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会后悔,怕他日后会埋怨她。甚至抛弃她自己离开。
钟坚只要他想,自然会有族人和那些国人来重新接纳他。可是她呢,她怎办?她在楚国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一旦这事真的有了,她的下场不见得会好。
给他做妾么?给他的正妻做牛做马,甚至自己都可以被当做一件礼物送出去?妾乃贱流,通买卖!
哪个看上了她,就可以向钟坚索取,不给的话还会被嘲笑。
这种生活,她想都不敢想。
要赌一把,她却不敢。于是,她只能放手。
她承认她胆小,她更爱的其实是她自己。
要是她有个好出身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范蠡听了她这话,皱起眉头。出身乃上天注定,夷光的这句话听着是教人有些不舒服的。
一时间他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其实这也是好事,毕竟你们二人委实不相匹配。”
夷光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那边医者带着的竖仆来回走动,夷光有些坐不住,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攥紧了。
范蠡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名武士在外面询问是否有事。
“去问问两名医者,乐正的伤势如何了?”范蠡道。
“嗨。”外头武士立刻就去了,没过一会就回来了,“医者说,是腿骨折了。”幸亏他们把人放在车上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然出什么事了,就算那箭是范蠡射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夷光一听差点就要从席子上起来。
“医者说要紧么?”范蠡伸手把夷光按下来,继续问道。
“痈医说腿骨断的还算整齐,只要接骨好,好好养是没事的。”外面武士早有准备答道。
“那就好。”范蠡点了点头,让武士退下了。
范蠡瞟了一眼夷光脸上的焦急说道,“只要好好养,还是没事的。”
夷光抿了抿唇,转过头去。
那边房间里,痈医给钟坚接骨,伤腿上用木板扎扎实实的用布条绑好。痈医见多了这种伤腿,再加上钟坚这也不是很棘手的毛病,倒是熟练的给他接正上药。
等到忙完,那边武士上来问道,“范大夫问可否借你家的竖仆一用,照顾他的友人。”
范蠡虽然被称作大夫,其实地位和卿也差不多。
他这话一说,痈医那里敢说一个不字?赶紧唯唯的应了。
安排还一切后,范蠡对夷光说道“走吧。”
夷光皱了皱眉,范蠡淡淡说道,“要是他醒来了,一定是不会让你走。而且他现在腿上有伤,你忍心让他拖着病体?”
“我看看他,我看看他就走。”夷光抬起头来急切道。“他现在还没醒不是吗?”
范蠡点了点头,她立刻起身就走到中间躺的那间房间里。房间里飘着浓厚的草药气味,她走进室内,那边医者留下来的竖仆正在收拾用剩下来的草药。
竖仆见到夷光进来有些怔忪,而后对她行礼退到室外。
夷光走到榻边看着钟坚沉睡的脸,伸手为他好好的掩了被角。他躺在那里,只是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皱了起来。她伸手给他揉了揉,将蹙起的眉心给揉平。她坐在那里好一会,听到外面武士的小声提醒后,她才起身。
她的眼神一直都在他的脸上,当眉头不再蹙起,他依旧是那么俊秀。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最终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下去。
他的唇冰冷,没有以前的炽热。
钟坚并没有负她,而是她负了他。以前总是她说如果他辜负了她,她就如何。但现实恰好相反。
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到完全信任的程度。比起爱别人,她其实更爱的是自己。
她终究还是自私的,夷光想。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后退,看着他沉默的脸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远,夷光周身也逐渐被冰冷的绝望淹没直至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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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劳顿,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忍受。范蠡是给夷光准备好了的马车,两匹马拉着车在道路上一路飞驰。范蠡也站在车上,旁边是御人娴熟的为他驾驶车辆。
