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夫人快回去吧。”妖孽咬着牙笑，低声对我，“小鸟儿，你是越来越俏了！”
“是主人教导得妙。”我低声回了，放开他的手，一步三回首地出了兵部。
“哈哈哈哈！”前脚刚踏出大门，就听到里面爆笑声炸了一片。
我抬头看看天，想象妖孽此刻的表情，突然觉得天气很好，心情简直难以言喻的美妙。
第53章 第 53 章
无聊。
自从我发现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之后，我便常常觉得无聊，非常无聊。
一日里有十二个时辰。寅时起身，练一个时辰的武，用早饭，跟爷爷学习医术两个时辰，用午饭，练一个时辰的内功，跟爷爷学一个时辰的五行八卦，用晚饭，再花一个时辰把自己和住所打点干净，十二个时辰却只过了一半。再练两个时辰的武，然后到族里的藏书阁里看书。满满一屋子的书，医药典籍、行军布阵、风土人物……打发时间，我也不挑拣，抓到什么便看什么。
看到子时，爷爷便来抓我，逼着我回房睡觉。
小时候我很喜欢睡觉，常常娘来唤我两三趟后依然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自从那场变故之后我就很难入睡，好容易入睡，不是梦见跟爹逃命，就是梦见从前在梅林跟爹娘一起生活的点滴。
两种梦境我都不喜欢。前者太悲太苦，蹂躏心脏。后者太过温馨，衬得现在的生活太凄凉。
后来我翻了一些药典，给自己配了服药，吃了几副之后，夜里睡觉便再不做梦了。我觉得很满意。
但是因为连唯一的烦心事也没有了，我变得更加无聊。
那时我渐渐长大，容颜越来越好了。娘总担心我越长越像她，但承了她五官的我，却终于没有长成她的模样，有一日她见了我，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我在谷里很受欢迎，走在路上，总有小姑娘朝我抛媚眼。我无聊，就拿那些个小姑娘调戏着玩。
爷爷见着了，便将我抓了回去，把摄魂针丢给我，让我插上。
“你是个没有姻缘的人，跟你在一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不要去祸害女人。”他这么跟我说。
我乖乖应了，却背着他偷偷去勾引女人。
我会在对方情迷意乱的时候，一撩裤子，告诉对方我不能举。而后看着对方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绿。爷爷说我恶劣。其实，我只是无聊。
我在谷里呆了二十年，而后告诉爷爷，我要出去报仇了。
爷爷没有拦我。他说谷里的人一旦出谷都是不得好死的，不过我在谷外出生，不知道在不在此列。
我说我不怕死。
爷爷便叹气，而后送了一对指环给我。
“到了谷外，若是遇到合意的女子，就用天圆地环将她套住吧。虽然有违天命，但也许，能给你带来一段姻缘呢。”
我将指环套上，谢过爷爷。
出了安阳谷，我回了梅林。
没到梅花开的季节，整片梅林说不出的萧条。梅林里的阵法已经被人破了，爹为我们建的茅屋也被人毁了，过去的痕迹，都不见了。
我正想离开，突然发现有两个小毛贼在不远处商量事情。
我无聊，就过去听听。
“你确定消息无误？”
“当然。前朝宝藏的藏宝图就供在方家祠堂。只要我们将它偷出来，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可……怎么偷呢？”
“我都打探好了。这个月十五，方家会出去祭祖。到时候方家只有一个十八九的小毛孩看家，我们偷偷溜进去，肯定能得手。”
“……”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急着去报仇，于是就悄悄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到了方家，两个毛贼潜进祠堂，没想到一进去就被人发现了。
“大胆毛贼，报上名来！”灯火通明处，一个铠装少年立在堂中，浓眉星目，英姿勃发。
两个毛贼对望一眼，摆开架势对上少年。
少年一愣，“原来是江北双盗。”
恩？原来不是一般的毛贼，而是有名有号的毛贼。
打架不及放藏宝图的机关有意思，我找到机关所在，进了密室，将藏宝图拿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江北双盗已经不见了，少年立在密室门口，怒气冲冲地看我，“大胆狂贼，报上名来，交出藏宝图！”
我朝他笑笑，闪身飞走。
他一直在身后追，“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少年名叫方励之，是前朝旧臣之后。
我看看藏宝图，买了辆马车，领着他去寻宝。
他很好玩，小小年纪一股倔劲，紧紧跟在我身后。看见他追上来，我就给他甩几枚银针，他中了招歇几日，又追上来。
后来我到了迦洛山。山上的阵法有些意思，花了我一个时辰，藏宝洞里的机关也不算很差，花了我两个时辰。最后我来到一堵墙面前。宝藏就在这堵墙后面，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启的机关。我有些不甘心，一不甘心，就把藏宝图扔到火里，烧了。
没意思。我甩掉方励之，自己驾着马车四处游荡。
路过一个小镇，在茶楼喝茶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卖一只小鸟。
