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他忽然凑近她的耳朵,轻笑,“因为它们闻不到我身上属于魔族的气息……”
陶夭慌忙跳开几步远。
这孩子几个月来邪性显露,越发不爱遮掩。之间像个闷头子,现在根本就是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个头越来越大,头发却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全白,恍然间,竟也有了惊艳绝伦的美貌。
她皱眉,似乎事情越来越糟糕。
“胡思乱想还不如问出来。”他勾着她的肩,面无表情道,“虽然我回答的不一定是实话,却总好过你挖空心思去琢磨来得轻松。”他一挥玄黑色的披风,两个人倾刻已在流云阁内的房间里。
“本太子会看在与你同床共枕多日的份儿上,尽量告诉你实话。”他顺势躺倒在床上,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把玩起来。眼稍微撩,竟差点迷惑她的心志。
“玉夜寒珠?!”陶夭怔然,片刻,微微愠怒。
“对。”他朝她灿然一笑,顿时光华满室,“你猜,这东西,我是怎么偷来的?”
“半道截的吧?”她定了定心神,咬牙,冷冷的道。
“哼。”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身黑衣掩映下的容颜邪魅而冷冽,“你以为我会夸你?”
“哦不。”陶夭坐了下来,眉眼悠远绵长,“我想,你大概是从龙族的人手里截到的吧。”
“嗯。”他沉了眸,飞上横梁,只是那梁间的空隙于他现在长大的身体而言,有些略显狭小,“不过,这个人,你大概也猜不到,竟然是龙清,龙族二皇子。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好意思,我猜对了。”陶夭起身,月白色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浮动,身姿优美,“能让璐儿如此三缄其口的,一定,是龙玖的哥哥们。龙霆现下不会亲自出面做这些事,那么,便除了龙清再无他人。”
“若我说,是你那侍女亲手奉送给龙清的,你信么?”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她,这个角度,正好看清她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桃仙,比起她家娘亲,长相其实免强还可入眼。
“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何会这么做。”她摇摇头,一声轻叹,“她的样子,不像是单纯为了龙玖,故而设计害我。”
“自然是。”他悠悠了白了她一眼,冷哼道,“玉夜寒珠身上,有个大秘密,所以平日里龙玖极为宝贝,就连她的红木盒,她也是加了封印的。龙清大费周章的将它‘拿’走,却又碰巧被我‘截’了过来,要真是有这么简单,难道龙清真的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乐子么?!”这孩子又皱起眉头,凉凉的看着她。
“明知道不简单,还故意将这个东西带到我这里?!”陶夭也学他的样子冷哼道。
“哼,看在你那三分薄面上,本太子决定帮你一把。”那孩子老神在在的斜觑她一眼,“看看他们到底玩儿什么花样。”
“哈,你就这么帮我?”陶夭哭笑不得的看他把玩着那个宝贝,“若明日他们真的来搜,我便真的百口莫辨了!”
“嘘!”芙苏云邪忽然冲他示意噤声,然后不过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陶夭无奈的摇头,犹自倒了一杯茶,“小魔头长成大魔头,将来要是不受控制了该怎么办?”她隐隐有些担心,还魂灯到了需用之时,他会不会心甘情愿的交出来。
抿了口茶,觉得茶香清冽,索性,一骨脑全喝了下去。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身,眉眼清明:“枫岚姐姐?”
枫岚倒全无白日里的低眉顺眼,淡然行至她身畔坐下,竟没有丝毫礼仪可言。
陶夭也不恼,看着她,眼睛里波澜不惊:“枫岚姐姐有何事找我?”
