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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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薇-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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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再找你们算账!”说完,转身拉起那满是泥土的小手,带着星去洗洗干净。
  若薇站在窗口看到耀阳拉着一个泥猴儿往房间里走,看到星儿吧嗒吧嗒的泥鞋印在他身后石质地板上拖了长长一条黑泥印子,忍不住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看那个惹祸精的祖宗……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天下太平了?”
  “是有一个消息想告诉你。”罗颢从后面抱住她,低头在若薇的颈侧亲了亲。
  “怎么?”
  “还记得年初的时候钦天监预测的楚西有蝗灾么?”
  若薇猛地一下回头,一脸吃惊的看着他,“真被他们蒙中了?”
  “怎么叫蒙?”罗颢啼笑皆非。
  雨季的降水和天气乍暖的微旱,这些都是蝗灾发生之前的必要条件,是用多少年的观察和推算得出来的规律,当初钦天监报告上来的时候,就是看准了这两年的风调雨顺后可能要面临的问题,才预先把这种可能报给皇帝,不管到时候夏天来临会不会真的遭遇到高温少雨的天气,防患于未然是他们钦天监工作的本分。
  尽管当时看来只是估测,但是最近的情形表明他们的预测是准确的。
  “楚西的粮食大量减产,之前用了你说的烟熏的法子预防,挽救了至少有七成粮食,但是梁国那三州之地,损失怕再多一倍也不止。”等烟熏驱虫的法子口授相传的传过去,地里的粮食也被虫子吃的差不多了,梁国这次可谓损失惨重。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场天灾更像个信号,相信罗颢已经开始行动了。
  “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也许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若薇叹息。
  “是的。”
  天灾,人力无可可挡,可是人祸就一定要追求到负责人的头上,梁太子董玖在来回踱步,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 “九百八十万石的数年积累,就这么被一把火……不,被十几把火烧掉了,现在你怎么说?”
  颜司语:“……”
  “一千万石、一千万石粮食!”他冲着旁边站着的颜司语吼,“你说怎么办,我怎么办?”
  “臣……”
  “他们算准了的。”董玖没有理会颜司语,无边的愤怒早就让他失去了冷静和理智,“很明显他们算准了的!楚西那边夏天刚刚颗粒无收,他们那边就放火烧粮,是巧合么?他们早就算准了的,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报复,我们必须以牙还牙。”
  “殿下,我们还是先解决目前的危机……”
  “解决什么?都是你的失职!全境三十二粮仓,被对方端掉了十七个,包括其中最大的三座,全都是你的责任,你够几个脑袋砍?”
  董玖气急心焦,失仪大吼也属情有可原,他们不比殷国底子厚,若是一旦开战,就是数年的累耗,而粮草无论如何都是能稳定人心的东西,所以这些年他们才如此积极囤粮。可为了这些粮草,扔进去的钱快让他们支撑不住了,国库年年亏空 ,干什么都捉襟见肘,他们已经一连砍了好几颗户部大员人头,可这次一下子,殷国皇帝这一阴损的招术,让他们粮财两空。
  “臣立刻着手购粮务必保证冬粮和来年春耕……”
  “你身边有奸细!”董玖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颜司语,表情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要不然对方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臣不敢肯定。”颜司语说得比较含蓄,实质上讲,谁也没有办法保证粮仓的地点不被泄漏,运输、看守,人来人往,本来就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能被对方打探到具体位置,这一点儿也不稀奇,重要是的如何有效的防卫对方的偷袭,在这点上,他们败了。
  颜司语想起了曾经与他共过事的那班朝臣,那个皇帝,还有若薇,那是他见过最能人辈出的朝廷,殷国有那样的皇帝,像这样的局被他们得手不无可能。若说有奸细,烧都烧了,即便有内奸,此刻也早就溜之大吉了,所以最重要的是如何补救。
  “臣会尽力筹粮,殿下,谷子峪那处的仓储不可轻举妄动,对方如此行动,证明了他们的必战之心,我们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你去办吧。”梁太子心情躁郁的挥挥手,对颜司语得叮嘱颇不以为然。
  筹粮的事情也并非很顺利,当颜司语要求的第一批应急粮到达指定地点之后,数量不仅少了一半,从六十万石变成了三十万石,质量看起来也是陈年旧米。大约荣盛粮行也自知理亏,这次他们的夏大老板也随队跟来解释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夏丛信额头上沁出的微汗很能表示出他此刻的焦急心态,“颜先生,我们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是生意上彼此已经合作这么久了,您知道我的商行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纰漏,可是这次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分行的卞掌柜对楚西蝗灾估计不足,接了阁下的单,可我们如今真的一时凑不出来这么多,为了不失约,我才让人……您看这些都是陈年旧米,如果您不要,我一点也不怪您,我们拉走,而且会赔偿您的损失……可眼下筹集这么多新粮真的很困难……”
  颜司语若有所思,“你们湖州那边的地里收成也不好?”
