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谨言慎行了许多,尤其是绝口不提天崇的事,就算被不经意问起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这让玉飞胧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公主近日气色渐佳,体内的毒素也清得差不多了,只是这药还是得继续喝的。”孙琏笑着看向正对着苦涩的汤药皱眉的玉飞胧,顺手取过一小块冰糖加到汤药里搅拌了一下。
“加了也还是苦的。”玉飞胧歪着嘴不肯吃。
“今儿这药里还加了一味药,你可猜猜是什么?”孙琏笑得神秘兮兮。
玉飞胧的眉头舒了又皱,皱了又舒,最后大义凛然地抓过碗,视死如归道:“好吧,我喝……”
孙琏的这一招百试百灵,也不知怎么被他发掘的玉飞胧的这种怪癖好,甚至连玉飞胧都不知道自己竟有一种喜欢尝出药中有什么成分的严重强迫症,自从孙琏和她讲解过几味草药的味道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品药”。
“是不是七叶胆?”玉飞胧喝了整整一碗。
“正是!老夫真是越来越难不倒你了!”
玉飞胧嘻嘻笑笑:“久病成良医么!也是孙太医教导得好。”
“公主谦虚了。老夫手下那些徒弟,就没一个有公主一半聪明认真的!”孙琏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想了想又接着道,“倒是曾经有过一个天赋秉义的,那都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哎,只可惜他是叶迢质子,老夫不能教他太多,若是……若是他现在还活着,一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
“叶迢质子?据我所知,这三十年来在南斐做过质子的,只有叶迢的先皇——第五未。”
孙琏慢悠悠地点了两下头,忍不住又叹息了一把。
玉飞胧默默闭上嘴,孙琏一定是非常遗憾的,好难得遇到这么好的苗子,却因为身份的关系而无法传授自己的毕生所学,而之后第五未的猝死想必也定是让他感伤不已。
玉飞胧对第五未没什么特殊感情,仅有的印象也全都是来自她的娘亲第五夜咏。第五夜咏曾是叶迢国的郡主,瀚仁王爷第五羡的女儿,虽然第五未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南斐为质,但他曾经却一度成为第五夜咏的偶像,直到他将她送去天崇和亲的那一天,他英勇睿智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破灭。
孙琏仍然一脸遗憾的表情,提着药箱告了辞。
小苹果歪着头见太医走了,便跑进来看玉飞胧,见她神色不佳,遂邀请她走出房门欣赏满园姹紫嫣红的鲜花,她说,看见花花草草,心情一定好得不得了。
玉飞胧顺着她的意,心不在焉地采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玉簪花,却只是莫名其妙地转着手中的小花发呆。
“这玉簪花要到夜里才开呢。玉姐姐要是不喜欢这里的花,那我们去御花园看看可好?那里的芍药开得可好了!”
玉飞胧正在走神,直到小苹果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小的手掌,她才蓦地回过神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玉姐姐老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应该出去多走动走动,这样病才好得快嘛!小苹果陪玉姐姐去御花园吧?”
“好……”
正好觉得闷,出去走走也不错,在南斐皇宫里住了这许多天,她还没逛过呢。算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瞧一瞧这南斐国最顶级的建筑群。
玉飞胧扔掉手中的花,转身走向屋内。她没有看到小苹果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
由平时服侍的几个宫女太监、大内高手以及小苹果陪着,玉飞胧一行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他们的三百六十度皇宫行。
“这里是……那里是……西北角有……北边的那处是冷宫,姑娘没事就不要去那了,不吉利……”跟在玉飞胧身后的宫女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活像一个专人导游。
“哦。”玉飞胧随意应着,“咦,前面出现了岔路,我们是往左还是往右?”
“回姑娘的话,往左是舞公主的清流宫,往右是姑娘要去的御花园。奴才们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
玉飞胧想了想,自己这一病好几天,风闲舞几乎天天都来和自己作伴,又聊天又逗她开心,现在自己精神好了,是该回访一下才对。
“走左边。”玉飞胧挥了挥手。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朝清流宫而去。
走过转角的时候,突见前面走来两个女的,一个身份高贵,气质突出,另一个则大概是前者的侍女。
“参见怀安郡主。”玉飞胧身边的人集体福身请安道,只除了一头雾水的玉飞胧鹤立鸡群地站着。
楚怀安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起身,目光却一直放在玉飞胧身上。她的眼神略显犀利,快速扫过玉飞胧身后的一大群跟班,脸上有不解有探究有防备,因为她从未见过皇宫里突然多出的这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随从!
