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原本还想太太住不惯这乡下,住了几天估计不用人接自己个儿就得回来。可看如今这架势,树下都搭好了秋千,院子里也有了梅花。
那小桌子搭着,就往那一坐,就能舒舒服服的窝上半天的时间。
就这样儿,他看着都享受。
怎么劝回去呢?这两口子生起气来,府里都要抖上三抖,更别提那位虽然嘴上不说,但脸上那冰冷的劲儿,眼底更是时不时冒着一股怒火。
哎,心里都惦记着,说起话来怎么就这般狠?
来旺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直接秋香来说:“太太,该死吃药的时辰了。”来旺这才连忙问道:“太太,您这打算住上几天?”
“十来天吧。”容昐接过药碗,新开的保胎药,吃了几天,晚上入眠倒是好多了,也不会多汗醒来。
“这样啊。”来旺挝耳揉腮:“府里的人都想着您。”见太太终于放下书了,来旺赶紧道:“主要是爷一直念叨着您,担心您在外面过的不好……还,还有小公子。”府里简直都要成冰窖了。
容昐知晓今天若不是庞晋川点头了,来旺也不会来。
她也不想他为难,于是道:“我住几天就回去,你若是方便,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把小儿替我带来。”
“……”来旺笑容立马僵硬住,这,这话要是让爷知道,估计不太妙。
再说了,一个两个乐不思蜀也就算了,再赔上一个?估计一府的人都完蛋。
来旺是坚决打定主意这话绝对不说,他目光精明的闪动了下,又恢复平静,待转过头见太太正看他,连忙压低了身子笑着回道:“知道了您呐,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容昐想了想,这才问道:“府里可都好?”
“就是都想您。”说完就干瞪眼了,他心中腹议着,怎么正主儿不问问?
他正泛着嘀咕,容昐已经问道:“爷可好?”
来旺正等着她这话,当下话就跟车轱辘一样,倾泻而出:“昨夜还是在您屋里过的,今早天才没亮就被宫里就去了,这不临走前还交代小的过来看看您。”
“嗯。”容昐点点头:“知道了,让他放心。”
“这便没了吗?”来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再问其他,不由尴尬笑道。
容昐嗯了声儿,转过头问长沣:“你可有要交代的?”
长沣站起,呼哧哧跑开,不一会儿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手上提着个篮子。长沣道:“这是给父亲的,你带回去。”
容昐补充道:“是他亲自上山挖的,也算是一点心意,你带回去,叫小厨房煮了吃。”
来旺接过篮子,左右翻看了下,心想好歹也有个能带回去的,也算是能交差了,便不再多留,当下就坐了马车走。
容昐和长沣目送他离开。
天还清朗的很,太阳射出的光芒把人照的暖洋洋的,长沣脸上也似乎被镶上了一层金光。
“晚上想吃什么?”容昐笑问。
长沣眨了眨眼:“唔,炒饭。”容昐重重点头:“好,我炒给你吃。”说着拿了书往屋里走,长沣跟在她后头:“太太也会煮饭?”还没走几步,已经欢快的蹦蹦跳跳。
容昐说:“是啊,你要在旁边看吗?”长沣莞尔:“要的。”
母子两人说着,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到了酉时,天渐渐阴沉下来,浓厚的云层覆盖住了阳光,冷风刷刷直吹。
容昐炒了饭加了两颗鸡蛋,长沣抱着吃了个精光,等他们开始喝茶的时候,天已是阴沉到了极点。
冬卉抱着一叠画纸匆忙跑进来,打着哆嗦:“外头眼看就要下雨了,今晚太太可得加一床棉被。”
容昐伸手接过画纸,递给长沣。
长沣擅长绘画。
“那等会儿,你叫人仔细些,雨若是下大了就别出来了。”容昐嘱咐到,冬卉连声应下。
秋香上前换了一盏明亮的灯,容昐挑拨来了几下,支着手听秋意给她读书。
吃了药后,就总想着昏睡,秋意的声音又绵柔,一本世俗小说愣是被她读成了催眠曲。
容昐昏昏沉沉之间,陷入了昏睡。
只听的啪嗒一声,她猛地惊醒过来,却见那红烛已经燃到了一半,屋里众人还坐着针线女红。
她再一动,身上披着的斗篷飞快滑落,长沣见她醒了,道:“太太好睡。”
秋香走过来:“若是困了,便回床上吧。”
容昐打着哈欠,也实在熬不下去了,扶着腰起身,秋香连忙上前扶好,长沣看着她往床榻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的有人撩帘子进来。
秋意身上还披着蓑,脸色被冻得煞白,她先是捂着手忽出一口热气,后才道:“太太,李管事说外头来了一对主仆借宿的,问要不要留下?”
这时候,下着雨,天已经全黑了。
容昐看了一眼窗外,问:“可有带官籍?知道是何人?”
