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眯起了眼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是,通身的怒气丝毫没有收敛。王卫看着那一只寻求到庇护安然趴着身子的狮子,眉心打成了一个结,眼睛里满是冰冷酷杀!
见着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伊稚斜单于大怒,冲着后面的人挥了个手势,黑压压的匈奴士兵,早就看着这几个孤零零的汉人不爽极了,逮到了机会,冲在前头一下子蜂拥而来!
王卫的面色变了几变,拉住就要奋勇而出的李广,偷偷说了一句话,李广立马下令,两人配合默契地击退了来的第一批匈奴。
王卫开始亮出尖锐的刀剑,眼花缭乱地劈出几道绚丽的剑花,气若惊龙,嘴唇抿成了冷厉的弧度,罡风四处扩散,剑风所过之处,黄土漫天,迷花人眼,头颅自是在不知不觉间离开项上!
匈奴士兵略略后退了一步,眼中含着恐惧之色。
李广的冷箭,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地射击开来,虽说这狮子离他挺远的,但是他最引以为豪,也最下功夫的,是他的射击!
他拉满了弧,一个大力,箭矢破空而出,伊稚斜单于连忙射出一箭想要阻挡:笑话,这狮子他豢养了好几年,怎么舍得让汉人弄死?
却没料到,李广在刚刚射击失败被人击落后,心里就憋了口气,早就想好如何破解这一局,是的,他这一箭,是子母箭!
子母箭,看似只有一箭,却是在末端能够分叉,变成一大一小的两箭,大箭是掩饰,小箭,一旦击中,必死无疑!
狮子享受着主人的庇护,在箭矢飞到自己面前时睁大了棕红色的眼睛,怎么可能,它想扭转一个角度,去看主人,却倒下了,鲜血如注!
“你们,死定了!”伊稚斜单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宠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被这几个汉人,仅有的几个汉人在他的面前射死,这让他如何甘心?哀伤痛苦联系最后通通转化成了愤怒,他眯起老鹰一样的眼眸,鞭打了一下自己胯下最彪悍的战马,拿起弓箭,操着刀戈,冲上阵来。
他们的单于来了!匈奴士兵原先有些后退的脚步,开始坚定地往前!
王卫看着一批批死了又换上新容的士兵,络绎不绝将他团团围住,不由冲着李广大喊:“撤!”
李广也觉得棘手,再者狮子已经死了,他们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几人,杀出一条血路来,虽说双拳难敌重手,但幸存的这几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追上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伊稚斜眼中也迸发着雪光,杀了他的爱宠还想全身而退?做梦!
一大堆人马,轰轰烈烈地你追我赶,身后箭矢齐发,这下子人少展现出好处来了,你望这个方向逃,我往那个方向跑,一时间,再密集的箭矢,都奈何不了他们!
眼见着要跑出荒漠了,前面竟然是一片密林!
到了密林,跑起来就太过艰难了。处处有障碍定会被追上,王卫果断地换了个方向,冲着另一边开阔的大道奔去。
到了中原一带,匈奴人心中还是存有一点恐惧的,眼见着几人越跑越远,伊稚斜不由下令全军停步。
“匈奴的儿郎们,大汗,是不是欺人太甚?”伊稚斜大吼,像是一只野兽,一身黑衣,却穿的并不齐整,虬起的肌肉暴露在空气里,看上去三十左右,脸上带有本该有的精明和血性。眉眼中杀气很重,走得近了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五官异族化,加深了轮廓的深邃,眼睛里光芒极盛,嘴唇不薄不厚,剑眉飞扬,略略透出一点残暴,高挺的鼻梁,有棱有角的麦色面孔,十足的男人味。
“是,是,是!”这一个个‘是’,一个比一个大声,所有的匈奴士兵都狂躁大喊,看着自己死去的战友面露疼痛,却更转化为,对大汉的厌恶!
这一场战争,注定不死不休!
既然到了这里,怎么可以放过嘴边的肥肉,伊稚斜单于开始打量起四周可有村庄,士兵们,可是不能无功而返。
“你,你,还有你,去四处探测一番,看看有否村落。”匈奴士兵轻车驾遂地上前,开始劈开杂草,四处查看起来。
有人入了密林,这林间还长着许多植物,还有兔子,匈奴士兵眼睛一亮,跟着那一只肥肥的兔子,越发往密林深处走去……
另一边,王卫和李广,还有剩余的三个士兵,一路狂奔,连水都顾不上喝,赶往长安谢罪去了。士兵们都一脸哭丧,而王卫,不时拿出看看这破碎的染血衣裳,眼里划过一丝愧疚。
李广哪里还敢去右北平,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他喘着粗气,一路快马加鞭,看着身侧的王卫,也有一丝叹服。
奔驰间,耳中的马蹄声渐去,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了匈奴人的踪迹,不由悄声问道:“你为何知道皇后娘娘在那里,说不定,人还活着也未定。”他抱着最后一丝期冀。
王卫摇了摇头,知晓匈奴不再追了,心里放松了些许,回道:“别忘了,我是暗卫,自有暗卫特殊的方式。”
李广立刻缄口不言,专心赶路。
明明是两日多的路程,竟然硬生生让他们压缩到一日!他们跑死了好几匹战马,终于在城门即将关上之前,赶到了长安。
第一时间,面见刘彻!
