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最后这一刻,能陪伴他的,只有承载了她们当初心意的玩偶。
母亲,他还记得她最美的时刻,最笑容灿烂时刻,那一声怀着无限柔情的“悦儿”,支撑着他渡过了战场最艰苦的十年。可他,终于是没能替父皇照顾好母亲……
青青,她对他的笑容早已不在,但那时的绵绵春风,那时的水波荡漾,那时她脸上的羞怯,娇笑,早已在他心中深深铭刻。在那个蜻蜓伫立荷尖的时光里,有着他与她最美的时候。
青青,秦悦终于还是在你之前死了,你终究,还是如愿了……
闭了眼,便再也睁不开。
可他,却再无力去支撑自己睁眼了,双眼缓缓合上,身体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烛火在灯罩中跳动着,夜静得出奇,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更夫打的更鼓声。郁青青一直没能如丫环所愿地闭眼,心中,莫名的有些痛。
转过头,后半夜换班过来的丫环似乎十分疲惫,总是发困,却又不敢让自己睡着,所以打一会儿瞌睡,便又立刻醒来,看一下床上的她,待看到她安然躺着,才又睡下。
其实郁青青也想让自己睡的。
可眼睛,就是闭不上,哪怕疲惫万分。烛火之后,香炉里冒出的轻烟袅袅娜娜,在烛火之上腾起,她盯着这烟与火一直看,一直看,眼前似乎呈现出熊熊大火来。
这一夜,身心疲惫,思绪万千,直到凌晨的鸡叫声传来,她才如昏死一般地睡下。
连梦也没有一个,睁眼时,眼前已明亮不再是黄黄烛火光亮,而她床前,坐着秦悦。一身纯色锦衣,俊美而柔和的面孔,唇角微扬,带着些许的笑意,一如见他的最初。
“你……醒了?”她没说话,他去开了口,语气竟有些不像他的语气。
也不是完全不像他,而是,不像最近的他,不像他们反目之后的他,当然,其实她早已不像最初的她了,他们平平静静说话的机会,已经很少很少。
她并不能让自己开口回他的话。
他脸上虽是关切与温和,虽是笑着,可那笑在她心里却那般狰狞,让她能将昨夜的侮辱点点回放。
这过程,是如此痛苦不堪忍受。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久久不说话,好一会儿,他缓缓伸了手过来,似乎想抚一抚她的额头,她想躲,却没有力气躲,也没有精力躲,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眉宇中尽是痛苦。
他的手便停住,然后缓缓收回,再次一动不动看着她。
感觉到他的退却,她睁开眼来,知道他看着自己,却没有去看他,只是望着头顶。
外面有下人轻微的话语声,也有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声,似乎还隐约有风抚动树叶的声音传来,衬着窗口照进的阳光,显示着,这又一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这美好中,一室寂静,两人相对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道:“白衣,死了。”
白衣,死了?
郁青青耳边回荡着这消息,脸上却毫无表情。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只觉这像是一句玩笑一样,但她知道此时此刻秦悦不会和她开玩笑,所以,白衣是真的死了。
她仍是什么都没回,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想起以前那许多次见到他的情形。他是死士,却生性活泼话又多,他职责是保护秦悦,武功却没有秦悦好,他会易容术,假|扮秦悦,却扮得一点儿也不合格,只有一张脸是的,声音神态说话举止样样都不行,只能骗一骗与秦悦不熟的人。
在她伤心的时候,他很意外地,竟出现在了她面前,在她将对秦悦的怨恨牵连到他身上时,他说,他是死士,一出生就是。
他是死士,一生就是,所以一出生,他就是等待着为主人而牺牲生命,她不理解这样的形为,不知道一个人有怎样的信仰才能出此,但,她还是为他而感动的,可他现在,竟如此突然的死了?
床边的秦悦又接着道:“就在昨天夜里,我喝醉了酒,他,为了替我阻挡刺客。”
郁青青仍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久久,他脸上现出一抹苦笑:“你应该不关心他的事,也不想知道他的死活吧……爱你的,你爱的,都是身份尊贵,拥有自由的皇族、王爷,而他,不过是一名死士。从出生,便有训诫,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自己的思想,有的,只是忠心。你不会知道,他做的最多的,其实是刺杀……他的使命,便是用生命为主人去刺杀所有人,用生命去保护主人,从他出生第一天,便是为了死,为了主人去死。”
“回答我一句,好吗?”