夷光之前和钟坚两人驰马赶路,那会她只想着不能快点再快点一直到尽快的出了这越国,再加上钟坚怕她一路辛苦身体吃不消,是尽量的让她好受一些。所以夷光那一路尽管是骑马远没有在车上这么舒适,也一路上觉得精神好。
如今被范蠡带回去,尽管是有马车但是她还是觉得头昏眼花,一路疾驰即使大路再平坦,不到那个身份上,所用的车其实防震也好不了多少。
夷光坐在上面感觉简直比以前所谓的蹦蹦车更加刺激,而且可恼的是这辆车可没有什么安全带,完全靠她自己一双手紧紧抓住车较。
终于等到停下来可以下车休息的时候,夷光双腿软的几乎没法下来,等到好不容易下来了,她一下子跪扑在路边的草地里逆呕不止。
夷光脸色苍白,吐的差点把胆汁都给呕出来,她此刻也没什么可能来讲究那些利益面容,束缚在身后的长发因为俯身呕吐的动作垂到了肩上。夷光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朝后面瘫坐下去。
武士里头也不乏怜香惜玉的人,尤其还是对着一个苍白脸色的大美人,多得是愿意凑上去献殷勤的,就是越国的乡间,女子过河都是有年轻男子抢着背着淌水。
“西施,没事吧。”夷光听见耳畔熟悉的越国乡音,摇了摇头。她即使脚下发虚,那些人想要来搀扶她,她都摇头拒绝了。她此时带着一种几乎是执拗的倔强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随意扯过一些野草将吐出来的秽物给遮了,做完之后她自己走到一边去。
因为体力并不好,她走的时候脚下还带着几丝飘忽。
她一路走到一块干净的草地上坐下,闭眼休息一会。听见沙沙的声响,而后便是一个男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吴王也是能征善战的丈夫,你并不需要害怕。”范蠡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的沙哑。
夷光抿着唇不发一言,范蠡继续说道,“吴王对女子还是挺好的……此次一去,至少也能保你锦衣玉食无忧了。”
然后就是被你们抓了沉塘?夷光听了面上沉默,心中却是冷笑。
第34章 落水
夷光对范蠡口中的吴王夫差没有多大的期待;范蠡说夫差能征善战是一个勇武的男人,又说夫差对女人好。她听着只觉得非常的荒谬。要不是冒然发言不礼貌;她还真想打断他的话问一句;他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思能和她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他范蠡不是陪着勾践在吴国做了三年的奴隶?甚至勾践能回来还是在吴王那里做了三年的牛马;不管脸上做的怎么恭谨还是回不来;最后拿自己的口做了夫差洗手间的下水管道才能回越国。
她还真的不知道这话范蠡是怎么说出来的。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多谢范大夫。”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太过牵强看着也有些心有不忍。
范蠡知道她心中的结,但是那个结就算是他教夷光打下的,也没有再去教她解开的道理。
夷光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青翠欲滴的山;脸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的苦。
这时从林子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响;没过多久一只大象走了出来悠哉悠哉的走到河水边自顾自的将长鼻子伸入水中,尔后鼻子扬起来哗的一声水就喷涌而出。
此时南方多水泽,气候也与热带雨林有些相似,大象犀牛这种动物是不少见的。甚至越人也多制有象牙制品。于是当场的几个越人武士也有些蠢蠢欲动,狩猎也是展现男人骁勇的方式之一。
夷光看着那头大象悠然自得的洗澡,郁结的心情也有了稍微的纾解。见到那些武士们持起了手中的矛,她便出声阻止,“眼下还不是狩猎的时候,算了吧。”
武士们一听,觉得夷光的话很是没有道理,眼下又不是主杀的秋季,哪里来的不是狩猎的道理。一时间很多人都有些不高兴。
范蠡在一旁看了,望见那大象悠然自得的样子,朗声道“既然这豫自在快乐,我等又岂能坏了上天赐予它的安逸。这不是顺应天道鬼神的做法,壮士们还是另寻乐趣吧!”
