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也知道自己说这话不地道,四下看看了没人,才跟着走远的王夫人离开。
这样一来,王夫人在前面拐了弯,郑妈妈就正好遇上了前来找人的秋纹。
“咦,你等等,这是宝哥儿身边的丫头吧,刚才宝哥儿挨了打你们不好生伺候着,跑出来干什么?老太太刚才就发了好一阵脾气,夫人才央求好了,你别没事儿干瞎淘气,一会儿夫人过去了看你们没事玩,仔细你们的皮。”
秋纹一噎,王夫人平生就不喜欢热闹,在她身边当差的都是很厉害的老妈妈,秋纹迟疑了一下,小心回话:“二爷身边的晴雯去老太太这儿拿东西有一会儿了,二爷的衣服一直都是晴雯管着,这会儿想着找一件软绸子的没找到,袭人姐姐打发我来看看。”
郑妈妈一愣,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她们刚才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就没见到晴雯,难道说刚才听见她说话了?
想到这儿,郑妈妈顾不上去和王夫人请假,出了角门自然有别的妈妈跟着,她要去弄清楚这件事儿。
“妈妈你慢点。”
秋纹没想到郑妈妈如此当心,一路上拉扯着她去找人,一边紧跟着,一边讨饶。
“哼,一个个的养的倒是尊贵,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
郑妈妈不管不顾地拉着秋纹疾走,手上的力气绝对不算小,至于会不会弄伤,她这会儿满腹心思,哪儿有那个闲心照应。
“郑妈妈好,老太太正说过去看看宝二爷。”
一个小丫头远远看见郑妈妈去而复返,急忙上前殷勤招呼。
“见到晴雯了没?”
郑妈妈虎着脸问。
“晴雯?她在鸳鸯姐姐房里找花样子。”
秋纹跳出来,不敢去看自己的手腕子,一把拉着小丫头催促:“快点跟我去找人,真是的,不知道现在忙着?”
郑妈妈止住了脚步,听见几个女孩子相互抱怨着。一会儿果然看见晴雯从鸳鸯屋子里出来,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不过晴雯那超出一般丫头的容貌,还是让郑妈妈放在了心底。
“哎呀,吓死我了。我的姑奶奶,您可没看见郑妈妈那张脸,黑的都能染布了。”
秋纹伸手拉起自己的袖子,让晴雯看她的手腕。
“啊,疼死我了,怎么下这样的死手。”
不看只是觉得火辣辣尖刺刺的疼,一看红黑泛紫甚至有些渗血的手腕,秋纹一下子就哭了。
晴雯看了又看,也是一脸的愧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看秋纹的手就知道了,郑妈妈要是知道自己听了那样的话,非灭口不可。
她刚才已经临机一动急匆匆跑回来找鸳鸯,门口的小丫头是后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巧巧地给自己做了个见证。刚才鸳鸯和自己都捏着一把汗,她可是一进门就把话和鸳鸯说了,本以为鸳鸯会吓一跳,没想到她只是匆匆翻检出来花样子,想法子给自己打掩护。
这情分急着就好,晴雯把感激放在心里。
宝玉挨打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太太和王夫人心肝肉的看过心疼过,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晴雯现在开始有意识的往鸳鸯那里跑,作为老太太的心腹大丫头,鸳鸯知道的肯定比自己想象中的多,更何况鸳鸯的针线也是极好的,虽然有记忆有手艺,可依着晴雯的懒性,她还真不是能不干就不干。
“晴雯,你又在这里胡混啊?”
琏二奶奶进了鸳鸯的屋子,一眼看见晴雯在屋子里帮着打络子,鸳鸯在做针线,不由笑着调侃。她几乎每天都带来老太太这儿献殷勤,三天里面有两天能见到晴雯,这就有点意思了。
“二奶奶好,其实我在那边也没事儿,针线在哪儿做都一样,我来鸳鸯姐姐这儿还能跟着学点东西。”
“哦?小丫头,多少人想往宝二爷身边凑都没机会,你巴巴地躲着叫什么事儿呢,嗯?”
琏二奶奶细挑的弯眉更加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姑娘。
“我可没躲懒,二奶奶这话说出去,老妈妈不得罚死我?当日老太太就是觉得宝二爷那里的人少怕他使唤的不顺手,可我在那儿呆了也有一阵子了,上面有好几个老奶奶,老妈妈,接下来是袭人麝月秋纹,小厨房六个,院子里十二个,其实真没我什么事儿,要不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给说个好话,让我还会来和鸳鸯姐姐作伴?”
眼看着晴雯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渴望,琏二奶奶笑了。多久没看见这样子纯净的眼神了,在她们这样的人家还能有这样的人,该怎么说呢?
“行了,在哪儿不一样呢。你在宝玉那边,不是一样能和你鸳鸯姐姐玩儿?”
