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海还停留着那日许荣的神情。她亲眼看着她的母亲盯着父亲亲笔信,表情是那么伤心欲绝。若说是做戏,那也不必,在她的面前,许荣一向是懒得摆谱,她轻易可以看到她对她这个女儿的痛心和失望。她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在这个世上,能令她所谓的母亲许女士露出那样的表情,除了她的父亲她母亲许女士的原配丈夫林书南就没有人了。她很好奇她的父亲在信里会写什么,毕竟那封信是他病重的时候写的,他必定料不到他的女儿会活得如此狼狈不堪。
在她沉思的时候,她脸颊的肉就被人硬生生捏住,大力拉扯。
“啊,痛……慕生,你做什么?”
现实的剧痛不得不拉回她的注意力。她捂着已经发红的脸颊,疑惑地瞅着眼前阴晴不定的男人。
苏慕生嘴角勾着笑,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你倒是不着急了。不知道是谁说带我去见未来公公婆婆的,结果没见成,某人还一脸血地出来,你说,你是不是存心的?嗯?”
话刚落,手指又狠狠地掐了她脸颊一把。
许方凌很无辜,但他们打算好的事情确实搞糟了。
“可是我们的婚礼还是照办啊,我回来那天,许女士就派人通知我,我们的婚礼半个月后举办啊。地点你拿主意吧。”
“这样啊。”似乎说得不是自个儿的事,男人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不喜欢太多人到场。我们旅行结婚吧。”
她刚想答应,这人又反悔了。
“不,还是越多人越好,最重要的是把林堇和甄叶英请来,我要让林堇见识下婚礼有多豪华。你说好不好?”
这人说完,眼睛还瞅着她,脸上的笑容笑得很迷人,但她知道,若是她答不好,她的下场会很惨,至少今晚就不给进门了。
她趁机摸上她瞅了半天的手,见这人没反对,她更是得寸进尺,从手摸上身体,她正打算俯□进一步入侵时,被吃豆腐的主人开口了。
“你说,选谁当我的伴郎呢?”
一个问题抛出,就意味着她必须回答。苏慕生漂亮的眸子盯着她看,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你希望谁当就谁当呗。最重要的是我们要通知我的未来岳父和岳母来参加啊。慕生,你说岳父岳母他们现在在哪里啊?”
“他们啊……”苏慕生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没做正面回应。
第二天苏慕生去医院复诊,她在上班,上班的前一阵子休假后来又被砸伤请假,她的活儿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加重,但她重来上班后就被告知她再也不用外地和本地两头跑了,她可以待在办公室里面直到下班。她猜测这里面肯定是苏慕生插手干预了,但她没问苏慕生,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待遇。
而在她的背后,杨伊安却气得牙痒痒的。突然决定赦免许方凌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她现在面前的人实在让她头大。
今天一到办公室,杨伊安一开门就瞧见里头坐着人。她正打算问门外的秘书,谁料里面的人自个儿站了起来。
那脸孔她瞧得有些眼熟,但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个啥来,这也不能怪她,她毕竟在美国生长事业中心也在美国,对国内的成功人士有一点印象,但突然让她想起来她实在想不起来。
“你是?”