武士们听到范蠡这么说,心底里那些原本的打算也彻底打消了。夷光还好说,范蠡这个卿大夫都开口了,他们那里还能有对着干的心思。也只有照做了。
“西施很喜欢豫?”范蠡走到夷光身边问道。
“在家乡的时候经常看见豫在若耶溪中洗浴玩乐。如今看见不过是想起了往事罢了。”说罢笑笑,夷光双手合拢对范蠡行礼后便走开了。
武士们见到此景,都私底下用眼神来回交流:看来这西施并不是只是对他们冷淡,就是连范大夫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一群人心里头的不快也散去了好多,也有心情手持矛去河中捕鱼。
范蠡站在原地看着那边坐下的少女,嘴角的笑有些许的无奈。
由于范蠡已经命令手下将那袭美人和钟鼓贡物先行走陆路走,眼下想要赶上他们必须要走越地多见的水路,然后和他们会合了。
这一次夷光终于在进大越之后的三年后再一次坐上了舟。舟楫是吴楚越南方的主要交通工具,范蠡想要买来木舟再请上几个有经验的艄公撑船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消两三天就办好了。
几只舟都不小,夷光因为是女子再加上她将要送给吴王的美人,一群男人难免会有不方便。范蠡干脆让人到村中用一头野猪换回了一个小女孩,来服侍她。
舟上那名指派给她的那名小女孩身子干瘦,脸色黄黄的,就是头发都不是黑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黄。
小女孩有些害怕,但又怕自己服侍夷光不够周到,说着那一口本地土话来问夷光需不需要她做什么。
夷光看见那个干瘦的小女孩,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初她不也是和这个小女孩一样,一日连一顿粗粝的饭食都得不到。
夷光笑笑,“你便给我打些水来。”知道小女孩心中不安,夷光也不拒绝她的服侍,等到小女孩回来手里还真的抱着一盆清水。夷光看着她抱着水盆晃晃悠悠的,赶紧让她放下来,也给了她一些食物。
按照这个小女孩眼下侍女的身份是没可能吃肉的,夷光也不想给她招麻烦给的都是野果之类,可是小女孩吃得比什么都香。
夷光见景也笑笑。
夷光的那只舟上,除去艄公没有其他的男人。她的那个小侍女沉默着跪坐在舟内,夷光本人也是安静的,她只是坐在舟内,手臂支着下巴看着潺潺的流水。越地多水,水一多,整个吴越都笼罩在水汽的氤氲中,山青水秀别有一种柔情。
夷光坐在舟尾支着下巴看着这一路向后弛去的山川,没有说话。
船头的艄公将手中的竹篙j□j水中,一边撑船一边唱起了越地的歌谣“断竹——续竹——飞土”
越国民间的歌谣没有楚国的那般丰富,用词简单,但是胜在轻快。这首越国的猎歌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几艘船上的艄公的共鸣。
“断竹——续竹——飞土”紧接着高昂的歌声不断的响起,朴素的山野猎歌在环水的几座山川中回荡相互交叠着。
夷光在苎萝村的时候也曾听过这样的歌谣,那会她还是一个赤脚裸*身的小浣纱女,每日去若耶溪浣纱完回家便是背着个竹篓去捡鸟粪做田间的肥料。
如今转眼四年过去了,她已经要入吴了,也不是那个不知道一天吃完一顿还不知道下一餐在哪里的生活。
范蠡坐在船中见到艄公的动作慢了下来,知道是最近初夏雨水充沛河流端急,再加上船只本来就是顺着河流,因此艄公也不必老是撑着。
“君子真是赶上了好时呢!”艄公见到范蠡看向这边笑道。“这时节雨水多,水上走的也快,到那地方也要不了好几十天。”
范蠡听了笑道,“也希望托了你的吉言啊。”水流端急走的也快,从吴入越走陆路少说也要走将近一个多月的路程,如今他们都是想着赶路,自然是越快越好。
艄公听了嘿嘿一笑,继续转过身去观望船走的方向对不对。
这顺流果然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走了两三天的时间走的几块,再过个七八天或许就真的能追上那些先行的人的速度了。
初夏多雨,雨后水流就越发端急。河流两岸偶尔会有高山夹道,狭窄的河道再加上急速的水流就变得更加急速。艄公因为要借着这急速的水流,也没特意的去用竹篙去控制船只的速度。
几日的顺利行走教的众人心中都生出一丝慵懒的倦怠,水面上也无所谓的水盗就连打渔的都没见到几个,武士们都是白日里用过蚤食后就在船舱里有些昏昏欲睡,虽然不说真的躺的四仰八叉,但是人坐在那里身子都是止不住的超前微微连续栽那么个几次的。
范蠡虽然不像那些有些发懒的武士那般,大白天的就在那里打瞌睡,但是明显他也多了几分懒意。
船里头的人这样,撑船的艄公自持经验丰富,这一路应当是顺水的很,也没有多多注意。艄公们也收了竹篙,看起那些秀美的风景。
河面逐渐变窄,就是岸边也不再是那些开阔的草地树林风景。
夷光坐在船尾也不顾自己小侍女的劝说,只是推说坐在里头太闷,出来透透气。船顺着水流而去,竹篙在水中拨弄的哗哗声响。夷光仰头看着湛蓝没有一丝被污染的天空,心中一片死静。
原本她还有一些不甘,到了此刻只有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前方该是何去何从?她已经不需要再多想了,似乎那一条通往最终结果的道路已经呈现在她的眼前。
水面上一只兕头渐渐浮出来,艄公发现的时候,船已经快和这只犀牛给撞了个正面,艄公惊呼一声,赶紧手中的竹篙给插了下去,守住船势。可惜后面的船不知道前面底细如何按照惯性朝前行弛。
“砰!”船和水里的犀牛的角直接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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