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翻开书:“年前,皇阿玛肯定会让他们回京的,时间,不到三个月了!”
“八哥,你怎么不着急?这一输就五十万呢,咱们的身家可没几个五十万!”
八阿哥翻一页书接着看,“当初在慈宁宫里时,我已隐隐感觉到会输了!那个伊拉哩氏,当她心系于谁身上时,那是真正的心细如发,体贴备至,当时,我已经大致预测到现今的状况了,她若没把握,不会拿自己的孩子与夫君的事儿来赌的!”
八阿哥的眼睛定在书上的一点,喃喃道:“那是个眼里只有家人的女人!”没有财富,也没有权势……
“八哥,你说什么?”
八阿可抬头笑道:“我是告诉你,便是输了也无妨,咱们不会有损失的?”
“啊?八哥,怎么没损失?整整五十万呀!”
八阿哥放下书册,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收据递给九阿哥。九阿哥接过来一看,失声道:“八哥,你居然赌那个伊拉哩氏赢,你,你……”
八阿哥看看呆掉的弟弟,笑道:“不过五万两,就能赢回五十万,便是输了这五万,你那边不是赢了五十万?怎么算都不会差的!”
九阿哥呆呆地把收据递还给他八哥,猛然一下回过神来:“八哥,有一段时间,京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个伊拉哩氏准输无疑,也是那段时间,这赔率变成了十赔一,你就是那时下的注?也是你用了手段让人都以为咱们准能赢?”
八阿哥温文一笑:“我也没做什么!”
九阿哥叹道:“八哥,我真服了你了!”
八阿哥摇摇头:“我不过是担心你出昏招,把这凭据给你看了,让你安心。你算计时手段别用得太激烈,以免招出雅尔哈齐的狠手,你也知道,他那个毒字,可是许多胳膊腿儿加人命堆出来的!”
九阿哥吡牙:“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八阿哥失笑:“你和他当面对上,他就敢当面和你动手,你用暗手,他也敢把这些掀到明处,我是发现了,那对儿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一个憨一个横,偏他们身份在那儿,还真让人拿他们没法子。”
九阿哥哼道:“那是咱们没动真格儿的,否则,怎会让他们得意?”
八阿哥举起两根手指头:“这最难对付的,不是这个高位的,而是像他们这样无所求的!无欲则刚,这话,是至理呀!”
“八哥,你把他们说得太出尘了,无欲?他们怎么会无欲?”
八阿哥放下手上的书,看着九阿哥道:“九弟,那个伊拉哩氏常说的一句话是:只要身体健康,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这话,你是不是只当她闲扯?”
“八哥,谁不知道她这是闲扯呢?她那么多嫁妆,不过就是在皇阿玛跟前显示自己有多贤良罢了。”
八阿哥摇头:“九弟,你错了,那个伊拉哩氏还真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和你说太多,我就是告诉你,雅尔哈齐打小缺的是关爱,这些,伊拉哩氏能给他,伊拉哩氏求的是家人的健康与夫君的宠爱,这些,雅尔哈齐能给她,他们这对夫妻的几个孩子,又个个身子骨儿健壮,他们,又是那么个身份,你觉得,他们还会求什么?”
九阿哥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八阿哥道:“没错吧,富贵权势,财富美人,这些,都没用,便是我们,还想着把那位拉下来,可他们,准准儿的铁帽子在那等着,他们,真是一点儿不用忧心的。”
九阿哥道:“着呀,他们不是盼着那个王位?”
八阿哥摇头:“如果真的在意那个王位,他们会搬出王府?以雅尔哈齐的手段,怎么会没有留在王府的手段?毕竟当时伊拉哩氏还怀着身孕的,再怎么说都能留下来的。”
九阿哥不耐烦道:“八哥你怎么老夸他们,我听着烦。”
八阿哥笑道:“你现在的对手是他们,不是应该把他们看透了,才能找着应对的手段?”
九阿哥急躁道:“可我听了半天,就没听你说有什么法子的!”
八阿哥道:“你不是找着了?他们在意的只有家人!家人,就是他们的软肋!”
“八哥,你是说对庄王伯下手?还是伊拉哩府?”
“老九?你敢对王伯下手?你胆儿越来越肥了!”
九阿哥嘿嘿笑两声:“那就是伊拉哩家了!嗯,这个法子好。嘿嘿,伊拉哩家人可多,怎么着都能找着漏子!”
