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沫雅懒懒起身,道:“他是昨日回来的,也是他医好你的。”
任栩尘轻轻应了一声,并不在意。却想到庄若水与他说的话,遂拉着诗沫雅,柔声嘱咐道:“沫沫,如果我以后有什么危难,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诗沫雅回眸睨视着他,冷声道:“任栩尘,你记着。任何时候,只要你不活,我一定比你先死。”
“沫沫……”
诗沫雅不理睬他,穿好衣衫便要下床。任栩尘无可奈何,拉着诗沫雅,将她带入怀中,坚定道:“我一定不会再有事,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诗沫雅这才盈盈浅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在他薄凉的双唇蜻蜓点水,满意的穿好鞋袜,道:“你若再不起,陌老堡主怕会等急了。”
未几,二人收拾妥当。
方才走出海澜阁便见到庄若水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拽着任栩尘的手臂,开心道:“阿善,我就知道你还没去。我们一起去,一起用膳,我要坐在你的身边,你要给我布菜。好不好啊,阿善!”
任栩尘颇为尴尬,今日上午她的那一吻又迸出脑海。侧眼看着诗沫雅,生怕她生气,却见她戏谑的笑着,并无生气。任栩尘拂了庄若水的双手,方要说些什么,但见她一跃到诗沫雅的身边,又攀着沫雅,还娇俏道:“姐姐,你说是阿善坐我二人的中间,还是我坐你二人的中间?因为我也想坐姐姐身边。可是姐姐和阿善又要坐一起,我便只能坐阿善身边,或者只能坐姐姐身边了。”
于是,到前堂的一路上就听庄若水纠结这个问题。终了还是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是以,坐定的陌家夫妇与陌十少远远便听见了庄若水动灵的声音。片刻,又见庄若水一手拽一个,欢呼雀跃的跳进前堂。
任栩尘见陌老堡主在首座坐着,微微颔首,道:“陌伯,陌姨。”
“陌伯伯,陌姨好。”庄若水也巧笑着行了礼。
诗沫雅亦是含笑颔首,波澜不惊的唤了声,“陌堡主,陌夫人。”
陌振南点点头,算是礼到了。三人入座。
因是长桌,任栩尘与诗沫雅是对面而坐,庄若水坐在二人的旁侧,对面是陌振南。诗沫雅的身侧是陌夫人,任栩尘的身旁是陌十少。柳芊芊因身体不太好,便留在房中歇息。陌十少的脸色一直比较沉,尤其是三人一起出现后。
陌夫人早已觉出端倪,探了几人一眼便未说话。
“阿善,你要给我布菜的。”
任栩尘更尴尬了些,凝睇了庄若水无辜的双眼和期盼的神色,只好着筷为她布菜。陌十少暗自瞧了眼诗沫雅,后者却是若无其事的只喝青菜汤不吃饭,并且连青菜都不吃。
陌振南搁了酒筷,声音浑厚,道:“若水,你同阿尘……”
庄若水正吃着鲜嫩的虾仁,打断陌振南的话,娇语称赞道:“伯伯,这道龙井虾仁味道很好,您尝尝。”
诗沫雅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庄若水,继续喝着清汤。胃里一阵翻滚,皱皱眉,放下汤碗,不再进食。
“饭菜不和你的胃口?”
问话的是面色冰冷的陌十少,却是未看她一眼。这一问惹得陌家二老和庄若水都看着她。
任栩尘后知后觉的看向诗沫雅,但见她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道汤做得很好,是以多喝了些汤汁。”
庄若水在鱼香肉丝里找了块肉递到诗沫雅的碗里,道:“姐姐,这个做得也很好,你吃试试,真的还不错。”
诗沫雅颇为尴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只喝着清汤,胃还不大舒服。若是吃肉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任栩尘见此,倏然想到早晨她也是吃了便吐,心里有几分明白,更是心疼不已。于是放下碗筷,轻咳了几声,浮声道:“陌伯陌姨,我身子还有些不适,便先回房歇着了。”
庄若水紧张的问了句:“阿善,你哪里不舒服?”
