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也是萧府寒了她的心,否则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对我都是慢慢地开始关心了,萧府中人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那么淡漠视之。”叶昔昭坚信这一点。
“也有道理。终究是萧旬的家事,我不大在意,也就无从得知谁是谁非。”虞绍衡看了看她,“怎么这么关心乔安?”
叶昔昭抿了抿唇,将乔安白日里来过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总是觉得,她像是不打算回京城了?”
“果真如此?”
“嗯!”叶昔昭重重点头。
虞绍衡放下了手中公文,思忖片刻,“我还真要寻机问问萧旬了。”好兄弟的枕边妻要甩手走人了,可不是好事。而且,就萧旬那种对家事一直完全是稀里糊涂的状态,真该提醒一声。
这态度正是叶昔昭想要的,闻言面上一喜,“你能这么做就好了。”
这话题结束,虞绍衡问道:“乔宸前来为你把脉了?”
“是啊。”叶昔昭翻找了片刻,将乔宸写下的话拿给他看。
虞绍衡看了,笑道:“句句在理。别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谁心急了?”叶昔昭白了他一眼,“只是想心中有数而已。我若是不这么做,日后太夫人可就该心烦了。”
虞绍衡只得又用好话哄她,“知道你最懂事,这总成了吧?”
叶昔昭却是定定看住他,“你敢说你就不怕我有什么不妥当?”
虞绍衡坦然道:“不怕。乔宸所言是至理,何事也要随缘。我以往杀戮太重,便是命中无子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可真是……”叶昔昭心说自己可真是有福气,这夫君不论何事都会把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可问题是……这说法任谁听了,也都会很不是滋味吧?之后有意岔开话题,“那你在得知宋歆瑶有喜的时候,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虞绍衡实话实说,“那是不怀好意才说的——那时我们太久不曾歇在一处。”
“……”叶昔昭为之噤声,却甜甜地笑开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太后寿辰与恩科之事并行。皇上重孝道,对这两件事都是耗费了一番精力心血。
虞绍桓作为被阖府寄予厚望的人,也不曾辜负众人,殿试时拿到了个很不错的名次,被任命了一个看似是闲职但是有所作为就能升官的官职。
这结果其实已超出众人的寄望,侯府上下都是欣喜不已。
偶尔,叶昔昭想到叶昔寒,会有些失落——虞绍桓的京官,方方面面来讲,其实都要比身在外地从四品官职的叶昔寒的境遇更好。
可在这时,只能追究前因让自己冷静看待这种事。话说回来,虞绍桓虽是庶出,可生在侯府这样的门第,在同龄人中就是天之骄子,况且也真是为求得功名付诸了太多精力,可谓实至名归,谁也没资格觉得不公。
转眼又到了太夫人去上香的日子,叶昔昭自然还是陪同前去。而在这一日,虞绍衡也腾出了整日的时间,随之前去。
太夫人是最高兴的。前些日子听夏荷禀明了叶昔昭身子并无不妥,便告诫自己只管安心且耐心地等着喜讯便是,日后一言一行都不会再现出心急的意思。对于这回事,她年轻时可是吃了些苦头的——与老侯爷成婚后几年无所出,在娘家与婆婆左右夹击的情形下,为老侯爷先后纳了两房妾室,谁知纳妾之后,许是心神放松下来之故,反倒很快有喜了,先后添了一双儿女。
眼下的叶昔昭,未尝就不是年轻时的自己,她这做婆婆的,不会效法自己的婆婆,只会付诸更多的耐心。说到底,小夫妻这般和和美美的,有什么可愁的?
到了寺里,太夫人便吩咐虞绍衡,只管陪着叶昔昭在寺里转转,上香还愿抽签那是她的事,他们不需作陪。
虞绍衡点头称是,要与叶昔昭举步前行的时候,看到了萧旬与乔安。
叶昔昭觉出他目光微凝,循着他视线看了过去。
乔安神色冰冷淡漠,萧旬的神态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似是陌路人,却又分明是夫妻……
她不由蹙眉——这又是怎么了?似乎矛盾更深了?
而乔宸静静跟在两人身后,满面愁容。
乔安径自到了叶昔昭面前,“我们去别处说话。”又回身换上乔宸。
叶昔昭也便随着乔安、乔宸转往别处,信步走在寺庙之中。
两个男子只用眼神交流想法、情绪,落后一段,尾随在三女子身后。
乔安低声道:“我被后面那人禁足了,除了他陪同之下,不能去往任何地方。他命手下查出了我娘的病可轻可重,另寻了良医前去诊治,不允我返乡探病。甚至于,连我姐姐都被禁足了。”
叶昔昭回身看了萧旬一眼,心中很是不忿——这也太霸道太不讲理了。之后想到的就是,是不是因为虞绍衡询问过萧旬之后,才使得如今姐妹二人连返乡探望母亲的行程都被阻隔了?