八阿哥看九阿哥兴奋的样子,没忘了警告一句:“别弄出人命,要出了人命,皇阿玛可饶不了你,别忘了,伊拉哩家可是皇阿玛铁杆儿的心腹得用的。”
九阿哥撇撇嘴:“真是的,太可气了,现在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不过,八哥这儿既然有了这个五万两的赌注,他倒真不用再着急上火了,就算赢不了伊拉哩氏的五十万,他们也不会有损失,还能打别的赌家那儿赢来他们输掉的呢!这样的话,如八哥所说,有些手段太酷烈的,倒不用现在使出来,以免招了皇阿玛的眼。
十月,自打皇太后圣寿后,伊拉哩一家发现,自己家人出门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儿。直奔而来的惊马啦、别人打架最后一起动手攻击围观的他们啦、平日常走的路突然多出许多坑以至掰断了马腿摔了骑乘的人啦、最近找他们家人比拼的同袍越来越多且个个如拼命一般啦、家里小白貂挑出来有问题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家里人从高处摔下的次数增多了、孩子们遇到的拐骗事件越来越多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出不对劲儿来。伯鑫三人一商量,一起找到老太爷。
老太爷听罢沉吟半晌:“你们最近得罪什么人没有?”
三兄弟老早想过了,一起摇头。
伯鑫道:“玛法,便是老三,最近也没惹事儿。”
“阿克敦他们呢?他们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伯鑫道:“玛法,阿克敦成天跟着皇上呢。”
老太爷道:“就是跟着皇上,才会无意间得罪权贵!能使唤动这么多人手,连你们的同袍也能使唤动的,必是有身份的。不过,我想着,以阿克敦的性情,他也惹不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高度
叔瑫道:“玛法,雅尔哈齐以前来过信,他让我们这一年时间多注意,八阿哥与九阿哥可能会针对我们一家。”
仲暟点头道:“玛法,有这个影响力,在这个时间发难,我们觉得应该是八阿哥和九阿哥的手笔。”也正是因为可能是皇子,他们三兄弟才有些踟蹰,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太爷听了三个孙儿的推断,手指抚摸着孙女儿孝敬的拐杖,心里却一片平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的意志被锤炼得坚如磐石,轻易不会动摇;心境变得宁静无比,古井无波,很少有事能让他意动神摇;当昔日的同袍为老病所困时,他却依然精神矍铄、神智清明,他有着八十岁的智慧又有五十岁人的精神,他知道,孩子们在忧虑什么!
老太爷道:“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乱了章法,你们,还要再多锻炼!”
看三兄弟脸都有些红,老太爷点头道:“按你们想的去做吧,玛法看着呢。”
三兄弟精神一振,是的,他们要听的,就是玛法这句话,即使面对的是素有人缘的八阿哥,即使对手是宜妃的儿子,他们也无所畏惧。
伊拉哩家的儿孙在外遇到再大的困难与挫折,回家只要看到坐在椅上握着拐杖的老太爷,就会找着支撑的力量,再大的险难也变得不再可怕,因为他们身后有一座屹立的高峰。
看着三个孙子如打了鸡血一样杀势腾腾地退了出去,老太爷摇头,到底经的事太少呀,心境不够镇定,遇事儿难免还是有犹豫不定的时候,不过,孩子们依赖自己,老太爷还是很高兴的,他虽然上了年纪了,可依然是家里的擎天之柱,能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这就是他这个老东西最快乐的事儿了。且由着他们折腾吧,只要大方向不错,一些小波小折,不会影响到家族的根本。出了点事儿也好,总得让孩子们多经历点磨难,他们才会成长呀,毕竟家族传承最根本的,还是儿孙成才!其它的外物,当放弃时就放弃,该扔的时候就得扔!
老太爷拎着拐杖走向后园,孩子们底子好,他当然不会手软,孙儿们不是说打马上摔下来也没事儿?这就是打小锻打得坚实呀,曾孙们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娇惯了。有两个差点儿被拐走的,更要加大力度,居然连人也看不清!虽说只有六七岁,可他们这样的人家,会说话就应该学会辩识人心才对,怎能为人所骗呢!
偏心的老太爷压根儿不觉得拿孙女儿当初的标准要求一帮曾孙是过份的事儿,男儿要顶门立户,比女儿自该更沉稳坚定,睿智谨慎才对。
对于孙儿们要面对的是皇子这件事儿,老太爷压根儿没太在意,能使出这样手段的,境界不高,将来发展自也有限,赌品也是人品,儿子们的所作所为,坐在高处的皇帝自会通过日常的一点一滴进行观察,看到这样的儿子,想必也会调教的。只要自己在,皇帝不会把伊拉哩家当作弃子,只要伊拉哩家忠心不改,皇帝就不会把伊拉哩家当作磨练儿子们的磨刀石。只要圣眷尤在,一些小伤小痛,无伤大雅。
姜是老的辣,这话,很有道理。老太爷对于皇帝的为人与行事准则比起儿孙来要清楚得多了!