她继续着他的沉默,他竟突然倾向床边恳切地求她。
她意外。
他静静看着她,声音钝涩,“回答我一句……白衣,他死了。”
郁青青不解他的反常,心里为那身白衣而痛惜,嘴上却淡淡道:“他不死,便是你死,是你说的,他不过是个死士。”
床边的他静默。
许久,他才缓缓笑起来,喃喃开口:“不错,他不过是个死士……可从此,这个死士消失了,这个死士,永远也不在了。”
郁青青一眼也没有看他,然后缓缓地,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递到她枕边:“我知道,你很痛苦,一直一直,都很痛苦……现在,好了,这便是你要的休书。”
最后的“休书”二字,几乎让她不敢相信。
她猛地睁大眼睛看向他,在看到他脸上的无奈与略微的痛苦后,她迅速起身拿过身边的白色纸张打开,一抬眼,便看到“休书”二字。
所有的字都是繁体,她看得并不顺畅,但那休书二字是看得清楚的,更清楚的便是下面落款,秦悦的名字,以及大红色的印章。
这是休书,是他的字迹,与她当初所见的一模一样,她拿着休书抬眼看他,有些不能相信,一切,仿佛在做梦一样。
他也看着她,眼中带着留恋,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不敢相信么?这是真的。”
“为什么?”她问。
他缓缓回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问为什么,只会收了休书离开,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去……趁我反悔之前。”
郁青青迅速起身,随手拿过一身衣服穿上,头发也不及梳,就往门外跑去,在快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他一身纯色的蓝衣,墨色的头发垂在背后,颀长的身形连坐着都挺拔,此时背朝着他,一动不动。
在她将转身时,他突然开口道:“其实白衣,就姓白,这个姓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他确实是姓白的。”他说完,依然没有回头。
郁青青微有疑惑,却没有让这疑惑在心底存留多久,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一双就摆在床前的鞋子,长发没有任何编绑、没有任何装饰地披在背后,她什么也没有带,怀中有的,只有那一份来之不易的休书。
小蓁端着汤羹过来,在门口停下,怔怔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她。
这一瞬间,昨夜所有的痛苦与怨恨都没了,对上她的目光,郁青青脸上露着认真,缓声道:“小蓁,对不起了,她有她的所爱,我也有我的所爱,你会等着她回来,而我……却不能这样苦等着她回来,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了。”说完,朝王府大门外走去。
小蓁依然端着手中的托盘,目光无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阳光满满铺洒在大地上,耀人双眼,郁青青徒步行于街上,凭着记忆往姚家的方向而去。街上有人朝她回头张望,有人看着她议论,有人看着她指点,只因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她却浑不在意。
直到现在,一切依然像在做梦,可她却清醒地知道,这都是真实的,只是惊醒来得太突然,她竟还不能反应过来。
原本,她几乎想立刻飞到秦煜身边去,可她还记着这世界的规则,记得自己的身份,此时的她,必须先回姚家去。
也许前路仍是荆棘,也许还有许多的艰难困苦要走,但她不怕,她相信一切的一切,她都能与秦煜一同克服的,未来的光明,在朝她招手。
抬眼,天湛蓝湛蓝,广阔得望不见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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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完
从小黑屋出来,竟然发现没网了,用手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能上传……
于是,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小悦是我最心疼的男主,因为……我还没有哪个男主被连刺三刀后放在窑里烧死……
祸水
更新时间:2013…5…31 11:43:10 本章字数:3592
回姚家时,开门的下人看着她愣了好久才记得将门打开,她走进去,开口问道:“爹呢?”
下人将她上上下下看着,心里不知道猜测了多少遍,又是很长时间的反应,忙回道:“老爷……老爷不在。爱殢殩獍”
郁青青想了想,如果此时见不到姚航,那便要去见姚夫人了,因为姚舜华的事姚夫人对她生了恨,又因为她的反击,姚夫人只怕是更加恨了,现在她被休了回来去拜见嫡母,恐怕是送羊入虎口,明知道没什么好果子吃,她可不会去。心中打定主意,便往两年前姚舜英和四夫人的院子中走去。
四夫人正坐在院中树荫下做着什么手工活,她走过去,才要开口唤一声娘亲,却看见她手中成形了一半的线老虎,想起某些往事,顿时愣住有些说不出话来,在她身边放着的笸箩里,堆着丝线,碎布,剪刀一些东西,还有一只已经完成了的布偶白兔。
“四夫人……”丫环在一旁犹豫地开口,四夫人这才抬起头来,一见郁青青,顿时吓了一跳。
“阿英,你怎么回来了?”
