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晟每天早上处理一些紧急的奏章后便没了正事,这时候姚静贞也从睡梦中醒来,两人便一同用了早膳。之后就是例行的胎教时间——刘安晟亲自捧一本史书或是军法,语速平缓的一路念下去。一般这场活动能持续整整半个时辰,皇帝才会喝口茶水,收工前还会抚摸着姚静贞的肚子,说上好几句鼓励的话。
有时候刘安晟起了兴致,还会亲自为姚静贞贴上花钿。先是以唇呵气,使金箔片上覆盖的鱼胶溶解,沾些许清水化开,再仔细将花钿贴到她的额头上。期间两人气息相对,温情脉脉,没有皇后,没有其他妃嫔,这样的场景就像是一对相互关爱的夫妻。
虽然太医也说了,女子怀孕过了头三月,只要小心些,便能做些夫妻之事。不过刘安晟却不愿意委屈了姚静贞,每次情动时总是强自按捺着,毕竟她幼时就受了寒,有怀了身子,还是小心些为好。姚静贞心里也明白皇帝待自己的情谊,短短二十几天里,她的性子也变的愈发活泼,想来是将以前压抑的天性都释放出来的原因。
至于雨蝶公主,开始前几天她还一直与两人一起用早膳,后来却闲麻烦,索性在自己的萃帆园里解决。她倒是与霍去病相处的不错,现在经常和那群羽林卫一同在行宫外逛两圈,也算享受下宫外的自由空气。
避暑山庄虽说大部分地方都是游玩休憩之所,但也有好几处专门供人游猎纵马的地方。刘安晟一周目时弓马娴熟,现在当然更进一层——带着姚静贞当然不能肆意纵马,不过让她在一旁观看自己纵马飞箭的高超技术也很不错。不说百步穿杨,但他的实力与霍去病也差不了多少,不过霍去病最得意的是他的带兵技术,箭术不过是小道罢了。
刘安晟第一次手把手教姚静贞怎么拉弓射箭,却被对方比自己还要娴熟的手法给吓到了。姚静贞坦言她的箭术是幼时由兄长所教授,虽然看上去不错,但准头却不怎么好,这也让皇帝陛下心里稍微有些慰藉。
这样消磨一会,往往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匆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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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用膳时,刘安晟却少有的寂静。姚静贞等了半天没见他挑起话头,这在平常可使稍有的事情,不由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今天竟然这么沉默。”
“琼玉一会就知道了。”刘安晟还是没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好好吃饭吧。”
姚静贞瞅他一会,见他还是一幅紧守秘密的模样,知道追问下去也没答案,索性将此事放在一边,自顾自喝起燕窝粥来。
皇帝原本还打算好好享受一会被人追问的快感,只可惜对方不买账,让他心里颇为郁闷。却没发现对面的姚静贞唇畔微微勾起,正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己。虽然不在皇宫,但此行也带上了刘安晟惯用的御厨,手艺极好。所以早膳看上去不过是清粥小菜,却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吃得到也尽兴。
用过膳后,自有一旁的宫女将一切收拾整齐。
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腹部,姚静贞笑吟吟的道:“这下子陛下可以告诉臣妾了吗?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今日表现这么奇怪。”
刘安晟也不再瞒她,让小桂子呈上一个锦盒,他接过后亲手递给姚静贞:“琼玉亲自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带着疑问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前段时间皇帝答应送给自己的古籍,而是张薄薄的白绢,上面似乎还写了什么。
总不会是陛下亲手写给她的情诗吧?姚静贞在心底暗笑一下,才将白绢展开。
吾女琼玉亲启,帝恩浩荡,吾与静安已离琼州,启程回京。勿念勿思,一心侍帝。。。。。。
瞬间,看着上面熟悉的称呼,她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般又看了好几遍,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激烈的感情!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皇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侧,姚静贞抱住他的腰,终于哭出了声音。开始还只是轻微的抽噎,越到后面越难以控制,声音几近嘶哑!
