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奕心头也没底,可是不努力总不甘心,因道:“不说我爹娘死得蹊跷,就是玉瑞这笔血债,我势必要叫范桐与庞家偿还。且那范桐今日雇人来我家行窃,也甚蹊跷。还有那庞家,一项眼高于顶,最爱攀龙附凤,女儿就是他晋升工具。范桐这个讨饭佬竟然做了庞家女婿,更是蹊跷。这许多蹊跷,我要一一弄清楚了,或许,就寻到对付范桐的方法了。”
白玉堂似乎听出这话端倪:“你待怎样?”
我要怎样?
祈奕回味这句话,暗中思忖:前世自己被张岩欺骗,今生白玉衡被范桐辜负陷害,家破人亡,想起范桐白日嘴脸,祈奕恨不得即可掐死这个负心汉。
尤其今晚,范桐使人上门行窃,个中大有玄机,说不得就跟白家惨案有关。祈奕以为,这龙凤玉佩与画轴,大有来头,或许正是讨债契机,决不能轻易放过。
且自己目下也并无其他事情可做,唯一居所又成了凶宅。祈奕心中其实已有决断,倘若没有证据掐死范桐,也要以讨还玉佩为名,将范桐恶性公之于众。
自己不是白玉衡,也不想嫁人,更不怕上公堂名声扫地。即便弄不死范桐,也要叫他斯文扫地,权就当报答白家给了自己重生机会,也替自己,替所有被辜负女人,出一口恶气。
这一想通透,祈奕果敢抬头,直视义兄:“我想进京去寻找我爹娘之死真正缘由,倘若真是范桐害死,我要寻找证据,将之绳之于法。倘若不能叫他抵命,我也要设法为玉瑞出气,势必寻机将他打回原形,干回沿街乞讨的老本行。”
茶楼惊见画中人
这话一出,白玉堂当即折扇一挥:“这话中听,就这么决定。”
瞎婆微微摇头:“此范桐非当初范桐,只怕不易呢。”
白玉堂眼眸凛凛只挫牙:“哼,凭他人五人六,在我眼里,他就是纸糊的人儿,见不得阵仗。”
祈奕见白玉堂力挺自己,甚是兴奋。心思婉转,想着将如何着手实施。忽然一蹙眉,记起一事,忙问瞎婆:“娘,不知我重孝在身,出门是否叫人诟病?”
瞎婆闻言点头:“这倒是个问题,前番贼子退婚,老爷夫人猝死,外面经有了许多不利玉衡儿传言,已经让小姐饱受族人白眼,闲言。倘若再一去无踪,时日隔得长了,族老必定指责衡儿不孝,尤其你白家有良田宅子与山林,那些族人可是巴巴瞧着呢。这些不论,就是老爷夫人坟上也须有人时时祭拜修整才是。”
白玉堂眼眸一转悠,已经有了主意,折扇一收,开言道:“这个不难,坟台修整我自会安排,客栈有个伙计善于易容,虽不是十分相,也有七八分,我就嘱咐他在妹妹出门期间,装扮成妹妹上坟祭奠,左不过妹妹每次出门都着帷帽,坐着小轿,外人也不会识破。堂妹正好借由瑞弟名号,出门办事,岂不一双两好。”
说着一转身,对着白贵一抱拳:“不过,这一切能否成功,还得靠贵叔一家人帮着遮掩才行。”
白贵闻言忙着应承:“我白贵身受老爷大恩,一生锦衣玉食,慢说这些小事,只要能替老爷夫人少爷伸冤报仇,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奴才绝不含糊。”
祈奕闻言,心中感佩之至,忙着祈奕一福,拜谢白贵仗义之恩。
倒慌得白贵还礼不迭。
