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先讲到这里。”妖孽正色看我，“接下来谈些正事。”
我微露疑惑，能有什么正事呀？倒是妖孽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有些不习惯。
“你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要给你第一个任务。”
任务？我就知道，妖孽费尽心思将我变成相国千金，目的绝不简单。“什么任务？”我问。
他挑眼看我，吐字清晰，“勾引太子。”
勾引太子？妖孽……要我去勾引其他男人？
第47章 第 47 章
你让星座变得讨厌，你让塔罗变得扑朔，你让所有的情歌都变了味道。
我觉得我应该气愤，而且是非常非常气愤，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将我的尊严掷在地上踩。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气不起来，不仅气不起来，还很失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我为自己的失落感到可耻，却依旧不想在妖孽面前失了尊严，于是冷笑，“我以为我是你的夫人。”
“人前是。”妖孽不咸不淡地回。
“那么，”我握紧了拳，“人后呢？”
妖孽斜眼看我，“人后你是我的小鸟儿，我的宠物，我的傀儡，”他微顿一下，冲我笑，“……我的爪牙。”
我从来没有觉得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过。我还以为，他说喜欢我的时候，话里至少有一两分真切，我还以为，他看着我的窘态哈哈大笑的时候，至少真的有几分惬意，我还以为，他在梦里呼唤娘亲的时候，至少还有几分真情。可我现在，那样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他，哪一个都是他，却又都不是他。他的心思藏得那样的深，就算我陪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依旧窥不出他的任何想法。即使我的手中，有一枚叫做天圆地环，能够与他心意相通的指环，即使我常常能感应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的情绪，可我还是看不清楚他，从来就不曾懂过他。
我松开收紧的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猜不到他的心，读不到他的想法，可我是那样地想知道，此时此刻，他说这样的话，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依旧笑，柔声问我，“感觉到什么？”
我深吸口气，“冷。”他的心像一座荒原，空旷，幽静，装满没有边际的冷。
他还在笑。
“你呢，”我问他，“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竟一愣，别过眼去，不说话。
我放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我不。”
他敛了眸，沉着脸望定了我，“小鸟儿，别忘了你是谁。”
“我知道我是谁。”我在他冷冽的目光中挺直了腰杆，“我是任无月，当朝右相大人任景田的掌上明珠。而你，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靠着我父亲的关系，在大理寺做了一名小小的文官。”
他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我。这冷，不似他心中的冷漫无边际，而是锐利得像刀片一般，切割魂魄。
“我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弃对我的折磨，自桌旁站起，听不出平仄地说话，“小鸟儿也是有脾气的。”
“小圆！”他唤了声。
小圆从屋外进来，福身，“姑爷有什么吩咐？”
“派人去通知岳父岳母我提前回来了吗？”
小圆点头，“已经让人去了。”
“很好。”妖孽点头，继续吩咐，“让人抬一桶热水进来，我累了，想歇下了。”
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妖孽洗过澡，换过衣服，而后便在床上躺下了。
夜色渐浓。我知道妖孽在生气，不敢惹他。只静悄悄地走到衣柜旁，拿了一件冬衣披在身上，窝在房间的塌上睡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妖孽已经出门，而我也被移开了床上，被子盖得很严实。
我知道是妖孽把我抱回床上的，他素来很关心我的身体。
此后的一日里我都惴惴，心事重重。
晚饭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妖孽。
我猛然想起，上次右相大人跟我说过，要劝妖孽早些回家。妖孽自然听话，在右相夫妇面前，他简直老实得不行。
席间右相夫妇和声问了问妖孽在大理寺的工作情况，妖孽也恭顺地回答着。我只埋着头，拿筷子挑饭吃。
“月儿！月儿！”右相夫人唤我。
我猛然回神，对上她，“什么事，娘？”
右相夫人蹙了眉，一脸关切地望着我，“月儿，你好像没什么胃口，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我摇摇头，而后起身，“我吃饱了，爹娘慢吃。”
没走多远，就听右相夫人继续问妖孽，“月儿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