秋意道:“李管事查看的仔细。是一个进京来赶考的书生,皇上新登基明年要开恩科,他是当地的举人有文书在身。”容昐点了点头,秋意又道:“只是那先生脸色煞白的很,看来是染了风寒,李管事来问太太是何意?”
容昐低头想了想:“与人方便既是与己方便。你让李管事带他们去西厢房住下,好生服侍就是了。”
秋意闻言连忙应下。
当夜便不再此事,只是外头风雨飘摇,雨势极大,雨声啪啪啪砸在窗户上,听着便觉得生冷。
容昐担心路上滑,便不让长沣回去。秋香则担心长沣晚上会踹容昐的肚子,便又拿了一床被子,两人隔开了睡。
小孩子一沾枕头就睡了,容昐支手在脑后,听着雨声,恍恍惚惚之间意识也渐渐飘远……
这夜却是睡的极好,容昐一觉睡到了天亮。
容昐蹑手蹑脚起身,秋香赶忙上前服侍,替她更衣梳妆。
镜中,气色比昨日更好了许多,两颊自然透着一股红润,容昐叫秋香拆掉繁琐的头饰,只梳了一个坠马鬓。简单的发饰让她双肩都轻松了不少,看着人也自然了许多。
秋香道:“外头雨停了。”容昐打开窗户望去,可不正是旭日东升了?除了地上树上都是湿的,竟看不出半点昨夜下雨的痕迹,空气却越发的清醒,呼吸间感觉身体都跟着舒畅了许多。
容昐吃过饭,长沣才醒来,他呆在床上闷头想了好一会儿,看向容昐微微红了脸,可脸上却是既高兴的。
容昐朝他招招手:“快收拾了,来吃饭。”长沣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阿蓉连忙进来,捧着今日要穿的箭服。
“今天,你要做什么?”容昐替他夹了一口青菜问。
长沣想了想:“还想去山上走走。”
“你这几日还气喘吗?”她问,她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他发病。
长沣摇摇头,也偷偷的在她已经吃完的碗里夹了一口冬笋,眯着眼笑道:“不会。”容昐本来不打算吃了,看他偷偷摸摸的模样,又重新拿起了碗筷陪他又吃了一次。
待用完早膳,李管事来说:“昨日那对主仆现在已经醒了,说是来给太太谢礼的。”
容昐指着长沣道:“我就不便出去了,可人家一大早特地来感谢也不好不见,你便带着大公子出去与他见见吧。”
说着,长沣从椅子上跳下来,容昐很顺手的替他整理好领口,一边嘱咐道:“等会儿见完人,不要去山上了。昨夜刚下完雨山路难行,你今天就陪在我身边写大字,你看可好?”
长沣点点头:“好的很。”容昐拍了拍他的胸膛,从香囊中取出一枚金牛的项链替他挂在胸口。
长沣抓起默默盯了许久,容昐道:“早去早回。”短短四个字,已经让他喜笑颜开。
容昐看着想,长沣是一个极易满足的小孩。
☆、第54章拨云见日
在别庄住了三天;容昐和长沣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偶尔长沣午睡醒来,还睁着迷糊的眼睛就要阿蓉去看看太太在做什么。
只是雨势却打算不停了,大雨磅礴直下了到了第四天的清晨,天才放晴了。
容昐穿着一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窝在炕上,身上披着一条毛绒的斗篷;头上朱钗一概全无,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长沣作画。
屋里暖和和的,庄上的屋子为了采光一缕糊的是明纸。阳光透亮把屋里照的越发亮堂。
冬卉从外头摘了一捆的红梅进来,黑发上;身上还沾着雨滴;她笑问:“太太可要插花?”秋香已经拿了一个釉色米白的瓶子过来。
那梅花开的鲜艳无比;大多是含苞待放;花骨朵开的错落有致,枝干蜿蜒。
容昐点点头:“也好。”
冬卉连忙让人搬了一个案几过来,将梅花放在上面,容昐随取随拿,方便的很。
见太太要插花,几个做女红的丫鬟连忙放下手上的活儿,纷纷围上去,容昐端详了瓶身,找了一只开的最好,又较长的,用剪刀斜着剪掉枝干,稍微修建了下,插入。
“太太。”正插着,秋意忽然充充推门而入,面露喜色。秋香上前问:“你不是替太太拿药去了?药呢?”
容昐看去,只见她喘着粗气,两颊微红,看似跑过来的一样。秋意吞了一口唾沫,这才道:“爷来了!”
容昐面色一僵,插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在这边过了几天,她都快忘记还有庞晋川这人了,真是头疼,他不是事儿多的很?怎么还有空来这边?
