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缇缇!”玉飞胧内心是说不出的惭愧和后悔,“你这个笨蛋!任何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我非得去跳楼了!”
“呵呵,小姐你去跳吧,奴婢不拦着你。反正这里的楼也不高,虽然小姐的身手不咋滴,但还不至于缺胳膊少腿……”
“死丫头,还跟我贫嘴了!”玉飞胧嗔怪了一声,心里却是满满的暖意。明明受伤的是常缇,可常缇却反过来安慰她。无言的感动从心内升起,她笑中噙泪感谢上苍,这世间,有多少人会真心为你?有多少人愿意永远以你为第一?
常缇回嘴道:“还不都是跟小姐你学的……”
玉飞胧含笑接下她的话,然后轻轻握住常缇的手,学着长者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小缇缇,以后你是倾城山庄的大小姐了,就不要再小姐小姐地叫我了。”
常缇一听,顿时急了:“小姐就是小姐,永远都是奴婢的小姐,小姐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哎……”玉飞胧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颇有些悲壮,“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小姐,你是不是怪我?”
“此话怎讲?”玉飞胧正要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没想到被常缇插了一句,顿时忘了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在美人村的时候,奴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至此一心想着要认回父亲。每当一想到我将来会是倾城山庄的小姐,我的心里就……开心得不得了。”常缇含泪述说着,却不敢看玉飞胧的眼睛,“从小我就父母双亡,被人卖来卖去,虽然后来进了玉府,做了小姐的贴身侍女,可是当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其实我不应该身份卑微、我也可以做大户人家小姐的时候,我真的很动摇,甚至那个时候我都无心服侍小姐……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小姐你一定是怪我了,对不对?”
芸芸众生,皆不过凡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世上谁人能拒绝诱人的身份和地位?
玉飞胧不曾料到常缇心里会这么想,她颇为惭愧:“傻姑娘,你认祖归宗,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可是……”
玉飞胧笑着擦了擦常缇的眼泪:“不提这个了。你与我差不多大,以后就喊我胧儿吧。”
“这怎么行?”
“当然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们倾城山庄的大小姐,那出去可是要有派头的,绝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常缇无法,在她眼里,玉飞胧一向是主子,她没有反对的资格。
一连数日,玉飞胧和秋蝉子每天都会去倾城山庄和常缇说说话,见她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好,心里就安心了不少,于是荒废了的游玩计划也便开始实施了。
只是唯有一点,众人心里都隐隐不安。平易之和小苹果的莫名消失,甚至举倾城山庄全庄之力都无法探知一二,此事越发蹊跷。
不过玉飞胧倒没有因此停下她游玩的脚步。
南斐国风景秀丽,四季如春,到处都是迷人眼的景致,再加上独特的风土人情和文化习俗,倒叫玉飞胧大开眼界,直呼这一趟没白来!
皇城周围有不少的好地方,风景都是极美的,有一处最令玉飞胧心动。
那是在一座山的背面,有一片开阔的草地,如绿鹅绒铺满了整块土地,微风拂过,油油的软软的,让人只想躺在上面打滚,绿草上零星点缀着朵朵不知名的各色小花,娇俏可人,阳光甚是温柔地洒下来,为绿鹅绒镶上了暖得柔软的金光。
把视线再放远一点,那里是一片美不胜收的粉红色花田,花枝有及膝高,花儿开得还不繁茂,好多都只是花骨朵,然而一眼望去,那一片粉红已是美得让人惊叹不已,看花的人恨不得自己飞到了花丛中,化身蝴蝶翩翩起舞!
玉飞胧以前曾在画册上看到过法国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那种满眼都是美丽到让人窒息的紫色海洋,她以为自己再也无缘见到了,却没想到如今还能撞上如此胜景,眼前的这一片粉色比之薰衣草的紫色竟毫不逊色,若花全开了,又会是怎样迷乱人眼!
这么美丽的景致,果断可以拍婚纱照了,有木有!
玉飞胧在那个地方赖了好久,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她又连连觉得可惜,这么好玩又浪漫的地方,陪伴她的人居然是她已经中年的师父!
