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站起来。在屋内慢慢踱着步子“喝醉酒,烧毁了?”他拍拍额头,猛然顿住步子,面色严肃的对宋福吩咐道“你再去一趟,打听清楚那位喝醉酒的小吏现在何处任职?家住哪里?哪里人氏?最重要的是。那晚火是从哪里开始燃的?可还曾烧毁其他案卷?”
宋福听出他语气中的急切与严峻之意,忙肃穆的应了,转身离去。
宋砚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忧色。
“二爷,老夫人唤您到她的院子里去有事相商。”门口传来小厮的禀报声。
“知道了,去告诉老夫人。我即刻就到!”他淡淡的说道。
换了件天青蓝的直缀,束好黑亮的头发,宋砚径直朝宋国公夫人院子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宋夫人爽朗、喜悦的笑声。花厅里宋夫人正和王氏翻看着一叠单子。
见他进来,宋夫人向他笑眯眯的招了招手“三儿,过来。”
宋砚走过去向宋夫人行了礼,又说了声大嫂也在,便径直在下首的金丝楠雕花椅上坐下来。
宋夫人看着他。商议的说“我跟你爹都觉得户部尚书夫人罗夫人是个父母健在、儿妇双全的有福之人。想托她前去林府说媒,你看怎么样?”
宋砚知道虽是皇上下旨。可为表男方对女方的尊敬,是必须把说媒、纳采、问期、过礼、请期等程序做全的,以表示隆重之意。
他冷硬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母亲考虑的甚是周详,母亲与大嫂商议着办便是。”说着又朝王氏笑着拱拱手“辛苦大嫂了!”
王氏忙笑眯眯的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做的。”
宋老夫人又拿出一大叠单子“这是准备过礼的单子,你看看可还满意?是不是还要添置一些?”
宋砚接过单子,只见单子上细心的规了类。
宝石、首饰、珠玉、字画、文房四宝、衣物、布匹、珍贵药材、日用品、现银、田庄、铺子、、、、、、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数目不少,也还精贵。
他脸上不动声色,口中却说道“这是不是太多了些?只要不失礼于人便行,没必要盖过谁去。”他看了看王氏“佳儿今年都十岁了,也该给佳儿准备嫁妆了,何况还有杰儿!”王氏心中一震,赶紧笑道“他们才多大呀,不用急,你看看可还失礼不,若有不够的,再到库房寻去。”
宋砚满不在乎的将单子放在桌上“娘作主就好,只是我那院子可能要改动一下。”
王氏刚舒了口气,听到这心中又感到一紧,却不得不说“好、好、好,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你想好了,我去请工匠。”
宋砚淡然的点点头“好,就先这样吧!就依娘说的做,辛苦大嫂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给宋夫人及王氏行了礼,走了出去。
王氏看着孤零零躺在几上的那叠纸,又看了看脸色如常的宋老夫人,终是暗自一咬牙拿在手里。
她又仔细看了看,笑着对宋老夫人说“母亲,儿媳刚才仔细看了看,库房里还有几件老祖宗留下来的精贵物件忘记写在这里面。我们大房已承了世子的爵位,那几件老祖宗留下来的物件就给二弟添在聘礼单子里面吧?”
宋老夫人不动声色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满意的笑容,点点头“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我就知道你必是个妥当的。这样罢,那副《山路松声图》就留给杰儿吧,他素来喜爱字画。那套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凰步摇是太奶奶留下的,就留给佳儿以后作嫁妆吧。其余的,你再添在那礼单上便是。”王氏的心中烫贴了不少,她惊喜交加地对宋老夫人行了一礼“那儿媳妇就替杰儿、佳儿谢过奶奶了。”
宋老夫人一笑,挥挥手“都是宋家子孙,我是绝不会厚此薄彼的。以后弟媳进了门,你还要在前面作好表率、事事以身作则,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家和方能万事兴啊!”
王氏郑重的点点头“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是长、她是幼。她敬着我,我自然护着她、让着她。林小姐是个知书达理,再谦和不过的人儿。儿媳妇一定会和她处得很好的。”
“嗯!好、好!”宋夫人放下手中的百子戏莲雕花茶盏,满意的笑着。
王氏乖巧地走过去,替她按着双肩“母亲待我如亲身女儿般,为您分忧,是儿媳妇的份内事。离晚膳还有一会时间,母亲稍微歇息一下,我去库房里把东西点算一下,归类放好,就到厨房去瞅瞅晚膳。晚上给您做道您最爱吃的燕窝溜鸭条可好?”