陌振南与其夫人对望一眼,颔首应允。
诗沫雅溘然起身,温柔道:“阿善,我陪你回去。”
说罢,诗沫雅搀着任栩尘一道离去。庄若水看着二人离去,心想着定是温存去了。陌十少却是暗了双眸,一杯烈酒灌喉而入,灼烧至腹。
走出一段距离,任栩尘握着诗沫雅沁凉的柔荑,内心某个地方温柔更甚,道:“沫沫,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过两天便好了。”
又走了一些路。就着月光,任栩尘越是思量越是心沉,悄无声息的握住她的柔荑,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诗沫雅。
感觉到他的自责,诗沫雅紧紧回握住他温暖的大掌,仰头看着寂静的夜空,指着一方极亮极亮的星星,轻声道:“看见那颗很美很美的星星没有?在我的家乡,它叫北极星,被很多人赋予了很多故事。从前我总是不太理解,而今终于明白。不是因为它才有那些动人的故事,而是因为它那些故事才显得更美丽。”
二人忽然就停了脚步,似心有灵犀。
任栩尘看着极有光芒的北极星,复又转眸凝睇着诗沫雅。黯淡的夜幕、明亮的星辰,折射出诗沫雅一双晶亮的琉璃眸,极美极美。
“沫沫,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美,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诗沫雅莞尔,一眼望进他深情的瞳孔,“方才说过。”
任栩尘被她这话惹得想笑,二人便是这样望着彼此,许久许久。
良久,任栩尘微微颔首,一双薄凉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诗沫雅嫩红的双唇。一股幽香入喉,任栩尘喉咙一紧,加深了这个迟了许久的吻。
诗沫雅双手搂着任栩尘的后背,觉得很是温暖,青涩的回应着任栩尘的索取。
一片宁静,一切都刚刚好。
未几,任栩尘放开呼不过气的诗沫雅,揽腰横抱着回了海澜阁。诗沫雅难得娇羞,双颊浅红,双手绕着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胸膛。一阵似朱槿花香吸进肺腑,十分好闻。
“阿善,我不喜欢你。”
任栩尘一颤,脚步也是一顿。诗沫雅从他的胸膛抬头凝视着他,嫣然道:“我爱你。”
任栩尘释然,颔首看着怀中娇俏的女子,只觉得她才是北极星,只属于他的北极星。
“阿善,我们离开陌家堡,好不好?”
诗沫雅这句话说得极为蛊惑,任栩尘只略略沉思,便道:“好。”
另一厢柳芊芊已是歇息,陌振南与陌十少却在议事。
陌振南负手背对着陌十少,几近下令的语气,道:“柳芊芊既有陌家的骨血,便是陌家人。择个好日子,将喜事办了,将柳芊芊娶进门。”
“怕是穿着喜服会看出有孕,不如等产下孩子再办喜事。”
陌振南剑眉微皱,不怒而威,“我同你娘不在的这些年头你在做什么?不想成亲就不该让她怀有陌家骨血,既然有了骨血,即使被耻笑也要娶她进门。少仕,为父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位叫诗沫雅的姑娘,但事已至此,你只能娶柳芊芊。”
说到最后,言语不禁柔和下来,“阿尘的爹娘近日便回来,若是知道你险些杀了阿尘,以任嘉允的脾性,必要扒了你一层皮。”
“爹是怕栩尘的父亲?”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陌振南道:“当年他父亲曾救我一命,又是一场好友。是以,着实不愿与任兄挥剑相向。”
再忆当年,只觉时光飞逝。
“三日后,迎娶柳芊芊。”
丢下这句话,徒留陌十少一人落寞。
几许烟波成蹉跎 (一)
陌夫人操持这场临时决定的喜宴,然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掩饰柳芊芊微隆的腹部,到底还未成亲便有了孩子,被众人知道也不大好。而任栩尘本打算今日与陌振南陌夫人辞别,不想陌十少忽然决定成亲,是以也变得尤为忙碌。
闻得消息的慕容瑾也是欢天喜地的赶来,心想着,这十少今次居然愿意迎娶柳芊芊,着实不容易。只是今日前来,最重要的不是陌十少的亲事,而是找寻庄若水。
此时的庄若水正在任栩尘的身前身后蹦哒,一会儿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人成亲。”
一会儿道:“这场喜事感觉很是热闹呢。”
一会儿又道:“阿善,等你同姐姐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比这个更热闹。”
慕容瑾恰巧听到这第三句,开颜大笑,“一个诗沫雅,一个庄若水。阿尘,你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的太过,才捡到了这两个宝儿。”
任栩尘根本无暇与他说笑,这些请帖就已够他忙活的了。
“若水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是戏谑,却透着认真。庄若水狐疑了片刻才随他一道走出去。
“若水姑娘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吟碧?”
忽听这么一问,庄若水一头雾水,“吟碧是谁?”想了想,又问:“是不是那日身着青蓝色衣衫的姐姐?”
