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凝神间,袖子被扯了一下,我回头看去,只见小弥儿正指着那碗半凉的蛋炒饭,我笑了笑,说:“弥儿吃吧。”
他又指了指我,我说:“厨房还有,等下我去放碗的时候再吃。”其实我只做了三人份,我的那份早被那家伙吃了。
但弥儿向来相信我,也就乖乖地吃了。
我摸着他的小脑袋问:“好吃么?”他停下,抬起头,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暖,继续笑。
等他吃完,我替他收拾好案上的竹简以及笔墨,说:“今日就练到这里吧,咱们明日再继续。”
他又点了点头,我又说:“等弥儿学多一些,咱们就能写字来交流,过些时候再等弥儿好了,就能和我说话了,到时候,弥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十分期待地看着我,我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
“天色不早了,我先送弥儿回房再去厨房吃饭。”说着,我拉起他的小手,自从他长了个儿,我就抱不动他了。
谁知他拉住我,看样子似乎不想离开。
我无奈一笑,说:“今日外头没有下雪呢。”
自那日我从歌舞坊回来,放了小弥儿的鸽子,总觉得心里有所愧疚,这几夜就天天陪着他看雪,每回他都比我先睡着,我抱不动他,又不好惊动其他人,只好留他在自己屋中睡。
但今早雪停了,也该送他回屋了。
他看了看外头,一脸失望。
我摇了摇头,牵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而他再次拉住我,又把手抽走,回头见他用手指沾了水,伏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写得很慢,却很工整。
我细细看去,他写了三个字,前两个字的笔画比较多,但是他耐心写完了。
那三个字分别是“夜”、“黑”、“怕”。
我心底顿时一颤,是呀,他还是个四岁多一点的娃娃,一个人睡间屋子难免会害怕,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也时常担心会不会有淫贼闯入,那个念头始终缠绕在心头。
“弥儿不怕,今后我都讲故事给你听,等你睡了我再走好不好?”没办法,我只能做到这里,府里有规矩,所有女眷必须按时在自己房中睡觉,不得随意夜出。
小弥儿似乎能够明白我的难处,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就知道,我的小弥儿最乖了。
*
是夜,我去厨房觅食,发现所剩无几,夜里生火又会惹人怀疑,所以不得已把那碗剩下的鸡汤给喝了。
来了古代四年,我的胃口也小了,一碗鸡汤足矣。
可一想到鸡汤是那家伙喝剩下的,心里头的滋味便觉得是怪怪的,至于哪里奇怪就不得而知了,就像那次喝了他的茶水,好像是同一种感觉。
每当我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这一晚,我对小弥儿讲了另一个故事——点石成金。
我说故事的能力有限,只能到处剽窃,上回的圣诞老人可说是家喻户晓,这次的“点石成金”也是家喻户晓。
幸亏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书比较多,像什么《安徒生童话》啦,《格林童话》啦……随便搬几篇来讲讲,哄哄小孩子就不成问题了。
哪知我说完“点石成金”的故事,小弥儿还睁大着眼睛,似乎并不困,不知道是我说的故事太有吸引力,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还是他再想听一个。
“弥儿是否还想听一个?”
他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再说一个。”他不是那个残暴的国王,我也不是嫁给国王的女子,一晚一个故事不必成为我和弥儿的规定。
不过我倒是希望一晚一个故事,不然等他睡了,估计我也要江郎才尽了。
一晚上,我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可是这孩子就是不肯睡觉,结果我自己却睡着了。头一回遇上讲故事的人把自己说睡着的。
隔天一早醒来,我发现小弥儿正窝在我身边,他睡得很香。
最后,他还是睡了嘛!
我正欣慰我说的故事终于让他睡着了,可忽然想起我竟是一夜未归,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顿时心头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天未大亮,立即奔回自己的屋中。
这境遇,还真像已婚女子夜不归宿,然后生怕被人发现越轨……我傻傻笑了笑,貌似有些想远了。
我们现在都还只是两个孩子呢。
第26章 25、忠言
“花屏,你炒的饭真是百吃不厌呢!”小嫚嘴里边扒着蛋炒饭,边口齿不清地赞叹。
我额头顿时滑下三条黑线,这已经是我这段日子以来听过最多的话了。
自从那天冷面大人吃了我做的炒饭后,就允许我自由出入厨房,话是这么说,弦外之音便是时常炒给他吃,一炒就炒了四五天。
连续四五天吃蛋炒饭,他们吃不腻,我炒得都腻了!还有小嫚这丫头,我每次炒饭,她都会夸赞我一番,说我简直是神厨!