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琏二奶奶利索的转身往外走,很快院子里响起琏二奶奶特有的爽朗笑声,和丫头婆子说笑几句,很快离开了。
“琏二奶奶身边的瑾儿死了。”
晴雯刚想着把手里的络子穿上珠子,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珠子失手滚落地上。
☆、第四章生命如草
“傻丫头!”
鸳鸯脸色平静的捡起地上的珠子递给晴雯,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解释。
“你以前的脾气火爆没心眼,替你担心也是白费,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只好白担心罢了,你这样一心的依赖我,我也不能袖手不管。你是那天吓住了吧,府里的老妈妈哪个手里没几条子人命呢?我也不过是瞎摸索着,眼前还算安稳就算了。琏二奶奶看着和善,可你看看咱们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谁没有自己的心思,琏二奶奶这也是不容易。”
“说来瑾儿也是可怜的,链二爷偷了她,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琏二奶奶还没孩子,她就怀上了。这要是一举得男,二奶奶的日子不好过了。本来想着打掉孩子远远打发了,没想到药量下猛了,孩子是个成型的男孩儿,瑾儿的血止不住,人就没了。”
“瑾儿是王家带过来的贴身丫头,四个死了三个就剩下平儿姐姐了,刚才二奶奶过来给平儿过了明路,算是堵上府里那些没事儿说闲话的嘴。”
听着鸳鸯娓娓道来,晴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原来丫头的命如此不值钱,生命如草。
“你听姐姐的姐姐就说,老太太给的人没事儿时不会收回来的,你要是犯了错,丢了老太太的人,死了也就白死了。宝二爷是老太太夫人的心头肉,这些个腌臜事儿是不会让他沾染的,你好好呆在那儿混着,夫人不喜欢漂亮的丫头,她来了你就躲着些,先过几年太平日子再说吧。”
晴雯明白了,鸳鸯这是实心实意的为她打算来着,当下点点头,把络子收好尾,递给鸳鸯。
眼看着晴雯情绪不高的离开,鸳鸯也是叹了口气,这给人家当丫头哪儿那么容易,说起来宝二爷千般毛病,对丫头还是好的。
刚进院子,不妨一个人影撞了过来,晴雯眉眼一立刚想伸手推开,却看清了正是宝玉,略一迟疑,就被一把抱住。
“哈,我抓到了!啊呦—”
宝玉扯下蒙眼的布,一眼看见抱着针线笑盈盈看着他的晴雯,不由一愣,刚才被针扎到的疼痛瞬间就没了。
“嘿嘿,晴雯回来了。”
晴雯一向说话不太好听,袭人时不时的敲打几句,生病之前就不怎么往宝玉跟前凑了,大病一场更是懒洋洋的,自从那天递过一块帕子,这阵子就没真没见过人影。
宝玉身边一向是不缺人的,看不见就不太留心,这会儿见了人自然想起那天的事儿,不由陪了个笑脸。
晴雯也弯唇笑笑,收拢好抱着的半成品衣服,往屋子里走。
“给我做的,让我看看。”
宝玉一下子凑了过来,原来可没觉得,一阵子没在一起,宝玉没错过刚才晴雯身上传来的淡淡兰香。宝玉知道晴雯不爱用香,也不喜欢胭脂水粉,说是怕那些东西弄脏了绣品,他现在很好奇,晴雯怎么这么香呢?
“刚才扎你一下不许和袭人告状!”
晴雯低声警告了一句,把半成品的衣服展示给宝玉看。
“哇,真美。”
这话是麝月说的,刚才她看见袭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一下,因为角度距离的关系,那声叫疼的时间虽短,可她们都听见了。
这下子,院子里陪着玩闹的几个丫头都凑了上来看。还别说,料子的织功极好,细密光滑。做这件衣服的人绣功也极好,配色明艳不轻浮,花色繁复,栩栩如生。
晴雯也暗中吃了一惊,这活儿干成这样了,她接手没问题吧?
“看够了?眼馋不?要不你们也搭把手?”
听着晴雯直言白语的炫耀,袭人反倒松了口气,没心眼才好啊,要不长成这样好的颜色,再加了心眼拢住宝玉的心,那她们这些蠢笨的怎么办?
