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靖王爷!”太平克制着心中的惊异,给萧子逡见礼。
方才才看了他一眼,正觉他的眼像星子,大脑突然间便有片刻的恍惚,只觉额间一热,眼前就换了一方天地,满是星斗,意识一瞬间不受她掌控,那感觉就跟灵魂出窍了似的,让她受了一点惊吓,还以为自己又要穿回去了,直到靖王与她说话,才令她醒了过来,幸好她收得及时,没有失态。
“三姑娘免礼,这里不是外面,我与蕴涵蕴诃形同兄弟,他们的妹妹,也同我的妹妹一般,姑娘若是愿意,也可以唤我一声哥哥。”
太平没有抬头,仍旧能感觉到头顶上方灼灼的目光定在她的侧脸上。鎏金还真说对了,这位靖王爷确实很和气,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哥哥妹妹的,未免和气过头了吧?
“王爷客气!”她的口气带着几分疏离。
慕蕴涵对妹妹的守规矩很是满意,待她坐下,拉了些家常,太平回话时他方仔细打量了一下,之前未细看,这会儿一看,这个妹妹面色有些不虞,真如传说中一样病病歪歪的,眉眼倒也精致,与记忆中的洛姨娘长得极像,是个美人胚子。
想到已故的洛姨娘,慕蕴涵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到她那瘦弱的身子,更觉不安,似乎太平身体不好是他的错,他原本可以更好地关心一下这个妹妹的,可惜几次提来荆州看她,母亲都在一旁拦挡,说他要以学业为重,若是在这儿有个万一,可就危险了。
慕蕴涵起初还帮着说过几句话,道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只死了洛姨娘,庄子上那么多人都不见有事,才讲这话不久,就传来庄子上侍候太平的仆人莫名死掉的消息,一时间她命里带煞的事又在宅中传得沸沸扬扬,父母便不许他来看太平,这一耽搁就到了今日。
想到若是自己不那么优柔寡断,早些来看看,或许三妹妹也不会病成这样,那脸色,怎么看也不像个正常人,只怕到时候挑女婿都不好挑,谁家愿意娶个病秧秧的媳妇?
“三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前一次的信中,还说你咳了一季,我让人带给你的药吃了没?”慕蕴涵问道。
太平点了点头:“吃了,多亏了哥哥的药,现已经大好了。”
她心头一喜欢,看来这次装病还真装对了,说不定看她一脸病容,慕蕴涵就不带她进京了。可惜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马上慕蕴涵就粉碎了她这个梦想。
“这庄子上条件这么差,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京里,等回去了好好养养,病就好得快些,若需要什么,到时候妹妹只管来找我和你二哥,你说是不是,蕴诃?”慕蕴涵说道。
慕蕴诃笑着对太平点了点头:“对啊!都是自家兄妹,三妹妹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蓉儿她们都爱去我哪里,看中什么就拿什么,二哥可不会舍不得。”
“那太平先多谢二哥了!”太平笑了笑,垂首敛目。
慕蕴诃口中的蓉儿,就是大姑娘慕月蓉,月下一朵芙蓉花,老爷和夫人的第一个女儿,慕家的掌上明珠,大太平一岁,今年十六。
靖王在场,总不能一直自家人说话不理人家,慕蕴涵说了几句,便与靖王说话去了,太平陪坐在一旁,无聊地把玩着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指,他们谈的那些事情离她都很遥远,就算她想插话也是插不上的。
坐得久了,她对慕蕴涵生起的那点好感慢慢又消散了,明明知道她是病弱少女,居然这两兄弟都不体谅一下,让她早些下去休息。
鎏金站在自家姑娘身边,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想法,心中也有些心痛。刚才她给姑娘打扮得容光焕发,可是才打扮了一半,姑娘就让她停手,卸了妆容重新来过,将自己弄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问姑娘为什么,姑娘说:“鎏金,在京里那些人的消息里,我可一直是个病秧子!”
鎏金愣了一下,拍着脑袋道:“对啊,奴婢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前几个月带去京里的信上还说姑娘病弱,走路都要人扶,说不定老爷就是看了那信,怜惜姑娘,才派人来接姑娘回去。”
太平笑着摇了摇头,鎏金心头黯然,京里那些人冷血到了什么地步,她何尝不知道?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姑娘,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很希望自己说的是真的,那么好歹也算是一份温暖,姑娘这些年过得太苦了。
好不容易挨到谈话结束,太平留人吃饭,奈何两位哥哥痛惜她这个妹妹,怕她劳累,让她别操心了。
慕蕴涵说:“我们在荆州城最有名的幽云十二坊的食坊订了位置,妹妹一道去吧,那里的吃食都很讲究,南北东西的菜品都齐全,妹妹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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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猜测
更新时间:2013…1…15 21:41:11 本章字数:3286
听到慕蕴涵的话,鎏金看向太平,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眼尖的靖王见了问道:“怎么了?莫非幽云十二坊去不得?”