那小鸟会唱歌、会跳舞、会写字，还会给自己抬价钱。我想起那堵拦在宝藏前面的墙，没记错的话，上面好像有个小小的洞穴，正好可以让这么只鸟爬过去。
我掀了竹帘走出去，想看看那只小鸟。它的样子没什么出奇的，那一双绿豆眼滴滴地转个不停，转到我身上时，居然震了震。
恩，那只鸟……怕我呢。
怕我还死死拽着银票？还真没见过这么贪财的鸟。
我觉得很好玩，便伸了伸手，唤它，“还不快过来，我的小鸟儿。”
它真的过来了，还依依不舍地跟前主人道别。
我把它放在桌上，细细地看。
它拿一双绿豆眼看我，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忐忑。我一挑眉，它就抖羽毛。我又挑了挑眉，它又抖了抖。
我于是开口，“把爪子伸过来。”
它单腿立着，真的伸了只爪子过来。
然后我取下一枚天圆地环，套在了它的脚上。做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好吧，我现在跟一只鸟，心灵相通了。
这里离爹死掉的地方很近，于是我买了个骨灰盒，到天狼山给爹收拾尸骨。
没想到我当年亲手埋的头颅还在，我很高兴，将它细细擦干净了，放进骨灰盒，又捡了些骨头，一同放进去。我想带爹走，但是又不知道带他去哪里，于是便捧着他的骨灰盒在树下呆了好久。
呆着呆着，我居然睡着了。
我还做梦了。梦见了爹死掉那天的情景。醒过来真的很难受，于是就拿天狼山上的狼泄愤。
那只鸟吓得直接躲到树上去了。我觉得它很奇怪，为什么都不像只正常的鸟？不过算了，正常的鸟，我不喜欢。
到了迦洛山，我让小鸟儿到墙后面查看情况。没想到它不仅画出了墙后面的情况，还提出了一个移动石门的方法。我很惊讶。
后来它因为中毒晕过去了。我将它捧在手心，想，我以后大概都用不到它了。
正想把它腿上的天圆地环摘下来，它却挣扎着在我的手心里跳了一下。
于是，我决定救它。
我发现自从有了这么个宠物，我就再不是一个人了。无聊的时候我可以逗它玩，实在手痒还可以拿它试试针，想娘亲了，还可以让它唱歌给我听。我决定到哪都带着它，报仇也一样。
我本来很有把握可以医好相国家的小姐的，但是看过任无月之后，我发现她几乎没有任何求生的意识。医术再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救活一个不想活的人。
尽管如此，我依旧答应右相大人三天之内将任无月治好。反正我只需要这副躯壳而已，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在乎。
我用移魂术将小鸟儿的魂识移到了任无月身上。小鸟儿一死，爪子上的天圆地环便自动脱落，我想也不想，将它戴到了任无月手上。
移魂术很成功，小鸟儿第二天就醒了过来。
我给她下了“相思”，但是很担心她知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女人。
于是亲身试了试，小鸟儿的反应正常，不过有点被吓到。她分明害怕却努力装作听话的样子跟从前不停在我面前抖羽毛的样子如出一辙，我觉得欣慰。
小鸟儿不在身边，我觉得特别的无聊。我无聊的不想看病，不想出门，不想练功也不想看书……因为什么都不想做，就索性躺在床上装病。
没多久小鸟儿偷偷跑出来见我。我其实不想见她，这样相思的毒性才会越来越强。不过她还是进来了，受药物控制，亲了我一下。
我睁眼看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吓得跌坐在地上，小脸上都是慌乱。我觉得很可爱，于是继续逗她，直到她落荒而逃。
期间还是忍不住又去看了她一回，我觉得我的药下得有些重了，怕她熬不过。
终于还是顺利地跟她成了亲。听说我要跟她洞房的时候，她抓狂了……她抓狂的样子，也很可爱。
将她哄到身边，我抱着她，极尽温柔地吻。她初时还有些抗拒，但哪里是我的对手？她从来不是我的对手，就像彼此手中都有一枚天圆地环，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到她所有的想法，她却永远弄不懂我想什么。
引诱她将摄魂针拔出，我翻身将她压住。欲望如火如荼，好想吃了小鸟儿……
爷爷叫我不要祸害女人。她又不是别的女人，她是我的小鸟儿，所以，应该没关系的……
第54章 第 54 章
幸福总爱扎堆，而悲伤总是孤独。
当然在妖孽出奇忙碌的这段时间，我并没有闲着。
太子派人送来的书信从未断过，来来去去无非想跟我解开那个我制造的“误会”。而为了表现我依然很生气，我从来对这些信件不屑一顾，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会在太子安插到相府的人面前，将他送来的信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这日收到的是口信，“任小姐，太子殿下在城西望月阁备了薄酒，还望小姐赏脸光临。”
我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拿眼去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富。
张富是太子的头号心腹，几乎时刻不离太子。这会儿他出现在相府，跟太子自己来这几乎没多大差别了。我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再摆谱的话，太子可能就真的怒了。
