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嗯了声,说道:“大理寺正卿听旨!”
“臣在!”正卿窦谨站出列来。
“即刻带人前往码头,将那骆七押至天牢严密看守!此事靳永同有监理之责,如有差池,你们俩这官也不做了。”
“臣领旨!”窦谨与靳永立即退下。
季振元看了眼顾若明,顾若明随即也跟着退了下去。
这里皇帝喝了口茶,看了眼下方,接着又道:“那日是举荐的陕西巡抚张西平入阁?”
吏部尚书兼内阁阁臣杨鑫立即站出列:“禀皇上,是微臣举荐的张西平。”
皇帝哼了声,把手头一本奏折又让人递了给他,“这就是杨阁老举荐的内阁人选,三年贪墨朝中十万两银的物资!杨阁老还是先让大理寺把这案子审清楚了再提张西平入不入阁的事罢!”
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皇帝道:“这次内阁补任之事,倒让朕看了台好戏!我方唱罢你登场,先是参魏彬纵子**,后又是有人参张西平贪墨!朕倒要看看,你们这般狗咬狗,到底要给朕咬出多少腌脏事来!——散朝!”
190 反咬(150粉红+)
天子大怒,人人自危。京师自这日起,笼罩在顶上的阴云又厚了些。
护国公下朝之后直接回府,殷昱已经在府里等候了。
护国公说道:“张西平这事跑不了。骆七进大牢后却未必会说出背后主使来,这事咱们还得再琢磨琢磨。”
殷昱点头,“有张西平和顾若明这两人牵制就够了。其实我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查出骆七背这个人,因为就算找出这个人来,也不一定他后头就再也没有了别的人。我只是在猜,骆七被押之后,这伙人肯定会有行动,如果说骆七在押期间受到了什么胁迫,那这件事则跟季振元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但是我又觉得追杀我的那些人不是郑家手下的,如果不是郑家手下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我,最直接影响的就是殷曜,人们会把我的死栽赃到他的头上,这样,就连殷曜也保不住了。太子如今只有三个儿子,三弟殷旻还只有一岁,根本就不可能影响皇储。太子殿下身有弱疾,我担心这些人是冲着我们整个殷家而来。 ”
护国公肃容:“你是说,有人对殷家不满?想要反朝?”
殷昱眉头紧结,“反朝不反朝我不敢肯定。我只是有这个感觉,并没有依据。”
护国公嗯了声,沉吟片刻,说道:“不管怎么说,眼下我们得先把内阁这关给过了。漕运案子这边有我盯着,张西平这边我也不会放过。就是骆七招不出什么来,我也会借此拖住季振元。你如今就让去寻顾若明,先把他策反了把魏彬的冤情洗干净才能谈接下来的事。”
殷昱颌首:“孙儿这就告辞。”
“慢着。”护国公忽然又唤住他,走过来深深看了他片刻,说道:“你母亲已经有旨意下来了,嘱咐你好好考虑自己的婚事,她就不插手了,她相信你能把握好。”
殷昱双眼顿时闪过丝亮色。然后撩袍跪地,朝东宫方向叩了三个头,起身道:“母亲的心意昱儿知道了。那么烦请外祖父回头转告母亲,就说昱儿不会让她失望的。”
护国公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目光里却有些难言的深邃。
顾若明随同窦谨靳永从码头押了骆七回大理寺,已经是日落西山,窦谨见天色不早,便说道:“我手头还有些公务待要处理,皇上交待的这案子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先回去吧,这里我留下来即可。”
窦谨一向爱护下属,甚好说话,因而深受属下们爱戴。平日与顾若明关系也极好,如今有上司挡着,顾若明自然乐得轻闲,随即笑着告了辞。等回到府里,刚好是晚饭时分。
胡赠见得他回来。连忙走上来道:“大人回来了,季大人方才派人来传过话,请您过去一趟。”
顾若明哦了声,更衣的手势慢下来。
季振元这个时候找他,肯定是为骆七的事,但是眼下他并不想这么急着赶过去,因为谢荣。当然。他知道越是这样他越是应该往那边跑勤点儿,可是,现在谢荣不是也顾不上往他那边跑了么?谢荣不过去,季振元的事情谁来办?
季振元既然这会儿要求着他,他就更犯不着这么着急忙火的了。
他让人上了饭菜,吃完饭又上了茶。正准备歇会儿就走,管家来报:“老爷,外面有位谢公子求见。”
顾若明顿时想到了谢荣,想也不想地道:“不见!”
