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中开始修缮了吗?”徐熹清楚城中的情况也仅仅是太平罢了,却没想到会如此萧条。
“已经开始修缮了,幸好老奴带了二百两的银票,要不然祖宅中的门窗现在还是破败的呢。”徐寿说的平淡无奇,可徐熹却听出了另一丝意味。祖宅不是一般的残破,恐怕还有更不堪的。城中的物资再匮乏,也用不了二百两银子修缮门窗啊。
徐熹看着徐寿有几分闪动的眼神,说道:“等夫人们安置下来再说。”
徐寿点点头,显然是对徐熹的明白感到高兴。
到了悦来客栈,除了几个小家伙依旧睡得香,车中的女眷基本都醒了。丽姐儿也半睡半醒,只记得夏雪如和圆月用帷帽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上,而赵嬷嬷和丹桂等人则抱着孩子随着客栈的小二进了唯二的两间天字号客房。
客房既不如祖宅中华贵,也不如山中舒适,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是干净。赵嬷嬷和丹桂等人都利索的很,不到两刻钟就把房间布置好,而徐熹,徐福和徐寿也帮着将行李都运送到了客栈内保管。要不是因为城中物资匮乏,什么日用品都紧俏,徐寿原本也是打算将那车炭送到客栈中保存的,只是他也担忧客栈里的掌柜等人红眼,不管不顾的就将东西昧下,他现在势单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把炭藏在了祖宅中。
徐熹安顿好了妻儿,又仔细嘱咐了林氏,随手又拿走了林氏随身携带的二百两现银就赶忙和徐寿,徐福去了祖宅。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徐熹觉得祖宅中恐怕是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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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虚惊
蜀州城的天气和山中有很大的不同,这时节蜀州城要比山中暖和一些,秋风更柔和一些,天高云淡,阳光也更耀眼一些。
林氏带着儿女和其他人在客栈睡了一整天,直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来用膳填饱肚子。只不过客栈中的膳食实在是太过不堪,就连不挑食的丽姐儿都有些吃不下去。最后丹桂出去打探才知道蜀州城物资匮乏,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粮食,城中的人都只能吃这些粗米,粗面。赵嬷嬷看着实在不像话,就把红泥小火炉拿出来熬上一锅燕窝粥再配着馅饼,包子之类的干粮来充饥。
“幸好带了些米面藏在行李中,要不然一家都得饿肚子了。”林氏对于徐老太爷的细心深感佩服。
“夫人可要好好吃,您还要奶小少爷呢,小少爷金贵着,可不能委屈了。”赵嬷嬷深恨现在手边没有牛乳和鸡蛋,只有米面和补品,就怕林氏没有奶喂欢哥儿。
“对了,爷还没回来?”林氏问赵嬷嬷。
“还没呢,想来祖宅那边忙着,说不定夜里就宿在那边了。”赵嬷嬷说。
“也对,他说过会忙一阵子,得了空来看我们。”林氏放下担心,又和众人说笑一番,嘱咐了几句,就带着孩子们睡了。
而另一边的徐熹却愁眉紧锁,不知所措。原来徐寿到了祖宅之后就发现了几具尸体,其实那些尸体并不难猜测,一定是流民。原因无它,只看他们衣衫褴褛,更甚者是衣不附体就能猜出来。想来那些流民是在徐宅空了之后就躲了进去,或是找吃的,或是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也许是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或者因为疾病而死掉都有可能。徐寿看着这些或已经腐朽或依旧冒着臭气的尸体摇了摇头。府中并不是一针一线都藏起来或者带走的。可是他们都没有好好的利用,最后的下场是如此凄惨。这些都不算什么,每人五两银子一副质地中等的棺椁徐家都能承受的起,哪怕是为了积德徐家也犯不上和几具尸体计较。关键的是这几具尸体中竟然有一具身着银甲的尸体,明显的装束透露出那具尸体生前是蒋云飞大军中的一员,而且看银甲的质地,恐怕官职还不小。而且那银甲兵士的尸体明显的和其他人不同,一看就是这几天才死的,没有明显的外伤,看着也不像病死。整体说不出的诡异。这真是麻烦找上门,想躲都躲不了。
“那几个流民的棺椁老奴已经请了人埋了并做了道场,只是这人老奴实在是拿不了主意。”徐寿爱莫能助。这个担子太重,他的脊背承受不了。
徐熹本能的想要是祖父在身边就好了。可是转念一想,祖父不可能永远都陪在自己身边,现在这样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是时候要独当一面了,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能再依靠他人了。
