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心下一沉,看向容昐。
容昐的手被秋香死死的拽住:“太太,怎么办?咱们怎么办?”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只是合着这黑沉沉的天,瓢泼大雨竟看的不清,她身后跟着秋意秋凉几人也是惊魂未定,神色紧张,四处张望。
容昐抬起头抹去她眼角的泪:“别哭,咱们退回院子里去。”
守住朱归院,就算朱归院守不住了,后面的库房还可以用。昨晚她把珠宝首饰都搬到主屋里去,本来想或许可以带走,但根本没有时间,可这也算因祸得福,那些人抢了便不会想到还有阁楼地下还有一个暗间。
“只有这样了。”来旺无法,只得退回院去。
“太太,我们会死吗?”回到朱归院,秋香颤抖着问,她身上被雨水浇的冰凉冰凉,容昐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不会,我们都不会死。”
屋里寂静的要死,秋香紧紧的靠住她,这一刻众人的眼睛也都盯在容昐身上。
容昐静静的听外面的动静,叫喊声,哭声好像就在墙外,来旺已经出去了,他带着的十几个护卫就守在外面。
这个时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好像有一把刀悬挂在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直到听到来旺的一声喝令:“换弓箭。”好像有人要爬墙进来,已经不知外头到底有多少人了,只是声音越来越响,兵器声混着雨声乒乒乓乓作响。
容昐站了起来,往窗户边走,一个小丫鬟忽然拉住她的手,瑟瑟发抖:“太太,您别去。”她的神经已然到达了定点,只要再一个刺激就会引发她的崩溃,这个时候她唯一活下去的依靠就是容昐。
“别怕。”这个时刻容昐只能这么说。
她褪开丫鬟的手,走到窗户旁边,侧着身,微微拉开一个小缝看去。
只这一看,又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墙头上已经爬上来几个人影,头上都束着青蓝色的布,身上衣物上都画着一个兵字。
她们这边的箭刚射去,人影倒下,下一个又飞快爬上阶梯,更要命的是新爬上来的人手上也拿了弓箭,这时大门也正被撞的砰砰作响。
容昐崩紧了神经:“来旺,进来。”
来旺来不及顾上,容昐干脆自己走出去,冒过雨水,跑到走廊上,来旺一见是她,急的脸都白了:“太太,您快回去,这里乱的很。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小的如何向爷和两位公子交代?”来旺说话已经极快了,噼里啪啦跟豆子一样砸过来。
容昐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看了看天,雨没有刚才那样汹涌,渐渐变小,她道:“四周都是墙,我们就只有这些人,守不了多久。”
来旺沉下脸来,她说的是真的。
容昐继续道:“你让人去墙下点火,火烧的越往越好,把墙壁烧的通红了。”
来旺摇头:“雨势还是有些大,烧不起来。”
容昐指着远处的金边:“快要放晴了。朱归院里有小厨房,里头有柴火和油,在布和木头上洒上油,点上火,就灭不了!”她喘了一口气,语速飞快:“柴不够就把桌子凳子箱子都劈了。”
说话的功夫,一个人影正悄悄爬下白墙,十几个人就算看见,也没手腾出,来旺举起火枪嘭的一声,将黑影击落。
火枪声极大,震的众人浑身一颤,连外头攻进来的人也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时候有人惊呼:“他们有火枪!”这声吼叫犹如平地惊雷,砸的外头忽安静了一会儿,来旺对着几个壮汉急匆匆喊道:“跟我来。”
他快步还跑出不远,只听有人叫:“墙头又爬下人了!”
“里头有公府的太太!”一个黑黢黢的头领趴在前头高喊,这一声立刻就鼓舞了贼兵的势气,只一会儿的功夫,攻势竟比刚才还猛烈异常。
来旺双膝一软,还未反应过来,只听的一声枪声骤响,那个头领从高空落下,脑袋炸开了,白的红的顺着雨水流了一地。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只见太太正半蹲在地上,双手托枪,枪口还腾腾的冒着未散去的热气,她却已经飞快的换好子弹,凝神聚气继续扣动扳手,瞄准目标,嘭——的一声,直射对方脑门,又一人坠地!
