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闭了嘴，咬着牙看我。
我的心震了一下，某个地方开始夸张地疼痛。我知道我逃不开的不是他的威吓和束缚，我逃不开的是我自己的心。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或许到死都不能甘心。
“我会恨你到死。”我闭上眼，仰起头，轻轻地，压上了他的唇……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下床梳头。
一看镜子，我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
我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桃花。那桃花颜色妖娆，中心五颗血一般的小红点宛若花蕊，被艳色的花瓣围绕其中。我拿手去搓，搓红了额头也没能将那朵桃花搓掉，红红的额头反而更衬得花朵妖冶。人艳花娇。
原本任无月的脸不过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带些妖气，这下可好，一朵妖花，将妖气都带到脸上了。我一笑，几乎都能看到满屋子妖气纵横。
“安长风！”我实在受不了了，大吼着将还在熟睡的妖孽唤醒。
妖孽醒得极不情愿，打着呵欠，半倚着身子慵懒地问我，“怎么了，小鸟儿？”
我顺手就将手中的梳子飞过去，这妖孽一刻不卖弄风情就不舒服是不是？
妖孽看来比昨天精神多了，伸出两指将梳子夹住，斜眼看我，似笑非笑，“小鸟儿，你越来越暴戾了。”
我不理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额，问，“这是什么？”
他淡淡看了我的额头一眼，回，“桃花。”
“我问，”我咬着牙重复我的问题，“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脸上。”
妖孽把玩着手中的梳子，漫不经心地答，“你一睡就是一整个月，我天天守着你不敢离开，穷极无聊，就给你绣了朵花。”他说完抬眼看向我，仿佛在征询我的意见，“不好看吗？”
“好看？”我气极，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是嫌我长得不够妖，还是想把我修饰修饰再给你多勾几个男人回来？”
妖孽勾了长眉，竟开口解释，“小鸟儿，我没这么想过。”
我心情暴躁想砸东西，看见床边摆了个花瓶便想拿过来泄愤。手刚碰到花瓶，突然一阵剧痛从腹部直冲而上。身体瞬间变冷，双脚发软，我跪倒在地，冷汗控制不住地大滴大滴落下。
察觉我的异样，妖孽忙从床上起来，“小鸟儿，你怎么了？”
痛苦没有止息，反而一阵比一阵剧烈地在腹部翻腾。鲜血伴着痛苦从下身流出，没一会便染透了裙摆。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花瓶砸向妖孽，咬牙切齿，“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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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儿别慌。”妖孽从床上跳下来，扶起地上的我轻声安抚，“你只是来葵水了。”
“葵水？”惊讶暂时盖过疼痛，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妖孽。
妖孽以为我不懂，一边将我抱回床上，一边解释，“女人长到一定年纪都会来葵水，来过葵水的女人才能生孩子。”
我知道葵水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葵水是怎么回事，我惊讶的是我变成任无月的这两年里根本就没来过葵水，我以为是因为我由鸟变成人，所以有些功能不全。还有，我抓着妖孽的手，咬着牙吐字，“正常人葵水会痛得这么厉害，还会流这么多血吗？”
不过一小会，妖孽踮在我身下的三层垫子都被血染透了，我都不知道我身体里有这么多血，更恐怖的是血液汹涌的势头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当然最痛苦的是随之而来的痛，好像所有的肠子在肚子里纠结在一起抽搐，疼得我恨不得把肚子给挖走！
妖孽紧缩着眉，好像也被大量的经血吓到了，愣了好一会神才急急忙忙地给我换垫子。换好之后他为我盖上被子，自己也钻进来抱着我，拿捏着替我的肚子按摩。
我好受一些，继续质问他，“我到底怎么了？”
妖孽手上不停，压低了声音柔声解释，“五年前任无月流产，身体受损过大，所以我在唤醒你的同时用银针封住了你的子宫穴，让你暂时不能生育和流葵水。现在……”他突然顿了顿，继续，“你两年未来月事，痛是免不了，你忍忍便好。”
肚子里又是一股阵痛，我疼得发抖，哪里顾得了他为什么停顿，只听了缘由，便立刻对他道，“那你快把我的子宫穴再封起来，我好痛，我不要来葵水！”
“不行。”他坚决拒绝，“你还要为我生孩子。”
我吓了一跳，大叫，“我不要生孩子！”
他掩了眸，只专心为我按摩，不再跟我说话。
其实按摩的作用并不大，只是让痛来得没有那么尖锐，汹涌的痛苦依旧一阵阵地袭击着我的腹部。我的冷汗一直在流，很快就滴湿了他的前襟。他看见了，忙空出一只手来为我拭汗。
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死人一般躺在妖孽怀里受苦。但天知道，我死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过。
时间过得太慢太慢，我以为至少过了一个昼夜，却听见方励之推门进来，对妖孽道，“公子，我把你和任小姐的早餐带进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血？”