  “湖州、沧州、雷州……”夏丛信谈起生意经滔滔不绝,“这些地方本来也说不上坏,可是楚西那边今年遭灾,朝廷那边又要放赈,又要囤粮,今年夏收就那么些新粮,几乎都被官府收上去了,能剩下来的实在有限,今年的生意不好做,也许要到九、十月份等秋收那一茬,也不能完全肯定,得到时候再看看情形……”
  夏老板不经意之间唠唠叨叨的生意经却无意的透露给颜司语除了粮食之外更多的信息:殷国的蝗灾不比他们的轻多少,且他们在囤粮——囤粮就意味着备战。
  颜司语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这一批货我可以不追究,可是下一批,十月秋收的那一批,你要给我保质保量,三百万石打底,上限不限,有多少给我多少。”
  夏丛信听到那个数字,脸上的神色依然难看,暗自盘算了好些时候,最后还是咬牙跺脚地点头答应了,“看在阁下是老主顾的份上,这一单子我接了。”
  其实,夏丛信的‘咬牙跺脚’并无实质太大用处,送过去的粮草以及未来答应要送出的粮草数量,全部经由罗颢和若薇手下的专业人士精心计算,既不会少到让对方对荣盛粮行起疑心,也不会多让他们没有机会消耗掉那仅有的部分存粮——他们已经为此计算了好几年,就等着开春春播那最后一击。
  若薇拨弄着手心里已经被做过手脚的谷子,真是好东西,颗粒匀称,个个晶莹饱满,看来下面的人下足了功夫,从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一丝用水煮过的痕迹也没有。
  罗颢走过来也从托盘里抓起一把用手捻捻,“算是朕给颜司语准备的一份大礼。”
  若薇抬头看他,“你是不是一直没咽下那口气,就等着今天呢?”
  “哼!”
  “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有点患得患失。”若薇把手里的谷子重新洒回托盘里,“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们不上当怎么办?也许,你应该等他们把这个种下地,再放火烧粮仓,更又把握一点。”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应该’的事,有些险是需要冒的。”说完,罗颢侧头看若薇,打趣道,“原来的那个有勇气谋划孤军深入千里奔袭的周维哪里去了?”
  若薇想了想,也笑了,然后慢慢地,笑容又一点点消散,轻声开口,“已经死了。”
  罗颢伸手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眼线已经报告说对方的存粮已经开始捉襟见肘。各地的告急文书大概得像雪片一样往梁皇案头上送,还有最新的消息,梁国因为饥饿,在各地都有民变的现象,他们已经别无他法了。相比原来的屯仓和这一批新到的优质稻谷,董玖有六成的可能性用这批粮草做种,而把原来的存粮当作赈灾,罗颢赌的就是这六成把握。
  罗颢刚要说什么,却见若薇忽然收起怅然又严肃的神色,同时也听到了门外越来越逼近的嘈杂,跑步声夹带着大呼小叫,罗颢也放下手里的谷子,看着若薇已经调整好微笑。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熬过这个艰难的一年之后,天下太平。”她说。
  这时,跑步的脚步声刚好停到门口,来人门也没敲就把门推开了。
  “妈妈?”星儿扶着门角,探进半个身子,黑溜溜的大眼睛滴溜转着,他一身黑缎面织金的棉袄小褂,袖口滚着金色狐绒,头上顶着一个灰貂皮小帽,少见的一身干爽清新,明显刚刚洗完澡,他看到母亲的笑容和招手,爬过门槛,张开双臂直奔若薇扑过来了,然后攀上来就告刁状,“哥哥不给吃……不给糖,我。”
  若薇一听就明白了内中缘由。
  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星儿刚刚在院子里就呜嗷呜嗷的叫着玩雪人,负责照看他的嬷嬷们怕冻到他又不敢强行制止,就拿各式各样的糖果子诱惑他进屋,可这小家伙精的很,蜜饯一个没少骗,然后照样在雪堆里玩小猪打滚。
  “对,是妈妈同意的,你今天偷吃太多糖了,妈妈刚刚从这里都看到了,”若薇指了指窗口,“所以今天没有糖。”
  星儿眨眨眼睛,似乎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自己的上诉被驳回,很纠结地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然后眼睛抓到了从一进门就在被他忽略的父亲,扭过身子对着罗颢摆出相当谄媚的一面,伸手投靠另一个阵营,“爹爹……”
  若薇看到罗颢皱着眉头抱着儿子,想强硬可又明显不忍心的样子,直觉得好笑,却又没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四下真空虚无的脱力感觉,她出山后一直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使命’,在以无数人性命做代价之后,在天承十七年,在耀阳九岁,熠星三岁的这一年终于见到了曙光。她应该觉得轻松,现在却反而有点不安。


  深宫刺客

  事实证明,若薇第六感中的不安并非空穴来风,就在不久之后,她例行的冬季温泉疗养之行被罗颢找了一个不疼不痒地理由劝阻了,同时禁卫的排班时间表也由原来的每天四班轮换改成了每天六班,好好的做出不必要的改动,如果她还看不出其中的问题,那也太迟钝了。
  “颢,出了什么问题?”若薇从窗边转身过来问始作俑者。
  “嗯?你指的是什么?”
