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青山和秋红说得热络,前面宋子期和苏凝也谈兴甚浓。宋子期给苏凝讲了他看到书中所讲的各地怪异风俗,每每看到他都会惊讶费解。比如西南有的地方,男女并不像他们正正经经的办婚事,看合了眼男子就会夜间敲开女子的窗户与其幽会,白天却在各自家劳作,如果感情深厚要住在一起,大多也是住到女方家中,甚少是女方搬到男方家中居住,有了孩子也不会留给父亲,双方不愿维系这段感情随时就可以断绝这种关系。
苏凝也和宋子期刚知晓这些与他们迥异的风俗时一样,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她听着新鲜好玩,到后来干脆催着丈夫说下去。宋子期见她有兴趣,也有了兴头继续往下说,他所涉猎杂书甚广,等他说完一段,注意了下四周才发现这最热闹的街道他们都走过了,光顾着说话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宋子期温声问道:“娘子可还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我们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何?”既然左右无事,出来玩干脆晚点回去,他盘算着在外面吃了午饭,再带苏凝去书斋看看,可惜现在不是游湖的好季节,不然定要携上娇妻一同登船赏景。
苏凝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我……”她怕说出来扰了宋子期兴致。
宋子期鼓励道:“娘子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的,但说无妨。”
“夫君可否同我回娘家看看,本来上次妹妹来了我就打算和她一道前去,结果家中二弟出了那样的事……以致拖延了不少时日,我实在是不放心父亲。”虽说过了年初二就能正大光明地回娘家,但她惦记着大夫的嘱托,父亲能否再有一年寿命,端看能不能撑得过这一年寒冬,没有回去看上一眼她如何能放心呢?只是回娘家这事要向云氏报备,现在云氏对她颇有成见,怕是不会应允,正好这次出游是个好机会。
宋子期只是微微一愣便笑道:“好,我们先去前面糕点铺买点礼品带上。”
“啊?我爹爹不喜欢吃糕点的。”苏凝松了口气,宋子期愿意为她遮掩,回宋家也不用担心被婆婆说道了。
宋子期边带着苏凝往糕点铺走去边说:“回门那日不是和娘子约定过,下次回去要带足了礼物,只是现在赶回去未免有些匆忙,事急从权买点糕点赠与大家也是好的。”
原来当时的玩笑话他都记着……苏凝心头一暖,嫣然一笑道:“好。”
买了各色的小点心之后,宋子期直接让青山和秋红提着上午买的东西先回宋家了,并嘱咐如果云氏问及此事,就说今天他们在日落之前归家。
本来苏凝拐了弯去了医馆,想让一直给苏青竹治病的老大夫为其出诊,但是不巧的是他们扑了个空,药房的学徒说老大夫已经出诊了,归期未定。
耽搁一阵离吃午饭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再晚就赶不上牛车了,苏凝只能作罢,这一路上宋子期跟着她东奔西跑的,无半句怨言,她也感念在心。
当能清晰看见苏家小院的轮廓时,苏凝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心下忐忑,脚下略有迟疑,她有些害怕见到父亲已经不好的情况,长年累月的照料,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青竹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已坏了生机。宋子期看见妻子不自觉咬着下唇,娥眉微颦时,他心里叹气,面上故作不解道:“已经到了地方,娘子怎么还不快快上进去?”
出乎意料的,苏青竹身体似乎还不错。苏凝到屋里的时候,他正准备用饭。看到大女儿不声不响的在这个时辰忽然回来,他被唬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待看到女婿提着一包东西跟在身后时,他才略显放松。
问及他们还没吃过饭,他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怎么嫁了人没更稳重反而学得跟碧儿一样了,他连忙让大妹再去炒几个菜来,他吃得简单清淡,量也不多,实在不适合待客。
苏凝有些不好意思,她坐到父亲身边,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瘦归瘦,精神状态却很好的样子,她喜道:“我还忧心爹的身体,想让大夫来看看是否需要更改药方,没想到爹的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宋子期也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平时在家不觉得饿,今天走了不少路他也有些饥肠辘辘了,听了苏凝的话他说道:“岳父的身子有起色,娘子也该宽宽心了。”
苏青竹直言道:“这自从你和碧儿出嫁,为父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身子也越发轻盈了。大夫前两日才来过,他说为父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却并无大碍。”
苏凝闻言道:“那就好,那就好。”或许开始大夫的诊断有误,其实父亲的病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她观察一阵发现他竟比她和碧儿出嫁时的样子还要好点,只是略廋了些。
苏青竹淡淡笑道:“你呀,嫁了人倒冒失起来,怎么这时候还带着夫君跑回娘家?初见了你为父还唬了一跳。”这趟出行明显是临时起意的,要是早有预备肯定不是这样的时辰,也幸好是娘家,到其他人家里去拜访,不得让主人家措手不及,端是失礼之举。
宋子期赔罪道:“这个时候前来,倒是我们冒昧了,还望岳父不要见怪。”
苏凝忧心父亲身体她早不在意这些小节,此刻心里大石落地,她笑道:“就不兴女儿也冒失一回?”