“没事。”只听妖孽淡淡回他，吩咐道，“早餐先放这里。你去把这府里所有干净的床单被褥都搬到这里来。”
“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方励之不解地问。
妖孽也没有不耐烦，只和声回他，“日后再跟你解释，先去办吧。”
方励之终是出去了，妖孽俯身看我，“小鸟儿，要吃点东西吗？”
吃东西？我恨恨地瞪他。我现在吃得下东西才怪！
他看懂我的眼神，也不勉强，“不吃就不吃吧。不过，我有点饿了。”
“不准吃！”我在痛苦中逼出一句话来，“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他怔怔看我一阵，点头，“好。我也不吃。”然后继续抱着我，替我捂暖肚子。
就这么熬着，好不容易熬过一日一夜，腹中的疼痛终于稍稍缓解。妖孽整夜都抱着我，放在我腹部上的手也一直保持着温热。
到现在我已经一日一夜不吃不睡，一直拥着我的妖孽也一样。我们的体温都在下降，所以我知道他手心的温热是因为他在运功。
感觉按摩着腹部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我抬首，看见妖孽正困倦地在打瞌睡。
我于是抬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咬。
“恩……”妖孽轻哼一声，悠悠醒了过来。
“谁准你睡觉？”我恶狠狠地看他。
他愣了一下，急忙打醒了精神看我。
“不是说把自己送给我了吗？”我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所以，我不吃你也不许吃，我不睡你你也不许睡，我痛你就陪着我痛！”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要死要活地疼了，不过为了体现我说这话的力度，我说完后依旧抓过他的手，继续咬。
他看了我好一阵，将我往怀里收了收后，竟柔柔地笑开了。
清晨就要来临。
“小鸟儿，我很饿。”他的声音里透着虚弱，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没回话。
他这才放开了我，有些踉跄地从床上起来。
“咚！”
听到异响，我起身查看，发现妖孽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方励之就在门外，我张了张嘴想叫他进来看看，临了却神使鬼差地闭上了嘴。
妖孽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在这之前他为医治我已经有一整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又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还并且一刻不停地为我运功按摩。
我不知道他将自己的身体透支到什么地步，但很明显地他已经非常虚弱。
我在想如果我不让人进来打扰我们，如果他一直躺在这里谁也不理他，如果谁也不来理我们……那我们可不可以一起……死在这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躺回床上，想象自己根本就不曾复活过来，而妖孽就在身边，同我一起，共赴黄泉。
是不是，很有趣？
第96章 第 96 章
早饭时间，方励之准时推门而入。
看到倒在地上的妖孽，他慌得将早饭丢到一边。把昏迷的妖孽从地上捞起来，他大声唤着妖孽，“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妖孽惨白着脸，任他怎么叫唤就是不醒。方励之急得双眼直冒火，抬首看见我在床上看他，不由怒了，“妖女，你就这么看着公子晕倒？不能唤我一声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摇头，“不能。”
“你……”他瞪我一会，一咬牙，抱着妖孽离开了房间。
方励之走后我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被丢到一边的早饭还冒着热气，淡淡的香气让我觉得自己饿了。不过我还是不想吃东西。
脑子里空荡荡的，没一会倦意压过了残余的痛楚，我渐渐沉入梦乡。
醒来，是因为托盘被重重砸在桌上发出的突兀声响。
“啪！”我睁开眼睛，看见方励之一脸不情愿地将饭菜放到我的床边，没好声气，“公子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我眨眨眼睛看他，笑，“他还没死吗？”
“你……”方励之指着我的鼻尖，气得发抖，“任无月，你不要不识好歹！公子宠你，不代表我就必须服侍你！”
我收回目光，冷声回他，“那就不要来！”
方励之跳脚，破口大骂，“你不止不要脸，你还不识好人心！公子丢下所有的一切，留在杜城只为救你。你知不知道你当时连呼吸都没有了，是公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将你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之后的一个月，公子怕你有什么差池，一整个月守着你寸步不离，每天睡不到一个时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可你醒来之后不但不感激他救了你，还这样折磨他，不许他吃不许他睡，你当真要将他逼死了才甘心吗？”
“我让他救我了吗？”提到这个我就来气，“他为什么救我？不过为了让我陪着他继续受罪！我就是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把他在碳火里烧过，油锅里炸过，恨不得他死个十次八次的把欠我一次偿清！”
方励之又气又急，“公子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要这么恨他？”