徐熹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还是主动找蒋云飞说说,可又怕外人说徐家是想攀龙附凤,这名声坏了就不好了。所以徐熹就打算直接报给衙门官府,实话实说就是了。反正徐家祖宅空了几年大家都知道,而且几天前徐寿张扬的进城大家也都清楚徐家要回来了。这蒋云飞听人说不是廉明公正吗?既然如此。就理直气壮的去说,反正自家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想到这里,徐熹放下心来。又看天色已晚就和徐寿,徐福草草吃了干粮,和衣宿在了老宅。
第二天一大清早,徐熹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宝相花暗纹杭白绸直裰,显得低调不突兀。徐熹先是去了悦来客栈看了妻子儿女。在那里用了早膳就打算直接去州府衙门准备报案。可刚要出门,徐熹转念一想。去官府报案少不得要把徐家这些年不在蜀州城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既如此,莫不如就和妻子对好口供,免得中间出了纰漏。
“徐叔在祖宅中发现了一具身穿银甲的尸体,看样子像是蒋氏大军中的兵士。那人看起来死了没多久,我和徐叔打算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州府衙门,把自家撇清。”徐熹不敢把话都一口气说完,生怕林氏撑不住。可林氏却比想象中淡定的多,除了脸上一丝惶恐的神色之外就镇定下来。
“相公,你说那死了的人会不会是来窥伺地道中的财物的?”林氏近乎耳语的疑问把徐熹吓了一跳。虽说徐熹不能断定那银甲兵士是觊觎家中的财物,可是自从进了蜀州城怎么都没有听说官府或者蒋氏大军在找人呢?蒋云飞是带兵的,队伍里突然没了一个军职不低的兵士,他怎么会不找呢?不是说他治军严谨吗?还有祖宅中的财物,他因为昨日的焦头烂额,所以就忘了地道中家财的事,所以也没有查看,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不成?一想到这里,徐熹满头大汗,心绪烦躁。
“现在不能考虑那么多了,只能去州府报案才能分辨一二,我们不做亏心事自然能去击鼓鸣冤。”徐熹想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行事,等到夜深人静在进地道看看情况。
“记得,我们是因为蜀州城中流民太多怕生了民变才出城逃难而去。这几年我们都在乡下的徐家产业里的庄子中避祸的。前段日子因为听说了天下太平,才又回来的。”徐熹仔细嘱咐林氏,又道“旁人若是再问你别的,你就说内宅妇人不知道男人们在外面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徐熹嘱咐的仔细,林氏也郑重地点点头。
徐熹走了之后,林氏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吩咐了再吩咐,众人都点头应答才罢休。
而徐熹则独自一人去了州府衙门,递了帖子,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了唯一在坐衙的官员,六品州同夏左。
徐熹感叹人间际遇,这夏左正是夏雪如的父亲。不想他历经吴光地,荣和王世子还有蒋云飞三代蜀州当政者,竟然在州同这个位置上坐的还这么稳,屹立不倒,可见他是极会钻营,即便不是八面玲珑,想来也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再细看夏左,只见他头戴乌角乌纱,身着六品青色杭罗盘领右衽袍公服,衣饰花纹是一寸小杂花暗纹,腰着素银带,脚蹬黑靴,端的是英挺勃发。再对比夏雪如的相貌,同夏州同果然也有五六分的相像,尤其是一双眉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夏州同的气色不大好,整张脸阴沉着,颇为不善,使得原本俊美的风仪变得不伦不类。
徐熹见到夏州同,赶忙起身,礼仪周到。夏州同是蜀州城本地人,自然知道徐家是蜀州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世家望族;而面前的徐熹更是乙亥年的探花郎,功名在身,不是泛泛之辈;又因为徐熹穿着不俗,相貌俊朗,所以夏州同随即换了表情,温和中带了一丝亲昵。夏州同的变化令徐熹戒备,心里暗道这夏州同是个势力的,看人下菜碟。
接着徐熹就说明了来意,将徐家避祸以及归来一带而过,重点讲那具银甲尸身。不想还不待徐熹说完,夏左就迫不及待地派人过去把尸身抬了回来。徐熹看到这里,隐隐有些明白其中的蹊跷,连忙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在下实是不知这其中缘故啊。”徐熹面色要多冤枉有多冤枉。
“只要仵作验过尸身,定了案子,自然不会连累到探花郎。”夏左脸色愈发的好了,和之前灰败的脸色截然不同。
徐熹不想管这尸身的蹊跷,他要的就是撇清自己。他也是在官场混过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夏左和蒋云飞之间的龌龊。无非是蒋云飞治军不严,出了人命;而夏左想最先找到证据将蒋云飞一军,想来这夏左又要更进一步了。真是没想到这夏左精明到这种程度,看来夏雪如的事情还得再考虑考虑。为了以防万一,徐熹还特意让徐福去茶馆官衙之间打听打听,看看事件中的利害是否会影响到徐家。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徐熹亲自下了地道查看家财,没有一件缺失,令徐熹大感万幸。随后的两天城中就传出消息,说是蒋云飞手下的一名武官因为被毒蛇所咬,死于荒野,而六品州同夏左却生重病请辞。