这座宅子祈奕原本也没住过几日,如今又成了凶宅,自是一日不想多住了,只恨马上逃离,好忘记那血淋淋噩梦。这一日已决定上京,祈奕当夜便忙碌着打点行装,预备给隔日启程进京。以为报仇,二为观摩千年古迹汴梁城。
却说瞎婆听着祈奕忙碌脚步,想着自己身世,与不能与人言表的伤心事儿,只觉得一口怨气堵在心口,一旁长吁短叹不迭。
祈奕闻听,十分不忍:“娘别担心,我办完了爹娘之事,就回来孝敬您,照顾您,我们娘儿们一生相伴,相依为命。”
祈奕说这话完全处于真心,前世今生,屡遇负心汉,她已经对男子失望了,觉得跟亲人厮守,平安度日,未尝不是件幸事。
却不料瞎婆摇头言道:“娘是不放心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前次就被范桐折辱,这次虽有玉堂陪同,他又桀骜不驯,耿直莽撞,那庞府又权势熏天,干娘只怕你们着了他们暗算。唉,罢罢罢,我这一辈子发誓再不踏伤心地了,如今就随你进京走一趟吧,娘儿们也好有个照应。”
祈奕道:“干娘您眼睛不方便,安心留在家里,让海棠好生伺候您,何苦操心劳力跟着我奔波漂泊受风霜。您也说那庞家权势熏天,说不得会行些阴暗勾当,连累您就不好了。再我扮成玉瑞行走,又有义兄陪伴,京城又有陷空岛据点人马,想来不妨事,干娘您就放心吧。”
白玉堂正在替祈奕打点行装,闻言一声嗤笑:“你自己还要人家照顾,倒说这话,叫人笑话。”
祈奕忙对白玉堂抱拳摆手,求他不要奚落瞎婆,跟瞎婆计较。
话说回来,倒不是白玉堂刻薄,只因之前白家择婿,瞎婆也偏向书生范桐,嫌弃白玉堂武生粗鲁,致使白玉堂服气而去。
遑论范桐如今败德如斯,连累白家遭此巨变,也难怪白玉堂心怀怨怼,虽不至行动迁怒瞎婆,却也对她甚不顺眼,这才借机嘲讽。
反头再说瞎婆,她被白玉堂迁怒,也甚冤枉。
当初白家招婿,也怪不得瞎婆偏帮,整个大宋都有重文轻武风气,民间效仿,也是风向所指,怪不得别人。
瞎婆一声经历坎坷,却也不予计较他一个后生小辈,反是坦然言道:“公子此话差矣,老身乃世居京城人士,虽然二十年前离京求生,倒底比你们了解京都风土人情,礼仪教化。对你们多少有些帮助。再者,有我跟随,你们也可以上京为我求医治病,掩人耳目。万一他日被人识破替代玄机,衡儿也是孝心一片,避免他人穷追猛打。”
祈奕不得不承认,这瞎婆的见识老道精妙,说话在情在理,合乎人情法度。
说起来,瞎婆眼瞎,祈奕奉母上京求医,算得孝道,更可谓是仁义为怀,古道热肠。纵然他日被人发觉孝期外出,也可分辨一二,族人官府也能谅解三分。
不过,对于瞎婆主动上京的意图,祈奕有些怀疑,瞎婆才学见识,实在不是一般村妇可比。再有,瞎婆虽然饱经风霜,可是每每遇事,总能平静对待,这份气度委实难得。可是,据祈奕长期观察,这瞎婆的行止习性却又让人疑惑丛生,她有很多富贵之人不该有的小动作,诸如以袖口擦泪,只手清理鼻涕,饭后以手抹嘴等等。
这些粗鲁行止,倘若不是她刻意做作,她应当不是那个祈奕记忆中的传奇之人。
唉,每每失望之余,祈奕都会暗自嗟叹自嘲,这天大馅饼,绝不会这般便宜,嘎嘎巧,砸在自己头上。
此瞎婆应该非彼瞎婆。
祈奕每每奢望,倘若这瞎婆就是那瞎婆,自己这仇岂非毛毛雨,顺手打死只臭苍蝇么!