而我却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如果我炒个饭就是神厨,那人家“新东方”的厨师精英让他们上哪儿去混!
我说我好好的一个服装设计师咋就跑到古代来当厨师了!早知道就别那么逞强,搞什么名堂,炒什么扬州炒饭呀!这下倒好,迫于冷面大人的淫威,得天天在这厨房耗着。
要是还吃不腻,我觉得今后真的可以考虑来厨房发展。
“你慢慢吃,我给大人送饭去。”
“嗯,去吧。”她边点头,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
待到了他房前,我照例敲了门,等他应允之后方能进屋。进了屋,只见他坐在案前,低着头,一手执笔,一手握卷,看似十分认真。
我屈身向前,恭敬道:“大人,婢子给您送饭来了。”
他淡淡回了一个“嗯”,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把炒饭端给他,还没打开盖子,他已作势倾身,闻了闻,说:“今日似与往日不同。”
狗鼻子,果然是狗鼻子,这都能闻得出!
我掀开盖子,说:“回大人,婢子听说大人喜辛,所以今日在这炒饭里头加了些花椒。”【1】起初我是问小嫚想放辣椒来着,可她对辣椒却是闻所未闻,后来和她形容了一番,她才明白那是什么。
但是令我失望的是,她拿给我的不是辣椒,而是花椒。不知是我形容得有问题,还是她理解有问题。我当时问她是不是拿错了,她却说他们这里只有这种椒,终于,我明白了,怕是这时候还没有辣椒这种东西。
唉,果然没文化,真可怕。
既然没有辣椒,就唯有拿花椒代替一下,反正都是椒,只要能起到辛辣的效果不就得了。
再看冷面大人的反应,似乎没什么不满,拿起筷子便尝了起来。
我吊起神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送了一口饭进自己嘴里,细细嚼了嚼,然后滑过喉咙咽了下去,我忍不住问他:“大人,味道如何?”
他手上一顿,轻轻点了点头。我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什么不满,看来这回是找对讨好的路子了。
然而我才欣慰,他就把碗放下了,我又吸气,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他瞅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下一秒又手握虚拳抵着嘴唇咳嗽了起来,我一惊,也不顾逾礼是否,忙上前去拍他的背。
这家伙,不会是呛着了吧……
“大人,您慢点……”我边替他顺气,边好言劝道。
真是的,又没人和他抢,好吃也不该吃得这么急吧。
不过,倒是挺可爱的。
想着,我嘴角不禁上扬。
而他却死要面子,愣是不肯承认,头还摇着,咳嗽也不停。
“唉!”我叹了口气,说:“大人,您等着,婢子给您倒杯水来。”
回来的时候,却见他已经不咳嗽了,而是伏在案上,似乎是睡着了。才一眨眼功夫,我又没在饭里加迷药,他怎么就睡着了?
我小声走上前,把杯子放下,再看一旁吃了一半的炒饭,心想他估计是不吃了,即使等他起来想吃也会变凉,索性端起来,晚些时候他如果想吃了再给他热热。
拿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案上的书简,声音还不轻,正当自己担心会不会吵醒他而引来责骂时,我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趴着。
这家伙,怎么睡得这么熟?还有,大冬天的,这样睡着不会着凉么?
我微微皱了皱眉,又撇了撇嘴,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的作风,也曾和他结过怨,但是就这么放任他不管似乎对不起天地良心。万一他病了,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要怎么办?毕竟我是他睡着之前最后见到的人啊!
思及此,我赶忙跑到内室去取袍子给他披上。
给他披袍子的时候,我隐约觉得这家伙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还有他刚才吃饭下咽的时候,明明是细嚼慢咽的,照理是不会呛着,而且他喜欢吃辛辣的也没错,那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他为什么突然就咳嗽起来,咳完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我左思右想,忽地一个不好的想法闪过脑内,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这家伙居然真病了!
再看案上的一摞摞书简,上面好想写着“大王”、“赋税”之类的字样,难不成他一整夜都在这里替楚王处理政事?随后就病倒了?
可他又不是第一回处理这样的事,照理说不会轻易病倒才是……哎呀!我现在想这么多干嘛,瞧他这样似乎还挺严重的,医生,必须找医生来看!
想着,就准备起身去找七叔,可才动身,那家伙的声音就从背后响了起来,“你去哪里?”
“大人,婢子去找伯医师来!”
