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蝶还没表现出多么伤感和焦虑,太后和刘安晟却忙不迭的搜集了各种方子,每每高丽和各州县献上了灵丹妙药,大部分都直接送去了公主府。经年累月下来,她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点红润。
虽然已经出嫁,但雨蝶时不时的也会回宫小住一段日子。除了和太后闲聊逗趣外,她也常常去凤仪殿探望太子。毕竟她年幼时多受皇后的照拂,太子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感情极深。皇后这些年虽然不同以往那般椒房专宠,但还是颇得刘安晟尊重。只是她一心为太子求福,甚至在凤仪殿内设了小佛堂,除了千秋宴这样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其他时间总是深居简出。
而贤妃萧忆茹生了大公主,虽然仍然不怎么受宠,但地位却很稳固。当年雨蝶还在宫里时,她和皇后对这个小姑子可是十二分的体贴,即使是现在,三人的关系也都很好。所以每每雨蝶回宫后,她总会去凤仪殿,三人一起小聚一会,日子过得倒也悠哉。
只有褒姒在宫中像个透明人似的,虽然她一度受宠,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另一方面,当年她因流产之事与萧忆茹起了间隙,后面再没有脸面去寻萧忆茹,后宫中唯一与她交好的秦可卿又早早逝去,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本以为能重获圣宠,可冰雪可爱的小公主却仍然没有拉回皇帝的真心。
红颜未老恩先断,宜德苑灯火未灭,却空负了美人一片痴情。
***
五月十七,乃是皇后二十七岁的生辰。
虽然皇后近些年很少出凤仪殿,不过像千秋节1这样的日子,身为一国之后,她还是需要在家宴上出席。既然是家宴,雨蝶和霍去病自然也一同进了宫。霍去病这些年四处征战,比少年时成熟了不少,加上萧岩年纪已大,很少领兵作战,他在军中的威信已经隐隐有越过萧岩的架势。而雨蝶作为太后和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生的相貌也是极好的,此刻两人坐在一起,由不得旁人赞叹好一对璧人。
由于太子身体不好,受不得凉风,所以家宴上并没出现他的身影。坐在上首的刘安晟看着右侧的皇后,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萱儿,这杯酒敬你。”说完这句话,他便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皇后举起案前盛满了佳酿的酒樽,轻轻饮尽,又有些感慨地说道:“真真是韶华易逝,转眼便离我嫁给陛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这后宫的姐妹们也来来去去,竟然只留下几个人了。母后前些日子也向我提了下大选秀女充实后宫的事情,陛下不妨考虑下。”
的确,下方仅仅坐了三位妃嫔,别说是一国之帝了,就连普通官员家里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现在刘安晟的后宫着实有些寒酸了。
“朕有你们已经足够了。”刘安晟却不以为意,含笑瞥了一眼右下首的姚静贞,摇摇头,“况且人多是非也多,反到不美。”
皇后微微蹙眉,却没再跟他提这件事情,转头问姚静贞:“皇贵妃最近身体如何?你也是的,都有了七个月的身子,还不好好静养。”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容,一如往日雍容的模样,语气亲切,颇有一国之母的大气风范。
姚静贞抿唇笑了笑,道:“太医说孩子发育的很好,又建议臣妾每日里多走动,不要老把自己拘在宫殿里,那样对生产不反而什么好处。”她又摸了摸身旁刘泽旭的头顶,笑着说:“虽然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臣妾可以不用来,但今日毕竟是娘娘的生辰,于晴于理臣妾都必须要来的。”
“是么,那倒是本宫的不对呢。”皇后叹了口气,“当初本宫生太子之前身子不大好,太医一直让本宫静养。只是没想到个人体质不同,也不是所有的孕妇都需要静养的。”
“说起来太医不是说这一胎是个公主吗,这下皇贵妃可就儿女双全了啊。”雨蝶在一旁插了句话,又对刘泽旭招招手,笑道:“泽旭,到姑姑这边来坐会,这次姑姑可给你带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呢。”
提起孩子,刘安晟心中对雨蝶的愧疚便浮现出来,他柔下声让刘泽旭过去和雨蝶玩。又转头对皇后道:“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没考虑到这一点也不是萱儿的错,你也别太在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皇后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除了姚静贞因为怀有身孕不能喝酒之外,萧忆茹和褒姒都向皇后敬了酒。
这会儿场面已渐渐热络起来,虽然太子不在,但二皇子和两位公主却围在雨蝶和霍去病身旁——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姑姑和姑父每次进宫都会带上好些民间的小玩意。对于从未出过宫的孩子来说,这些东西毫无疑问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待皇后因为饮酒,脸上微微现出些晕红时,刘安晟拍了拍手掌,小桂子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来。那是把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的古琴,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朕知道萱儿喜欢弹琴,便特意为你寻了这把绿绮2。也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皇后稍微愣了下神,才抬起头深深的望向刘安晟的眼睛,唇畔勾起笑容:“陛下送的东西,我自然是喜欢的。不过想到这把古琴背后的故事,忍不住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罢了3。”她示意小桂子将古琴放在案前,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声铮铮,忍不住赞道:“当真是一把好琴。”
姚静贞送的则是一本有些破旧的古书,初看还不起眼,皇后粗粗一翻,却惊道:“这本书莫非是《莲花录》的真迹?”