“你就是羽哥哥救治的那位小姐?”楚怀安的身上有一股傲气,这让她和任何人说话的时候都绝不可能有那种低声下气的感觉。
“羽哥哥?哦……是啊。你是?”玉飞胧自然也不弱,从小到大,她若做老二,没人敢做老大。
身旁的侍女急忙在玉飞胧耳边轻语道:“怀安郡主是楚国舅的小女儿,大将军楚晖的胞妹。”
楚国舅?不认识,玉飞胧在心里默默比划。倒是楚晖,在天崇时风闲羽曾经引荐过,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对风闲羽来说,因为之前有罗乃傲的存在,以至于他这辈子最忌惮的人恐怕就是国舅这样的外戚了吧,楚家要是聪明,就该懂得收敛锋芒。
楚怀安不答反问:“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天崇公主?”
玉飞胧抿着嘴,也不答,但她不回答的理由很是孩子气,因为对面这个傲气逼人的姑娘也没回答她。
在玉飞胧看来,楚怀安的身上有一种和天容沙很相近的气质,她俩的外貌明显有问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天容沙是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傲点、狗眼看人低点也还可以原谅,但这楚怀安貌似只是个郡主,居然也能摆出这么臭的脸色。
“紫玉公主?怀安这厢有礼了。”楚怀安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怀安连日来进宫探望闲舞妹妹,今日才是第一次巧遇紫玉公主呢……”
玉飞胧抿嘴一笑,她发现楚怀安和天容沙又是不同的,后者看人不顺眼的时候基本上靠打手,前者看人不顺眼的时候,则完全靠一张伶牙俐齿嘴。
说自己和风闲舞关系有多好多好,那样才可以天天见南斐公主啊;然后又鄙视玉飞胧身体有多弱多弱,天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就算她楚怀安天天路过,都难碰一面。
“托郡主的福,本公主好得差不多了。”玉飞胧不甘示弱。
“这怀安可不敢居功。不知公主是何时来我南斐国养伤的?莫不是天崇呆不下去了?”
“哪里哪里,本公主只是来南斐会会老友,不日就要回国的。”
“那就好。”楚怀安巴不得她回去,越早越好,省得那些谣言天天乱传!她的羽哥哥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啊?”
“我是说……难道紫玉公主还不知道天崇国近日大乱,你胞弟叛变,胞兄战死,胞姐出……唔……”楚怀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天外飞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恰好落进了她的口中,差一点就被她吞了下去。
她条件反射地掐住喉咙,惊恐地瞪大眼睛,一边作呕一边含糊地嚷着,只不过她先前的话就这样被硬生生打断了。
玉飞胧身后的一个大内侍卫悄悄缩回手,当时所有人的视线和心思都集中在针锋相对的玉飞胧和楚怀安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他出手,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楚怀安已经说出了风闲羽最不想让玉飞胧知道的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玉飞胧全身的力气被一抽而光,脚步虚浮,向后踉跄了一步,幸好小苹果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避免她因脱力而倒下。
“你再说一遍……”
她不敢相信,她早就知道周围人突然的噤声绝非偶然,风闲羽一定有什么瞒着她,可她没想到竟是这么可怕的消息!
曜儿,飞逸,小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胞弟叛变,胞兄战死?不……他们不会出事的,他们不可以出事的!玉飞胧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胸口压抑似的难受卷土重来。而这一次,伴随着压抑感觉的,是右手掌心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那里好像被这世上最凶猛的毒虫咬了一口。
她的右手瞬间麻木,疼痛随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转移到四肢到全身。玉飞胧强忍着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正紧紧握着她右手、支撑着她身体的小苹果。
“你……”她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内心的疼痛已经撕心裂肺,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却给了她身体上最致命的一击!让她身心俱废!
为什么?为什么?小苹果,我从不曾怀疑过你,可你究竟是谁?
小苹果别过脸,她的胸口起伏不平,双手却依然紧紧地握着玉飞胧的右手,直到金虫完完全全地钻入玉飞胧的掌心。她纠结过,也犹豫过,她的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歉意,可她别无选择。她必须这么做,总有人要牺牲,但决不能是她的哥哥!
玉飞胧体力不支,终于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之吻
“你想好了?”
“不用想,无论如何朕都会救她!”
