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江雪垂眸,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心中一片悲凉:他忍她?她胡作非为?她待他向来尽心,除了弄死过几个爬他床的女人,其他事情不都是为他着想?
明明刚刚才睡醒,祝江雪却觉得很疲惫。或许便是因此,她没有似平日那般哄着殷承平。她只是淡淡道:“殿下三思。你需要我,也需要祝家。”又转身朝床上走去:“你喝醉了,今日的事,我便当没发生,殿下还是稍事休息吧。”
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殷承平几步追上她,扯住她的手,将她往旁边一甩!祝江雪便重重撞在了墙上!她捂着肩膀皱眉看向殷承平,男人眼睛赤红,朝她吼道:“我不需要!我再也不需要你了!父皇已经放弃我了!他夺了我那些职权不说,还将赈济之事交给了殷哲茂!殷哲茂是四弟的人!父皇已经开始扶持那小孩!我没希望了!”
他说到这里,失神呆立许久,这才看向祝江雪,憎恨道:“你这疯女人,你毁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想陪着我是吗?做梦!我偏偏不让……今天我就休了你,去买一堆的小妾!而你——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关系!你休想入我殷家祠堂!”
祝江雪听着,终是难掩惊慌。她本来不相信殷承平会休了她,毕竟他要争夺皇位,就需要祝家的支持。可是现下,他已经失去了争夺之心,自暴自弃了。他是真要休了她!
祝江雪扑通一声跪去了殷承平面前,含泪哀哀道:“殿下,秋狩那件事情,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云姐姐已经死了,你便是休了我,又于事何益?何况皇上还没有废你的太子之位,你其实还有希望……”
她说得中肯,可殷承平已经绝望,这些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低头看祝江雪,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你不是向来有办法么?现下也会跪着哭?”他掐住祝江雪的脸用力捏:“我讨厌你这张脸,讨厌你这副表情!不过一个女人,居然时时比我镇定……你到底凭什么!”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祝江雪被捏得很痛,却也同时明白了,殷承平已经到了极限,不论是讲道理还是装可怜,都没法唤回他的理智。今日,他是定要休她了!
男人拎起祝江雪,将她往门外拖,口中嘟囔道:“滚,滚……”竟然是想将她扔出房间!祝江雪眼见那扇房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抱住殷承平的腿,用力仰头看他:“殿下,我对你还有用!我能助你登上皇位!”她扒着殷承平的衣裳爬起,死死盯着他,低声道:“趁着你还有实力,我们逼宫吧!”
殷承平动作猛然僵住,缓缓低头看她。
祝江雪终于戳中了红心。绝望让殷承平疯狂,谋逆的念头如雨后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发芽滋长。可他又没有勇气真正跨出那一步。这种时候,祝江雪以坚定的姿态站到了他的身边,与他一并分析谋划,步步实施。他果真如她所说,需要她。
两人联络了好些人,但祝江雪坚持要拉拢乙建安。恰好乙建安秋狩时帮助了殷承平,殷承平觉得这是个示好,遂设法托人弄来了一柄上好的宝剑,送去给乙建安。他们以为想送出这份礼,多少要花些心思费些波折,却不料,乙建安竟爽快收了下来。正当他们构思如何进行下一步时,传来了乙建安冲闯寝宫的消息,两人觉得良机来了,这才由祝江雪出面去探望丁夏。
后来的事情还算顺利。虽然乙建安当时拒绝了祝江雪,但事后却表示了投靠之意。宫禁、御林军两大难题也终于被解决,殷承平总算有了底气。
十五日夜,殷承平与一众手下焦心等候,丑时中(3点),终于看见了宫中的烟花。又有人来禀报宫门已经打开,殷承平紧张又兴奋带人杀进宫城,只觉看到了希望。
他们一路杀到内廷,却被人阻拦了下来。天昭府和御林军众人正与殷承平的人马对战。刘统领与乙建安并肩立在不远处,遥遥观看战局。殷承平见状又惊又怒,斥道:“乙建安,你这是临阵反水么?”他冷冷一笑:“别忘了,你还有信笺和官员名册在我手上!我若是败了,你能逃得了?”
乙建安听得清楚,心中便是一沉。祝江雪拉拢他的时候,他明明表示了拒绝,又何曾给过殷承平信笺和官员名册!但是殷承平偏偏如此笃定……
能做到这一点,除了丁夏,不做他想。
刘统领听言脸色大变,急急退开几步,拔剑出鞘,戒备看着乙建安。殷承平喘了口气,指着刘统领,朝乙建安大声喝道:“你现在杀了他,我便不与你计较!将来我称帝后,也少不了你荣华富贵!”
