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是个宝。”
几乎同时在前院和后院发出近乎同样的感言，不过水溶是带着轻柔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后院据说不管事儿的老王妃，却是一脸的凝重。
“这样也不错，您不是一直担心王爷不近女色的，有一个合爷心意先伺候着，横竖一个丫头，谁的道儿也挡不着不是？”
一直伺候在老王妃跟前的赵嬷嬷是打小跟着的，一生未嫁忠心耿耿，一直知道老王妃的担心。北静王做世子的时候，就对世子妃不冷不淡的，世子妃抑郁而终，这在王府不是秘密。世子爷身边不喜欢丫头婆子跟着，原还以为是小时候被老王爷送出去学艺清净惯了，可日子长了也不算个事儿啊。
谁家不是通房姨娘暖床丫头的一大堆，谁向王爷一样过的像个出家人一样啊。那也是妙莲能和王爷春风一度就被分派了管事儿的原因。可谁也没想到王爷当日根本就没有动这个丫头，只是随手扔给了下人。说清楚把妙莲嫁人谁也没说不出什么，只能肚子里非议几句。
晴雯的年纪虽小了点，可那是王爷第一个亲自带回来的女子，不由老王妃不关心。王爷院子里的一举一动老王妃都不插手，可该知道的都知道，尤其是王爷没有吩咐刻意瞒着的情况下，晴雯的作为都会反馈给老王妃。
冷眼看了一段时间，那丫头倒是个聪明灵透的，老王妃很纠结。一方面她希望儿子早点开窍明白女子的妙处，不再排斥给他纳妃的提议，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儿子对一个丫头真的动了心。
老王妃叹了口气，当年为了保护儿子让他出去学本事，府中挡路的人都处理的干干净净。可现在也太干净了，连个制约的人都没有了，要是儿子不听话，她还真没不伤情分的好主意。思来想去没好的办法，只好命人仔细盯着。
晴雯当然不知道北静王府的深浅，不过北静王府下人等级森严，规矩严苛，还真不是贾府一个有点脸面的奴才下人都敢非议主子的混乱相比的。
“晴雯姑娘，贾府一个叫袭人的求见，说是有要事儿。”
门外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回话，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还是北静王在和贾宝玉谈话之后，特意找来人牙子，让晴雯买几个使唤的。
“袭人？好我去见见。”
走出了大观园的晴雯虽然没想着能轻易再见到原来的姐妹，可袭人能跑到王府来见她，可见是下了力气的。她一个丫鬟自然不能在主子的院子接待自己的下人朋友，不过去后院角门见见还是不违规矩的。
同贾府衣衫艳丽丫头装束不同，王府的服饰都是有规定的，袭人见到的晴雯，上身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小袄，浅黄色的背心，下身月白的长裙。黑亮柔顺的长发在顶上挽了双环，一根简单的玉钗固定着，耳上带着一对珍珠耳环，清雅中透着难言的贵气。
想想自己一身的锦缎绫罗，没来由觉得有些自怜自艾，再想想宝玉的病，眼圈慢慢的红了。
“来，先喝口茶润润，这是怎么了？原来以为姐姐得了空来瞧我的，看来不像啊？”
晴雯进了门房就看见袭人穿戴的华丽整齐，脸上细心化了妆，可也掩饰不住神情的憔悴，按理来说贾府衰败还得几年吧，袭人这是怎么了？按下心里的揣度给袭人倒了杯茶，晴雯坐在袭人对面，静静等着她说话。
“妹妹你如今攀了高枝，想必也是不会记得姐姐的小小过错的，我来找你也是为了宝玉，你不知道爷不行了……”
晴雯心念电转，宝玉不行了？
“怎么会呢？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也说清楚啊。”
晴雯眼里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宝玉很是闹腾过几次，她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是那一次，不过不管怎么凶险，横竖死不了是真的。
“宝玉的身子素来不壮实你是知道的，你走了好一阵子闷闷不乐的，连林姑娘来了也是不冷不热的。后来好容易姐妹们劝着好些了，去上房请安的时候和金钏逗笑了几句，谁知道偏偏让赵姨娘的贾环看见了，一状告到老爷那里，老爷一向是严厉惯了，狠狠打了三十板子，你说为了个丫头值当得不？
才刚养好些，前两日突然发了狂，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他这里还没闹清楚，琏二奶奶也是中了邪一般大闹起来，见人要杀人的，一大家子闹了个鸡飞狗跳，请医问药，祷告问卜的，现在三天了，琏二奶奶和宝玉都躺在床上，眼见着不好了……你也是伺候过宝玉一场的，我特意请老太太准了来求你回去见宝玉最后一面。”
说着说着，袭人的眼泪滚滚而下，显的是真的伤心欲绝了。