“好了,谁不知道你心灵手巧一样,这样吧,为了这件好衣服,我们都来帮忙,你做精致的,我们这些粗手笨脚的人,做些边角。”
袭人笑着走过来,不动声色的把宝玉和晴雯的距离隔开。
☆、第五章身世成迷
“琏二奶奶有麻烦了,琏二爷明天就要回来了,只怕又是一场官司。”
晴雯坐在鸳鸯的房里做活计,那天下手之后才发现,自己继承了手艺,做起活来得心应手,没半点生涩。第一次感受什么叫做飞针走线,晴雯真心觉得她还是被这具身体绑架了,如此勤奋,和她的本性完全不符。
天气渐冷,老太太以不放心孙子为名,把宝玉接来了自己的院子,这下子和鸳鸯更是亲近了不少,想来就来
虽然没了再调回老太太身边的念头,不过来鸳鸯这里最轻松,而且能听到不少秘闻,晴雯很乐意,这才符合她看戏的理念。
其实就在不久前,晴雯才惊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再是书中虚构的王朝一角。不少人揣测红楼梦就是隐射大清王朝的九龙夺嫡,可这里绝对不是清王朝的年代,很明显的标志,贾宝玉就没有清王朝那根标识性的辫子。
原来的晴雯来历也很奇怪,是贾府一个外府管事赖大家里买来的,那时不过十岁,跟着赖嬷嬷来了内府几次,老太太见她标致伶俐很是喜爱,赖嬷嬷就孝敬了老太太。老太太最喜欢宝玉这嫡亲孙子,自然是好的都给了,晴雯就被送给了宝玉。
原著里记载着晴雯进来时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道有一个庖宰之能姑舅哥哥,求了赖大家里的买进来吃工食,赖大家的见晴雯到了老太太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却不忘旧,故此又把他的姑舅哥哥收买进来,还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给了他。成家之后,一朝安泰忘却当年之苦,任意吃酒,家小不顾,偏生老婆是个多情美色的,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吃酒,而且气量宽宏,并不拘管老婆,因此府上有一半是她考试过的,诨号多浑虫灯姑娘。
晴雯在思谋这事儿太奇怪了,一个快十岁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家乡记不住,怎么连父母都记不住了?她现在已经陆陆续续的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十岁前的记忆还真就是模糊的,就像是被人用手抹去了,这就太不寻常了。她的生世来历不寻常,她那位姑舅哥哥更不寻常,怎么听这为人处事,也不像个正常的男人。
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见鸳鸯在说什么,直到鸳鸯用针扎了一下胳膊,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
“姐姐干嘛扎我,肯定流血了。”
晴雯揉揉胳膊,一脸的无知委屈。
鸳鸯有些哭笑不得,一指头戳在脑门上。
“算了,你不感兴趣,我也懒得说了。琏二爷明天就能到家,姑苏的表姑娘这次就要一起来了,多了一个主子你我小心着些吧。”
晴雯这才恍然,怪不得这段时间琏二奶奶王熙凤安稳平静的,原来贾琏已经去接林黛玉了。林妹妹要来了,红楼大戏要全面展开了,可因为想起自己有些明显不太正常的身世,晴雯明显情绪没多高。
鸳鸯看她懒洋洋的,也就扯开话题闲聊了几句,眼看着天气不早,晴雯也就回宝玉那儿去了。
林妹妹入贾府很明显吸引了宝玉的全副注意力,老太太把身边的鹦哥给了林妹妹,林妹妹身边还真只有一个十岁的小丫头雪雁,另外还有一个年纪偏大的王嬷嬷。老太太另外给添置了四个教养嬷嬷,贴身管着钗钏浣洗的两个丫鬟,另外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
老太太果然把林黛玉安置在了碧纱橱之内,宝玉和乳母李嬷嬷袭人,陪伺在外面的大床上。因为地方有限,晴雯麝月秋纹一干人,白天在跟前点卯应差,晚上回原来的院子。
晴雯没有去抢宝玉身边的差事,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原来的院子里看守门户。林妹妹她见到了,看了真人才知道什么叫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虽然是娇怯怯的,可自由一段仙韵风流之态,超然贾府的众姐妹之上。这都不是晴雯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她的模样真的和林妹妹有几分相似。不过林妹妹的美到极点的柔弱之态和晴雯原本的爆碳性格,如今的懒憨形象截然不同,让人们很容易忽略两者的相似。
晴雯看上去懒得可以,不过她现在的性格极为随性,惹恼了也许会骂人,不过以前是是针对小丫头,现在就是骂人,也是和她差不多的丫头,而且多半的打闹着玩儿的,很少说伤人的话。这样一来,也没人计较她的躲懒了。
自从来了内府晴雯就很少出去,今天她终于去外院看看自己那位姑舅表哥,看看能不能解开一点困扰她的生世谜团。
☆、第六章无果
刚刚出了院子,就看见宝玉的贴身跟班茗烟在和几个小子在扯闲篇。
“……薛姨妈家里的哥儿已经没事儿了,处理案子的贾雨村是送表姑娘来的那个,他是得了咱们家的照应才补授的应天府,怎么敢得罪咱们?”
茗烟指手画脚的高谈阔论,一旁的小子起哄:“快给说说怎么回事儿呢?被抢的小姑娘怎么了,那个被打死的冯渊白死了?”
“唉,说来那个小姑娘和冤死鬼冯渊都是没福气的,冯渊自幼父母早亡,也没个兄弟,原来是只喜欢男风最厌女子的,如今好容易看上一个,偏生被薛家的爷抢了。没了老婆不说,命也没了。那个小姑娘更可怜,听说是从小就被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