这枪法和打法,太过狠厉,然而却有种说不出的干脆利落……
☆、第48章桃之夭夭
不知道是不是在绝境之下;人的潜力就会迸发。
容昐只知道;上膛,瞄准;开枪;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往往一枪就直嘣对方脑袋;她麻木的看着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沿着白墙沥沥流下。
天已经彻底暗了,没有半点的星辰;可外头的火光却簇动的明亮异常。
来旺召集了几名壮汉把所有的柴火都堆积在墙角;点燃;风声呼呼而过;迅速撩起火势,非常快的从墙角一路烧到墙头,白色的墙壁瞬间被烧的通红发黑。
刚爬上墙的贼兵,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高涨的火势撩的浑身串火,尖叫声跌跌起起,惊悚异常。
容昐靠着栏杆缓缓爬起,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跪早已经发麻。她紧抿着嘴角,静静观望了一会儿,来旺冲过来喜不自胜,对她挥舞着手脚笑道:“太太,太太,起作用了!”
容昐的明眸里微微跳动了下,映着前头的火势一簇一簇的闪动着亮光。
她咧了咧嘴角,笑出,但是笑容还未展开,就听的大门外噗通一声响起。
好似被一重物撞击,她冷下脸,迅速从走廊走下,往墙边迅速扫了一眼:“还有布和弓箭吗?”
来旺紧张问:“做什么?”不可能再用火柴堆在墙角的做法了,一烧肯定院门先被火燎起。
撞击声越发重了,好在朱归院的大门厚实,一时三刻也不是轻易能撞开。
屋里待着的丫鬟都跑了出来,一个个脸色惨白惊恐的咬着手指看着大门,略空洞,高度紧张的模样显得有些神经质。
容昐看了一眼她们,对来旺道:“上去,把布裹在箭头上,点火做成火箭。”手一哗啦:“站在高处往下发射。”
来旺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立马就带着十几个小厮往高处爬去,容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冲回屋里,秋凉拉住她:“太太,您要做什么?”
容昐蹙眉,反拉住她的手拖着往里:“快,拿布和剪刀,把厨房里的菜油,你们的头油都拿过来。”
众人还没明白,只见阁楼上一道火光嗖——的一声射入门外。
明亮的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却美的让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容昐抱了一堆衣服出来,朝她们喊:“快!”
秋香第一个回过神,也往里冲。
容昐已经走上阁楼,用剪刀撕完布,迅速的丢到油桶里头,另一人飞快的绑在肩头上,点燃,嗖的一下又飞入门外的贼兵中,痛苦的尖叫声骤起。
容昐这才仔细看见,原来他们正用沉重的大木头撞门,一个被火箭射中,下面一个飞快又补上,一群人黑压压的竟好像看不见尽头一般。
她心下打了个寒战,眼中透出一股绝望,可撕布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来旺担忧的望她,忍不住出言:“太太,您还怀着小公子,还是歇一会儿吧。”
“歇?怎么歇?”容昐冷笑反问,生死攸关的时候,那群人会给她歇息的时间?
这孩子,本来她就不想要,他若有命自己就努力活下去,若是没命,也是他的命数。她还有长沣,还有长汀,她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
这时楼梯上传来蹬蹬的响声,秋香冬卉等人也已经捧着许多布料,头油上来,后面有的则抱着劈开的细小木材。
两人的对话因为她们的到来戛然而止,有了她们,来旺他们就不要分心撕布了,只听的耳边嗖嗖的飞箭声越多,越快,火红的火球把黑夜燎的分外明亮。
撞门的贼人一个个都倒下,许久竟没有人再扑上去接替,秋香爬起抚在栏杆上,迎着冷冽的寒风瑟瑟发抖,高呼:“太太,他们不敢再攻进来了。”这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冲天的火球嘭的一声扎在阁楼上,火球遇到风,猛地串的老高。
一束,一束,那火球就跟天上砸下来一般猛烈朝阁楼投资。
他们要烧楼!
容昐忍不住紧抓住胸口大力猛喘息了一下,冰冷带着火烟的气味串进肺部,恶的她阵阵作呕。
来旺却已经顾不上了,猛地推了冬卉一把,大叫:“拉着太太快跑!”冬卉回过神,往下看去,二楼外面的栏杆已快淹没在火光之中,连他们这楼的地板也似乎也感觉热了。
冬卉已经慌了,也不管拉着容昐那里,飞快就往下飞奔。
蹬蹬蹬——慌乱间下楼的的声音,在火色之中响动,外头忽扬起一阵欢呼声,刺耳的哈哈大笑:“烧死他们,烧啊,烧啊!”
容昐被拉的疾跑,五脏六腑都快颠的吐出来了,直到了楼下空地,冬卉才猛地将她放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容昐面色白的跟纸一般,嘴角哪里还有血色,她强撑着起来,目光在众人间扫射,一个一个的望去,看到来旺时她叫喊问:“都下来了吗?”