“你们怎么回来了?”刘彻见到这血迹斑斑的几人,饶是再平静,也生出了几分诧异。
王卫狠狠的磕了一个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字一顿地述说:“皇后娘娘,遇难,殡天了!”他是时候将怀中破碎的衣裳缓缓呈上。
“怎么回事?说清楚!”刘彻失去了平静,只觉得天昏地暗,他稳住心神,大吼。
“回来的途中,皇后娘娘惊马,但是我们本能够救起,却没想到,匈奴单于豢养的狮子,将皇后娘娘咬死了。”王卫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悲伤。李广随之说道:“是臣等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滚,都给朕滚。”刘彻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眼前这几个股肱大臣,通通杀光!
一种复杂怅然的情愫填没胸间,只觉得浑身无力,直直往后倒下。
“皇上!”李广和王卫,一左一右连忙扶住了刘彻。
刘彻重新站直,面上是一片森然的冷峻,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却威慑力十足:“给朕滚出去!”
阿娇,阿娇!你怎么会这么离去?朕还没能宠你,还没能,与你一起看看孩子!
所有的人都起身告退,哪里还敢惹此刻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的帝王!
“阿娇!阿娇……”刘彻大喊着阿娇的名字,心口剧痛,从未有过的惶恐和落寞,袭上心头!眼中浮上了冷冽的杀意:匈奴人,只要朕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可能,放过你们!他抗击匈奴的心,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强烈。
国仇家恨,染红了帝王的眼眸,面容已是笼罩在一片阴翳中,看不真切。
刘彻握紧了拳,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是朕错了,朕错了!朕不该为了那虚无的权势,竟然起了这样的安排!孩子,来便来了,来了,只能更稳固你我的关系,是朕一时鬼迷了心窍,是朕一时头脑不清!
刘彻咬紧了牙关,狂打着自己,可是头再痛,都比不上心碎!他眉心的冷煞森然,无情无欲,让烛火都开始颤抖。
他的眼角开始发酸,不经意间,竟是清泪缓缓落下。
“啪嗒……”泪水滴在了地上,晕开一阵阵水纹。
“自己多久没哭了?”刘彻喃喃自语,低沉而嘶哑,陷入了浓浓的绝望。
狗屁的三年之约!爱一个人,就该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等着她有一日爱上自己!阿娇的心,本是自己彻底弄没了的,要拿回来,孩子正是最好的契机!却被自己生生弄砸了,当时的自己,还以为他们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还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安排,却让阿娇丧命!
刘彻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却不发出一个哭音。
阿娇,是朕错了,朕错在轻狂,错在犹豫!发现爱你,却总觉得,这是不可能。朕以为朕能守好自己的心,却忘了,说不定朕早就丢了心。我苦苦压抑,每一日纠结矛盾中辗转反侧,却得到了什么?
还不如澄澈剔透的你,伸出手讨要爱情,那么理所当然的干脆,让人,如何不爱怜?
“朕错了!……”刘彻眼底一片冰封,哀色染上眉梢,瘫软了下来,缓缓擦去眼泪。
阿娇,朕为你报仇!
刘彻洗了一把脸,擦去泪水,满脸的阴沉,换好深色的冕服,走了出去。
长乐宫中,熏香袅袅,本是安详的气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粉碎!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殡天了!在外遭遇不测!”窦太后一听,只觉得脑子一花,整个人都支撑不住,瞎了的眼睛中滚出一行浊泪,心里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祖母!”刘彻大踏步走上前来,接住了窦太后,看到窦太后满脸的哀伤,那刚刚压抑下去的痛苦,瞬间浮了上来。
“你个白眼狼,混蛋!”窦太后幽幽转醒,一醒过来,就拿起身侧的龙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刘彻默然受下,若是打伤了他,能将阿娇换回,他甘之如饴。
“祖母,孙儿不孝,孙儿,也痛苦万分,是孙儿错了。”刘彻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强调,素来自信甚至都有点自大的人低头认错道歉,诚意,真是让太皇太后都为之动容。
“……”太皇太后拿着龙杖的手颤抖了几下,放了下来,只是阿娇……她的外孙女!早就说不能出塞出塞,外边有多危险,一个女子,哪里能贸贸然出去!