“我不知道。”妖孽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加快脚步，走出餐厅。
在书案前发了一会呆，妖孽便从外面进来，依旧唤人搬来热水，洗过澡，径自躺在床上睡觉了。
我盯着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从衣柜里搬了一套棉被出来，爬到床上去。反正都会回到床上，何苦让他搬来搬去。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妖孽突然睁开了眼睛，用眼神将我赶下了床。
我觉得自己退得实在太没有骨气，明明可以用身份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这么想着，我挺挺腰骨，对他道，“这床也是我的！”
妖孽并不反对，只是对我道，“没有洗澡，不许上床。”
呃……这件事，妖孽真的非常坚持。
我讪讪地转回来，要了热水洗澡。
洗过澡，我重新爬回床上。这回妖孽动也不动，任我自己铺了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我盖好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
妖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耐心地等待我的妥协。这才是让我最不安的地方。不动声色地铺上陷阱让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向来是妖孽众多恶趣味中的最过分的一条。那么，他又给我准备了什么？
第二天因为失眠睡过了头，自然也没见着妖孽。
醒后不久，右相夫人就亲自将早餐送来了。
“娘看你昨天胃口不好，早上特意亲自下厨，给你煮了一锅香菇鸡肉粥，来尝尝看。”右相夫人将勺子中的热粥吹冷，才将勺子递过来给我。
我接过勺子，尝一口肉粥，对右相夫人笑，“好吃。”
右相夫人开心地笑，“好吃就多吃些。”
我便在她殷切的目光中，喝了两大碗粥。终于吃饱，窥着右相夫人脸色，似乎有话要说。我也不急，一边消食一边等她开口。
“月儿，”右相夫人斟酌许久，终于说话了，“我听管家说，太子寿宴那天，太子府来人接你，可有此事？”
我点了点头。
右相夫人蹙了眉，显出焦急来，“那你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子府呀。”我装作没看出她的异样，继续道，“我见到了太子，可是……”我垂了垂首，“太子他不规矩，想……轻薄我。幸好夫君刚巧路过，把我带了回来。”
“你是说，”右相夫人抓着我的手，“太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正好被易儿看到了？”
呃……我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怪不得这两日易儿怪怪的。”右相夫人站起来，焦虑地走来走去。
我很无辜地看着她，想，其实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不过，右相夫人似乎不这么觉得。也许从前的事已经让她对自己的女儿失去了信心，所以第一反应就觉得我跟太子旧情复燃，重重地伤了妖孽的心。
好吧。我无所谓地耸耸肩，鉴于任无月从前跟太子的暧昧关系，我表示不解释。
“月儿，你一定要听娘的话，知道吗？”右相夫人转回来，抓着我的手，郑重嘱咐，“你不要再见太子，就算是他拿身份压你也不许去。有什么事，你爹自然会替你扛住。如果你再跟太子纠缠不清，你爹不会再原谅你。”
我看着她沉默了一刻钟后，开口问，“娘，我什么时候跟太子纠缠不清过？”
右相夫人一下愣住，而后拿手压住了自己的唇，“月儿……听差了，不是，是娘太急，说错话了。娘……娘就是怕易儿对你有什么误会……”右相夫人生硬地解释道。
她还怕妖孽对我误会？要是右相夫人知道妖孽还逼着我去勾引太子，不知道会不会气疯了。不过我还没有傻到在右相夫人面前揭穿妖孽的面具，只是出声附和她，“娘说得是。”我说，“妇道人家，本来就不应该跟陌生男人走得太近。”
“月儿明白就好……”右相夫人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得一阵喧闹从临水小筑传了上来。
“姐姐！姐姐！”有人在叫。
没一会一个穿着得体的妇人已经跟管家一同出现在面前。管家一脸为难地对右相夫人道，“夫人，我真的拦不住御史夫人。”
话未说完，管家口中御史夫人已经在冲到右相夫人面前跪下了，“姐姐，你这次一定要救我呀！”
右相夫人挥退管家，将来人扶起，“兰儿，你先起来再说话。你是我亲妹妹，有事我怎么可能不帮你。”
第48章 第 48 章
我在胡思乱想，你在干什么？
来人是京城御史周大人的正室妻子梁氏，右相夫人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
右相夫人看着自己的妹妹哭得不成人形，一心想先把跪在地上的她劝起来再说，没料到梁氏死死抱着右相夫人的腿，不管右相夫人怎么劝，就是不起来，“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天磊，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右相夫人越听越糊涂，又拉不起妹妹，只得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提起伤心事，梁氏的眼泪雨点一般直落，“早晨宫里传来消息，天磊他……他居然上奏弹劾太子，现在已经被下了重狱。”