若是一起来的人是……玉飞胧享受地仰起头,任阳光携着花香轻吻着她的侧脸,脑海里出现一张张年轻帅气的脸庞:她老哥玉飞逸,已经有唐淅雪作陪了,直接放弃;她老弟玉飞曜,小屁孩一个,继续放弃;败家子天希,其实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只是……算了,间接放弃;唐蜥蜴兄,似乎挺适合,但是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奇怪呢?暂时先放弃一下;第一美男沐三,可惜长得太美了,她有压力,到底是该看美男还是看美景呢?放弃得很纠结。不然就带风大美人来好了,如果有相机的话,还可以帮她拍几张写真……
玉飞胧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可以和谁来,只得长叹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回到秋蝉子身边。
“不知沐三怎么样了,他一直也没个信给我们。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音律世家呢?”玉飞胧突然问道。
秋蝉子长身而立,清风吹起他的衣袂,目光清淡:“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秋蝉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玉飞胧。
天下有四大世家,分别是天崇国的文武世家和医药世家,西珈国的古怪世家,以及南斐国的音律世家。文武世家就是在天崇朝廷从政为将的唐家,医药世家是多年前被天淳帝灭族的凌家,古怪世家是从不踏出西域半步的蓝家,而音律世家便是潇洒自得、与世无争的沐家。
在离南斐皇城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座羡音山,山中景色清幽,草木重重叠叠,山谷空灵静谧,水涧淌过处,尤可闻幽兰之四溢馨香。远望之,羡音山时常云雾缭绕,雾气稍退的时候,山中雅筑便悄悄探出一角,有时亦可见到持琴的身影,白衣如仙,长袂飘飘。
音律世家的族人便住在这如诗画一般秀美的羡音山中。
一缕悠扬的笛音悄然响起,在那空旷的山谷中随意飞旋着,却仿佛找不到着陆点,只能乘着风儿划出一条条无形的美丽流线。此时,山谷静默了,所有的生命都屏住了呼吸,连杂石乱缝中的小野草也停止了挣扎,溪流不再哼唱它的叮咚脆响,只是无意识地跟上了笛音的尾巴,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
笛音收尾,一曲终了,沐三木然地放下手中的玉笛,只是呆呆地对着山谷出神。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那天的画面,他的心底杂乱一片。
那天,他刚回到音律世家,这个他离开了十五年的家,他终于又回来了,只是心里依然放不下,放不下他曾经愤而离家前他的父亲对他说的话。
离家这么多年,不是不想念的,只是他一直是那么高傲的人,所以才会受不了父亲不把“知音”给他,更加受不了当年被人人称颂的他却居然得不到父亲的一句褒扬。
他回家的那一天,沐老头老泪纵横,倚在门边呆立了好半晌,才步履凌乱地上前拥抱住了他。
“爹……”沐三的喉头哽住了。
“回来就好!”沐老头颤抖着双手,拉着沐三进了厅堂。
一切都仿如离开前那样,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父亲已经老了,鬓发斑白,额间布满了皱纹。
“为父这些年来一直在想,三音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回家,一年,两年,十年,十五年……整整过了十五年哪……”
“爹,儿子不孝,不该赌气离家!”沐三低着头跪了下去。
沐老头上前一步扶起他,自责道:“当年之事,是为父错了。三音那一曲《高山流水》,技惊四座,为父非但没褒奖你,还说了那不中听的话……”
“爹当时没有听到那一曲《高山流水》,儿子……不怪爹。”沐三不怪他爹,可是心里却是难受的,当年他得了众人的赞扬,兴冲冲地跑回去告诉他爹,可他爹却颇为不耐烦地轰走了他,还说他琴弹得再好听也没用,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是沐一音。
沐一音,只有家族中音乐天赋最高者,才有资格拥有这个名字。沐三从小就努力了,他的天赋也是极高的,为了成为沐一音,他不知疲倦地日夜练习,弹断了多少琴弦,触摸过多少琴器,手指破了,用纱布裹住继续练习,肚子饿了,就拿琴音当饭吃,他想着有朝一日定要一鸣惊人,他可以的。
可是他爹却那样告诉他,永远都不可能!
“三音啊,为父是真的后悔,为父知道你的优秀,却一直不去承认。”沐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饱含无限的悔意。他忽然微笑了起来,叫来一个下人,道:“去把古琴‘知音’取来。”
下人应声去了,留下沐三呆呆地看着沐老头,他不知道他爹想干什么。从前为了一睹这号称“乐中之王”的古琴的风采,他求了他爹多少次,可每次都被断然拒绝。他烦闷,他悲愤,他不明白以自己的琴曲造诣,为何还没有资格触碰那张千年古琴。可是现在,沐老头却要把这张琴拿出来了,这算什么?算是这十五年来的弥补吗?