“你怎么敢,怎么会让她出去。”太皇太后大吼,平素要维持贵妇人的形象,早就抛到脑后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以往的愤怒,大半是为了需要,而这一次,着着实实,真真切切。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压抑,一阵窒息,都透不过气来!
“祖母!”伴随着刘彻的一声大喊,太皇太后,又昏了过去。
“谁告诉祖母的?拖出去!”刘彻大吼,宫里一片混乱,你这嘴碎的小人,还嫌不够吗?赵嬷嬷连忙认罪,却在刘彻的盛怒之下,被拖下去打了棍子!
太皇太后的身体,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若是一直运行下去,自是无碍,但是若是一旦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年老失修的机器,就再也转不起来了!
太皇太后病倒了……这在宫里,成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甚至,盖过了皇后娘娘殡天的势头!
太皇太后病倒了。权利,要重新分配了,这时候,太皇太后的病床前,可真是热闹了,各种各样的人都俱全了,就怕来得晚一刻,权利就少了!
此刻,刘彻服侍太皇太后,真是尽心尽力,宽衣解带,事无巨细都亲手过问。他不仅是为了姿态,而是真正希望,自己的祖母,好起来,因为,阿娇,也是这么希望的。
阿娇,你去了,你想做的,朕都会为你完成。刘彻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坚决,胸口放着阿娇染血破碎的衣裳,阿娇,一直伴他!
刘彻从来没有这么一日,如此明白了自己的心。在绝对的生死面前,那所谓的纠结矛盾,所谓的少年的自尊,都是一场空!他无比的痛恨,为什么,要躲避爱情的到来,总觉得那一刻是虚幻的。他在躲避,所以,才会想出什么烂方法,竟然送阿娇出塞。
“来,祖母,喝药了。”刘彻眉眼间一片阴霾,却较之从前的张扬,多了几分内敛,他粗粝的手指,拂去了太皇太后嘴角的药渣。
太皇太后笑了,即便看不见,也知道,此刻的刘彻,真挚!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必要讨好自己。
“阿彻,其实,祖母一次次的阻挠,无非是想缓缓时间,你性子太急,处事虽说果断却总是不愿想最好的方法,毕其功于一役,怎么可能呢,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点一滴,慢慢来的。”太皇太后拍了拍刘彻的手,唇边虽说苍白,却染着一点笑意。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就将之前两人的恩怨,散了大半。
“孙儿愚钝。”刘彻也微微勾起唇角,再也没有像从前那般,笑得明媚又暗藏锋芒,这时候他身上,多了一股沉稳的气质。这是不需要压抑,不需要别人来夸赞的能力卓越。
“大汉,交给你了。哀家放心。”太皇太后说完这一句话,就让刘彻告退了。刘彻手里,多了无数的事务,他即将,真正执掌一切,挥洒自己的梦想与愿望,只是,冰冷的龙椅边上,再也没有,那一个娇俏的女子!帝王本就寂寞,失去那一抹真,再也寻不回人生的颜色!
权势来得这么快,却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失去了!刘彻一连几日都睡不着,索性陪着祖母,两人絮絮叨叨阿娇曾经趣事。
只有在太皇太后这里,刘彻才能略略放松下来,才能感受到,有人,和他一样,一直念着,爱着阿娇!而对于其他奔走的人,刘彻连眼角,都吝啬给一个!
这时候的卫子夫早就没人管了,借口安心养胎一人独处。卫青归来后,知道这个消息,上书说腿伤复发在家中休养了。
而王娡,简直陷入了人生中的狂喜,先是与她作对的阿娇殡天了,再是这死老太婆都要去了,这后宫,还不是她的天下?但是狂喜过后,她又极快地冷静了下来,反倒越发的低调起来。
她好好服侍着太皇太后,一言一行都合乎规范,还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插手,在自己寝宫里待得时间越来越长。
陶琬长公主四处奔走求医,只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风起云涌地过了一个月,太皇太后,久病缠身,看了无数的医生,终于,在一夜的细雨中,平静地告别人世。
刘彻先是忙完了阿娇的葬礼,又接手了太皇太后的葬礼,两场葬礼下来,明显瘦了一圈。黑沉沉的眸子像是亮钻,越发夺目,衣服有些空荡,越发显得刘彻深不可测。
在太皇太后的葬礼上,刘彻再次落了泪,只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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