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要走,周茂忙道:“公子,还请看在小的妹妹紫萝的份上饶过小的这一遭。”
周文宾回过身道:“周茂,你兄妹二人为我周家做的事,我桩桩件件记得,但你奸淫琳儿,府中实在是留不得你,你欺她新来,料她不敢报我,我不知便罢,如今也只能如此,我若还留你在府中,如何向人家姑娘交待?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做兄长的做下这等事,紫萝便做得好,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让人怎么说她这个做妹妹的?拿着一百两银子出去另寻生计吧,你也不小了,赚点钱娶房妻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别再惹出事来,这件事我会替你隐瞒,好教别人不会对紫萝说三道四。”
他说完走了,周茂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周文宾回到清湘居,见李端端默默地在擦地,他上前拉起她来,温言道:“端端,方才琳儿的话别往心里去,我想她并无所指。”
李端端点头,道:“多谢公子还顾着我的想法。”她一笑又道:“我没那么小心眼,以后她说什么我也都不会放在心上。”见周文宾又要出去,忙指着桌上她拿回来的那些衣料道:“公子,这些衣料要做什么?”
周文宾笑道:“你拿出去做几身衣裳罢,我是没什么用,若是工费不够,尽管去账房支取便是,说是我要做的。”
李端端看着周文宾的背影,红了眼圈。
作者有话要说:
☆、只身涉险
这天早上,有一个人悄悄来府中找周文宾密谈了一番。这人刚走,顾湘月就过来找周文宾,见他正在写信,奇道:“哥,你写信给谁?”
周文宾抬起头来,犹豫片刻,走到门口四周看了看,将门关了起来,回过头来,脸上神色气愤,顾湘月吓了一跳,上前轻轻道:“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周文宾道:“今早有人来告诉我,刘瑾党打算弹劾大哥拥兵自重,意在与蒙古勾结,过些日便会上疏,一旦让他们成功,周家会被满门抄斩。我正想让人送急信与大哥。”
“天啦!”顾湘月失声道:“我听过刘瑾这个死太监,坏得很。难道是咱爹爹得罪了他?”
周文宾叹道:“爹爹自为官以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凡事隐忍不发,低调做人,更不敢结党营私,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刘瑾的陷害。这其中缘由你哪里知道?刘瑾党羽众多,他本想拉拢爹爹,谁知爹爹却委婉谢绝。爹爹只不过是想明哲保身,但在刘瑾看来,不是他的同道,则必然是他的对手。以往他只是针对明里与他作对的大臣,如今他一手遮天,再不用畏首畏尾,朝中大臣已被他整了不少,如今正要向爹爹下手了。爹爹在朝中谨小慎微,他抓不住任何把柄,只得先拿大哥开刀,只须皇上相信了大哥谋反,株连九族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湘月呐呐说不出话来,来到明朝后除了被郭良义冤枉一事,一直生活在明媚阳光中,这是头一次亲身经历明争暗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周文宾又道:“大哥为宣府总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而最易被人抓住致命的关键弹劾。为今之计,我只能尽快让人将信送到宣府,劝说大哥发兵,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顾湘月道:“大哥在外带兵,自然有他的思量,打不打用得着别人来说?让我去送信吧!”
“胡闹!”周文宾又惊又急,一拍桌子,“我对你说这些,从不盼望你能与我分忧,只是你已身为周家小姐,此事我不能让爹爹母亲知晓,只能说与你听,你还嫌我不够烦么?你当是去游山玩水?宣府城外蒙古大军肆虐,稍失谨慎便会丢了性命。回西苑楼去!”