那人从阴影中站了起来,走到杨伊安的面前。
“你好,杨总裁,好久不见了。”
这话说得亲昵了些。杨伊安挑高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疑惑。
“你到底是何人?你……”
她话说了一半,下一句话就吞在喉咙说不出来了。因为这人说了一句话。
许方凌把手上的工作完成了一段落后,正打算起身去煮杯咖啡来提提神,办公室间的同事的八卦话题顿时引起她的注意。
“你们说什么?林叶集团的负责人来我们公司了?”她抓着一个同事的肩膀,硬生生逼着那人回答她的问题。那人的点头让她吃惊。
她又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
那同事瞥了她一眼,比她更惊讶她竟然不知道。
“刚才就走进去了啊,在你来上班的时候,现在人应该就在总裁的办公室了吧。”
一顿话下来,许方凌已经愣在那里了。
其实她也不用那么吃惊的,当股东大会那天吕风的出现就暗示着林叶的掌权者很可能已经归国了。她想联系吕风,无奈她在盛鑫到处都找不到吕风的人影,他一句话也没有给她留下,这让她匪夷所思。她压下这股疑惑的几天后,又出现这样震惊的新闻,她实在无法不吃惊了。
在她吃惊的时候,她没注意到办公室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目光注视着门外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人影。
当人停在许方凌的位置上时,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都沉默而疑惑地瞅着许方凌。
不用别人提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力量了。只听到得那人的声音低沉,然后缓缓开口道,声音里依旧像以前一样带着一丝的怜悯。
“方儿。”
她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抬起头,将目光注视在来人身上。
跟她料想的一样,这个人是她很熟悉的,并且在她几近空虚的童年中曾给她带来一点温暖和幸福记忆,被当时的她认为是她的浮木的女人。
“二姨。”
十二年了,她的父亲死后,林家移民,她茫然得那么久,前世直到死去也没见到她除了父亲外很是依赖的亲人,而这一辈子她不知道是多大的幸运,竟能在她有生之年见到此人。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时之间表情扭曲了。
办公室的人包括带领着林南玉来的杨伊安也被吓到了,众人都是一副很吃惊甚至震惊的表情。
“二姨。”
许久没呼唤这个称谓,她倒是有些生疏了,她忍不住再唤了一声,被呼唤的人脸部表情柔和了些。
她瞅着这个人,她的二姨,现今林叶集团的董事林南玉,她依旧跟小时候见到的模样没多大改变,只不过头发有些白了,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但相对许女士,林南玉却显得比较年轻多了。
她听过林徐书讲过林南玉的一些事,知晓林南玉打自爱人病逝后她就没再娶了,一直修身养性,一心一意照顾着她的小儿子,生意上的事情她倒渐渐放手了些,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多了些。
同样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负责人,她的母亲许女士却未必能做到这样子。如果许女士能在她的父亲死后修身养性,她如今也不会跟她的关系这么僵。
她想着想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林南玉看着许方凌这个她曾经带在身边照顾的侄女,一下子就感觉到她心底的悲伤,手更加关切地拍了拍许方凌的背。
“方儿,你想清楚你未来想要干什么了吗?不管你想干什么,二姨一定会支持你的。”
这句话似乎是一个强心针,她从低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看着她这个多日不见的二姨,她知道她的二姨接下来会去干什么。
也许。
她的眼睛微眯了起来。
也许,许女士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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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晚风轻轻吹拂过散去热气的草坪,将落地窗边的轻纱轻轻挽了起来。在落地窗的旁边放着一张书桌;房间里一片漆黑;偶尔月色照拂进屋里,才能给这个昏暗的房间带去一点光明。
在桌子旁的椅子上有一人形阴影。那个人一直沉默着;一只手轻轻地抚着桌面上被镶嵌在相框里面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五官清秀,唇红齿白;姿色属上乘。男子脸颊边带着一丝笑意,目光深邃。
“书南啊书南。”
许荣在黑暗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使人已经故去;但年轻的相貌却永远被留了下来;教人不禁回味着。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门“咯吱”的声音吵到许荣;她语气带着些恼怒。
“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吗?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
她气急败坏地抬起头;瞪眼看向门边。这一看,她愣是惊得睁大眼睛。
门边的阴影处赫然站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这件衣服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但十二年前她就已经把那个衣柜用锁头锁住了,钥匙也被她扔进厕所冲掉了,以为再也无人能打开那个衣柜。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身体略微向后退了一步。
“书……书南。”
她声音不住地颤抖,眼睛死死地瞪着门边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人。那人原本隐藏在黑暗处的脸孔这会随着月色的逐渐入户而渐渐清晰了起来,属于林书南的清俊相貌顿时很完整地呈现在许荣的面前。
这一看,许荣已经站到了椅子的后面了。
“书南,你……你怎么来了?”
已经十二年了,她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影了。自从他病逝后,她的梦里也没有这个人,在新婚后她原本心里的那丝愧疚也渐渐消散了。她心安理得享受着第二任丈夫的伺候,享受着与女儿丈夫的家庭之乐。
但自从见到林书南死前的一封信后,她消散的愧疚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吓到人的那个身影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浅笑,声音温和。
“你又在熬夜了吗?公司的事情很忙,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体才好啊。”
那人轻叹了一声,隔着桌子,目光慢慢垂落在许荣惊慌的脸上。
许荣听到他那一声轻叹,心底的惭愧更深。当她想说话的时候,耳边已经有人在叫她了。
许荣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很离奇的梦。她抬眼看刚才叫唤她的人。这一看,她立刻火冒三丈。
“你这身衣服从哪里来的?”