袭人说了一半，晴雯就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了，可她记得好像是赵姨娘请来的马道婆魔魅弄法在前，金钏被羞辱投井在后的，不过自己都已经出了贾府进了北静王府了，显然红楼有了变数。
她总不能说宝玉没事儿，那两个掌管着她们这些痴男怨女历劫的一僧一道很快就会来。袭人的要求不算过分，可她现在身为王府的丫鬟，还真不能随便离开，想想一向都是王爷直接管她的，如今想着出去一下，都不知道和谁请个假。
“妹妹不愿意？”
袭人看了眼一脸为难的晴雯，心里起了不满。
“还真不是，姐姐不知道我现在管着王爷的院子，虽说没大事儿，可我也不能不和人说一声就走啊。”
晴雯很无奈，想了想拉着袭人一起去找张妈妈，请她转告一声，自己去去就来。
张妈妈一脸温和的笑意，半句难为的话都没说，不过请她稍等一会儿，通报王爷一声。
晴雯不知道张妈妈怎么联系水溶的，不过很快她就见到了兰伽的身影，北静王让兰伽陪她走一趟，顺便带了一根上好的千年人参，代表北静王府去探望一二。
袭人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晴雯如今的威势，心底微微发酸。
她的眼神晴雯没看见，不过没有逃过张妈妈看透世情的一双老眼，也没躲得过眼观六路的兰伽。
☆、第二十八章福气贵人
晴雯如今是代表王府来的，自然得跟兰伽一起去前院走礼拜见，老太太看着才走了没多久通身气派全部一般的晴雯，拉着她的手说了句话，吩咐鸳鸯带着她去见见宝玉。
“真没想到，妹妹如今是青云直上了。”
鸳鸯的话里透着几分羡慕，几分无奈，让晴雯微微一愣。
“怎么了，贾府别的不说，主子们待下人宽厚是出了名的，平日的拘管也少，老太太一向是倚重姐姐的，要是别人不凉不酸的说这话妹妹我也就认了，可你不该啊。”
晴雯半开玩笑地和鸳鸯说话，虽然离开了，可晴雯对鸳鸯一直很有好感，而且她还真没觉得进了王府就是青云直上了。
鸳鸯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宽厚的主子人家？不过是面上看着罢了，要是真宽厚，金钏也不会跳井死了。”
晴雯脚步一停，鸳鸯催促：“别停啊，我们一边走一边说。你也看见了，不管爷们做了什么，都是丫头的错，咱们两府都算上，宝玉也算个好的了，可宝玉那个样儿的，用得着别人勾引吗？见了谁都想着黏在身上，哪个女孩儿都是香的，可他也不想想坏了女孩子的名声，难道他都娶了不成？”
说着自己也有些泄气，摆摆手：“算了，横竖你也离了这地方了，只盼着有一天姐姐要是无路可走，你能搭把手。”
晴雯也叹了口气，说起来北静王府是比贾府简单多了，后院的女人极少，北静王原来只守着一个世子妃，世子妃故去连个通房都没有。大家都是奴才，谁也比谁高贵不了多少，主子是个看上去清明灵秀的温和王爷，其实言出法随，没人敢悖逆。老王妃就在自己的院子住着，晴雯去了也有几个月了，可一次都没见到过，完全算得上是深居简出了。
收回自己的思绪，王府的重要成员晴雯真不知道，她也从来不离开王爷的院子。现在来看贾宝玉……
“我们快走几步吧，看完了有时间再好好说话。你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就去求王爷要了你进来和我做伴。”
鸳鸯笑了笑，晴雯混的好了，未来也是说不准的，今儿得了她一句话，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见了宝玉，果然是躺在床上，面色如纸，连气息都微弱了，看上去极为凶险。老太太王夫人围着宝玉在哭，平儿贾琏在王熙凤身前哭。袭人早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哭的死去活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晴雯一进来，宝玉就睁开了眼睛：“从今以后，我不在你们家了，快收拾一下，打发我走吧。”这话说完，却是颇有深意地朝着晴雯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怎么叫都不理人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哭声一片，老太太一边哭一边骂，可见是痛彻心扉。
“老太太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宝玉醒了过意不去。”
晴雯不得不挤上前说话，她要赶紧说几句场面话告退，刚才一惊是因为贾宝玉的台词儿怎么是现在说了，几个重要的红楼细节晴雯记得很清楚，而且别人听不见感受不到，可她已经听见远处的诵经声，那一僧一道要来了。她明显已经游离于红楼之外了，虽然不是主角，可也不希望横生枝节。
“晴雯，你是个好孩子，你说宝玉还能醒过来？”
老太太抓住晴雯的手不放，明知道宝玉看着没救了，可她实在是不愿意听那些准备后事的话了。