若是如此……
她真是后悔不已。
乔安又语带轻嘲地道:“今日我无意前来,他却偏要扯着我出门——不知又要做什么文章。”
叶昔昭听得出,这话她少说了三个字——不知他又要“利用我”做什么文章。
乔安如今也是被气极了,否则,应是不会与她道出这些无奈的。无从安抚之下,叶昔昭携了乔安的手,问道:“你们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嫌隙?不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尽释前嫌么?”
乔安越是悲伤,笑容越是璀璨,“不能。我与他成婚之后,许久都是费尽心思地解释,但是他不相信。他从没信过我,甚至一直持有偏见。”之后微眯了眸子,“靖王世子始终是他一块心病,两个人不睦已久,我又如何能得到他的信任?话说回来,他既然是这样一个人,我又何必再浪费心机讨得他欢喜?”
叶昔昭满心都在为姐妹两个担忧,“但是这样下去,总是不行。”
乔安语声已有些颓废的味道:“随他去。只管混吃等死就是了。”
到此时,叶昔昭可以确定一件事——萧旬不论是出于什么缘由,都已将乔安的心伤透了。若非如此,乔安不会有之前种种对萧府恪尽本分却不在乎萧家人死活的行径。
是到此时才完全认定这一点——乔安若是自嫁入萧府就对萧旬心怀偏见甚至鄙弃,全不需尽心竭力地打理内宅,尽可如她前两年一般躲清闲。可是乔安不曾如此,甚至于到了全心全力为萧府谋财路的地步,否则,那样性情的人,断不会到了不时提及庶务为钱财心烦的地步。
这对夫妻,也许在很多人眼中,都认定是乔安无事生非平白惹得萧旬恼火不耐,但是落在今日的叶昔昭眼里,觉得那个无情人应该是萧旬。
暴躁、没有耐心、言辞刺耳——虞绍衡对绝大多数人亦是如此,但是,他便是在与她针锋相对的时日里,也总是在被她气得忍无可忍的地步下才会说三两句重话——而萧旬不是,最起码,上次她在房外听闻夫妻两个争执的时候,萧旬都是针锋相对,言辞间毫无退让容忍之意。
男人与男人,对待女子的方式,本就是千差万别。
应该是萧旬将乔安伤到已无退路的情境,这才使得乔安萌生去意。
而在如今,萧旬连乔安最后的退路都斩断了。
在这样的心绪之下,看到钟离炏与钟离珊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叶昔昭第一反应是回眸看向虞绍衡与萧旬——
虞绍衡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萧旬又是强带着乔安前来的……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用意?是有意将与靖王府之间的矛盾加深么?
叶昔昭只是担心乔安,被男人之间的争斗,伤得体无完肤。
她只是愈发觉得,萧旬其人,太过残酷。
☆、第73章
73
钟离珊带着随从走上前来;客气地对叶昔昭一笑,看向乔安。比之以往算是和颜悦色;“多日不见;听说近日处境艰难;”
乔安看都懒得看钟离珊的样子;语声不耐,“干你何事;”
“我倒是不挂心你过得怎样,怎奈我兄长对你念念不忘。”钟离珊摇头苦笑,“你也与他一样,自讨苦吃,如今连返乡探望令慈都不能成行。既是如此;不如让我兄长帮你走出牢笼。”
乔安不屑一笑;“我想走,何需别人相助。”
乔宸听了这话,眼中尽是歉疚。乔安不能离开,是不能在离开时将她一并带上,这才甘愿被禁足。
叶昔昭在这期间则是回眸观望钟离炏与萧旬、虞绍衡的情形,却发现来寺中上香的人们急匆匆离开,涌向寺外。
这是萧旬还是钟离炏的意思?
偌大的寺院,没多时便沉寂下来。
叶昔昭心头升起一股寒意。随即,最挂念的是太夫人,便以眼神、手势知会虞绍衡去里面寻找太夫人。
虞绍衡微一颔首,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意思是告诉她不必担心。
在这样的前提下,叶昔昭略略心安,可还是理应陪伴在太夫人左右,与乔安知会一声,带上芷兰款步走向寺中正殿。
这时的乔安审视着钟离珊,“你们兄妹该不会是要在这里与萧旬对峙吧?”