“回来。”他支起身子,看着我。
“可是大人,您生病了呢。”
“我说回来,难道你想抗命不成?”他寒着一张脸,因为生病,脸色更差了。
我咬了咬下唇,又退了回去,都病成这样了,这家伙还在死撑什么?
“区区小疾,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说得倒是轻巧,什么小毛病,即使是感冒也不能小看,人有病就该看病,要是讳疾忌医,就要病入膏肓,愈演愈烈了。
“大人若不想找伯医师来,那婢子就给大人讲个故事如何?”我回到他跟前,也不管会不会因此惹怒他,竟是大着胆子想和他说个故事。
“如果还是你所谓的那些笑话,那就罢了。”说完,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不,婢子这回说的不是笑话。”
“哦?”他似乎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来听听,若是说得不好,是要受罚的。”
我没有和他争辩,而是径自说了起来,“过去有一个国家的国君病了,但是他高傲自满,不承认自己得了病,并且讳疾忌医,甚至说那些号称为他治病的人总喜欢给没病的人治病,是拿来炫耀自己的功劳!而给他治病的人的确医术高明,也并未在意国君说的话,隔了十天又来给他看病,这个时候,国君的病症已经严重,却仍是说自己没有病,又过了十天,神医继续劝,国君却没有理会,甚至很不高兴。然后又是十天,神医见到国君非但没有行礼,反而避而远之。”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然后问他:“大人,您可知神医为何看到国君要避而远之?”
他满脸深思地看着我,我心中一颤,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应该不会吧,《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是战国的韩非子所写,扁鹊是战国人,再说语文课上老师也说这个故事本身存在历史上的漏洞,据历史记载,扁鹊的看病对象是齐桓公。何况我也没有在故事中提及人名,这家伙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我沉默着低下头,等待他的反应。
半饷,他缓缓启音:“我知道了,叫人去请伯医师来吧。”
我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人还是挺开明的,也不责怪我指桑骂槐,虽然我不是在骂他,但就怕他歪解了我的好意,不过就此看来,他是明白了故事的中心思想。
“好,婢子这就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不过忠言逆耳利于行,他能听进我的话,算他还能明白事理。
日子久了,发现他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半个时辰后,我又见到了七叔。
“七叔,咳咳……”回来的时候,他正站在屋里看书,瞧见我和七叔进来,他才放下书简。
“听这丫头说你病了,怎会如此不注意?”七叔放下药箱。
“怕是昨夜受了凉。”他坐下来乖乖让七叔把脉。
“不过说来奇怪,过去你可不会主动唤我来给你治病。”
他另一手支着头,看着地面,“大王尚有许多要事交予我处理,病了易犯困,您看了是否严重?”
“没什么大碍,喝几帖伤寒药,好生调理便好,这段日子还是莫要操劳得好。”七叔说着又看向了我,“丫头,替我看着他。”
我“啊”了一声,是不是我听错了,他是我主子,我哪有资格看着他,再说他一大活人,我哪能看得住他,我想一定是七叔昨晚喝多了,说胡话了吧。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下人,照顾主子也是应该的。
我去瞧冷面大人的反应,冷面大人现在是病态大人,没有力气反应,不过我想在正常情况下,他一定是摆着一张臭脸让我滚出去,或者他会说“你只是个奴隶”、“没有资格”之类的话。
也罢,趁着他生病期间,好好照顾他,然后邀功领赏,累积盘缠。
“我出去煎药。”七叔收拾好药箱又出去了,我也正准备退下,却又被他叫住:“去哪儿?”
“婢子去给您端药。”我讪讪笑道。
“药尚未煎,你去端什么药?再言,你不是讨厌闻那药味,让其余人端来吧。”
诶?我又惊讶了,这家伙居然还记得那件事……我苦笑,果然那时候发生的事让他记恨了,到现在都没忘。
第27章 26、怀疑
不得不说,冷面大人确确实实是个很好照顾的病人,一旦看了病,必然乖乖吃药,哪像我,不是嫌药苦,就是嫌难闻。
这些天,在七叔的指导以及我的小小监督之下,这家伙的病也很快好了起来,并且恢复了神清气爽,而我也能功成身退。
不过话说在功成身退之前,他是不是该给我些赏赐什么的?
于是,我等啊等,候啊候,左看看,右瞧瞧,隔三差五倒个茶水,扫个地板什么的。
“这里不用你打扫了,下去吧。”他坐在案前,认真地写着什么。
“可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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