宋老夫人拍拍她放在肩上的手“你主持中馈一向都做得很好,以前怎样,以后就怎样。你作主吧,我进去歇会,你去忙。”说着站起身向内室走去。
王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殷情地扶着宋夫人内室,又仔细地盖好锦被方轻轻退了出来。
王氏出了门,径直到自己院子取了串钥匙就直奔库房而去。
库房的管事妈妈远远见着她,就急急走上前去行礼,谦卑而小意地问道“夫人怎么过来了?瞧这日头晒得夫人脸都红了,快进来歇息歇息,吃杯粗茶!”
王氏仰着头吩咐道“把那小柜子开了,把里面那几件珍藏的物件都拿出来,写到二爷的礼单上去。”
婆子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开了门,拿出一个黑檀紫玉匣子捧到王氏面前。
王氏小心翼翼地接了,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婆子躬着身子讨好道“这里在可全是珍品,宋家历代相传的古物,怎的就全给二爷了,按理说,您是世子夫人,又是长房嫡子,应该归、、、、、、”
话未说完,王氏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住口,主子做事,你个奴才在这瞎嚷嚷什么?”
婆子老脸一红,抬起右手轻轻打了几下脸,赔笑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夫人别生气!”
王氏慢慢盯了她一会,又看向身边几个体面的管事妈妈,冷声道“我先在这给你们打个招呼,二爷未来的夫人可是威国公家唯一的嫡小姐,金尊玉贵一般的人儿。进了门你们要敬着、捧着。不得有一丝的怠慢,否则可别怪我不顾多年的主仆之谊。”她严历的缓缓扫视了一圈,猛然提高了声音“都给我听清楚,记住了?”
众妈妈心中一颤,忙屈了屈膝“记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宋府的姑奶奶
王氏方慢条斯理的坐下来,提了笔仔细地在礼单上写了起来。
写好后,她吹了吹墨,待墨干后又小心地收了起来。
她看了看库房的管事妈妈,嘱咐道“我一会派人把单子抄一份送到你这儿。你按照单子上写明的物件,一件一件点算清楚,擦拭干净,用上好的红木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多派些人手日夜把守在这里,除了我不要轻易放任何人进来,稍有差池,一阵棍子打死叉出去,记住了吗?”
管事婆子脸上一片诚惶诚恐之色,不住点头“奴才记住了,夫人放心。”
王氏这才站起身,在众婆子的簇拥下向库房外走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王氏疲惫的叹了口气,懒懒地躺在靠榻上。
身边的大丫头翠枝走进来,端来一杯热茶放在她手上“夫人忙了这半日也累了,奴婢给你松松脚吧!”说着坐在小杌子上,把王氏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脱了那双金丝缠绕枝的绣鞋轻轻按了起来。
王氏舒服的叹息了一声,按了按突突跳的额头“今日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才有得忙呢!”
翠枝笑着说“夫人待二爷真好,二爷娶亲,您事无巨细的一一打点,这全京城的嫂子呀,恐是您最为周到细致了。”
王氏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这都是应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亲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就是整个宋家丢了脸面。”
翠枝点点头,又轻声说道“刚才崔妈妈带着女儿又过来了,还是想求夫人把她的女儿红玉放到二爷院子里去。奴婢推说夫人事多,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
王氏冷笑一声“这个不要脸的老货,仗着在二爷院子里当过几天差,趁二爷娶新妇院子里缺人就上赶着把自己亲闺女送过去。明里是说放到夫人身边服侍。实际上那龌龊心事谁不知道!”语气里尽是不屑与不耐。
翠枝担忧的说“夫人可别心软就答应了,那红玉在外院里就整天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与小厮勾勾搭搭的,若是夫人将她放在二爷院子里,她一定会仗势是夫人送过去的,什么事都敢做,坏了夫人的名声。”
王氏懒懒道“我自不是那糊涂人,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嫁女儿会少了一两个服侍的丫头婆子。我一个人都不会送,恐怕就连婆婆也不会插手这些事。我与林家小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还盼着与她和睦共处呢,怎会笨到去跟她添乱置气。那崔妈妈下次再来。你只管告诉她,就说我说的,叫她死了那心思。不好好当差。就一家子卖了出去。”
翠枝笑着应了。
王氏将双脚从翠枝膝上拿下来“唉,舒服多了,我这脚自从生了佳儿,就落下了这病根子,每次多走一会就痛得钻心。多亏了你这个细心的丫头。”说着从手上抹下一个虾丝扭的赤金镯子“好丫头,拿着,赏你的。”
翠枝也不扭捏推辞,高高兴兴地接了,开心地说“谢夫人,这下翠喜回来该眼红我了。”
王氏扑哧一笑“那你就尽管拿到她面前显摆显摆。气气她!”