太平忙接过话头道:“王爷不知,一入冬天气就冷了,我向受不得风,丫头这是担心我呢,生怕出门受了风旧疾又犯,让王爷见笑了!”
“是吗?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靖王笑道。爱豦穬剧
太平借着宽大的袖口遮掩,暗暗掐了鎏金一下,提醒她注意,鎏金眉尖一蹙,脸上及时地浮起担忧,强调道:“王爷和两位少爷不知,姑娘的旧疾甚是凶险,大夫一再嘱咐过马虎不得,若是再有二次,姑娘的命可就……奴婢也是怕……”
慕蕴涵看向太平轻道:“妹妹……”
太平笑了笑道:“哥哥别听鎏金胡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不是好好儿的么?只要注意些,断不会再犯病的。”
“到底是什么病?”慕蕴诃问道。
太平摇了摇头:“这病来得奇怪,大夫也不知是何疾,就是受不得寒,否则便心口疼痛不止。”
“等回到京城,请个好的大夫看看,彻底根治了才好。”慕蕴涵道。
“宫里的何太医擅治疑难杂症,到时候拿我的贴子去,请他来给三姑娘看看。”靖王说道。
太平微笑道:“如此多谢王爷了!”
因为鎏金搞了这么一出,最终太平没跟着三人去,约定好明日起程的时辰,慕蕴涵便带着人先行离开。
鎏金等人一走,苦着脸道:“姑娘,对不起!”
太平叹了一口气道:“鎏金啊鎏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喜怒要不形于色,你怎么还是事事都露在脸上啊?瞧瞧,好好的一顿饭,吃不成了!”
“下次不会了,姑娘!”鎏金说道,“其实姑娘不去也好,万一遇到熟人跟您打招呼,两位少爷问起,您不是一样得编话圆过去?”
太平瞪了她一眼:“我才不像你呢,你担心的事压根儿不会遇上。”
鎏金嘻嘻一笑道:“反正姑娘的饭量又不大,多您一个,也吃不了多少,他们花的银子照样进的是您的口袋,姑娘就别恼奴婢了!”
太平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说道:“鎏金,到了京城不比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别让人知道咱们的底细。”
“姑娘放心吧,银票什么的,奴婢都收好了贴身带着,绝对不会给人瞧见,您教奴婢的那些,奴婢都记得,不会给姑娘丢脸的。”
鎏金有些激动,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对于那个从未去过的繁华之都,少女也有着一份期待,她很积极地指挥着庄子里的人收拾起来,鸡鸭鹅的捉了装上笼,秋天里收的庄稼捡了些好装好,姑娘年节上进京,总不能空着手去,各处都要打点打点,不管礼物轻重,心意是要到的。
看了一阵,见自己指派的人都还算得力,鎏金回到了屋里,看到太平在做针线,接过来做着,和她聊起来。
“姑娘,事情都安排好了么?您这么一走,生意上的事不要紧吧?”
太平说道:“那是自然,都安排好了。”
“那个老乞丐呢?”鎏金问道。
她尚不知口中的老乞丐就是太平的师父,知道自家姑娘遇到了高人指点,今时不同往日,但是鎏金从来没把自己见到的老乞丐与太平口中的师父联系在一起过,只因为老毒物故意为之,在她面前一直就是初见时那个腌臜模样。
太平觉得老毒物似乎有易装僻加轻微的人格分裂症,喜欢扮演不同的角色,也不知是不是被仇家给追怕了。
“他呀,你更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不会饿着他的。”太平笑道,要是鎏金知道幽云十二坊那个胖得像个皮球的老板就是她无比同情的老乞丐,不知怎生着想。
“姑娘,您说我们还会不会回来了?”鎏金留恋地看着庄子,对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原来恨不得远远地离开,如今却生出了几分不舍。
太平笑了笑道:“不过是暂时离开,幽云十二坊在这里,总是会回来的。”
鎏金明知道回到京城一切都有老爷夫人作主,回不回得来可不是由太平说了算的,可她就是相信,只要姑娘愿意,她一定有办法。
“奴婢舍不得咱们亲手种下的那些树,也舍不得洛姨娘,舍不刘嬷嬷……”鎏金红着眼睛道,“姑娘要走了,去看看姨娘吧,她知道姑娘能够重返京城,一定会很开心。”
太平沉默着点了点头,两人备上香烛,进到山中,一处小树林里,两座孤坟并排而列,透着几分凄凉。太平恭恭敬敬地给洛姨娘上了香,磕了几个头,待看到她对着刘嬷嬷的坟头也磕了几个头时,鎏金忍不住流下了泪。
一个仆人能得主子如此对待,真的值了,她想到刘嬷嬷临终前的叮嘱,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刘嬷嬷所托,她会用生命守护姑娘,谁若想动姑娘,除非踏着她的尸体过去。
姑娘已经及笄了,这次回京,老爷一定会给姑娘许配人家,鎏金一方面期盼着姑娘能够早日许人,有个归宿,一方面又担心老爷给挑的人家不好,毕竟上头还有个大姑娘。她的心头藏着一件事,可是她答应了刘嬷嬷,等姑娘出阁的时候再告诉她,鎏金很纠结,忍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太平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晚间听鎏金提起自己的亲事,躺在床上也发了一会儿愣,京里那些人怕她克着旁人怕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怕了,既然接她回去,想来是有缘故的,她的猜测也和鎏金一样,除了要把她嫁出去,她想不出慕家人想起她的理由,只不知会让她嫁个什么样的人,是有了人选还是待定?若事实真如此,自己要由着他们摆布么?
