口气,卫青神情激动地打开细细的竹简。一张本来带有阳光的面孔,慢慢垮了下来。卫青原本有些愉悦的神色,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只见竹简上头写了几行字:窦婴侄女不错,堪当贤妻。你的侄子,霍去病一人,英勇善战,将是你的好帮手。
哈哈哈……阿娇,你不必如此,只要是你说的,我会为你做到!你不必,用恩惠利益来交换。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放下。只是,这真的好艰难!却没想到,阿娇连这样,都等不及了,想要自己娶了。这般,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是他奢求了。卫青的眼角,慢慢湿润了,在烛光里照射出别样的光芒……
“阿娇,这么迟了,该就寝了。”刘彻大步走来,手很自然地将人揽入怀中。阿娇挣扎了一下,刘彻很快放开了,不由变得空落落的。
照顾好了小包子,两人依旧平和地入寝,阿娇枕着柔软的枕头,想到白日里的状况,颇有些辗转反侧。
“娇娇,你在想什么?”显然,刘彻发现了阿娇的异常。
“没什么。”阿娇随口答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