“为了你的生死。”枫岚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娥黄色的纱衣此刻显得晦暗异常。
“我的生死?”陶夭勾唇,“倒烦扰姐姐费心了。”
“你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枫岚挑眉,眼睛深处那层层叠叠的阴沉与冷意肆意席卷。
“姐姐似乎忘了,任何人的生死,都不由旁人操控。”陶夭掸掸衣衫,不经意的将垂在耳前的发丝绕于耳后,“何况,是你一个奴婢。”她这字咬得极重,果不其然,枫岚的脸色白了一白。
“只可惜,因为你一个大意,被我这个奴婢钻了空子。”枫岚脸色变了又变,复又神色坦然,“如今你身边没有一个人,我杀你,易如反掌。”
“是啊,夜羽不在,芙苏云邪不在,就连莹姐姐也不在,这偌大个凤族的宫殿,凡是在我身边的人,现在都不在,倒真是个下手的好时机。”陶夭正浅笑着,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知道你刚才喝的是什么吗?”枫岚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笑意,“我想你大概没听过,不妨告诉你,它的名字叫做……胭脂脆。”
陶夭抚着心口,疼痛的感觉袭来,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这种药,一般情况下喝下去没事。除非,”她看向她,扬眉一笑,“除非使用法力,否则不会起作用。你虽防着我,却还是百密一疏。”
“胭脂脆?!”陶夭的心脏如同千万把刀在绞动,她跌坐在地上,神色痛苦,“你害我,他们不会放过你。”血顺着唇角流出,意识逐渐涣散,就连灵力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可是,等他们回来,一切就恢复原样了。”枫岚从她身上迈过,身姿飘渺,“你看,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你死。至于他人的目的,我想,你这一辈子,是无法知道了。”她说着,头也不回的迈了出去。
55浮生浮事
入夜的风微微泛凉;通往流云阁的小路隐约可见碎了一地的月光斑驳陆离的影子。一处树影婆娑之间,两道漆黑的人影站立;一挺拔,一纤巧;在这一地夜色中分外独特。
“她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手,所以毫不设防。”女子的声音不卑不亢;却意外的夹杂着淡淡的温柔;“她喝了下去,胭脂脆很快便起了作用;她的灵力正一点一点的消失;等到夜羽回来;她已经如同死物。”月光跳跃在她的脸上;蛾眉淡扫;额间一点朱砂轻染,娇柔之中带着一丝倔强。
“她不会死,羽,也不会让她死。”男人的声音清峻之中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却如同魔咒一般让人心神一惑,“她只是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一些她记忆里很重要的东西。”
“主上,不是说,只有她死了,这个局,才能按照您计划好的方向走下去么?为什么又突然对她手下留情?!”女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略带气恼的质问道。
“她是这个游戏里的意外,却意外得恰到好处。”男子略略沉吟,夜色下那双眼睛如同黑曜石般浓重的光泽,汹涌着丝丝寒意,“因为她的存在,这游戏会越来越波云诡谲,越来,越有趣。”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气疑的气势,他拂袖,身长玉立。月光下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剪影勾勒出长而优美的水墨画卷,时间静谧而漫长。
“那,我还要回去么?”娥黄衣裙的女子低声问道。
“不必担心,等到她再次醒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记得。你还要继续呆着流云阁里,跟着她。”
“是。主上,岚儿告退。”
男子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透过月光,那女子淡漠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握紧拳头,八九分的功力,瞬间击向自己的胸口。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开出妖娆绚丽的殷红,她瞌上眉,软软的倒了下去。
芙苏云邪一路追着那陌生却强烈的气息而去,到了,却忽然失去了踪迹。他皱眉,以自已的能力,就是繁楚老儿也未必能跟丢,而这个人,却轻轻松松就甩掉了他的追踪,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他沉吟片刻,忽然暗道糟糕。
流云阁这一路上静得可怕,他索性不再隐匿自己魔族的气息,径直捏诀进去。
果不其然,夭儿躺在地上,目光看着门口,眼神涣散,灵力已经全数散去,散同废人。
“讨厌鬼!你醒醒!”他几乎是一瞬间便冲了上去,把她抱在怀里,源源不断的输给她灵力,可是却已经毫无作用,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他的灵力。眼神空洞而涣散,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她却依旧喃喃的,想要同他说着什么。
“是胭脂脆吗?是有人逼你喝了胭脂脆么!”他捧着她的脸颊,从袖口掏出一粒固本培元的药丸,强行给她咽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胭脂脆是对付神或仙最好的毒,虽然死不了,却修为尽失,记忆散尽,已经如同废人,毒发的过程等同于在活人身上活生生的抽筋扒皮一般,其中疼痛,即便换作是他却未必受得住。
“你想说什么,是谁做的?”他的手臂不由紧紧,眼睛已经由最初的清明变得微微泛着红,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读出她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奈只看到一片空白。
“帝君,莹姐姐,繁楚,山……”他凑近她的唇,终于听清楚她喃喃着的几个词。
“好,我帮你,就算掀翻整个九重天,我也一定要揪出青止老儿,让他帮你完成心愿。”银发微微泛着凌厉的光芒,他的眼睛已经由淡红色转至殷红。身上的唳气越来越强大,阁外的树木纷纷枯了叶子,焦灼的死去。
“你,你别死……我有办法救你,有办法让繁楚提前活过来,你先……你先答应我别死。还魂灯我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听我的,不许死!”这个孩子近乎执拗的一遍又一遍把自己的灵力渡给她。
他虽然不喜欢她,却从不舍得她死。
谁让,她对他好呢!