从七年前的家破人亡至今,她等得太久太久了!她也太久没这样肆意过了!孤身一人在后宫里呆了这么久,她从未感到此刻的轻松惬意——皇后的尊贵她没有,其他妃嫔的美貌她没有,有的只是皇帝的宠爱。但以色侍人君,能有几回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宠。她只能抓住这些微薄的爱意,等待将来失宠时,用寂寞的时间将它们酿成杀人的毒酒,一醉方休。
可是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的父兄,她的孩子,以及。。。。。。这个环抱住自己的男人。
至少此刻,让她稍微放肆一些,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幸福吧。
刘安晟没有出言安慰,他左手抱着姚静贞,用空出的右手轻柔的拂过她的发丝——用这种身体语言告诉她,她并不孤单。
当初二姐一个人驾驶飞船的信号消失许久,众人以为刘家小姐已经身死,议论纷纷。他听见后忍不住在大哥面前痛哭,大哥也是环抱住他,没有说话没有哭泣,把手掌放在他的头顶,等待他渐渐平静下来。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并不孤单。大哥这么说。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并不孤单,琼玉。”刘安晟等着她渐渐平静下来,说,“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不同的,他终于发现这一点。
☆、第十六章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虽然喜欢在避暑山庄的日子,但身为皇帝,必须要担负起处理朝政的责任来。所以两个月后,刘安晟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到了皇宫——姚家父子在一个多月前就直接到了避暑山庄,与姚静贞相见后逗留了些日子,难免也和刘安晟见过几面。
刘安晟本来就很欣赏姚泰始编撰的史书,见面后也与他相谈甚欢。他原本想让姚泰始官复原职,却被谢绝了好意,姚泰始直言现在身体大不如以前,只想在故居修剪花草。而姚静安在流放过程中伤了腿,颇有心灰意冷之感。刘安晟却早从姚静贞那知道她的兄长自幼就博览群书,很有一番见识,所以勉励了他一番,让他当了翰林院庶吉士,也算是子承父业。
毕竟是姚静贞的父兄,要是什么身上连个官位都没有,恐怕日后她在后宫中难免遭到些风言风语。在赵家姐妹所作所为的熏陶下,即使情商不发达如刘安晟,也明白后宫不是那么简单好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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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皇宫,刘安晟又变得忙碌起来。旱灾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张行之的能力确实不错,那几个科举新秀表现倒也出乎意料的好,这下子他便有了理由好好提拔他们。连着换了好几个知县,又把这段时间积压的奏章全部批复下去,一时间朝堂上不少新血注入。刘安晟的政令再发下去,执行的力度与效率也大大加强。
这大概就是嫡系与旁系的区别,亲手提拔的亲信与先皇时期遗留下来的臣子忠心度自然也有不同。
转眼之间,已是十月,姚静贞怀孕也满了六个月,肚子像皮球一样涨了起来。偶尔刘安晟把脸贴上去时,还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翻腾挪动,充满了生机。一周目时刘安晟虽然也很关注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远远没到现在这样,对这个孩子成长的每一部分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的地步。
雨蝶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回宫后除了去凤仪殿探望太子,偶尔再去下萧忆茹的长秋宫外,剩下的时间往往都待在犁香阁。这样一来二去,她和姚静贞的关系倒真正的有所改善,不再只是面上情了。
刘安晟毕竟还是皇帝,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能宿在犁香阁陪姚静贞,但其他日子也是要去探望下别的嫔妃的,而皇后那里更是不能不去。那次他连着在犁香阁待了六晚,第二日向太后请安时便被好一通说教,什么宠妾灭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也只好收敛下自己行为。
不过私下里他也和姚静贞解释过了,希望她能够稍微体谅下自己——至少是现在,他真的没兴趣宠幸别的女人,尤其是知道一些事情之后。
姚静贞也表示理解这一点——她现在最重视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只要皇帝的心在她身上就好。她的善解人意也让刘安晟十分感动,为此更加偏爱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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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夜您打算去哪位娘娘的宫中?”
刘安晟批复完了奏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旁边的小桂子就问起这件事。
他好一段日子没宠幸过后妃,本来打算今天去秦可卿那,太医却说她身子不适,又要卧床几天。这下子他的兴致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忽然想起昨天雨蝶还提到了那位高丽公主,不由心思一动,道:“就去嘉琳修仪的碧漪居好了,她入宫也快四个月了,朕还没去看过她吧。”
说起来这位公主可真是深居简出的典范,除了例行公事的向皇后请安,偶尔去次萧忆茹的长秋宫,剩下的时间她就根本没在后宫出现过。刘安晟几次都是在众人中瞥过打扮朴素的她,才想起自己后宫还有这样一位修仪。不过虽然没存在感,她的待遇还是非常好的,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没人会慢待她。
碧漪居离皇后的凤仪殿很近,居内有一荷花池,每到花期,碧波粼粼,莲花盛开,别有一番风趣。刘安晟把碧漪居赏给嘉琳修仪,也是因为她身份高贵。现在刚过完花期不久,碧漪居内虽然不见花开,却有莲子清香,煞是怡人。
嘉琳修仪本来在绣女红,看见刘安晟到了宫中,连忙放下手中的苏锦,盈盈下拜道:“不知陛下到来,臣妾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这种小事刘安晟自然不会计较,他让嘉琳修仪起身,自己也顺势坐在了上首。虽然是高丽人,但是嘉琳修仪的样貌与一般的陈国女子并没有多大区别,再加上高丽贵族一向崇尚陈国,所以她对陈国文化也很是了解。两人在一起闲谈了半天文化史,刘安晟像是顺口般说:“你其实并不愿意嫁到陈国来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嘉琳修仪一下子怔住了,好一会才微微的侧过头避开这个话题:“陛下很介意这个么?”