钟离珊笑着摆手,“可不要把我算进去,我可没心思理会你们的是非,不过是凑趣前来看戏罢了。”之后环顾四周,笑意更浓,“我也不瞒你,我兄长一直对你的事很上心,起初得知你要回隆城的时候,便安排了人手要一路相随,等令慈痊愈你回来时,便将你半路擒拿回王府。”
乔安听着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笑话。
钟离珊继续道:“谁知萧旬不肯让你如愿,也就使得我兄长的打算落了空。他们两个结怨已深,你又不知死活地介入了他们中间,如今自然会被他们当成报复彼此的工具。”
乔安自嘲笑道:“原来我还有些用处,以往总觉得自己真正一无是处。”
钟离珊晓得,谁想打击乔安都难以做到,她更不能,不曾理会,诉诸眼前情形:“我兄长命诸多人手留在这寺院附近——没办法,他想接近你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连萧府都无从涉足了,这就成了他唯一的机会。”
“若他如愿——”
“你自今日后,就是个死人,会被我兄长带回王府。而此事一如以往,不过是我兄长与萧旬的又一次争斗,你只是被无辜伤及之人。便是我兄长与皇上认罪,皇上又能如何——他一只手可都被萧旬废了,皇上可没为这件事治萧旬的罪。眼下萧旬又是有意让局面走入僵局,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钟离珊说完这些,凝眸看住乔安,“你好自为之吧,这件事终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全在你了。”
乔安问道:“为什么与我细说原委?”
“你是萧旬发妻,萧旬是永平侯挚友。”钟离珊真不想再看到靖王府与那两家人的恩怨加重了。
乔安敛目思忖片刻,“以往竟没看出,你还有些可取之处。”
这样的恭维,任谁听了也没好气,钟离珊亦如此,“我看你却一如既往地招人恨。”
叶昔昭趋近大殿时,恰逢太夫人与鸳鸯脚步略显匆忙地走出来。
“太夫人。”叶昔昭快步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携了叶昔昭的手,“上香之人被人撵了出去,又有人要强行带我去一间禅房。”
若是萧旬手下,断不会勉强太夫人,由此叶昔昭苦笑,“应是靖王世子的人吧?”说着示意太夫人看向远处几人的情形。
钟离珊、乔安姐妹站在一处,钟离炏与萧旬、虞绍衡站在一处。
只看神色,只觉得他们是在闲话家常。若不是几十名劲装侍卫带着杀机趋近他们,观者不会察觉出一丝端倪。
叶昔昭看不清楚钟离炏脸上神色,只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甚是放松,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时候,长安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恭声道:“太夫人,不如还是先行回府。”
太夫人自是乐得如此,实在不想在佛门净地亲眼目睹争斗甚至是血腥之事,“那好,我们先回府。”
叶昔昭虚扶着太夫人,虽说有些担心乔安被殃及,可是她此刻只能顾及一面。一面走,想到虞绍衡,料定他本意只是要腾出些时间陪伴太夫人与她——便是他有心蹚浑水,却不可能在知情的前提下还要让太夫人与她前来寺里的。
可那边的一群人却不肯给婆媳二人离开的时间,她们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动手了。
初秋和煦纯粹的阳光之下,在太夫人眼中的与世隔绝之地,刀光剑影与杀机血光交织成一片。
叶昔昭心惊之下,下意识地抬手,蒙住了太夫人的眼睛,这举动之下,强行带着太夫人转身,一面吩咐鸳鸯、芷兰:“还是给太夫人去找间禅房,快!”又吩咐长安,“你们留心,不要让太夫人出了闪失。”
太夫人虽说是一心向佛,这些年过来,却也数次亲眼目睹血淋淋的事情。眼下并不慌乱,只是为叶昔昭在这瞬间的体贴、果断暖了心扉。
叶昔昭急匆匆地送太夫人到了一间禅房,再次叮嘱长安要确保太夫人不被惊扰,便要转身离开。
太夫人连忙问道:“昔昭,你要去何处?”
“侯爷与乔安身陷险境,儿媳一定要过去看看。”
太夫人明白她的心绪,可又何尝不担心她被吓到,“那边出了那等事……”
这时长安接话道:“分出二人随夫人前去即可——萧大人手下也到了寺中,靖王世子也不会殃及侯府家眷。”
不会殃及侯府家眷——虞绍衡却已介入,虽说是身怀绝技,可凡是都怕万一出了意外……
太夫人看着叶昔昭无从掩饰的焦虑,摆一摆手,“去吧,去吧,可要保护好自己。”
叶昔昭匆匆称是,在两名身手绝佳的人跟随下,再度快步返回寺中大殿前的宽广院落。
钟离炏的手下与暗卫、萧旬、虞绍衡交手情形已是如火如荼。因着都是一袭黑衣,叶昔昭无从判断因着伤亡倒在地上的人是哪一边的。
钟离炏、钟离珊、乔安及其各自贴身随从各自站在一处观望。
叶昔昭慢慢看出了情形有多凶险——
这一次,钟离炏带的这批侍卫,身手竟完全与暗卫持平,而前来寺中的暗卫只有区区二十人,是以,才导致了暗卫寡不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