郁青青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夫人早已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从上到下地看着她,满面疑惑:“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而且还回来得这么突然?”
郁青青低头仍是不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到那一半的线偶老虎身上。
四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笑道:“明年是兔年,我想着如果你有喜,孩子大概就是属兔的,所以就缝了个兔子,可又想,人家都要给男孩子玩小老虎,便又准备编个老虎,这样也是个好兆头。”
郁青青沉默着……四夫人之前也没做过这些,或许,是她上次回来让四夫人看到了希望,或者,是秦悦在端王府宴席上那番王府添丁的话传到了四夫人耳朵里,所以才让她升起了这希望,可是……
“娘,先进屋吧。”她说着,径直往屋内走去,四夫人见她这样子,一颗心早已提起来,也跟着进了屋。
“娘,我离开睿王府了,他给了我休书。”回屋后关上门,郁青青准备好久才坦言。
四夫人一阵眩晕,险些昏倒。
郁青青连忙扶住她,着急道:“娘,没事的,是我自己要的休书,我自有打算,您不要太担心。”她一边说着,一边扶四夫人去床边座下,可心里知道,被休这种事放在这个时代,是无论怎么劝怎么说都没用的,这是一件对女人来说比死还可怕的事。
“不……不可能……你和娘开玩笑的是不是?”四夫人喃喃开口,郁青青坐到她身侧握了她的手,肯定道:“是真的,娘,我在王府过得并不好,都快撑不下去了,有些时候,有些时候我甚至想到了自尽,日子这样痛苦,既然能离开,为什么不离开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之前别人说那些我给我听我还不相信,我的阿英不会那么大胆,不会那么……这不可能,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她又怎么……会被休……”
四夫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失魂落魄地自语:“这要怎么办……怎么会……”突然,她一把抓住郁青青的手道:“睿王为什么会休你?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在端王府说了那些话,所以他生气了?娘和你一起去见他,却求求他,就说那是你胡说的,是你的气话,求他原谅好不好?”
郁青青终于知道,离开睿王府的事,不管她怎么说都是没用的,四夫人不会觉得她该离开睿王府,不会觉得她离开了也可以过好,沉默了半晌,她回道:“娘,您先休息一下吧,等爹回来我再同爹说,看爹有什么安排。”
“阿英,你是同娘开玩笑的……是同娘开玩笑的……”四夫人似乎真是的伤心过度,一直都不愿接受这事实,郁青青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哄着睡下,看着四夫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她才明白,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可以说,四夫人是最无害的那一个,她只是担心女儿的未来,只是为女儿忧心,却只能忧心,但姚夫人,姚航呢?
她现在十分希望姚夫人能因为之前的私人恩怨而幸灾乐祸,可印象里,姚夫人却并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或许她并不太宽厚,但她绝对是以大局为重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多年把姚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在她眼里,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儿女,不是眼前私利,而是与姚航一起,让姚家永远屹立不倒。
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母,掌管后院,与丈夫共谋前途,而儿女情长,爱恨情仇这些,那是妾室的事,只要妾室不恃宠而骄,影响到她的威严就好。这样的姚夫人,她不会因为姚舜英的被休而高兴,而是愤怒担忧,因为这关系到了姚家的前途。
连姚夫人都如此,那姚航呢?
接受被休一事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想着的,和秦煜一起,那不是更没有丝毫可能?况且,像她这种纠缠于叔侄两人之间的女人,在他们心里恐怕就是个离经叛道的祸水吧。
不管要面对什么,她先把自己整理好是首要的,要不然等见到人她这样一个披头散发的样子,又不知要被人说成什么。
叫了个丫环过来替自己梳头,才梳好,外面便传来丫环的声音,说是夫人有请。
郁青青从镜前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这才跟着来请的丫环一同到正房去。一路上,还有许多记得或不记得的人与她偶遇,一边问她怎么回来了,一边朝她上下打量。
出嫁的女儿不请而归,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会让人多想的。在现代,别人会想大概是吵架了,但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