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小家伙?”轻蔑的口吻就这样丝毫没有修饰地落入了南风祁的耳中,“他才七岁!他能知道什么?今天族里也同意我来照顾他了,他能拒绝吗?难道他还要去他外婆家?他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是啊,他连他娘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虽然他在梦中无数次地梦到过娘亲,那是她的模样,永远是那么模糊,永远看不清,但是娘亲的怀抱,要把今天那个冰冷的拥抱强的多。
“那这个家产。。。”
南家两兄弟是很早就分家了的,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想来两家的关系也就那样,但是南风祁以后就要住在南怀言这里,那么南怀言大哥的那些家产也自然的是要由他来保管,日后再还给南风祁。
“一个小孩要多少的钱啊?要是他日后真的提起,那么就给他些!我要养他那么些年,难道不用粮食的吗?”
“老爷说得是!”
真是物以类聚!南风祁突然对这个成语多了一层了解,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早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南家的管家老夏就对他打了预防针,家中有多少资产,他确实是不知道,但是这些钱,足够他那个没有出息的叔叔吃一辈子的了。
他父亲是谁!是当朝的大学士!不仅文采一流,在作画方面,也是拥有盛名,就算是一幅画,也是价值不菲,而他娘亲,也是大贵之家,十里红妆的嫁妆,南家的家产,只会多,不会少。
他算是看清了,不,他以前就应该看清了,若不是父亲一直接济和帮助叔父,他能在朝中得到一个官位?但是现在的他还太弱小。
他乘着黑暗的环境,又回到了灵堂,在灵位面前,他没有落一滴眼泪,爹说过,眼泪那是种软弱,男人不需要软弱。坚强地睁大眼睛,以后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有更多的苦痛要去承受,他不能现在就倒下。
“祁儿啊!你已经跪了两天了,吃点东西吧!”南风祁的妻子刘氏怀中捧着一碗鸡汤,香味引诱着南风祁。
南风祁已经在灵位前跪了两天了,只是喝点水,维持基本的生存,期间都没有吃过东西。而且父亲去世,他还要收三年的孝,生活上都有些禁忌。
南风祁许久没有回应,她也觉得无趣,老娘是白来做好人了!你不吃正好,拿回去我自己享用了。
“祁儿啊,你要保重身体,婶婶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待会再来看你,要吃什么就尽管吩咐下人!”说完就扭着腰走了,身上浓重的胭脂味污染了整个灵堂。
终于又剩他一个人了,终于清静了,经过两天的绝食,南风祁的脸色也有些发青,嘴唇也起皮了,但是眼神依旧坚定地看着前方,现在这些苦痛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一定要长大,成长到能保护自己的地步!
。。。
老夏因为一心护主,终于有次被刘氏找到借口打了二十板子。那个时候的南风祁依旧十岁,正好过了孝期。
宅院里的内斗跟排挤,他看多了,也终于明白那些年,为什么父亲要抽空带着自己去云游四海,那就是追求一种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污染。
南风祁最终让年迈的老夏回了老家,他已经有能力自保了,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高超的画技,小小年纪就才名在外,连皇上都知道南家又有那么一位有才华的画师,南怀言也只能送他去了皇家书院。
不过南风祁的出门也侧面地让南怀言得利,有那么一个出名并且前途无量的侄子,他的名声也好听了些,至少要在他大哥在时名声大些。
可惜,他以为能够利用的南风祁,就在那时,突然颓废了,四书五经读过,但是说的都是歪理,似乎除了作画,他就没有别的才能了,书不读好,理不正,这样就不能入朝为官。
不能为官,这也是南怀言喜闻乐见的,虽然南家出了一个不成器的,但是南风祁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这样他就能更好地把他控制住。看到南风祁看人的眼神,他就又想起大哥当初看不上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十五岁的南风祁,画技已经是出神入化,这几年,他把精力都花在了画画上,这不仅仅是对父亲的继承,也是寄托情感的方式,每当拿起笔,他的那些忧愁压力,还有无奈都会随着墨水流到纸上。
南家,已经不是他家了,他要离开,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有了,就从他踏进叔父家时有了,想当初这个门口是有多小,到今日的朱红大门,真是讽刺,这算是沾了他的光吗?当年让老夏回乡,也是不想更多的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是他的东西,他都会要回来,这些只是暂时放在你们这边的,你们要记住,不是你们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属于你们。
“叔父,我已经决定了!”