乙建安对刘统领的戒备视而不见,只是诚恳对殷承平道:“殿下,你已经酿下大错,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殷承平哪里听得进去!他见谈不拢,咬牙发狠朝手下道:“给我杀过去!”
乙建安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立在一旁。事已至此,他只能找个时机早些擒住殷承平,尽力缩小影响,或许还能挽回一二。却听见了箭弩呼啸之声!乙建安暗道不妙,身形迅速弹起,朝着殷承平冲去!哪里知道,一直在旁紧张防备的刘统领以为他要攻击自己,狠狠一剑朝他劈去!
乙建安本能扭身闪躲!就是这一瞬间,他错过了最佳营救时间。让那暗处射出的冷箭,正正扎中了殷承平的胸膛!
殷承平不可置信睁大眼,缓缓倒下。刘统领见状大惊,急急朝着他冲去,口中唤道:“殿下!”乙建安犹豫片刻,朝着暗箭射出的方向追去。
那蒙面的偷袭者显然是个高手,竟能在重重保护下,射杀殷承平。而且他还十分熟悉宫中布防,一路逃跑,竟然避过了宫中守备。乙建安追了许久,好容易才在外廷追上了他,剑气如虹劈下!那人扭身闪躲,长袖一抖,握住掉出的匕首,反手一击!
两人在无人的宫墙边战了几个回合,都听见了宫中侍卫赶来的声音。那人显然有些焦急,被乙建安寻着空隙,一脚踢中了肋下!又一个不慎,被乙建安扯了面巾!
那黑布之下……竟然是丁秋!
丁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戒备盯着乙建安。乙建安抓着面巾,停了攻击,眸色深深回望,脸上没有表情。丁秋暗自咬牙,猛然挥手,匕首的刀锋朝乙建安划去!乙建安腰向后仰,堪堪避过,却不再反击。丁秋见状,眼中微微惊异,却立时抓着机会,几个起跳,逃离了宫廷。
漆黑夜色下,只余乙建安静静站在原地。
乙建安知道他不该,可他还是放走了丁秋。那是丁夏的秋。那个男人一直如影子一般陪在丁夏身边,他知道丁夏有多在意,他知道丁秋若是死了,丁夏会很伤心。他没法伤害她。
他站了没过多久,侍卫远远赶来,纷纷朝他见礼。乙建安敛了情绪,简单道:“我没追上,被那刺客逃了,你们四下搜寻一番,他许还藏在宫里。”又转身朝内廷赶去。
他赶回事发现场,就见殷承平脸色发紫,手脚抽搐,显然是中了毒,快不行了。殷承平见他出现,憎恨盯着他,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你!……”头一歪,再没了气息。
殷承平的手下见殷承平都死了,自知再无希望,分寸大乱,迅速被拿下。情势稳定后,皇上也赶来了。见到大儿子的尸体,皇上显然很是伤神,却也只是一声叹息:“……好好葬了。”
自然有人领命将殷承平抬下。刘统领此时上前一步,朝皇上禀报:“皇上,太子殿下生前曾说,谋逆之事,他与乙大人有约定!”
皇上皱眉看向乙建安。乙建安暗自一声长叹。他是真想将丁夏和殷永瑜之事抖出来。这两人的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底线,也危害到了他忠于的这个朝廷。但他到底狠不下心。那个人是丁夏,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立誓好好呵护、决不让她被伤害的人。他不可能将她供出去。
乙建安缓缓抬头,迎上皇上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皇上,微臣的确与太子殿下约定谋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鹤发彤颜的长评!!嘤~~小秋秋表示,他也圆满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准备表演脱!衣!舞!(丁秋:…………
乙六:我哥没可能跳脱衣舞!因为他要么不脱,要么就脱得太快了!)
ヾ(≧O≦)〃嗷~ 苏子亲!你出现了!!谢谢三颗地雷!!话说乃都木有使用JJ霸王票自带的调戏功能,什么“这是伦家卖肾换来的地雷”,什么”越过高山爬过铁网”~(≧▽≦)/~,好可惜!
抽风扯淡小剧场
让时光倒退回开篇。神医谷里。
白永瑜:……但我娶你后,你就得对我忠诚,不可以再去勾引别人。
夏夏(感动泪流):永瑜你真好!那我便坦白了吧,其实我是天昭府的人,#¥%&*……
白永瑜明白了所以,有些惊讶不悦,但最终还是原谅了丁夏。他给乙建安解了毒,三个人在神医谷里,过起了“建安咯咯永瑜咯咯你来追我啊”“哈哈哈夏夏别跑”的高雅生活。
(背景:满山油菜花,请用特写慢镜头脑补)。
又过了半年,白永瑜的身体彻底治好了,三人便离开了神医谷,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住下。乙建安种田,丁夏织布,白永瑜卖狗皮膏药,日子甜蜜和美,还生了两个小包子,一家人幸福终老。
(丁夏:咦,好像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丁天水蹲在墙角咬着追魂丝:夏夏怎么还没有回来QAQ……
丁秋:…………乙六:魂淡我们彻底被酱油了!