  “门外的那些。”若薇指了指那些变得更加勤快的巡逻禁卫。
  “哦,”罗颢低头翻看着耀阳的功课,有点含糊其实的解释,“秦将军最近整编禁军,巡逻的时间稍微做一点变化,他跟我上报过,我没反对。”
  “哦……”
  罗颢竖着耳朵都在等若薇那明显语气不善的‘哦’之后的下文,可是没有了,她接受了自己的解释,没有异议?罗颢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开口了,“你想什么呢?”
  “我不想说,”若薇一副思考被打断的样子,“再说,说了你也不高兴。”
  那他更要问问了!
  “是颜司语。”若薇禁不起罗颢的追问,扔出心事。
  “他?”不止声调,连脸色都开始沉向黑色。
  “对,我在想当他知道自己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说是什么反应?”
  若薇耸耸肩,“他是个文人你知道,一向善谋,遇到事情应该更习惯动口动脑,而不是动手。”
  罗颢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下文,不由开口询问,“然后呢?”
  “没了。”
  “真的?”罗颢怀疑。
  若薇的那种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像‘没了’这么简单。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个人,董玖。这个人我不太了解,只能从他过往的事情中做些不甘肯定的判断。”
  罗颢放下手中的东西,饶有兴趣,“什么判断?说说看。”
  “刚愎自用,好猜忌,嗯,刻薄寡恩。”
  这几乎是为君最为忌讳的品质,若薇这样的评价很不客气。天之骄子或多或少都有这些毛病,就像罗颢,自信,而且经常自信过头,与刚愎自用恐怕只有一线之隔;还有猜忌,若薇猜想,罗颢手里大概捏着每一个朝臣的短处,也许没有把柄的人他还不敢用,就像曾经的宋将军,这就是皇帝;再说,罗颢的脾气也不好,经常发火,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大臣没有被他训斥甚至是惩罚过,包括那些功绩赫赫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西涟旱情,科考舞弊案,还有他罢黜了当朝大将董平将军那件事,就因为董将军抱怨他克扣军饷、监守自盗,他便设了个美人计扳倒一员虎将,换作是你,你会这样么?他在梁国朝堂上的名声是很不错,并且确实斗垮了废太子,让自己登上了那个大宝预备位,不过看看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擅长玩弄权术的人而已。”
  如果纯粹当官玩弄权术很正常,可董玖是皇储,换句话说,梁国这家店是他开的,他是老板,赔了赚了玩得都是他的身价性命。当官的可以‘玩’,可他就玩不起,人家拍拍屁股能换个东家能继续生活,可他呢?赔了就是死路一条。
  可若薇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的意思是董玖这个人善于玩弄权术并且在朝上很能吃得开,一帆风顺到今天的地位和权势,没有受过大的波折,现在罗颢一把火烧掉他数年积累,财富无数,摆明了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他会咽得下这口气?
  “在综合考虑了董玖的性格特点,并结合了你现在如临大敌的布置,我想他是不是派出暗杀刺客什么的,才让你如此紧张?”
  “凭他?”罗颢很不以为然,“他就是派出刺客又怎样,还不是照样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听起来似乎有内情,若薇靠过去,“什么情况?”
  罗颢拉过若薇坐在自己腿上,索性坦白,“刺客一共一十九人,全部都潜伏在南越纳岁的使节团里。本来也不是大事,就是怕你担心。”
  不是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可只有等他们动手之后,罗颢这边才能有口实兴正义之师,讨伐有名——战争的借口同样是战争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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