唉!祈奕摇摇头,抛开瞎想。这些日下来,祈奕也跟她处惯了。作为身在异地祈奕,甚是孤独,难得有人真心想着自己,护着自己。
再者,瞎婆少小离家,如今借故携她返乡,正好一解她思乡之苦。
因此,祈奕不顾白玉堂反对,执意偕同瞎婆一起上京。
白玉堂虽然固执,对于祈奕决定也未执意反对。
祈奕由是一番铺排打点,叫来白贵,将家中五百存银,一分为二,一半留家备用,一半作为三人盘费。
白贵极力推辞一番,拗不过祈奕固执,只得依从,主仆洒泪而别。
草州桥距离京都三百余里路程,白玉堂贯走江湖,一路铺排照应,倒也顺畅,四天后,祈奕一行四人顺利到达汴京城外,通过那高高耸立汴京城门,入住五鼠设在京都据点…悦来客栈。
因为瞎婆眼睛不方便,白家三口进驻白玉堂在客栈后院的独门雅居。祈奕陪着瞎婆住了正房,白玉堂退居东厢房。
原本他可以暂居其他几个结义鼠兄的院子,或是干脆居住天字号上房。只因要就近护卫祈奕母女,方才委屈东厢房。
祈奕不知道白玉堂秉性,只当寻常,瞎婆却只夸赞,言说白玉堂真是成熟不少,少了几分狂傲,多了几分忍耐知性。
翌日,祈奕白玉堂兄妹具是一身白衣白袍,一色白头披花巾子,脚上更是一尘不染一双长筒靴子。好在都是全棉细白布,透气又爽汗,否则,这样燥热六月天气,实在受不了。
白玉堂俊目朗朗,一身豪气干云。
祈奕则是眉目清秀,温文尔雅,俊俏斯文。
二人一文一武,具是相貌堂堂,翩翩风采。不细看,二者衣料有所不同,祈奕守孝,所用乃是细白棉布,白玉堂则是一身白绫。
二人一路摇着洒金折扇,摇摇摆摆上得楼来,恰似一双玉树临风立,引得茶客纷纷侧目,赞叹之声不绝耳。
此茶楼门前街道,乃是文武百官上朝必经之路,文武百官进宫,具要在此下轿下马,想要观瞻文武百官风采,这里正是好场所。
由是,此茶也便成了上京最为繁华之所,三教九流无不在此聚首,真正一个龙蛇混杂之所。
这里小二得天独厚,一个个成了精,他们眼中看见,耳里听见,汇集起来装在肚里的故事,可算得一部大宋百官信息百科。只要客人出得起银子,他们可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说上几天几夜不带重复。
白玉堂上京之前,已经知会了京中三教九流朋友,今日与祈奕来此,一为面见这些朋友,汇集消息,二为实地求证。
却说祈奕白玉堂兄妹刚刚落座,不过顷刻,白玉堂已经会晤了几拨人马。自范桐进京之日起中举招赘的资料,已经呈报祈奕之手,不过庞府勋戚之家,范桐乃是新贵,所得资料不多,且是表象。
不过,祈奕所得资料显示,范桐会试恩师乃是庞太师,因此得到庞太师青眼。如今小夫妻寄居庞府。
范桐另一个让人眼红之处在于,他与庞府结亲,冰媒竟是八贤王。定情媒聘,则是半片羊脂玉龙佩。
庞家富贵至极,拉拢才子新贵,吸收新鲜血液,祈奕尚可理解,令人疑惑者,乃是八贤王何事竟与庞家这般亲厚了?
他们不是仇敌么?难不成后世误传了?
祈奕不免喃喃自语:“八王爷庞老贼为媒?不会错吧?”
白玉堂见祈奕疑惑,也想知道,眼波流转,将茶杯在桌上一顿,小二颠颠就过来了。白玉堂笑着摸出一块银子,抛在桌上,那小二收了银块,笼在袖里,微笑点头不迭:“却是八王为媒,如今那范桐已是八王府座上常客了。”
挥退小二,祈奕看着白玉堂蹙眉奇道:“我可听说了京中传闻,八王爷一项与庞太师不合,缘何竟与庞家为媒?”