这古代的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慕云飞真的提起,她该怎么办呢?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再说她一个庶女,只怕慕云飞给她挑的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人家。还有一个问题,她上面还有两个,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未定亲,却先想到了她,这些人操的是哪门子的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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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告别
更新时间:2013…1…15 21:41:13 本章字数:3165
太平离开荆州的时候,穿着沙绿金鹦鹉锦袍,系了条蓝妆花凤缎裙,外面还罩了件白色的狐裘。爱豦穬剧这身衣裳自然不是她自己买的,她的私人财产除了鎏金贴身保存的银票,别的一样没带走。
蒋氏根本没给过太平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她送来的那些东西都会被手底下的人层层克扣,到了太平这儿,基本上剩不下几样好的。一个被放逐到庄子上的姑娘,吃穿用度都由京城老宅统一支配,四季衣裳也由那边打理,太平那些好东西自然是不能拿出来的,否则她如何解释来源?
也不知蒋氏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还是怎么想的,这次竟不同以往,让两个儿子带了好些吃的穿的给太平,倒让太平有些吃惊,这其中就包括了身上穿的这一套,尤其是这件白狐裘,白狐难寻,难为她竟舍得,听慕蕴涵说,蒋氏特意交待了带给太平的,连慕月蓉吵着要都没给她。
太平想到这些东西一路从京里坐着马车过来,马上又要搬走,暗中撇嘴,心道蒋氏简直是折腾人,还好东西不用她搬,反正有下人有车子,就让慕蕴涵操心去。
鎏金准备的年货自然也一箱一箱地装上了车,慕蕴涵说是京里都有,用不着带这许多,太平却坚持要带,说京里的是京里的,这是她自个儿养的鸡鸭,自个儿种的粮食,带去给府中的父母尝尝,是她的孝心,慕蕴涵无奈,只得临时又租了几辆大车。
走的时候,鎏金最后看了一眼庄子,转过了身,才上车,刘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依依不舍道:“鎏金姐姐,到了京里别忘了我,记得给我写信!”
鎏金掀着车帘对他连连挥手,哽咽着道:“我会的,小喜子,你也要记得天干时帮我给树浇浇水。”
“姐姐放心,等来年结了果,我一定找人捎去给你。”刘喜应道。
刘喜是个孤儿,流落到此,受过鎏金一饭之恩,在庄子上帮人做做短工,后来庄头看他机灵,自己也缺人手,便留了他下来,这孩子感恩,认了鎏金做姐姐,本来鎏金央求太平带着他一起进京的,太平给拒绝了。
刘喜是自由身,若是他要随太平进京,除非卖身为奴,刘喜自己愿意,太平却不想这么做,她对鎏金说:“你自己都是个奴隶了,何苦把他也拉进来,我知道你们信任我,那就更别这么做,听我的,就呆在庄子上,回头到了京里,我设法将你的卖身契拿到手,还你一个自由之身,你就可以回来和他团聚了,你这些年积攒了不少钱,到时候是买地种也好,做生意也好,自个儿作主,多好!”
鎏金当时感动得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言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太平的这份恩情,太平看着她磕得红肿的额头,心中暗叹,她生来是个多疑的人,谁也不信,只信自己,但是在与鎏金的相处中,鎏金的一心为主让她受到了感染,她的骨子里有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情绪慢慢滋生,那就是——信任!
鎏金是太平在大晋朝唯一一个能信任的人,辛无殇那个老毒物就算是她的师父,她也防着几分。有时候太平也想让自己不要这么多疑,可是经历过那个年代,担任过那种工作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点?
放养在庄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