慕容瑾微笑颔首,静待答案。
庄若水玲珑心前后思索一番,俏声道:“就那日在陌家酒楼见过一次,从前没见过。”
慕容瑾半眯桃花眸,摆着竹骨扇,悠然道:“若水姑娘不愿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那慕容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
庄若水凝眸看了会儿,又欢呼雀跃的回到任栩尘的身边。
此时的诗沫雅正陪在柳芊芊的身边,同她说笑。虽说不日便成亲了,柳芊芊看着确实开心。然诗沫雅却觉得她有几许哀愁放在心底,叫人看着着实不忍心。
。
慕容瑾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蹊跷。那日晚上吟碧与小小的对话他是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里,在那之后他便一直暗自查探,却没有任何消息。然,突然出现的庄若水蓦地一问,更叫他起了怀疑。只可惜,庄若水不肯与他说实话。
那时小小说的是此事与皇上有关。看来,关于吟碧的过去是被皇上压下去的。也就是说,吟碧和当今皇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过去。
一路悠闲回府,慕容瑾正收了正经之色,忽见自家别苑出来一群人。来人气宇轩昂,身着暗黄锦帛,眉目之间尽显王者气息。掀帘入轿的那一瞬抬首看着他,目光炯然的看着他,微微颔首。
慕容瑾亦是从容颔首,与之擦肩而过。
吟碧见慕容瑾回来,立时掩了心绪,泰然道:“回来了?”
慕容瑾似有似无的应一声,戏谑道:“方才那是朝廷中人?”
“是当朝王爷。”吟碧道,似乎带了些轻微的嘲笑,“慕容,我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以你的性子,我若是不说,必然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哦?”慕容瑾挑眉,饶有兴致的玩儿着扇坠。
“我在皇宫长大,六岁时便进了宫,是当今圣上钦点入宫。这十几年来,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日王爷与我解了这道谜底,我与故去二十多年的樊城第一艺妓雪秋有几分相似。这些年,我在皇宫便是代替那个人活着。”
吟碧顿了顿,继续道:“皇上安排夫子教我学习琴棋书画,好叫我同雪秋一样。所有臣子都认为我将来必是皇后,却是没料到今年年初皇上一道令下,我被遣入陌依阁。我猜想,皇上是想我历经雪秋曾经历过的事吧。后我与陌依阁的嬷嬷密商,便到了青城。”
“慕容,我知道你早便怀疑我的身份。瞒你到今日,着实对不住。我本以为可以在此安稳此生,同你一起笑傲风月。却不想,皇上到底还是不愿放过我。”
慕容瑾仍旧持着先前的姿势,闲适的把玩着扇坠,道:“你的意思是,你要随他回宫?”
吟碧眼睑微垂,沉着颔首。
慕容瑾丢了扇坠,摆开竹骨扇,轻飘飘道:“你当初费尽心思、委曲求全是为了逃脱他的魔掌,如今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我又是为何!忍辱负重、迫不得已?”
“慕容,你有爱过一个人,却无法跟他守在一起的心情吗?”吟碧微微叹息,第一次在慕容瑾的面前呈现出真正柔软的一面,道:“我爱你,所以我怕。”
“这几个月,我很开心。纵使明知你并非真心待我,但你给予我的叫我很幸福。慕容,谢谢你。”
这一次,慕容瑾连竹骨扇都丢了,踱步到她的跟前,含笑道:“既是爱我,便是与皇上为敌,我亦不会放你回去。吟碧,你是我的。”
“但他是皇上,我不想你与他力敌。”
慕容瑾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吟碧,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吗?”
吟碧轻轻偎入慕容瑾的怀里,“谢谢你,慕容。但我不能陷你于危险的境地,你应该是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风月公子慕容瑾。”
“吟碧,你记住。你不姓苏,姓慕容,是慕容氏吟碧。”
此话掷地有声,吟碧心中一暖,缓了会儿,道:“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幸好我遇见的是你。”
外头已是夕阳西下,晚霞大片大片的铺在西边的天空,美丽极了。
得知陌十少与柳芊芊成亲的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司徒枫正抱着那罐假骨灰出神。陈络与他禀告这个消息,他当下便摔了瓷罐,心道:柳芊芊,你想与陌十少成亲,休想!
陈络胆战心惊的看着他怒火灼灼,不敢言语。
“调集所有人,我要夺回柳芊芊。”
因着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陈络不敢妄自猜测司徒枫的意图,调集了阙天阁所有人,准备成亲那日大干一场。
那日,是个明朗的好日子。
柳芊芊一身鲜红嫁衣站在陌十少的身边,原本束腰的锦帛束在胸口,正好掩饰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这是诗沫雅提出的意见,为博面子,陌夫人便采纳了这个建议。
陌家堡仍在敲锣打鼓,甚是热闹。
满堂宾客皆是四面八方的江湖朋友,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王爷。
慕容瑾与吟碧敛着心思,若无其事的立于左下首,旁边是任栩尘。诗沫雅与庄若水分别立于他的左右,一个盈盈浅笑,一个欢脱闹腾,还缠着任栩尘问东问西。
陌十少不露痕迹的瞥了眼难得喜上眉梢的诗沫雅,随着礼官的叫喊,同柳芊芊拜了天地。
遽然间,一阵爆竹声响彻云霄,烟灰却是落在红毯之上。
司徒枫亦是一袭妖娆红衣,款款落在席间,张扬的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婚礼的厅堂。
最诧异的莫过于柳芊芊,讶异的掀开红盖头,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