74
祝江雪静静候在太子府。她看到了丑时中宫城里的第一束烟花。可是等了许久;却始终也没见到第二束烟花。
祝江雪看了看铜漏;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她知道,殷承平这么久还没有成事;十之八。九……他们是败了。
她意外地平静。其实窜唆殷承平造反时她就知道;他们胜的几率不大。可她不在乎。殷承平身份摆在那;死是死不了的;但是软禁却逃不掉。这样也好;他称帝再无指望,她也不用费心去实施后续计划;确保那人即使当上皇帝也没法抛弃自己。被囚禁的废太子——多好;再也没人会和她争他。祝江雪想着;竟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祝江雪没有叫侍女,自己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衣裳。她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裹,便坐去了大堂里等待。出乎意料的,宫中并没来人,她的哥哥却来了。祝江雪只觉心中一紧:“三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祝三哥面色凝重:“宫中传来消息,殷承平领兵造反,被人当场射杀。”
祝江雪呆呆看他,半天才明白了这话的含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没有晕多久,再次醒来时,就见祝三哥忧心看她。他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道:“你别担心,祝家没有牵涉进去,花些功夫,保下你不会有问题。”
祝江雪自然知道祝家没有牵扯进去。她是疯了,可她再疯,也不会牵连她的父母兄弟。祝江雪点点头:“好。既如此,三哥还是快快回去,早做打点。我自会小心。”
见她依旧沉稳,祝三哥这才放心离去。祝江雪又在大堂坐了片刻,终是起身,缓步行去了殷承平的书房,关上了房门。
祝江雪的手轻柔拂过书桌,凳子,书柜,小榻,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男人在这里,或坐,或卧,或行,或处理奏折,或与臣下商讨,又或者……与别的女人调情。
他折磨她,轻贱她,却也忌惮她。自成亲之后,他在这书房里睡的天数,远比和她一起睡卧房的天数多上几倍。她也曾有恨意怨言,却始终无法割舍。而现下……她的私心,竟然亲手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祝江雪去书柜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在椅中坐下。自晕倒后醒来,她的心愈发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愧疚,没有不甘,没有留恋。那些爱恨仿佛随着殷承平的死去,一并消失在了过往里。她只是安然打开小瓷瓶,从中倒出毒药,扔进了嘴里。
她的确不怕谋逆失败。人生便是赌博,她一路都赢得漂亮,也不怕偶尔输得丢人。只是……若是连殷承平都输了,这世界便是再精彩,她也不想玩下去。
***
皇宫里。听到乙建安承认谋逆,天昭府众人都停下手上的事,偷偷看向他。而刘统领肃容上前一步,站到了皇上面前。御林军众人见状,也悄悄移动,严阵以待。他们等着皇上暴怒下令将乙建安拿下,可出乎意料的,皇上只是无力点点头,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要离开。
刘统领惊疑万分,几步上前:“皇上!你……乙建安和太子殿下串通谋逆,你怎能放过他?!”
皇上沉默半响,终是答话了:“他没有谋逆,他去投靠殷承平,都是我的暗中命令。”他遥遥看向殷承平的尸体,一声叹息:“我早就觉得他有逆反之心,这才让乙建安去试探一二,结果果然……”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法消化这话。皇上却摆摆手道:“朕累了……通知下去,明日罢朝。”就这么离去。
刘统领好容易反应过来,行到乙建安面前,冷冷朝他道:“皇上向来多心,他和太子殿下有间隙,你身为臣子,应该努力调和,又怎能依着他,去引诱殿下造反?”他的目光愈见愤怒鄙视:“我一直以为,乙大人是识大体之人,原来……不过一谄媚佞臣!”也甩袖离去!
乙建安看着刘统领走远,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刘统领说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事实上,他只是迫于皇上的压力,无奈收了殷承平的宝剑以作敷衍。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假意投靠,引诱殷承平造反。
但这事是丁夏做的,记在他头上,合情合理。
他到底还是没有防住丁夏,让她和殷永瑜导演了这场谋逆大戏,成功夺了殷承平的性命。
是他舍不得她,是他妄想她能收手,是他以为多花些心思,就能看住她。如果他再多防备她一些,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给她机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都是他的错。
乙建安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看向天昭府的方向,心中的绝望渐渐清晰: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时是寅时,乙建安回到天昭府,远远立在一颗大树上,朝着他的房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