顾湘月一脸正色,道:“哥哥,我不是胡闹,我就是来分忧的,我也是周家一份子不是么?谁送信不是送呢?万一派了个不合意的人,指不定路上就叫刘瑾党的人发现杀掉或者收买了,到时候重新写封信去给大哥,不是误事么?这府中家仆我看都不怎么样,周清和周茂都赶走了,周禄唯唯诺诺,周义喜欢意气用事,也只有周安忠心可靠些,但若派他去,府中有事还能靠谁做?若是我去,信都不用写,你口授给我,我装在肚子里就行,况且我一个女人,装作寻常农家女,一点都不起眼,更容易进宣府城门不是么?你们男人都瞧不起老弱妇孺,绝不会怀疑我就是送信的人,偏偏让敌人失算。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除了爹爹妈妈大哥嫂子,我肯定是你最放心的人,这事你不用怀疑。”
周文宾转念一想,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了。
下人毕竟是下人,难免有反目的心思,若说完全放心的,自然是自家人,因为只有自家人才休戚相关,生一同生,死一同死,但母亲年迈,自不必说,他去也不行,人人都认识他,只有顾湘月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进周府不久,就算是大张旗鼓地认作周家千金,也只是前些日之事,面熟的人也不多。
他仔细思忖一番,还是摇头,道:“湘儿,你哪知战事凶险?两军对峙,宣府城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你若出了事,我……哎,我如何向衡山交待?何况你一个姑娘家,即使不丢性命,若是……”
“哥哥不用担心!因地制宜嘛,到了那儿我肯定会想出办法来的。”顾湘月嘻嘻一笑,“你快把要告诉大哥的话仔细告诉我。”
她不是不怕死,她只是记得秋荷对她说过的话。自从她来到周府以后,周文宾待她的好,她还没有机会报答。
她也不愿来明朝一趟,只记得江南的五光十色,却不知道历史中所避免不了的残酷。她一定要为周家做些什么,哪怕为此丢了性命。她也想以此证明,她并不是个只懂得顽皮胡闹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也是周家一份子,倘若大哥叛国之罪坐实,被砍头的人里也会有她。她才不会指望被许漠抢去的那块玉佩会神奇地出现在法场上把她救走。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了,把头发简简单单扎作马尾,换上周文宾让人帮她找来的一套又旧又破的深灰色衣裙,到厨房找了青辣椒用里头的一面往脸上涂,顿时辣得脸红肿起来,眼泪直流。
竹香起床后见到她这模样,几乎哭了出来,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为防消息传出来,顾湘月和周文宾约好,这事只能兄妹二人知晓,再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顾湘月一笑,道:“我打算回家乡一趟,我让哥哥不用派人护送了,只是哥哥担心我在路上受人欺负,我才弄成这样。我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但人的审美标准有时很难说。”
竹香咕哝道:“你也不怕容貌恢复不来,文公子不要你如何是好?”
顾湘月笑道:“不会,我这脸几天就能好,我这就走。”
周文宾上了楼来,看着顾湘月的脸,满面忧色,“我始终觉得不妥得很……”
顾湘月道:“哥,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别顾忌那么多了,我不会让刘瑾那死太监得逞的。”
周文宾摇头叹气,半晌道:“湘儿,一切只能靠你了。可恨我身为七尺男儿,却要自己的妹妹去以身涉险,真是惭愧之至!你需要准备些什么?”
顾湘月想了想,道:“只准备些紧销的草药给我,一些碎银子,一匹脚程快的马。”
周文宾道:“你会骑马?”
顾湘月不会骑马,她只是原来去公园游玩的时候骑过一圈,那还是养马的师父拉着缰绳,但眼下她哪能说出来?
为宽周文宾的心,她笑道:“我家就是养马的,你不知道我家养出的马耐力好脚程快,那都是官府征用的。后来是遭灾,草料短缺,才断了这个营生。”
当下周文宾将顾湘月送出府去,千叮咛万嘱咐,说的无非都是“路上千万小心!遇陌生人要多留意!”等等,顾湘月笑道:”哥,我头一次发现你这么啰嗦,帅哥都应该是惜字如金的,影响形象!”
周文宾哪有心思跟她开玩笑,道:“即使你有些小聪明,终究不过是个弱女子,我哪里放心得下?实在是不希望你去。”
顾湘月笑道:“放心吧,我还想去看看大哥长什么样子呢,我会一切小心。你快进去吧!“她将他往门里推,骑上马去,装作轻车熟路的模样,心却跳得厉害,催马缓缓朝前走了几步,谁知那马儿半点不解人意,蓦地就撒开了四蹄奔跑起来,为怕周文宾识破,顾湘月紧紧地抓住了马缰,努力不让自己从马上掉下来。
等出了杭州城,路渐渐地崎岖起来,她一连摔了几跤,摔得还不轻,好在那马这时又乖巧起来了,见她摔了便自行又折回来在她身旁等候。
如此摔了几次,顾湘月也摔会了,虽说浑身疼痛,骨头跟散架了也似,但这样灰头土脸,脸上手上又是红肿又是擦伤,看起来更加耍挂舱嫦衲敲椿厥隆
这不是出去旅游,而是救火,片刻也耽搁不得。她饿了啃点馒头,渴了喝点路边的河水,困了就在隐蔽处眯上一小会。