徐熹一听到消息就知道蒋云飞不是受人威胁的人,这夏左的如意算盘没打响恐怕还会把命折进去。果然不到三天,就听说夏左病逝的消息,而这时,徐老太爷和赵老虎也赶着最后两辆装满粮食的马车进了蜀州城。
一家团圆之后徐熹就将此事详细地和徐老太爷说了一遍。徐老太爷拈须沉思,只觉得这事不是自家能揣测的,装糊涂最好,也就嘱咐徐熹再不要提起此事,只当不存在。
就这样祖宅又进入了修缮阶段,男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而女人们依旧在客栈中闷得发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喝酒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这是京都最大的一条集商业,娱乐,休闲为一体的街道——永禄街。
永禄街处于京都的黄金地段,是各式各样铺子,饭庄,赌坊,当铺,钱庄,银楼,妓院,客栈等等只要是赚钱买卖的聚集地。其繁华程度堪称“天下第一”,日进斗金。这条街中不乏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不乏卖儿卖女的赌徒,更不乏衣衫显赫的达官贵人和衣衫褴褛的乞丐。
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握住酒杯,酒水清澈透明,酒香四溢。持酒杯的人抿唇一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名不虚传,这金华酒果然绵滑醇厚,别有一番滋味。”小神医王随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不禁沾沾自喜。
王随原本生在乡间,普普通通一个小儿,却不想一场瘟疫袭来,父母亲人皆染疾而死,只有他还活着。说起来真是他命大,运气好,他意外的被当时查访瘟疫的神医杨国之收养并将其一生所学尽数教给王随。
说起杨国之,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都听过他的传奇。杨国之祖上是江湖中人,到了杨国之祖父那一代才改作郎中。至于其中原因,众说纷纭,就是杨国之本人都是一知半解。杨国之祖父和父亲医术一般,到了杨国之这一代才彻底改变了局面。杨国之好像生而知之一般,先天对医术无师自通,并且融合了祖上的武功,自创了一套飞雪七十二针,救了无数人性命,顿时名声大噪,天下无人不识。
二十年前,先帝曾患头风病,众皇子为彰显孝道。纷纷找寻杨国之,并让其得见天颜。杨国之也不负众望,用毕生绝学仅仅花了三天时间就治愈了奄奄一息的先帝。先帝病愈之后就封杨国之为太医院原判,并赏赐无数,对其分外重视。杨国之性情温和,却喜自在,苦苦推辞不过,只好在任院判的第二天半夜才将公服,印绶等摆于太医院正堂,随后悄悄离去。先帝开始还大怒。不过也知道那杨国之是救命恩人,想想也就释然了。而从那天之后,杨国之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蛛丝马迹,不过他的徒弟王随却是初出江湖,展露头角了。
“哎,你请我出来喝酒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真是个闷葫芦!”王随眉目清秀,衬着他所着的深蓝色道袍显得他十分白皙。颇有些 道骨仙风,魏晋风流的味道。
王随一脸的不耐随着用牙箸夹起的一颗鹌鹑蛋塞进嘴里之后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足的微笑。
“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今看来这仙客来还真不是虚有其名。”王随也不理对面的赵晏殊了,只是闷头大吃。
王随口中所说的仙客来就是他和赵晏殊所在的这家酒楼。仙客来自前朝起就是京都最大,最红火的酒楼。其菜品一流,美酒管够,把持着生意的掌柜更是人情世故圆滑的很。所以仙客来一直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常来常往的欢愉之地。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一直不说话的赵晏殊终究是开了口。
“我能得罪什么人!我救人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还得罪人。”王随睁大双眼嚷嚷道。
赵晏殊神色平静,只一双绿眸闪着不信任。
王随看着对面身着乳白色锦衣圆领衫的赵晏殊,一时有些语塞。他不过就是卖了点吃不死,治不好。利润高的药材给了几个财大气粗,为富不仁,脑满肠肥的愚人罢了,不算什么大事,难道赵晏殊知道了什么?王随顿觉的满桌子的美味都没什么味道了,真是扫兴,本以为是来占便宜的,不想却是来被教训的。
赵晏殊盯着王随眼睛一眨不眨,这个王随开始都是装的,装的彬彬有礼,一副清高模样。相处的时间长了,赵晏殊这才明白过来,王随就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爱钱财,精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