管家又道:“老爷,是谢荣的侄儿。叫做谢琅。”
当初在打听谢荣其人其事的时候,他就顺便也知道了谢家那点子破事儿,这谢琅的名字一出口,他立即就知道是谁了。
谢琅来找他做什么呢?
不过,谢琅既然跟谢荣有仇,那见见也无妨。
想到这里,他朝管家点了点头。
很快就有一老一少两名文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走前的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随后而来的那人面容清雅,形态雍容自如,却落后半步。
为首的那男子一进门,便朝顾若明揖首道:“在下谢琅,拜见顾大人。这位是庞白庞先生。”
顾若明看了眼庞白,笑着与他们道:“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谢琅庞白在客座坐下来,下人们很快上了茶,顾若明道:“不知道谢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他虽然对谢荣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眼前的谢琅是谢荣的宿敌,看在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份上,他并不吝于给他几分客气。
谢琅道:“在下深夜到访,为恐耽搁得久了打扰了大人歇息,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特地前来,是想请问大人,可曾仔细深究过,究竟是魏大人入阁于大人有利些,还是张西平大人入阁对大人有利些?”
顾若明闻言怔住。
与此同时,季府里季振元也在与郭兴说话。
“他们会反口咬住张西平这个我已经想到过,可是靳永却突然同时参张阁老和郑铎,实乃出人意料。此事必然是段仲明等人施下的后招。咱们倒是疏忽了这层,现在让他们拖住了脚步,眼下看起来很不利!”
郭兴道:“这是他们使的‘围魏救赵’之计,意图把咱们阵脚弄乱了,使得咱们分了心,便好趁机钻空子救下魏彬。”
季振元点点头,撩袍在书案后坐下,“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阵脚。不过他们以为攻击了个张阁老和郑侍郎,便就能把魏彬推进内阁,也太小看我们的实力了。这个得赶紧想办法,不能让事情继续往下发展,免得扯出更多手尾来!”
郭兴上前,恭谨地替他斟了茶,然后道:“岳父既然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此次微平亲自出面指证魏彬,证据证人都在顾若明手上,魏彬想要翻身,谈何容易?如今有顾若明在大理寺,此事自然不会有隐患。”
季振元略略地点点头,接过茶,却仍是叹起气来。“可是他们会把目标突然借转到张阁老和郑铎身上去,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郭兴默然无语。片刻后抬起头来:“微平此次牺牲甚大,岳父到时是不是该给他——”
“这个你不必说了。”季振元摆手道,“我心里自有数。”说完又看向他,叹道:“难得你在这个时候还能知道替他出面争取补偿,这是好的。既是同门就应该互相爱护,如此才能团结奋进。我知道你与他交情深厚,你回去告诉他,我答应他的事情,不会变。”
郭兴连忙颌首:“是。”
谢琅那句话甩出来,顾若明就陷入了沉默。
他想着谢琅所说的话,是啊,究竟是张西平入阁对他的好处多些,还是魏彬入阁对他的好处多些呢?
曾经他惯性的认为,张西平是他们这边的人,当然是张西平入阁对他来的有好处。可是如果是张西平入阁并担任兵部尚书,那么按照季振元的计划,兵部左侍郎刘永德会调去陕西任巡抚,而空出的兵部左侍郎则会由谢荣担任。
谢荣进了六部,此后便等于掌管了兵部一半的权力,位置与自己不相上下,可是论起权力比自己还要高出那么一小截,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谢荣有着这样的不满,不知道他何德何能,能够短短几年就能赢得季振元如此厚爱!
由此看来,张西平入阁之后能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谢荣,而且恐怕经过此事,季振元为了安抚他,还会对他有所补偿,这样一来,谢荣的腰板就会挺得更直,往后他莫说排挤他,只怕还要反过来受他的拿捏。
说起来,他是一万个不希望谢荣这么称心如意的。
可若是魏彬入阁——首先,魏彬担任了兵部尚书之后,兵部左侍郎的位置谢荣就不要想了,刘永德说不定根本不会动,而朝中一时也没有与侍郎媲美的位置可让他补任,于是他就是跳得再高也不会高过自己。
再者,内阁的势力两党平分,季振元要倚重他的地方必然还有许多,虽然说季振元在内阁一手遮天也能给他带来不少好处,可是,一个人到了真正权高于顶的时候,他是不会对他的手下有多看重的了。而只有在他还需要往上攀爬的时候,他才会因为需要而真正重视他的伙伴。
更何况,就算季振元在内阁一呼百应,也不见得会回过头来栽培他。
既然如此,他对季振元的举措也就没什么好热心的了。
不过,这两人的来意还是让他疑惑。
他看了眼谢琅,说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琅道:“我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顾大人觉得张西平入内阁对大人来说好处多多,那么这番话当我没说。如果大人觉得此番保魏大人入阁对大人来说才叫真正有好处,那么,我们也会化解掉张阁老和郑大人的危机。
“漕运案子如此严重,如果靳永对此不依不饶,或者又是审出点什么来,皇上想来是不会姑息的。”
191 丢卒
这番话看上去是解释来意给顾若明听,可实则却是在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倒戈相帮魏彬,那么张扬和郑铎这边靳永则不会再发力,甚至可以说,视情况放了他们。
他们居然在策反他,让他掉过头来帮魏彬?