跑了三天,这匹马累得口吐白沫,她来到镇上找到贩马的人,用这匹马加钱又换马继续上路。
连着七天,边问边赶路,总算到了边关,将马送给一户农家,自己挎着装草药的篮子步行前往宣府。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开阔的视野内一片风吹草低的景象,斜阳就在正前方,像一个高悬着的红色珠子,风一吹过,带着夕阳色的草尖就微微晃动。
如果说此次不是有事要办,顾湘月真会在这里纵马驰骋。只有她一个人,当然不适合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她也许会唱“ 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给我一只雄鹰 ,一个威武的汉子,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走到一棵树下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孤身在外,心里存着警惕,睡得并不是很熟,只觉脖子里头凉丝丝的,伸手一摸,摸到一条冰凉的蛇,顿时尖叫着跳了起来,那蛇掉了下来,钻入草丛不见了。
“谁?”一个男子低声喝道,声音方落,两个人已出现在她眼前。
这时早已夜深了,借着月光,顾湘月看到这两人身穿铠甲,腰悬佩刀,倒像是明军的模样,她刚说了句“你们是什么人?”两人不由分说地捂住她的嘴抓住她就走,往她来的原路折回了一段,一群黑压压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数不清有多少人,都穿着铠甲,腰悬佩刀,只是静静坐着休息,还有马匹与大车,车上堆满了东西,一辆辆车上都盖着布。除了马儿偶尔打响鼻,这许多人在这里歇息,竟是鸦雀无声。
两人将顾湘月抓到一人面前,说道:“大人,抓到个奸细。”
“你才是奸细,你全家都是奸细!”顾湘月没好气地说,“窦娥就是这么冤死的!知道么?你什么都没问过我,就一口咬定我是奸细,我长得像奸细?”
那个“大人”站起身来,仔细地打量着她。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沉声道:“听你口音是江南人氏,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顾湘月道:“我是来宣府找我丈夫的,他得了重病,我给他捎些药来。”那人伸手翻了翻她手中的篮子,见是几包草药,便道:“这里兵荒马乱,你送什么药!你老实说,否则我便杀了你!”
一旁有人道:“大人,这女子必是蒙古兵派来刺探消息的,若是教她走脱了,必定打草惊蛇,杀了她便是。”
顾湘月道:“你们是明军援军么??”
那年轻将领心知顾湘月根本不是寻常农家女,又怕她是蒙古兵的奸细,战事吃紧,哪里愿意与她纠缠,举刀便要杀,顾湘月顾不上了,忙道:“慢!我是宣府城周总兵的妹妹。”
那年轻将领垂下刀来,道:“你是周总兵的妹妹?你来此何干?”
这些人中有没有刘瑾的人,顾湘月不知道,她怎能将实情说出来,只道:“家母听说宣府战事胶着,久战不休,又听说大哥重病不起,才让我送些草药来,这些药都是上好的药,从杭州带来,军爷你看。方才我不敢直言,只怕你们是伪装的蒙古兵,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但若我执意不肯实言,你们也不肯实言,这话就没法对下去了。”
那将领翻了翻她篮子,道:“周府怎会叫自己家千金小姐亲自前来送药?”
顾湘月笑道:“我是周家前些日认下的螟蛉义女,还从未见过大哥一面,此次是我自己要求前来,顺便见见大哥。”
年轻将领迟疑片刻,道:“好,我只问你,周总兵的妻子姓甚名谁?你若答得出来,我便信你。你若说错,我便杀了你。”
顾湘月道:“林婉兰,我小侄子叫做周俊崇。”
那将领还刀入鞘,笑道:“方才得罪姑娘,还请恕罪,我是通州指挥使王徎,奉旨押运粮草,我与周总兵是至交,若不问个明白,不敢放你走。”
顾湘月道:“但不知蒙古兵围城,你们如何将粮草送入城中?”
王徎挥了挥手,坐着休息的那些明军站起身来,王徎道:“我们不能往前走了,往那条路绕过去。”
他指着另外一边,对顾湘月道:“我们不仅仅是来送粮草的,我带了三千铁骑,还有十门大炮前来增援,只须大炮一到,周总兵便可以宣战了,否则再若停战,朝中又有人要上折子了。”
这番话与周文宾告诉她的消息正好不谋而合,到此时顾湘月才彻底放下心来,想了想说道:“我估计蒙古兵围了半个月都不见开打,多少也有些松懈吧,不如半夜……”
王徎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只管跟着我们走便是,少时若是与蒙古兵打起来,你尽量往安全的地方跑,我们也顾不得你,这里有一把匕首给你,自求多福罢。”他取出一把小匕首递过来。
顾湘月接过匕首来,说道:“王大哥,让我先去前头蒙古兵扎营的地方看看,万一蒙古兵埋伏,你们也好有个防备。他们要都睡熟了,你们就好行事了。”
王徎道:“你不怕死?”
顾湘月道:“怕!怎么不怕?但是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怕也没用,不死当然是最好的,我尽量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