“肯定能醒过来，宝二爷是个有来历的，老太太可听说谁家的哥儿是生来就带着宝物来的？这看着凶险不过是历练，一定是没事儿的。我刚才离得远些仿佛是听见有木鱼声，大家不如别哭了，听听是否是高人来搭救了。”
老太太急忙站起来，一个眼神过去，很快众人的哭声都停了。果然隐隐约约有木鱼声在响。
“老太太，你看这深宅大院的，那木鱼声如此清晰可辨，显然来人是得道的高人。”
老太太一喜，急忙叫着让贾政出去请人进来，贾政也是无可奈何，想起刚才兰伽说时候不早请晴雯回去的话，只好叫了晴雯和他一起出去。
老太太虽然很想让晴雯留下，她觉得晴雯一来高人就到了，显然是宝玉的贵人，再想想原本晴雯在的时候顺风顺水的，可自从她离开之后，宝玉就是三灾六难的不断。可现在宝玉还没脱险，老太太还真不好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几句有空来看看她。
晴雯点头答应，跟着贾政出来，却在一条岔路上碰到婆子带进来等的不耐烦的兰伽，晴雯停了脚步蹲身行礼：“老爷尽管去前院，我们从后门出去很近的。”
贾政歉意地看了兰伽一眼，兰伽倒是没意见，王爷特意吩咐一定要在午时之前回去，走近路更好。
吩咐带路的人小心伺候，贾政匆匆往前院去了，贾宝玉再不好，也是自己仅剩的嫡子了，王夫人和老太太的心肝，他也不希望真的没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晴儿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北静王用过午饭没去书房，就在厅里坐着，一脸笑意地看着晴雯。自从那天回来之后三四天了，北静王一直晾着她，今儿不阴不阳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什么了？”
晴雯在一边摆弄着百果茶，头也没抬。
“你这一去高人就来了，宝二爷果然是个有来历的，贾府的人认定你就是贾宝玉的贵人，现在求到我这里，要你回去。金珠十斗，显然不是十几个大钱可是比拟的了。”
原来如此，可自己算哪门子贵人，贾府的衰败是上了高速路的车，能随便停吗。
“我肯定不是贵人，再说宝玉身边的丫头多了，还真不差我一个，我觉得还是留在王爷身边比较有用。”
原来离开北静王府回到贾府也没什么，可现在不行了，她要回去，肯定是个暖床的了。
“再说了，要说贵人袭人才是，如果不是她来叫我，我肯定不知道这么回事儿的。”
晴雯放低姿态，因为她看见北静王在自己表态愿意留在王府时，眼中的笑意明显柔和了不少。
“行了，这件事儿爷替你兜着了，以后别没事儿乱往外跑，弄出一个你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对你没什么好处。”
晴雯一激灵，她是个有福气的，还是个能给主子带来福气的，还是个丫头。这要是真的传了出去，她死定了！
“百果茶赏你了！”
北静王很满意晴雯的识相，站起来抖抖袍子，施施然出去了。这丫头果然是没人指引自己胡乱修行的，恐怕真不知道自己仙气侵染过的衣服，真的可以滋养神魂，趋吉避凶。
是个福气贵人没错，可他到了他的手里，自然就是他的了。
☆、第二十九章出手相护
晴雯上辈子就不是一个名利心重的人，一点都不想中流击水，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儿。她一直觉得北静王给她的感觉很危险，自然来了北静王府之后就一直没有修炼过，横竖她现在的仙种已经融合，再进一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不敢放出神识去探查周围的一切，就像个十几岁的丫鬟一样自认为低调的生活，当然不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
“王爷对晴雯姐姐真好，蕊儿你知道不，昨儿老王妃询问自己娘家一个花容月貌的侄女想来王府住几天，被王爷一口回绝了。”
“是啊，要说晴雯姐姐真漂亮，那天闲着没事儿我都有些看呆了，越看越好看。”
晴雯转向另一条路，她觉得人闲着实在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容易出是非。
“晴雯姑娘，老王妃叫你过去一趟。”
一直没搭理过她的老王妃第一次要见她，晴雯心里咯噔一下，溜须拍马的事儿她两辈子都不擅长，这方面也是晴雯的短板，见老太太怎么说？
“走吧。”
赵嬷嬷含笑看着这个美貌出众的丫鬟，还别说，模样好看不说，浑身上下还有一种难得的亲和力，看着让人从心里觉得舒服。除了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比那些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北静王不小了，老王妃急着抱孙子，既然昨儿的试探失败，她已经认命自己的第一个孙儿是一个丫鬟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