如果是在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季振元声势与段仲明他们不相伯仲,那他私心里当然希望魏彬入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既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那他就只能图在中间混个如鱼得水。
可是他们竟然让他插手,那他就不干了!
他若插了手,那就是背叛,季振元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哼笑道:“谢公子可真敢说。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公子了。”
谢琅没作声。
他身后的庞白道:“不是我等敢说,实则是大人不敢想。”
顾若明眼神凌厉望着他,“悉听阁下详解。”
庞白道:“大人既然细查过谢中允的背景来历,那么想必也知道魏家这事实则是桩冤案。大人如果禀公替魏大人洗清冤屈,那么护国公与靳大人他们都会揭过参张阁老和郑大人此事不提。大人身在大理寺,不必我说自然也知道有些时候莫须有的罪名其实也蛮烦恼的。
“郑家最怕在此事上沾惹是非,如果托大人的福能够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郑家会感谢您,郑侧妃和皇次孙殿下也会感激您。而张阁老也必然会记住你这份好处——明人不说暗话,毕竟此番想要推张西平入阁的人是季阁老而非张阁老。张阁老无端被卷入其中,他心里会舒坦?
“说到底,大人只要劝得季阁老权衡利弊,把这个位子让出来,既不会担干系,又能够赢得这么多人情,何乐不为?”
顾若明听得庞白开口时,先有些不以为然。可是渐渐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动容了。
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能走季振元的明路,那他自然就不会对他怎么样了。而季振元他们就是借的扶立殷曜的名义树立自己的权威,如果他能够得卖个面子给郑家。自然在季振元面前地位又不同。
顾若明想到这里,已经接受了*分。
不过,他们既然是为魏彬而来,那么怎么说也是他们的敌对方,这事他就算要办,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帮了他的忙。
他捏着杯子,笑了下,把身边人除了胡赠以外,尽都挥退了下去,然后道:“二位的来意我明白了。季阁老那边我可以去劝退。不过,我又怎么相信二位的诚意呢?”
谢琅听闻,遂与庞白对视了眼,说道:“不知道顾大人想看到什么诚意?”
顾若明仰靠在椅背上,望着他道:“一万两银子。买魏彬入阁。”
谢琅笑了下。撇过头来。
顾若明道:“阁下若是不答应,那就当今儿没这回事。”
“顾大人,”谢琅笑着道,“您确定付了一万两银子,魏彬便一定能入阁?”
顾若明正色:“我敢担保,下次朝议上,我手下的证人会反转供词替魏彬澄清罪名!”
谢琅点头。叫道:“吴兴!拿我的私章,就近去瑞丰钱行取银票!”
等吴兴拿了章子去,他又站起来面向顾若明,“大人快言快语,在下十分钦佩。不过,我的诚意到了。万一大人的诚意没到呢?”
顾若明蹙眉盯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谢琅道:“自然还得请大人立个字据,证明有这回事才好。要不然明日若我钱也给了,魏大人还是戴罪落选,那我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若明蹙眉思索,胡赠从旁见了。于是凑过来小声地道:“大人若是担心怕担干系,何不跟他们换个别的名义书写这字据?聚福米庄不是他们家的么?你让太太出来,就以他们为拿下府里粜米的生意,私下给太太的孝敬便就是了!”
顾若明两眼一亮,频频点头,然后转过来,说道:“这字据若是照实写来,对咱们双方皆有不利。不如这样,这字据让我夫人来写,就说收到了你们一万两银子便是。来日若是传了出去,便说是你们为揽生意而给我们的回扣,如何?”
谢琅看了眼庞白,庞白也知道这字据不是那么容易要到的,左右能让他们留下个收了钱的凭证便是,便就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请夫人移步到堂前来,亲笔写下这字据,然后当面摁个手印,我们依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