“欠我什么？”我握紧了拳，大吼出声，“他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夺走了！我的自由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尊严，我的思想我的情绪，我的喜怒哀乐……他把我的一切都榨干了！我恨他恨他恨他！”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扑簌地落下，原先还气焰嚣张的方励之看见我的眼泪立刻就慌了，“你……你……哭什么哭？”
我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丢脸极了，急忙丢个枕头过去，大叫着赶他出去，“你滚，滚出去！”
方励之更乱，“我……”
“滚出去！”我继续摔东西，歇斯底里，“我也讨厌你！你跟他一样，都是混蛋！”
“我……我……”方励之手忙脚乱地“我”了半天，终于见到救兵一样冲到门边，焦急汇报，“公子，她哭得好厉害。我不是故意要惹哭她的。”
妖孽休息了会，脸色已经没那么苍白，装束也换了，看样子还洗过澡了。
“没事了，让我来吧。”妖孽柔声将他请出了房间，然后走到床边，轻抚我的背，帮哭得快断气的我顺顺气。
我哭到再没力气哭，停止了哭泣。
“好些了吗？”他柔声问我。
我不理他。
他也不介意，只是将桌上的饭碗拿过来，用勺子装了饭菜，送到我嘴边，“吃点东西。”
我不张嘴。
他垂了垂眼帘，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
只听他低声对我，“我刚才实在太饿，已经吃过了。你也吃点吧。”说完将勺子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我瞪他一眼，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吃饭。
用过饭，他欣慰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大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疼吗？”他问。
“好一点。”我答。
然后沉默。沉默中他执起了我的左手，手指滑过我的手指。我垂眼看去，看见他正将一个指环往我的尾指上套。
我猛地一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他的手，抱着自己迅速往床内退了三尺，“我不要再戴天圆地环！”
“小鸟儿，”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只小心地拿话哄我，“你戴上它，我才能时时刻刻地护着你。你有什么危险，我可以立刻赶来。”
我猛地摇头，“我戴着它，就在你面前，还是被杀了。”
他一下愣住，说不出话来。
“我……”许久之后他幽幽开口，“怕你离开。”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这还是妖孽第一次，自动向我示弱。
“我不会离开。”我听见自己说。
他惊喜地抬起头来看我，一双上扬的眸子被里面的喜悦点得晶亮。
我急忙别开目光不去看他，“我的意思是说，若我不愿离开，没有天圆地环我也会留下。如果我执意离开，多少个天圆地环也拦不住。”只是无论如何我不要再去窥探你的心，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它们只会让我越来越痛苦。
“小鸟儿说得是。”他将天圆地环放在桌上，将自己尾指上的指环也取了下来。
两个指环碰到一起，竟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指环。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妖孽拿起合二为一的天圆地环，走到窗边，推开窗，将手中的天圆地环扔了出去。
淡淡的银光划过天际，落进不远的一座水池，只留下水面几道浅浅的涟漪。
“真正相爱的人根本不需要天圆地环，不可能相爱的两个人，就算有了天圆地环，也不可能在一起。”妖孽背着我，自语一般低喃。
我也垂下了首，抱住自己。就这样吧，你不勉强我，我也不勉强你。
“小鸟儿，你准备一下。”他突然转过身来看我，神色正常，语调平淡，“三天后，我们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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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路途甚是悠然，正常五日的路程生生被我们走了半个月。
累了渴了自然要停下来喝水休息，路上碰到好看的好玩的也要停下来凑凑热闹。
我想妖孽大概是想让我在接下一个任务前放松放松，也便承了他的情，惬意地享受这旅程。
到达京郊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春，郊外的桃花氤氲地开了一片，远远看去，云遮雾绕。我看了喜欢，便对妖孽道，“我要看桃花。”
他温柔地笑笑，柔声吩咐，“励之，停车。”
马车停下，我起身掀了车帘，正要下车，被妖孽捏住一只手。
我回身看他，却见他笑得妖冶，把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舔了下，他的声音柔得腻人，“小鸟儿快去快回，别让我的怀抱空虚太久。”
我干笑一声，把手抽回来，用袖子擦掉上面的口水。妖孽真是越来越恶心了。
马车正停在一片桃林边上，粉色的桃花开满枝头，置身其中，觉得世界仿佛都被这粉色包围，触目所及，都是或浓或淡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