来旺刚想点头,只见二楼那里突然冲出一个火人,满地打滚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他全身都已经着了火,噼里啪啦冒出阵阵焦味。
“是二张。”一个小厮忽然道。
他话音才刚落,二张已经悲鸣的叫了一声,从阁楼上纵身跳下。
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满地扑腾打滚了两下终于死了,可那大火还在继续侵蚀着他的尸体,婢女人有再也忍受不了的,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容昐要紧牙关,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她的侧脸映照的通红,来旺不由跪下:“太太,您别看了。”
容昐只觉得喉咙里干哑的厉害,她想哭,哭不出;她想叫,也叫不出,除了绝望,也就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了……
火势还在继续,门外撞门声又再次响起。
咚咚咚,犹如地狱饿鬼在催命一般。
容昐猛然醒了过来,一把抓住来旺的手:“快,快,把这阁楼推倒,沿着大门的方向推倒!”
来旺目光猛地朝阁楼和大门中间望去,两个离的极近,若是推倒必是顷刻坠落在贼兵那边。
眼下阁楼已烧的差不多,已不用费太大力就可以瓦解。
来旺连忙清理周围的人,容昐和丫鬟都回了屋,只留下小厮,几个已经拿了长长的大木棍来,支起撑起熊熊燃烧着的阁楼。
容昐在屋里望去,看着火光下的那群人,神色凝重又紧张。
在耳边最后一阵风声呼啸吹过,只听得他们“呵!”的一声,四层来高的阁楼朝着大门方向顷刻间似一旁散沙乓的一声倾泻而去。
呼啦啦……呼啦啦,火在风中的声音,外头一阵阵鬼哭狼嚎,犹似人间地狱。
容昐注视着许久,终于重重的呼出一口热气。热气凝结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厚厚的白雾。
“太太,我们会活下去吗?”冬卉紧张的走过来,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只要她开头,随便说一句什么都好。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容昐身上,容昐一一望去。
有她相信的,有她曾经不相信的,但如今已没了区别。
“会,会活下去的!”容昐咧起一道笑容,眼中流光熠熠。冬卉默默的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目光紧紧追随在她身上带着一些贪婪。
只要她说的,她就会相信。
————————————————
在精神高度紧张的固守后,他们迎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没有食物,没有水。
秋香最担心的是容昐的身体,她和秋意两人站在小厨房里一筹莫展,冬卉从井里打了一盆水上来,全都污浊了,在她暴躁的摔了七八个碗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来旺重新巡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走进来对容昐说:“太太,我和几个小厮一起出去找食物。”
容昐侧躺在榻上,身体卷缩成一团,脸朝着里,摇摇头:“别,别去了。”她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从刚才神经松弛后,她去了里间查看,小裤里已经流了点猩红,不多,只是一点点,但容昐知道就这一点把她前些日子精心保养的全部付之东流。
“太太,您让来旺去吧。”秋香求到。
“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你现在出去不安全,再说你们走了,谁保护这里?”容昐还是拒绝。
冬卉走进来,站在她旁边,盯着容昐的侧脸。
“太太,让他们去吧,咱们去库房等着,您都饿了一天了。”她的声音轻柔无比,惹得冬珍忍不住抬头看她。
秋香也求道:“这里没干净的水,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也是一死。”
容昐有些松动,她望向地上横七竖八歪着的丫头,这几个最大的也就十六七八的年纪,一个个耷拉着头,脸色蜡黄,嘴巴上都已经龟裂开脱了一层皮。
没吃的可以,但没水不行,挨不过。
她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注视着旺道:“你万事小心,若是找不到就回来……咱们一起熬着。”她顿了顿,又道:“你再看一看外头的形势。”让来旺出去探一探也好。
来旺得了令,欢喜的不行,连忙应下:“太太,我就带走五人,剩下的七个都留在您身边,您看可好?”
容昐点了点头,从床上起身,冬卉越过秋香扶起她。
容昐道:“你走后,我就会退到库房,你找到食物水或者是出去的路,就赶快回来。”
来旺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跪在地上朝她一拜。
众人皆未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容昐朝来旺笑了笑,道:“以前,若是对你不好,你多担待着。”来旺只是抓着头,呵呵一笑:“太太,若有下辈子,奴才还侍候您。”
“嗯。”容昐阖眼,颔首,再睁眼时来旺已经走了。
她坐在榻上一会儿,没有多余的停留,叫人收拾了一些细软和几床棉被去了库房。
细软总归是好的,而棉被最能御寒。
西北角阁楼的库房,极少人来过,容昐看着秋香推开沉重的大门,先走了进去。
众人也没了激动,都选了一个角落窝下。容昐坐在地上,趴在一个箱笼的上头,头靠在双臂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
也不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