“你说什么？”右相夫人脸色大变，“天磊这孩子素来聪敏，怎么会去做那等傻事？”
“姐姐……”梁氏声泪俱下，“天磊这孩子你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一定是一时糊涂才做的傻事，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是周家长子，是我唯一的儿子呀！”
“你先别急着哭！”右相夫人安抚梁氏一阵，踱到门口将管家叫来，“老爷回来了吗？”
“回夫人，还没有。”
“老爷一回府，立刻派人通知我。”
“是，夫人。”
“小姨？”我看梁氏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好心地走过去将她扶起来。
她的激动已经被右相夫人安抚下去，顺从地随我在椅子上坐下。抹了泪，她看看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唤，“月儿？”
我点了点头，“是我，小姨。”
她的泪水又开始上涌，“月儿，你还记得你天磊表哥吗？你们俩一块长大的，你小时候很喜欢你表哥的……”
“兰儿！”右相夫人转回来，一口截断梁氏的话，“以前的事月儿都忘了，你也不要跟她提。”
“可是姐姐……”梁氏看了右相夫人一眼，乖乖地住了嘴。
右相夫人平静下来，走到梁氏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问，“事情来得突然，总有个前因后果，老爷回来之前，你与我细细地说。”
梁氏点头，“我听说天磊下狱，心急如焚，头一个便想到姐姐，就奔这来了。姐姐提点，细细想来，倒是有些缘由的。”
“天磊蒙姐夫照顾，在军队任前军校尉。他一心报国，最恨北辽。从今春北辽扰境起，就时常吵嚷着也要上阵杀敌。前阵子听说北辽在边境大败我军，他便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恨不能亲自带兵出境。但眼下全国的兵马几乎都在太子手上，太子不点头，他动不了一兵一卒，为此喝了好几天的闷酒。怪我粗心，早该看出苗头不对了，但我怎么想到他这么大胆，居然会为此上奏弹劾太子，这……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天磊一心报国，忠肝义胆，虽然冲撞太子，但我想皇上英明，自然不会为此要他性命。”右相夫人安慰梁氏。
“如何不会？”梁氏想也不想，出声反驳，“皇上眼里只有皇后，无时无刻不在偏袒太子。为了讨皇后一笑，皇上什么事做不出来……”
“兰儿！”右相夫人又喝，“你今日到底怎么了，专挑不该说的话来说。一介妇人，妄谈甚么政事？”
梁氏急忙刹住，含泪对右相夫人服软，“姐姐，是我不对。我儿性命，全在姐姐手上了。”
我在一旁，边看边想，右相夫人是知道厉害轻重的人，想她的亲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今天失态，应该是关心则乱罢。
右相夫人又与梁氏说了会话，终于等到右相大人回府。
梁氏着急，拉着右相夫人便往外赶。我也好奇，便跟了过去。
右相大人确实回来了，一身疲惫。
梁氏见着他像见着了希望，正要冲上去跪下，就被右相大人给拦住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为了天磊的事我已经周旋了一日。”
“那，姐夫……”梁氏小心翼翼地询问结果。
“天磊这孩子……”右相大人一脸地恨铁不成钢，“这孩子脾气怎么就这么直？我已经好几次让他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他都不听。皇上和太子不肯出兵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其中利害，哪里是天磊一介武夫明白的？眼下他不止得罪了太子，连皇上都惹恼了！如果不是我一直求情，他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啊……”梁氏惊叫一声，白着脸摔到地上，右相夫人急忙将她扶住。
梁氏刚缓过来，立刻挣开右相夫人的手，在右相大人面前直磕头，“姐夫，你一定要救天磊，一定要救天磊……”
“天磊是我的侄子，我自然要保他性命。可是这次他犯的事太大，就算逃过一死，恐怕也要发配边疆。”
“不！”梁氏惊恐地摇着头，“不能让天磊发配边境！多少位皇子发配边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的天磊怎么回得来？”
右相大人和右相夫人对望一眼，大概是知她已然绝望，也不去纠正她话中的不敬了。
梁氏绝望之中，竟然将目光转向了我，“月儿！”她“扑通”一下在我面前跪下了，“你救救天磊，你救救天磊，我求求你救救天磊！”
“兰儿！”右相大人和右相夫人齐声大喝，一起动手想将梁氏从我面前拉走。可梁氏死死抱着我的腿不放，哭得歇斯底里，“月儿，你去跟太子求求情吧。现下只有太子能救我儿了，我求求你了，凭你和太子的交情，他一定会听你的……”
“小姨，”我被她哭得心软，但总还记得自己不是真的任无月，“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她抬眼看我，一语惊心，“可是太子记得！”
我一下愣住。
那厢右相大人和右相夫人已经令人将梁氏强行从我身上拉开，右相夫人第一时间将我带离现场，千叮万嘱，“月儿你先回房。这事你不能管，不要管也不许管，明白了吗？”
我朝右相夫人笑了笑，点头。
不管怎么样，梁氏的一句话说得很对。就算现在的任无月与过去的任无月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