南怀言带着笑意,“既然你已经决定外出游历,那我也就不阻拦你了,你毕竟是大哥的唯一的儿子,像他也无可厚非,那么你就带上些银两,再带上几个奴仆跟着你好了!”
南怀言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他的大哥,可是谁曾知,这八年来,南怀言无数次地跟南风祁表达了要过继他的想法,可是都被南风祁不留痕迹地拒绝。他又怎么会去追忆他的大哥?
“不用了叔父,此次我只想一个人。”
南风祁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决定了?”
“是!”
“那好吧!”
刘氏也用“温柔”的目光目送南风祁,心中一直想着:他会不会像他爹那样,死在外面?那可真是好笑了,一家人统统死了。
一年游历。
一年的游历,没有让南风祁死在外面,反而是带着一个劲爆的消息,他在游历的过程中,结识了有琴无涯,当时的三皇子,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变成了知己,而且有琴无涯把南风祁介绍给了当时的太子有琴无惑,很快就得到了有琴无惑的赏识。
南怀言对此很焦心,好在他知道南风祁也只会作画罢了。但是事实真是如此?一个只会画画的人能入得了三皇子的眼?如果没有独到的思想,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好友?
直到有琴无惑登基,南风祁也成了有琴无惑的御用画师,虽然是有名无实的官员,但是他享受到了很多一品大员都无法享受到的待遇,逍遥的日子,终究还是得到了。
弱冠年之前,南风祁都打算去游历大好河山,完成父亲的遗愿:画下召朝的所有河山。
后来他听到了一个传闻:听说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仙子,她会作画,把你的人画入画中,那画中的人还会动的!
后来。。。后来他真的见到了那样画作,想到他当初还怀疑过那个传闻,真是可笑。他还当着人家的面骂人家是骗子,更加可笑。
那是个怎样的人?他也说不清,那个人浑身散发着冷清,但是就是有那么一种吸引力,让你不自觉地去靠近,但是当你要触碰到她的时候,你又不忍心去破坏这份宁静。
他曾经以为,他过的那种生活,才是最自由的,住客栈,住最好的房间,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吃最好的美食,想浪费就浪费。可是到了这个人身边,他却发现,他活得是多么庸俗,哪怕是一个白馒头,都可以被那个人吃得很有味,哪怕是住在破庙,她也可以怡然自得。
她过的生活,才是当初父亲所追求的吧!她毫无牵挂,当她说出她不要跟他回京都的时候,他听到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破裂的声音。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他要她在她身边,他要感受那种自由的气息。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以为那些可以放开的庸俗的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放开过,从他踏入南怀言家中,他就在意着别人的目光,他就在意着那些家产,他一直在等着自己长大,现在就是长大了,他的东西,他要亲手拿回来。
可是当那个人站在他身边,跟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他又觉得,他拥有了全世界。不能去做什么对比,他根本比不上那个人的潇洒,正是因为这种潇洒,他才觉得一直握不住她。
她说过,她要他陪着去南海看桃花。
番外——公子喻篇
他还是喜欢公子喻这个名字,顾一诺这个名字似乎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这个名字只是让别人叫的,他,还是公子喻。
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低人一等,庶子不可取书院,庶子不可娶嫡女,那些规矩,都是压在他头上的山,不能逾越,甚至都不能叫自己的生母为娘亲,而要叫姨娘。
那年他四岁,嫡子都是不跟庶子玩的,何况他是那么容易被忽视的那个,他偶尔会坐在湖边,看着对岸的那些名义上的哥哥姐姐们玩。那么冷的冬天,他还是看着对岸的孩子们玩耍。
有一天,他们玩捉迷藏,而正是那个游戏,让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人。她梳着两个辫子,脸上红扑扑的,脸上肉嘟嘟的,如同一个刚刚出炉的包子,她是他的姐姐,顾府唯一的嫡女——顾欣然。
“咦?你是。。。”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是一诺吧!你怎么不去躲着?待会被捉到就不好了。”
“我。。。”他揪着旧衣服的衣摆,“我没有在玩。”
“咦?没有吗?那你一起玩啊!很好玩的!”她伸出她温暖的小手,到他眼前,“来,跟我一起。”
他至今都不能忘记那双手的温暖,还有她身上散发着点心刚刚出炉的味道,暖暖的,闻着就能饱了。跟着她一起躲起来,她比他大两岁,身体也比瘦弱的他大了一圈,在她身边,就是被照顾的那个。
被拉着玩游戏的他,很快因为顾欣然的关系,被所有人接受了,因为顾欣然说,谁要是不接受他,那么她也不玩了,他不知道那一刻顾欣然的执着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感动,属于一个孩子最纯真的感情。
两年后,他的嫡出兄长因为疾病去世,也是在那一年,在外流浪多年的,他的三叔回来了。同样,就是在那年,他这个不被重视的庶子,渐渐暴露在阳光下。