白玉堂一旁闲闲品茶,挑眉道:“看不出来,义妹颇有见识,这倒应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啊。”
这倒问住了祈奕,一时不知如何答对方好,总不能说,这是后世皆知之事吧。
吱唔半晌方道:“义兄忘了,之前我与小弟曾经到过京都寻找范桐贼子。”
白玉堂脸色随即一暗,起身抱拳:“义妹受苦了,都是为兄照顾不周。”
祈奕忙一拉白玉堂袍边:“坐下坐下,义兄言重了,是我自己识人不明,遇人不淑,与义兄何干?倒是小妹此番报仇雪恨,还要仰仗义兄,义兄总是这般客气,倒叫小妹不好开口了,还是随和些好。”
白玉堂闻听祈奕说要仰仗自己报仇,顿时来了精神,目光灼灼,言之凿凿:“义妹之事就是为兄之事,义妹但有差遣,义兄万死不辞;只不知对那范桐,义妹有何打算,以我所说,不如我星夜潜进庞府,割下他的狗头就是了。”
祈奕不能责怪白玉堂嫉恶如仇,冲动率性,动辄喊打喊杀,就是祈奕自己也曾经冲动,差点割断了张岩喉管。可是祈奕不愿意让铮铮铁骨白玉堂,因为范桐这个竖子亡命天涯。因压低声音,软语劝慰:“义兄切勿冲动,我倒以为一刀杀了范桐到便宜他了。我要让他一无所有,受尽世人辱骂唾弃,在绝望与悔恨中,犹如癞皮狗一般,苟延残喘,度过下半辈子。对于如何整治范桐,我已经有了初步设想,倘若我的计策不成,那是再任凭义兄施为。”
兄妹正在计议,忽然楼上楼下一阵欢呼喧闹,楼上茶客一个个趴着窗口往下观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来是文武百官下轿马,步行进宫了。
祈奕在小二指点下一一观瞧这些大宋精英们。
“那个最最前面的是身着银白滚龙袍者就是八贤王。”
“后面红袍白面者,乃是王相爷。”
“那个,就是王相爷后面那个,黑袍黑面者,就是包拯包大人,握着这里认认尊称他为包青天。”
“包大人旁边那个,哎,就是那个古铜面色,鼻若悬胆,剑眉星眸,昂首挺腰,黑帽红袍,儒雅如玉,浩然正气者,就是南侠御猫展昭展大人。”
小二指指画画,口灿莲花不住口。祈奕却是早没听他,只是一双黑瞳紧锁那最前面金冠、金裆翅、白袍滚龙服者,心头的惊骇犹如巨浪滔天,泼天而起。
你道为何?
原来那八贤王那头上金冠袍服,竟然与白母所藏画轴男子一模一样,就是眉眼,也跟画轴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此人雍容华贵,眉目温煦,美髯飘飘,气宇轩昂。
画轴之人则少年英俊,剑眉入鬓,英姿挺拔,顾盼雄飞。
小二自顾喋喋不休,混没发觉祈奕异状。白玉堂却一早瞅见,却以为祈奕为了展昭着迷,一时气闷,沉脸回座,饮茶不语。
却说祈奕惊见八贤王,跌落回座,震惊不已:怎么如此?
风流倜傥八贤王
白玉堂行走江湖,也不止一次来过开封,这些阵仗司空见惯的,不过略瞄一瞄,便觉得甚是无趣。抬头却见祈奕神采奕奕,久久凝望,忙有顺着祈奕目光,恰好听见小儿絮絮叨叨正吹嘘御猫展昭,如何俊逸神勇,耿耿忠心。他以为祈奕与那些怀春闺秀侠女一般,听见展昭明儿就犯迷糊了。心里就不爽快了,冷脸独坐,兀自品茶。
及至祈奕回座,任是一幅失魂落魄神情,他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