皇帝忙空了,自然发现最近京里有些不太平,着暗卫一查,自然就知道了事情始末。
坐在乾清宫,皇帝放下手上厚厚的一沓纸,摇头,老八老九的手段不行,不够大气!只是,没想到他们现在在朝堂的影响力已经这样大了,能使唤的人还真是不少嘛,倒是给叔瑫兄弟添了不少麻烦,不过,那三兄弟倒也硬气,还真一一接了下来,不错,有点儿阿尔济当初的悍勇之气。现在国家日渐承平,军队风气稍有松懈,由着他们鼓捣吧,有了叔瑫在前,众人也才会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才不会个个骄矜自大,目无余子。
又翻翻放在桌上的纸,伊拉哩家的老大不错,该往上升升了,总不能让他比自己儿子的职位还低吧!那小子虽不像叔瑫那样一身武力,却比叔瑫多了大局观,这样的人材用在一些敏感位置可是很好用的。最重要,是阿尔济还在!阿尔济的忠心,皇帝很清楚,那个老家伙只要神智不昏馈,便是家族受损,也不会失了分寸。
皇帝想着曾经的过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平三藩的功劳,他也能为了自己这个皇帝忍下争功之心,最后只授了一个子爵,别的事儿,还有什么是不能为自己这个皇帝做的?爵位,那可是一个家族要代代传承的!
想着当初岳乐势重,自己这个皇帝也只能退一步,皇帝冷哼一声,自己这么些年不是没想过给阿尔济再提提爵,只是那老家伙犟得很,说什么皇上一言一行万众瞩目,不能让自己为他破了例,坏了规矩,以后不好约束众臣;若真爱重他们一家,就压着点儿那几个孙辈,别让他们升得太快招人的眼。
皇帝恨一声,那个老东西,连朕也使唤上了,还得替他调教儿孙……
李德全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皇帝,先前皇上还面沉如水,此时却又嘴角含笑,这是个什么情况?
皇帝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孩子们年轻,由着他们先蹦哒吧,不伤筋,不动骨的,便是磕一下碰一下,也无碍。平日军营里为什么总互相切磋?为的,就是多一些对敌经验,阿尔济这几个孙子本事是有的,只是,却少了阿尔济的稳重与气度,毕竟年轻气盛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经的事儿少+,有时难免浮躁。阿尔济既然想的是儿孙成材,自己也就顺势而为吧。让他们先斗斗,自己掌着点儿力度,别让他们拼出真火来就成。
当初阿山从文,一来是身体根本有损,二来,这是阿尔济唯一的血脉,自己还遗憾阿尔济后继无人,没想到,他的孙辈倒都走了他的路了!皇帝想着阿山在家里如异类一样,又忍不住好笑,阿山是个细致的,在那样一群人中间,是个什么感受?
皇帝想着一群武将围攻一个文官的场景,嘴角泄漏出一丝笑意,他不是幸灾乐祸,绝对不是,他就是觉得阿山像草原上落在狼群里的羔羊……
老一辈的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心,总是更坚硬,便是看着小辈受伤,也会笑着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事儿,想当年……
于是,不耐烦的小辈就嫌老一辈的雄风不在,却总爱忆当年!
老辈的是留恋往昔的峥嵘岁月吗?兴许是有,但绝不全是。老辈话想要告诉儿孙的是:孩子,别怕痛,现在受过了伤,你才能记住教训,才会成长,以后,才能稳稳地站立在大地之上,不惧狂风,不怕暴雨,山洪不能摧折你,泥石也不能淹没你,只有你自己深深地扎根在大地,你才有繁茂的一天……
年轻的心,是柔软的,敏感的,这样的孩子,如生活在温室里明媚的花朵,美丽却也脆弱,如果把他们放到风雨中,是否能继续挺立傲放?
是一辈子呵护着他们,还是让他们去经历磨难,这是让老一辈矛盾又为难的选择。谁的孩子谁心疼,孩子们受伤,老辈儿的不难过?也许,他们比孩子们更痛苦吧!
康熙四十四年的十一月,京城上层圈子里很热闹,一部分人见面问的是:你挨揍了吗?大部分人则笑嘻嘻道:今天看人挨揍了吗!
放开马力的叔瑫有多恐怖?京城里的人现在大致都有印象了:那就是头怪兽,从不疲惫!
伊拉哩家谁最能打?
伊拉哩叔瑫!
伊拉哩家谁最阴险?
伊拉哩仲暟!
伊拉哩家谁能让你吃了亏还说不出话来?
伊拉哩家的老大!
康熙四十四年的十一月,伊拉哩家的三兄弟觉得活得很恣意!平日敛起来的锋芒,此时全放了出来,扎得别人身上发痛,心里发毛。有人说他们张狂,告到皇帝跟前,皇帝坐在乾清宫的宝座上闭目聆听,之后点头:嗯,不错,军队里的孩子们,看来精神不错,战斗力并不曾减弱!
告状者目瞪口呆!
八阿哥听九阿哥说起这事儿后,沉默半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