苏青竹一想也笑了,大女儿一贯谨守礼教,从不出错。在小节上出错一回,确实没必要揪着,以往他不也忧心她的性子,把什么都揣在心里从不诉说一丝苦楚,未免太累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凝的小女儿之态,宋子期忽然有那么一种初见苏凝时候的惊艳感,她此刻的笑容真实自然、清新恬淡,让他有当即作画将其描绘下来的冲动。
“夫君,想什么这么入神?该去吃饭了。”
“啊?……好。”
他们没有逗留太久,吃了饭一块说了会话,苏青竹就有些昏昏欲睡,他不管春夏秋冬都有午憩的习惯,苏凝和宋子期也顺势告辞了,他们不能久留。
苏青竹目送他俩的身影远去,方苦笑着揉了揉额角,感叹自己不中用了。
大妹弱弱地问:“老爷要去休息吗?”等苏青竹点了点头,她扶着他回房之后就进了厨房收拾一番,把用废了的药渣清理了,拆开了新的药包。大妹对着炉子暖洋洋的也有些瞌睡,这包药的味甚浓,熬了好几天她才习惯了。不过这帖药虽苦但吃了确实比以前的有效,她想想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她冥思苦想一阵终于想起来了,老爷曾经和她说过的——良药苦口,读书人说的肯定没错。
第四十三章 闹剧
云氏慢条斯理的拨开茶沫子,喝了一口茶又理了理衣裳才开口问管家娘子,“我让你整理的东西都弄好了?明儿就给少夫人送去,让她好生理理。”
管家娘子为难道:“累年的旧账已经整理出来了,只是这些书册自清算过后就放在那没有动过,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少夫人怕是不能看清楚。”
云氏淡淡道:“我也只是让她学学,又没让她真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只管送去就是了。”
管家娘子谄笑道:“是,赶明儿我就送去,少夫人也定能理解您良苦用心的,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云氏说:“年礼单子我也一并给你了,这事你上点心不要出错。如果有什么不能断定的事情再来问我。”
“好嘞,夫人您就放心吧。”以往都是管家来料理年礼的事情,今年竟然交给了她!感觉自个受了倚重,管家娘子那笑容更灿烂了。她在苏凝那巴结半天没得个好,现在当家夫人对她有栽培的意思,无论如何也要卖个好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苏凝收到这一沓旧账本的时候哭笑不得,这样的旧账即使理出个什么不对劲出来也不管用,但是婆婆布置的任务不得不做,至少那样子是要做出来的。
她没去书房,就在卧房外的小间看上几本,这东西让宋子期看到了不好,很明显云氏要折腾她,宋子期是个孝顺儿子又心思敏感,怕他多想了去。
只挑出了那字迹清晰理出来,看不清的苏凝直接丢到了一边,她也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性子。随意看了几本旧账,苏凝倒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宋家爷爷当时还只是个小地主,虽有一些良田但还称不上大户,买得起几个仆人伺候着罢了,但宋老爹和云氏不像有精明头脑懂得经营的,怎么会短短时日之内一跃成为荷花镇的大地主?
苏凝觉得奇怪,可她翻了翻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也只能作罢了,或许是忽发横财之类的也说不定吧。说实话她也没有精力去仔细翻查,自从探望苏青竹回来,她犹如放下心中重担,和丈夫相处也越发融洽,到了夜里他反而有了兴头翻来覆去的折腾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找来的法子,尤爱弄些羞死人的姿势。她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能做出那么多花样……
这段日子云氏让苏凝天天早起请安,有时候还会让她一盏茶凉透了坐个半天才见她,而且亲友相邀赴宴也从不带着她,就连料理家事的时候也不让她在跟前看着了,只让她回去看旧账本。
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有意为难人了,更何况是苏凝。不过苏凝也不急,按理说宋子期是长子,日后继承家业的肯定是他,到时候她再上手也是一样的。云氏和宋老爹的年纪放在别家早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迟早得放权。
云氏看苏凝跟个没事人似得,她更看其不顺眼了,在那些伺候她的婆子建议之下开始变着法子来了。宋老爹整日不着家,小儿子怎么劝怎么听不进去,她心中有气得找个地方发出来,除了大儿媳她也找不到别人了。
所幸苏凝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云氏很快就没有工夫来理会她了,宋老爹天天喝酒终于出了事。
本来就年纪大了,大夫也嘱咐过宋老爹要少饮酒,但他觉得自己没病没灾的,说话还中气十足,根本就没把嘱咐当回事,连续一阵子由着性子胡来,一天直接让人给抬回来了。
云氏见丈夫不省人事,吓得魂儿都快没了,扑倒在丈夫身上就开始哭天抹泪儿。下人们面面相觑还以为他们要开始准备办后事了。宋老爹虽然时有不着调,但他还是宋家的主心骨,宋子期体弱,宋子愈年幼,这两个儿子怎么撑起门户来?