顾家不是医药世家,他跟顾欣然的父亲,也只是个二品的文官,而他的三叔,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医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离家那么久,就是为了学习更多的医学。想当年他是被钦点入宫当御医的,可是他却辞去这个金饭碗,为的是了解更多医学知识。
而现在他突然回来了,以一种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姿态,原本的风度翩翩,都换成了黝黑的皮肤跟粗糙的手指,原本的俊朗青年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就是一个饱受风吹日晒的中年男子,明明是个不满三十的男人。
就算他是这样样子,但是他一身的才华已经不是京都哪个人能比的了,亲身试药,才能识得更多的药。而这个样子回来的他,一眼就相中了顾一诺,决定传授他毕生心血。这也是顾一诺被家族重视起来的诱因。
顾欣然跟着三叔学了几年的医书,和顾一诺一起,但只是跟着学习,因为这样的常年学习是枯燥的,而且那些有毒的草药,三叔也无一例外地让他们沾,顾欣然身娇肉贵,自然是不能承受的。所以就粗浅地学了几年,但是那几年,也是顾一诺心中最美好的几年。
没有几年,顾欣然及笄不久,就认识了那个人,那个让她流露出顾一诺从未见过的表情的人。
他问她:“姐姐,你开心吗?”
她抬起少女泛着红光的脸,带着一抹笑容,“弟弟,以后你就会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了,姐姐现在觉得很幸福。”
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顾欣然即将成为太子妃,而她未来的夫婿,就是太子有琴无惑,这对全府上下,都是好消息,顾一诺好像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丝的期盼,期盼这是个谎言。
“姐姐,你要嫁给他了,你真的愿意吗?”
此时的顾欣然已经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脸上是有些羞涩的笑容,“你怎么会问这个?来,坐到这边来。”
自从她及笄之后,他们就很少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了。顾一诺坐在她身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你现在还小,当你以后遇到了你心中的那个人之后,你就会明白了。”她嫣然一笑,“对于姐姐来说,他现在就是我的一切。”
就是一切?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啊!后来她说了什么,公子喻已经有些记不得了,只是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好。
不久,顾欣然就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整个顾家的骄傲。红色的礼堂和红色的嫁衣,都很刺眼。可是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新娘,至今都是如此。
因为她的关系,顾一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医院最年轻的实习生,虽然这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这是她为他谋求的,所以他还是要去接受。
三叔死了,死于草药的中毒,已经分不清是哪种草药要了他的命了,因为他身体里的毒素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样的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正如同剑痴死在剑下一般。公子喻有时候会羡慕三叔这样的死法,毕竟是死在了他最爱的东西上了。
当有琴无惑正式成为皇帝的那一年,也是公子喻成为正式御医的那一年,顾欣然从太子妃成为皇后,用的时间不到半年。所以的女子都羡慕着她的好命,可是公子喻只想问她一句:你开心吗?
顾欣然的喜脉是他诊出来的,那天,顾欣然的脸上似乎又出现了出嫁时候的表情,洋溢着幸福,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公子喻的指尖感受着顾欣然体内另外一个生命,跳跃着的生命。
“一诺,你要当舅舅了!”顾欣然摸着小腹,低着头道。
“是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宫女已经去禀告有琴无惑了,想必他很快就会到了吧!
有琴无惑很快就赶到了,当着公子喻的面就把顾欣然搂在了怀里,公子喻看清了,原来这个皇帝也是有心的,他摸着顾欣然的小腹时候,脸上是好奇,是温柔。
“有赏!”有琴无惑跟顾一诺的交集也就只有顾欣然罢了,他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谢皇上!”公子喻那天也是欢喜的,一个新的生命,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生命的到来,会是另一个生命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