两个下人小心翼翼地搬着“知音”进来,摆放在厅堂中央。沐三只觉得一见到它,自己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它是多么优雅地躺在那儿,琴身上的每一处雕刻花纹都那么灵气逼人,琴弦细细如钩丝,深深地探进了他的心里去,好想去拨弄三两下,它会是怎样的动人心弦?
“这张琴,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沐老头把沐三的情不自禁统统看在了眼里,他欣然笑了。
沐三震惊,他是不是听错了?他爹要把“知音”给他?难道是他太渴望拥有这张琴,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沐老头又道:“三音啊,为父以前把这张琴看得太重,以为贵为‘乐中之王’,就不是我等人间俗子可以视之弹之。虽是先皇御赐,可为了得到这张琴,我们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什么代价?”沐三一直以为是南斐皇室欣赏他音律世家,才把“知音”赐给他们的。
“不提也罢。走上了这条路,已经不能再回头了。”沐老头露出一丝颓然。
沐三急着问:“爹,到底我们付出了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刚回来,该好好休息才是。”沐老头显然不想再提,于是转换了话题。
“爹……”沐三却不肯罢休,他怎能心安理得地拥有那张琴,却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换来了它?
沐老头蹙眉深思了良久,对上沐三倔强的眼神,叹着气道:“你可还记得你弹奏《高山流水》的那日,天地间出现了何等景象?”
沐三当然记得,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天。他满怀着无限深情,缓缓道:“那日,天地间霞光璀璨,妙音不断,天国之音足足响彻了一天一夜……”
“是啊,世人都道是你那一曲美妙绝伦的《高山流水》引来了这天外仙音,殊不知其实是另有其他因由啊。”沐老头边说边注意地看了看沐三的表情,时到今日,他并不想刺激这个向来骄傲的儿子,可那确是事实。
“是……什么?”沐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曾经以为真的是自己的琴艺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才会有天地妙音来与之相和,可原来自己竟错得这般离谱,这般自作多情!
“我沐家先祖曾留下十四字预言,代代相传:天国传音霞光照,新生降临奇才出。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族中人,便是命定的……”
“沐、一、音。”替沐老头说出了这三个字,沐三只觉得自己有些虚脱。
“没错。”沐老头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可知为父当日为何没去听你弹《高山流水》?”
“沐一音出世?”沐三不想确定,可一切容不得他怀疑。
沐老头轻轻地点了点头,眼里闪动着柔光。
沐三心中一痛,声音已经微哑:“算起来,我的这位弟弟或妹妹,已经有十五了吧?”
“与你离家的时日一般大。”沐老头神色疲惫,突然挥了挥手,“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沐三却并不想就此结束谈话,他心里仍是疑问重重,他爹提到沐一音,和为了得到“知音”所付出的代价有何联系?只是当他再问的时候,他爹却什么都闭口不提了。
后来几天,沐三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也只得放弃。他记起自己回家前曾答应了玉飞胧,有机会要带她来音律世家,于是便向他爹提起了这件事,却不料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沐老头眼神闪烁,眉头却皱都没皱一下便直接拒绝:“玉家,是天崇国的王侯。而我们音律世家是向来不与官家来往的,更何况他们来自天崇国!”
沐三争辩了几句,在他眼里,玉飞胧只是他的朋友,与身份无关!可沐老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行就是不行。
沐老头如此固执让沐三无法理解,可是却又无可奈何。自从他回家以来,沐老头几乎是任何事都依着他的意,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格外强硬,毫无转圜余地。
沐三一遍遍地回想着,总觉得他爹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他是在回避什么吗?他的心里渐渐烦躁起来,看来答应了玉飞胧的事,他是做不到了,她一定会不开心吧,可是他真的尽力了。
他轻轻地摊开信纸,思索了一瞬,挥毫写下了他的歉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安辨雄雌
这几日,天气已经回暖,春的气息早已不知不觉渗满了整个自然界,南风携着暖湿的气流拂面而来,像是宣告着冬天的悄然退去。
玉飞胧和秋蝉子游览了一天,已是疲惫不堪,回到山间木屋的时候,天色已稍暗,但四周的空气却未冷却下来,仍是温暖得不像话。玉飞胧发现自己这一天里竟出了不少汗,浑身粘糊糊的,不爽极了。
虽然去不了音律世家,玉飞胧也只郁闷了一阵。但南斐国景色秀丽,赏玩之地颇多,于是少了音律世家之行,也不算太过遗憾了。
进了屋,发现风闲羽并不在,玉飞胧也未及理会,心想着也许是去林子里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