刘安晟其实早就发现这位高丽公主心里并不愿意嫁到陈国,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深居简出,几乎不与自己直接见面。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她刚离开故土而导致的小情绪,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多多少少也调查出来了些情况。
例如说,这位嘉琳公主在高丽原本就有名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样一来,她的种种默默抗拒侍寝的行为也找到了理由。
刘安晟知道这个消息后其实很受震动——她并不爱自己,却毅然嫁到了陈国,只是为了两国邦交。偌大的后宫中,又有多少女人其实并不爱他,却依然成为自己的后妃呢?
皇后张萱与昭容萧忆筎对自己的初始好感度很高,但这也不代表她们爱他。如果是真爱的话,一周目最后的分数怎么会那么低呢?剩下的嫔妃里,飞燕合德已经被打入冷宫,对他恐怕只有怨。秦可卿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几次大病,现在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而褒姒自从流产后就深居简出,郁郁不振。恐怕只有姚静贞才是这后宫中真心对他的人吧。
如此分析下来,刘安晟只觉得心灰意冷,所以这段时日他一直不怎么宠幸嫔妃。直到今天,他忽然有些好奇嘉琳公主心中真正的想法,才来了这碧漪居。
“朕知道你在高丽原本有心仪的男子。”他靠在椅子上,也懒得摆出皇帝的架子,懒洋洋的抬眼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非要嫁到陈国来呢?以你嫡长公主的身份,在高丽也能活得很好不是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必顾忌,朕今天既然问出来,便不会怪罪你的失言之罪。”
“陛下认为的幸福是什么呢?”嘉琳公主叹了口气,似乎也明白皇帝不会追究自己的失言,所以也放开了拘束,“高丽只是小国,若不依附于陈国,恐怕很快就会被匈奴甚至扶桑灭国。臣妾的和亲只是在高丽与陈国的合约之间再加上一道锁罢了。臣妾和亲后,陈国给高丽的援助不也多了一倍吗?这就够了”
“身为高丽的公主,臣妾既然享有了这份尊荣,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来。臣妾记得陈国有句古话——责任一词,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陛下以为呢?”
嘉琳公主与以往大不相同的表现让刘安晟有些吃惊,说起“责任”,他又回想起现实里的一些事情,眼眼神暗了下,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离开会让他怎么想?”
“时间是洗涤一切感情的良药,即使现在他忘不掉,过不了多久,就会又有新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嘉琳轻笑出声,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丝惆怅与寂寞,“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点陛下应该比我明白,偌大的后宫,向来也都是如此。”
“那如果朕给你一个机会离开陈国呢?朕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减少对高丽的援助,既然高丽是我陈国的属国,那朕自然会庇佑它。这一点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来去而改变。“”
“嘉琳修仪思念故土,忧思难解,缠绵病榻三月后不治身亡。朕已经给了你机会,此间事了,你就回高丽去找他吧。”
嘉琳公主惊愕的抬起头,却只看见皇帝向殿外走去的背影,耳畔似乎还有那句话的回音。一瞬间,她再也不能保持高贵的姿态!伸出手捂住嘴,她的泪水却像不受控制般不住的滴落。碧漪居内残留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直至天明。
***
处理完这档子事,刘安晟忽然觉得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方才嘉琳公主所说,她和亲后陈国对高丽援助增加这件事,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因为很多朝事刘安晟都是让丞相张行之直接代劳,想来对高丽的援助也是他下的决定。
既然已经知道嘉琳公主本身另有所爱,刘安晟自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再加上这位公主说的话很得他心意,稍微满足下她的愿望也无所谓。
抱着这样的想法,刘安晟又将太医院首席孙太医召到金龙殿,打算将以后该做的事情向他示意番。正说着事情,李安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汗珠从额头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