我故作犹豫，矜持了片刻，而后长叹出声，“太子这又是何苦……我还是去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吧。”
突然消失不好，我先让张富在后门等候，而后回房跟小圆打了个“招呼”。
可怜的小圆睁着大大的水眸看我，满脸委屈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地将我的面纱交给了我。
出了门，一切事情自有张富打点，小半个时辰，我就被带到了城西望月阁。
新月包厢里，太子已经在里面等我。
“小月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太子见到我，立刻起身来迎。
我微退一步，福身作礼，“任氏参见太子。”
“小月月，你这是怎么了，竟跟我这么客气？”太子边说，边过来扶我。
我再退，“太子，请自重。”
太子愣了半晌，终于收回了手，“好好，”他道，“我不碰你，你先坐下，我们慢慢叙话。”
我又行了个礼，这才随太子坐下。
“小月月，”太子笑着将手中的一个礼盒推过来，“那日让小月月受惊，是我不好。所以今日我特意为小月月准备了一份薄礼，好让小月月消气。”
我的目光自他的脸上滑过，而后落在了他推过来的礼盒上。
他见我感兴趣，更加高兴，出声怂恿我道，“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吧。”
我伸出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之后，才打开了礼盒的盖子。
礼盒里是一条莹白色的珍珠项链，项链上的珍珠几乎同一直径，并且每一粒珍珠都圆润饱满，在自然光下折射着绚丽的光彩。
“喜欢吗？”太子微笑着问我。
我的目光，刻意在太子和珍珠之后徘徊许久，最后装作很沉痛的样子盖上礼盒，将盒子推回太子面前，“对不起，太子。我不能收这么重的礼。”
“小月月，你还在生我的气？”太子疑惑地问我。
“不是的。”我朝太子摇头，“我这几日想了很多。那日我确实太激动。太子若真的跟那个登徒子是一伙，又怎么会及时现身救我呢？”
我小心地抬眼看太子，他急忙附和着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我错怪太子，太子却不责怪我，我真的……”我把头埋低，没有说下去。
太子激动地抓过我的手，双眸放光，“小月月，这么说你不怪我了？”
“我……”我徐徐地将手从太子手中拉出来，用一脸的忧郁对他，“我早就不怪太子了。况且我还听说，太子跟我，其实曾经……”我又顿住，将没必要多说的话省略掉。
太子简直大喜过望，“小月月，你想起了什么，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而后在太子微微失望的神情中徐徐开口，“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但是我终于明白，那日在太子府，太子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原来……原来都是真心。”
“小月月！”太子再次抓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对我仍有情意。皇天在上，我对你的心，天日可表！”
“太子……请先听我说完好吗？”我望了望他握着我的手。
他自然会意，犹豫许久才将我的手放开。
我轻而哀婉地叹气，“过去种种譬如过去死……往事种种，都是过往云烟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既然你已娶我已嫁，还是让过去的一切随风散去吧。”
“不，不！”太子听后，急切地向我表示，“是父皇逼我娶那个女人的！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从未改变！小月月，你要相信我！”
“但是太子，我的心却变了。”我望定了太子，“而今我的心中，只有我的夫君一人。”
太子的脸，迅速沉下来，“你说什么？”
“对不起了，太子。”我转过身来捏我的帕子，背对着太子道，“夫君对我真的很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他的情意。所以只能对不起太子了。”
起身，我朝太子做了个礼，转身出门。
出门的时候，用余光看了看太子。却见他的脸色阴沉，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大掌一扫，便将桌上名贵的珍珠项链摔到了地上。
“安易……”他的声音，咬牙切齿。
我迈步出门，再叹一声。妖孽君，我想你出征的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
应付过太子，我身心俱疲，早早便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莫名其妙地被拨水声吵醒了。我皱皱眉头，从床上坐起来。
烛火微亮，妖孽的影子映在屏风之上。这人发什么神经，大半夜地跑回家来洗澡？
等了一会，就见妖孽披了衣服，拿着烛火转出屏风，朝我走来。
我的眼睛直了直，急忙别过眼去看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