翠枝点点头,套在了自己白净的手腕子上。
“翠枝姑娘,夫人在歇息吗?”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婆子声音。
翠枝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掀起帘子“哟,是厨房管事秦妈妈呀?有事吗?”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婆子恭敬的低了低身子“翠枝姑娘好,今儿个西院蓉老姑奶奶说今儿想吃燕窝盅、、、、、、”
翠枝的脸上仍然笑着,眼睛却慢慢冷起来“蓉老姑奶奶要吃要燕窝盅,你炖给她吃就好了。怎么些许小事还吵到夫人院子来?”
秦婆子的脸红了红,蹲了蹲身子。小声道“奴才让人炖了,但送去后又被那位老姑奶奶退了回来,说燕窝太碎且不是血燕。”
翠枝圆脸上的笑容已像天上的太阳躲进云层一般,剩下的只有阴色“府里素来有规定,大灶上的燕窝本就是普通的白燕。若要吃血燕或金丝燕,就需要各房主子自掏银两了。太夫人与夫人都一向如此,你是经年的老人儿,管厨房管了十几年,还不知道么?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秦妈妈只管将这话告诉姑奶奶便是。老姑奶奶一向深明大义、体恤下人,想必不会为难你一个奴才。”
秦妈妈迟疑了一下,但看见翠枝渐渐凌厉的脸,终是一咬牙“是,翠枝姑娘,老婆子这就去向姑奶奶复命!”
“嗯,去吧!你是宋府的奴才,只要你尽心办好自己的差使,夫人是心里有数的。”翠枝抬手抿了抿鬓角,转身走进屋子。
秦婆子屈了屈膝,悄不作声的退了。
翠枝回到里间,看见王氏满是不奈与厌恶的表情一笑“夫人别在这为不相干的人置气,那位老姑奶奶隔几天就要矫情闹将一番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哼!一会是什么非血燕、金丝燕不吃!一会又不是杭造内置妆花绸缎的衣料穿在身上便会起红疹子,一会嫌首饰旧,不名贵。想着法子出尽了妖娥子,白吃白住好几年,她怎么就那么好意思?”王氏铁青着脸,恨恨地咬着牙低声怒吼道。
翠枝贴心地递过去一杯热茶,劝慰道“她不就是想着法的折腾,引人注意吗?你就当是过几日就有人给你出唱戏罢了,当她俩母妇女跳梁小丑便是,理她那么多作甚!”
王氏阴着脸,伸手揉着额头“我都快被那俩母女给烦死了,一个个脸比城墙还厚,心贪得比海还深,怎么填也填不满。老的那个一不满意便又是嚎又是闹,撒泼打滚,比乡下粗野之妇还不如;小的那个见人就是一脸哀戚、泪流满面,扭着水蛇腰满院子的诉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当家的夫人给她们多大罪受,成天在虐待她们似的。我成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半分不曾亏待,与府上正经夫人、小姐一般无二。她们呢,她们是怎么回报我的?今天为燕窝、明天为衣料、后天为首饰、、、、、、稍有不满意就闹得阖府鸡飞狗跳,人尽皆知。我、、、、、、”她恨恨地揪着帕子说不下去了,银牙咬了又咬。恨不得是咬在那两个人身上,入骨三分才痛快。
翠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一个本家庶出的堂姑奶奶,还是被夫家所休、逐出夫家的怎么就有那么厚的脸面?赖在娘家堂哥家不说,还妄想和正经主子平起平坐。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耻,但偏偏比正经主子还作威作福。”翠枝摇摇头,既不屑又不解。
王氏看了翠枝一眼“你不知道,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她父亲生前曾替国公爷挡了一箭,与国公爷有活命之恩。所以她才敢这样嚣张跋扈。国公爷与老夫人虽心里不待见她,却不得不对她处处忍让。她却不知满足、食髓知味地缠了上来。”
翠枝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她看着王氏“难道国公府就这样一直忍着她,拿她没有法子吗?”
王氏无奈地点点头“国公爷与老夫人虽瞧不起她的为人处事,但毕竟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放在府里养着也就几件衣裳,几碗饭的事,那个姑小姐以后添了嫁妆远远嫁了便是。只盼着她们吃饱喝足了能消停一些,别在节骨眼上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翠枝点了点头,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就只有继续忍着了,唉!您说姑奶奶是被夫家逐出夫家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王氏来兴致,向上坐直了身子,轻声道“你不知道,这蓉姑奶奶当年未嫁之时瞧中了一名姓温的八品典薄,硬是自己凑上去与那温典薄有了首尾。事后逼着温典薄休妻娶她,但那温典薄的妻子出身秀才之家,一向与温典薄鹣鲽情深。当时已育有长子,与婆母关系又好。怎么会轻易被休,那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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