《莲花录》乃是百年前颇有名气的一位佛学大家所著,虽然抄录本无数,可真迹却与那位大家一同下了葬。不过前朝大乱之时,那位大家之墓也逃不过被盗的命运,原本也因此流落民间。皇后本就是世家出生,所学渊博,虽然只是粗略看来,却也有八分确定这是真迹。
“的确是真迹呢,皇后娘娘既然对佛学颇感兴趣,这份礼物也就算臣妾略表一番心意。”
“那本宫就笑纳皇贵妃的美意了。”让身旁的百合小心翼翼地将书收好,皇后意味深长地瞥了雨蝶方向一眼,微微额首道。
接下来萧忆茹送上的是一株由血玉打造,足足有四尺之高的珊瑚树。虽然俗气了些,但这么一整块的血玉可是极其罕有的,拿来作为皇后生辰的贺礼并不算辱没她。而褒姒的礼物相比之下却有些寒酸,乃是她亲手绣的百鸟朝凤图,不过胜在手艺精致,百鸟栩栩如生,也得了皇后几句赞赏。
欣赏完一番歌舞,酒过三巡,刘安晟也有了醉意。又看见皇后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便散了宴席,道:“天色已晚,各位爱妃暂且回寝宫休息吧。”又格外嘱咐姚静贞:“琼玉,路上注意些。”
今日是皇后生辰,他自然不能去别人的寝宫休憩,不然就是在打皇后的脸。况且他也有些日子没有去凤仪殿了,多多少少也要尊重些嫡妻——刘安晟这么想着,便让皇后一起上了龙辇,向凤仪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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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千秋节:皇后的生辰
2绿绮:相传绿绮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因而名为“绿绮”。“绿绮”是汉代著名文人司马相如的一张琴。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后来,“绿绮”就成了古琴的别称。
3绿绮的典故:琴挑文君
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说:“听说您‘绿绮’弹得极好,请操一曲,让我辈一饱耳福。”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求爱。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脸红耳热,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从此,司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
《西京杂记》上记载:司马相如得势后,准备娶茂陵的一个女子为妾,卓文君得知就写了一首《白头吟》给他,表达自己的哀怨之情,相如因此打消了娶妾的念头。
诗中写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清早帝后二人和太子正用着早膳,雨蝶便到了凤仪殿。原来她昨日正打算离开,却被太后派人留了下来,霍去病只得一个人先出宫去了。这会儿她想起昨日未看见太子,便特意前来探望一番。
太子也有些日子没看见这位姑姑了,脸上忍不住也带了些雀跃的神色。跟皇后寒暄了两句,雨蝶便命人在太子身侧加了张椅子,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怜爱地说道:“泽润这些日子可读了什么书?”