这个坏女人,要是就这样死了,他一定跟她没完。
一辈子纠缠她,让她生生世世为他所困。
当闻讯赶来的夜羽看到时,芙苏云邪已经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的披开,浑身的唳气使得流云阁外的保护结界震得粉碎。他看着她空洞苍茫的眼睛,突然,心里一疼。
“把她给我!”夜羽声音冷冷,不由分说的,从芙苏云邪怀里接过她,封住她几大脉门。
夭儿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曾经粉面桃花的笑容不再,她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任凭别人摆弄,却再也不会或生气或娇笑的冲他们抱怨。
“羽,你别急,先看看她是怎么回事。”龙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龙族合家欢宴,本来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可夜羽只是听到非生的话,便不顾众人劝阻匆匆赶回来,一点也不顾及她的颜面。
更见他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他怀中人时焦急而自责的模样,心中便极力隐忍。她是龙族的公主,不是不识大体的肖小女子,虽然心中怨忿,但终究是别过了头,不敢看他的神情。
“禀神君,枫岚仙子被发现晕倒在院后的角落里,伤得极重。”非生走进来,依礼俯身,语气却有些平淡无奇。
“非生。”
“在。”
“封锁流云阁,没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入内。”
“是。”
“带三公主回凤鹫宫。”
“是,属下遵命。”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由一开始的慌乱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宁静。空气静谧得有些可怕,怀中那个圆睁着眼睛,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人早已没有了知觉。
龙玖几欲张口,淡紫色的身影一袭落寞流泄,却终究垂了眸,无奈离去。
“我要救她。”夜羽泠泠开口。
芙苏云邪原本愤怒而冲动的内心因为他这平仄无奇的语调而渐渐缓了下来。眼睛恢复澄明,而当日见到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绝世妖娆的男子,轻挑眼角,足以惑人心智。
“不要试图去探我的内心,我说出的话,便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夜羽面色沉了沉,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帮忙,所以,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说。”芙苏云邪眯起眼睛,看向夭儿苍白的脸色,怔住片刻。
“如今她仙根被毁,神思俱无,生不如死。我需要唤醒凤血石,利用凤族宝图鹤舞流云图给她续命,助她跳出三界轮回,从此长生不死。”夜羽将夭儿揽向怀中更紧,墨发流泄,仿若倾世光景,“凤血石唳气极重,解封过程必定九死一生。如有不测,我定当拼尽性命将它封印解开。解开之时,是它唳气最弱之时。如今我将凤族至宝鹤舞流云图交与你,等凤血石解开之后,将它放在鹤顶的赤朱之处,此时需要用你的灵力使她能够与凤血石和流云图相互融合。”
“你不怕我杀了你?!”芙苏云邪眼睛里是浓重的恨意,“屠了整个凤族,再灭了整个龙族,为了娘亲报仇?!”
“一切本是宿命轮回。我是神,算得了别人的结局,却猜不透自己的命运。就算是魔神,也只能将自己的命交于苍天。所以,你杀不杀得了我,也全看天意。”夜羽挥手,整个流云阁突然变幻了光景,眼前一幅行云流水般的鹤舞流云图,水墨山色之间,鹤顶一点朱红,分外刺眼,“即使我死了,将来还会有继位神君掌管凤族,所以,我的生死并不重要。开始吧,她的脉息微弱,挺不了多长时间。”
“哼。”芙苏云邪冷哼,却指尖飞花,整个流云阁瞬间被强大的结界保护着,夜羽唤出凤血石,默念护心咒,以防强大的唳气将她的五脏六腑摧毁,光影变幻,空中的鹤舞流云图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真,仿佛要从画里跳出一般。
夭儿的身体悬浮于空中,她毫无知觉的睁大着眼睛,如同死物。
时光那么漫长,仿佛在漫漫人生路中又重走一遍。
她的眼前,由繁楚魂飞魄之时起,慢慢倒回,仿佛时光倒流一般,那湖蓝色的长衫在记忆中慢慢变得模糊,可她的表情,却依然呆滞而木然。
“上神,你活了千百万年,都没个名字,要不我给你起个吧。”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行,你说,我长得这么美,名字也得美得惊天地泣鬼神,说吧,我听听看。”那张脸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觉得,是个极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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