玉飞胧寝殿的外间,风闲羽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刚刚赶到的秋蝉子和天机道人略感惊讶。两人本是因玉飞胧有恙而匆匆赶来的,到了南斐皇宫才知本就只剩半条命的玉飞胧因外力作用病情加速恶化。
秋蝉子背着手踱来踱去,半晌才回转身道:“对胧儿下金虫蛊,此事明显是冲你而来,对方知道你必会救她。可是这一次和上次你救常仁禺之时不同,现在不单只是简单的蛊虫而已,跟着蛊虫一起种入胧儿体内的是一股更强大的破坏力,你若救她,那么这股破坏力就会转移到你身上,你当真决定救她?”
“只有朕能救她。”风闲羽目光坚定如初。金虫蛊只有南斐皇帝才会解,只有他有能力救她!
“不错,老夫一生解毒无数,但这金虫蛊尚不能完全解了它。”向来笑嘻嘻的天机道人竟也一脸愁眉。他只能将蛊虫取出,以使中蛊人不再受人控制,却无法将残留在体内的毒液驱除干净,也就无法让中蛊人不受毒液的折磨,而这种折磨却是生不如死的。
“胧儿救过朕,如果当初不是她,朕想必早就已经死了。如今,她又因为朕而中了蛊,朕怎能不救她?”
秋蝉子叹了口气:“你既决意如此,我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但你要有心理准备,附着在蛊虫上的是比蛊虫本体更为强大百倍的破坏力,现在我们还不能定性这股破坏力,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师父和我都没把握能控制住这股力量,你或许会死……”
“朕知道。”风闲羽低着头,轻喃了一声。
可就算是死,他也要救她!不能让别人控制她的心智,更不能让她承受如万千蚁虫噬咬似的痛苦,她的身体仍在不断弱化,任何一点点意外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她的致命稻草!他自己的生死根本不算什么,是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如果她要,她随时可以拿走。
只是,这么多年装疯卖傻才得以忍辱偷生,努力夺回的至尊皇位和南斐苍生的未来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拼了命换来的东西谁能甘心失去?但为了救她,他愿意一试。
虽然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阴谋,可对方就是算准了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她。
风闲羽惯常谨慎,身边戒备森严,对方想要对付他就只有从他的身边人下手,对玉飞胧施金虫蛊便是最好的方法。一旦风闲羽出手救了玉飞胧,那么蛊虫中附着的另一股破坏力量便会不可避免地随之转移到风闲羽身上,而这股破坏力恰恰就是对方费尽心机想要除掉风闲羽的关键,这世上早已经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这股力量,风闲羽必死无疑。
房间里,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风闲羽出神地注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秋蝉子则背着手站在窗前,平静无波的内心纠结地泛起了波澜。天机道人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无奈地笑了笑,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却非做不可,虽痴傻却值得敬佩。
“待你解了金虫蛊后,老夫尚能保你七日无恙。七日之后,尽人事听天命,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天机道人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
风闲羽抿嘴道:“多谢道长,七日足够了。”
“或许……”背手站在窗前的秋蝉子沉默良久,终究幽幽地来了一句,“或许,有一个人会有办法!”
三日后,三人兵分两路:风闲羽着手帮玉飞胧解蛊,天机道人辅助之;而秋蝉子则单独出发,前往山间木屋,二十八年来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见凌想若。
玉飞胧的寝殿里,一切准备就绪。
在天机道人的帮助下,玉飞胧孱弱的身体得以暂时稳住,昏睡了三日的她渐渐有了知觉,只是意识还停留在不清不楚阶段。不过只要玉飞胧的身体有了反应,风闲羽的解蛊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金虫蛊的解法是南斐皇室秘传之术,自然是不会向外人展示的,所以天机道人待万事俱备后便自觉地朝门外走去。
“天机道长请留步。”风闲羽喊住他。
“何事?”
“解蛊之术原也无特别之处,道长无需回避。”风闲羽将玉飞胧扶起坐好,“胧儿身体之弱已到奄奄之地,只怕中途出差错,还需道长从旁协助。”
天机道人甚是干脆利落,什么也没说,便留了下来。
“她的身体一直在抖……”风闲羽有些担心地握住玉飞胧的手。
天机道人伸出手替她把了把脉:“这是她此刻该有的正常现象,应不会对你解金虫蛊有所影响。她的体内本就潜藏着一股排斥力量,只是被药物抑制了许多年,如今失了药物,这股力量便毫无顾忌地释放了出来,自然压垮了她的身体,再加上此次又多了一股新的破坏力量伴着金虫蛊进入她的体内,两股力量相互碰撞,身体颤抖在所难免。”
“排斥力量?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灵魂和身体的不契合……”
风闲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