说起来太子今年已经九岁,早就到了去太学读书的年纪,可他的身体实在太差,略微吹点凉风便是大病一场。皇后只好派人专门在凤仪殿为他授课,好在太子聪慧,倒也没落下多少课程。启蒙之书自不必说,就连那些复杂晦涩的经史也学得很好,让皇后很是欣慰。
说起读书这件事情,太子立刻兴致勃勃地拽着雨蝶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刘安晟用完膳,看着这一幕,笑道:“太子难得这么有兴致,蝶儿你便和他多聊聊吧。”又看向皇后:“朕还要上朝,这会便先走了,萱儿不必送我。”
“那我便不送陛下了。”皇后微微额首,看着太子的笑脸,眼神温柔似水。
这段时间国内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而自从陈国连着灭了匈奴与扶桑之后,各国使节来访时态度也恭恭敬敬,所以刘安晟每每上朝到下朝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事。他的视线在下方扫了一圈——除了丞相张行之和萧岩以及几个先帝时就留下的老人外,剩下的大部分官员都是近几年被他亲手提拔上来的,清廉值和忠心值也都在九十以上。
有这么一群勤勤恳恳办实事的官员,也难怪陈国愈发的富足繁华了。
等丞相汇报完近来的工作,工部尚书又对之前手头上的事情作了总结,刘安晟估摸着也差不多该下朝了。钦天监监正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不由有些惊讶——钦天监乃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颁布历法的部门,又兼有以星象变幻推断天下大事的职责。从他登基到现在,几乎没听过这个部门的监正出言几次。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上奏。”
“准了。”刘安晟也想知道他打算说些什么。
“昨夜微臣夜观星象,发现心宿三星1处有些暗淡。不过还未等微臣仔细观察,那处天空便被云层遮挡住了。微臣不才,但这种天象预示的确不好,望陛下多注意些。”
新宿三星特指皇室,中帝皇,前为太子,后为庶子。他的话一说完,周围便隐约有些骚动。虽然监正并未指明是皇帝的哪一位子女命星暗淡,但单凭身体来看,最有可能的还是身体一直不好的太子。不过看着张行之有些难看的脸色,众官员还是稍微收敛了些——毕竟他可是太子亲舅,又是丞相,在朝中威信摆在那里。如果太子真的有什么不好,他到时候想起自己这时的表现,记恨起自己就惨了。
刘安晟也是心头火起,正待斥责监正,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过是古人崇拜的迷信而已。他们以为凭借观测星象就可知天下大事,却不明白那些不过是恒星变幻罢了。自己若是生气,反倒有些可笑。
不甚在意的挥挥手,他道:“监正恐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依朕看来,星象预测这东西却是做不得准的。鬼神之事,还是应当敬而远之才好。你还是退下吧。”刘安晟的语气难得有些冷淡,监正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却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虽说观测天象是他的职责,他也的确发现近来代表着皇室的群星光辉都有些黯淡,不过既然陛下不相信这种事情,那他说了也不过白白惹人生厌罢了。
听了监正的话,刘安晟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下朝后他便让小桂子将国库里珍藏的那朵千年雪莲送去了凤仪殿,想必皇后自然会明白他的一番心意,给太子服下。雪莲生长了百年就是圣品,更何况千年雪莲,这一株还是先帝时就留在国库里的,前段时间整理国库,这才发现。
吩咐完小桂子,刘安晟便去了琼楼。工部为了修建好这座建筑,着实耗费了很大一番力气。现在虽然才五月中旬,天气却已经已经渐渐转热,不过琼楼中却仍然清凉宜人。内殿四方的柱子皆通透刻镂,摆设更无一不精致,他刚进了内殿,便看见刘泽旭向自己的方向跑来,脸上不禁挂起了笑容。
“父皇!”刘泽旭跑到他的身边,拽住了刘安晟的衣角,仰起脸道:“你总算是来啦,儿臣想您好久了呢!”
明明昨天他还来了琼楼,哪里来的“好久”?刘安晟也不说破,蹲下来看着刘泽旭,有些促狭地笑道:“哦?真的有这么想父皇吗?还是又有什么事情想求父皇了?”
“跟你父皇说说吧。”姚静贞也走了过来,微微蹙眉道,“看看他会同意你的想法么?”
刘泽旭一下子怏了半截,偷偷瞅了母亲一眼,小声呐呐道:“父皇,儿臣听说前些日子大食国使者送了只猫,两只眼睛的瞳色竟然不一样,很是稀奇。”他越说越来了精神,忍不住道:“儿臣就是想把它养在琼楼,可母妃却怎么也不肯答应。”
平日里他想要个什么东西,简直是轻而易举,可现在他不过是想亲自养只猫罢了,母妃却不应许。这让刘泽旭幼小的心灵很受打击,反而刺激了他的逆反心理。
“你说的是波斯猫吧,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