容昐放下剪刀,撩开腹部上盖的小棉被,长沣也放下笔,眼睛亮亮的看她。母子两人正要下炕,忽门帘再次被撩开,先进来的是来旺,他呼出一口热气,双颊被冻得通红,紧接着他赶忙撩开帘子。
只见一双官靴踏进,庞晋川侧着身,半低头夸了进来。只瞧他身上头上戴着毡帽,身上穿着紫黑色的袍衫,右手提溜着一只马鞭,朝屋里飞快扫了一眼,浓墨的眉毛微的一挑,似是很不赞同的样子,最后目光才落在她和长沣身上。
“父亲。”长沣立马下炕,恭恭敬敬朝他作揖,庞晋川见马鞭丢给来旺,别着箭袖对着长沣冷淡的嗯了一声,问道:“这几日身体可都好?”
长沣回道:“谢父亲关心,极好。”父子两人对话一板一眼,就这两句好像无话可说了一样。庞晋川咳了一声,看向容昐,双眸微闪,目光越发胶着在她身上。
她穿的极其简单,甚至都没有在公府的一半。但就这几日的功夫,整个人好像容光焕发了一般,嘴角的笑意又渐渐浮现在她脸上,一笑起就带动嘴角的笑涡,脸色亦是红润了许多,好像还胖了一些。
庞晋川一边朝她走去,一边拉开黑色斗篷上的系带,问:“什么时候才回去?”容昐肃手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笑道:“再住几日就回去了,这几天下着雨都没法子出去走走。”
秋香见自家主子没上前帮忙的意思,心底有些担心爷会不会生气,但瞧过去,他目光柔和,两人极其自然的模样,心这才放回肚里,上前接过那接下的斗篷。
别庄上没有他换洗的衣物,只是他进来后,来旺就指挥着后面跟来的人把一扎扎的公文搬到炕对面的书桌上。
容昐低下头,眨了眨眼睛,问道:“您今晚留宿吗?”
庞晋川已经坐在她刚才做的位置上,摇头:“不了,就只待一个上午,下午还需回衙门。”说着,指着梅花问:“你在插花?”
“嗯。”容昐心情大好,给他递上茶碗。
没有普洱茶,容昐不喜欢,只有牛乳。
她吃,长沣也跟着吃,正好这边庄上也养着几头最是方便,容昐看着喜欢,干脆叫人多挤一桶分给底下的人。至于今天,她压根没想到庞晋川回来。
庞晋川打开茶碗,见是牛乳,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长沣察言观色立马道:“太太怀了妹妹,得吃。”
“嗯。”庞晋川点头,看了她一样,先是抿了一口感觉还好,又徐徐喝下,许是一路赶过来的缘故,有些渴了,他喝了一碗又让人去添了半碗。
直看的秋香欣喜不已,狗腿的上前问:“爷今儿个午膳是在这边用吧?”说完立马解释道:“太太今早刚答应大公子下厨呢。”
“……”容昐沉默以对。
庞晋川颔首,有些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嗯,就在这儿用。”长沣又笑了起来。
两人也没说话的功夫,毕竟庞晋川也不是出来玩的,还带着公务。容昐更是不可能和他主动聊起。
于是,屋里就剩下沙沙写字的声音,剪刀剪掉花枝咔咔的声儿,还有大儿时不时抬头看着两人,嘴角微微挽起的表情。
就这几日,长沣在玩的时候就会很自然的询问容昐的意见。
他这几日都在画别庄风景图,画到兴起处不由问:“太太,您看。”容昐探身望去,长沣笔下的色调极其鲜艳明亮,只是大多是死物,画景还行,就是缺少生机。
“你看,在这儿院里画些人怎样?”容昐指着问,对画她懂得不多,只能给些意见。
倒是她发现,长沣在这几块颇为通窍,比小儿好了许多。
“画人?”长沣不由嘟着嘴,很是苦恼的模样:“太太,儿子不擅长人物画。”
他和小儿都长得很像庞晋川,但鼓起嘴角的时候倒能看出几分容昐的样子,极是可爱。
“那你试试,画完我给你裱起来。”容昐抽出帕子,擦掉他鼻尖上的黑点,擦掉后还拿给长沣看。
长沣极不好意思,嘿嘿了几声,心满意足点头:“嗯,就依太太的话。”
母子两人互动着和往日一般,一时竟忘了庞晋川也在屋里。
两人不觉时,他正停下笔,看他们,看着看着不苟言笑的脸上,忽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来旺心肝猛地一沉颤,真是难得。
阴雨不但转晴了,还是大晴天。他暗暗腹议,早知这般在意,当初又何必说出那些狠话来?惹得人家伤心来到别庄,又眼巴巴守在府里三天,跟困兽一样见着人都是皮笑肉不笑,阴沉沉的模样。
把来议事的几个大人看的直泛疑,就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
一个上午,容昐就插了一盆花,花就摆在案桌上,红的,错落着,印着透明白亮的明纸格外香艳好看。
庞晋川看了又看,秋香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