被责怪的枕边人第一次被她如此斥责,只能愣愣地指着墙边的衣柜。
那衣柜的外表很奢华,边框用纯金打造,柜门用透亮的翡翠镶嵌,里面放满了价值上万的衣服。那衣服即使沉寂在衣柜里十二年了,但现今却依旧崭新地如同初次购买的一样。
许荣却瞪眼看着这个衣柜。她以为刚才的梦,但梦里那人穿着的衣服却跟现在甄氏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抬起头,狠狠给了甄氏一巴掌。
“是谁允许你能穿这些衣服的。你如果没有衣服就买去,是谁叫你打开那个柜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柜子是谁的啊?”
她气急败坏地怒骂道,一把扯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第一次被许荣如此凶狠地瞪视,饶是甄氏,他心底也是充满着极大的怒火。
“我当然知道那个衣柜是谁的。不就是书南的吗?他都已经死去十二年了,你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些衣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那,你再看那……”甄氏的手指不住地怒指房间里面摆着的花瓶,墙上挂着的壁画,还有窗户上的窗帘,甚至橱柜上放着的玩偶。“他喜欢的东西,即使他的人不在,你还一直留着,你图个什么啊?你明明已经娶了我,我还为你生了英儿,你为何至今还不下他啊!”
甄氏虽然平时没生气过,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的。对上许荣,这个他喜欢的人,他第一次和她对峙。他的脸上沾满着泪水,抱着许荣的手臂哭了起来。
“当初我若不是喜欢你,我就不会瞒着他跟你偷偷在一起。英儿只比他的孩子小一岁啊,你若是喜欢他,你怎么还会在结婚两年后就跟我在一起呢?他那人对我很好,真的像朋友一样对我,你说他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啊?”
许荣已经被甄氏质问地哑口无言,正烦心着,却听到甄氏问起这事,她的心底猛得沉下去。
“他知道。他还去找过你的姐姐甄仁华。”
她低沉着声音,脑海里还不断回想起那封信。那封信,一句一字,狠狠戳进她的内心,把她的理所应该戳个粉碎。硬生生让她的愧疚不断加深。
阿荣,你说过,你不想再受制于他人。听到你说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出生后会走你的老路,受别人的歧视,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是真心我们的孩子着想的。
当你收到我送给你的股份,你也许会生气吧。但是,阿荣,我想告诉你,这些都是用我的私房钱买的,当作我对你努力的一种赞助。我们是夫妻,你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你还有我的啊。
阿荣,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吗?你心疼我跟着你吃苦,但是我乐意啊,我追求的从来就不是这些钱财,我不需要用钱满足我的欲望。阿荣,你一直说我活得不现实,你自己呢?你活得太辛苦了。
阿荣,对于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他们给予你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我曾经遇见甄仁华,是她告诉我让我明白,我一直对你要求太多了。如果我让你感觉不到轻松,待在我身边甚至会让你觉得快窒息了,我不会怪你选择别人的。
许荣抚着自己的胸口,沉默地坐在床上。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她却一夜难眠。她的脑海里还不断地放映着曾经的画面。
阿荣,请你原谅我的懦弱。我实在无法接受你和别人在一起,那个人甚至还是我认识的。
阿荣,谢谢你给了我快乐,也谢谢你给我一个孩子。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你和你爱的那个人是个累赘,我一直知道的。
阿荣,请你跟我离婚吧。即使我可能熬不过这段日子了,我恳求你把那枚戒指送给我吧,让我留个念想吧。
阿荣。
天亮的时候,她眼前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了。她可以想象地出那个人是用怎样的心情写出这封东西。
她一直以为的那个人,她以为他不知道,信上的日期是4月7日,8号那天她下班回来,那个人还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口边向她招手,他笑得是那么开心,所以她才心安理得地继续隐瞒下去。
她记起医生曾告诉她,他们说那个人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却他在第三天就倒下了,后来再也醒不来了。她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病逝,现在才明白,那时候的他估计已经知道了以致心灰意冷。那时候的他心底应该在恨着她吧,不然也不会连他最喜欢的孩子他也顾不上了。
她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你等下去办公室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