苏凝和宋子期第一时间赶来了。就连宋子愈也让下人扶着快步过来了,养了一段日子他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怕见着父亲还来逼他,索性装起病来让云氏以为他还不能起床,直到这次宋老爹出了事他才爬了起来。
儿子儿媳劝她的话,云氏完全听不进去,自顾自的抹眼泪,整个人沉浸到自怨自艾的氛围里。
老大夫姗姗来迟,他见这么一个场面心里咯噔一声,就怕遇到垂危的病人,如果没救回来,不止是要被病人的亲人责备,如果事后传来传去还怕坏了名声,尤其是大过年的,死了人多晦气。
搭手一诊脉,老大夫松了口气,面上还是一派严肃的说:“胡来,真是胡来,这么大的岁数了怎么还让他喝这么多酒?我开了方子你们赶紧抓了药给他灌下去,以后不能这么喝下去了,最好禁酒。”
听了大夫的话,云氏终于止住了眼泪,她拿帕子擦了擦,小心翼翼的问:“大夫,他这是……没有大碍?”不会就这么去了?
老大夫一瞪眼说:“怎么会没有大碍?他再喝下去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云氏又惊又喜,她顺着老大夫的话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盯着不让他喝了。”
老大夫这才满意道:“光是不喝酒还不行,他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卧床好生休养一阵,别给他吃大鱼大肉了,让他吃一阵子清淡的东西,比如熬得粘稠的白粥之类的。”
“好,我都记着了。”云氏让下人给了丰厚的诊费送走了大夫。下人紧接着去抓药了,既然宋老爹没事,云氏也不让两个儿子守在着了,让他们自己回屋去,闹腾了半天,天都黑了他们估摸着晚饭还没吃。药熬好了云氏亲自给丈夫灌了下去,守着直到他慢慢稳定下来才歇了口气,睡下了。
结果宋老爹酒醉的风波还没完,他在外应酬,醉了和别人闲聊把小儿子弄了个花姐的事说了,本来男子有个风流韵事不稀奇,人们当成笑话听过就算,但是宋子愈嚷嚷着要娶这么个东西为妻就让人不齿了。
等云氏忙完家里的事再出去赴宴的时候,外面都传遍了宋子愈的事情,而且还分成了几个不同的版本。什么宋子愈根本不是上书院读书去了,在外面其实是逛花楼去了;最离谱的还有说,宋子愈为了那个女子和宋老爹杠上了,险些弑父。过年本就是串门凑热闹的时候,流言蜚语比平时传得更快,到了后来人人提起宋子愈就撇嘴说其简直是不忠不孝,谁家有待嫁的闺女千万不能嫁给这种人。
宋子愈成了一个反面题材,云氏提出儿子成婚这个话头无人再接过去,原先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也远远的就撇清关系。云氏开始还莫名其妙,后来和她交好半辈子的老姐妹见她真的不知情,才把外面传的都一一告知,劝着她暂时别想给小儿子定亲了,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云氏气得肝疼,想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想到他们前面客气寒暄,背后不知道怎么对她指指点点,她也没有脸面再出待下去了。急匆匆的叫了车往家去,回了自己宅子哪里还忍得住,跑到宋老爹面前就噼里啪啦一顿埋怨。
宋老爹还在养病,最近只吃了些流食,他气弱得很,对着盛气凌人的妻子他是不怕的,老夫老妻了,他还不知道云氏即使气急发火,在他面前也是个纸老虎。不过听到外面把小儿子传成这样,他面上挂不住。这可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不过再怎么也不能在老妻面前露了怯,宋老爹反倒怪起云氏来,他等云氏说完赶紧为自己辩白道:“都说慈母多败儿,以往我要教训他你都拦着。要不是这个孽障真带回个不干净的小娘们回来,没有由头哪能传得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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