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了。
因为有了张春兴的陪伴,冯熙远觉得所谓的分手最难熬的日子也变得没那么难过了,有时候会想起来,立刻却被白佑宁和宋玉君的无耻给气得牙痒痒。
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份,天气渐渐的暖了,已经能从潮湿的角落里看见些许绿意了,很少,却像精灵般的存在着,随着微风摆动着,在告诉人们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冯熙远这周末换休,趁天气好,他自己一个人把家里的四扇窗户都给擦了,干完活已经到了中午,阳光穿过干净透明的窗子,晒得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吃了简单的午饭,冯熙远拉上窗帘小睡了一会儿,因为他昨天答应晚上和张春兴一起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冯熙远最开始是拒绝参加的,就连现在也不甘愿,毕竟他只在那个班级里复读,和那些同学也就一年的交情,而现在毕业都十年了,估计走个迎面都不认识,更别提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了。可张春兴却对冯熙远说,失恋了就需要更多的朋友,而且要多结交一些人,说不定以后会用上谁,不能因为一根枯草失去整片森林。
冯熙远说那不应该是歪脖树吗?
张春兴耸耸肩,说:“如果她在你心中还算得上是棵歪脖树的话。”
其实关于冯熙远的分手细节张春兴知道的不多,但是每次一提到,冯熙远的脸色就会变得很差,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给冯熙远造成了伤害。
冯熙远想想也是,白佑宁在他心里可能连枯草都算不上,更别提歪脖树了,因为他是彻底被他伤得透透的了。
晚上六点,张春兴说他会准时开着他新提的车来接冯熙远,而冯熙远是他的车的第一个乘客。
冯熙远睡过一觉精力充沛,特地换上了身前几天张春兴陪着买的新衣服,因为他也知道,类似于这样的同学聚会,无非就是攀比。
结婚没,有没有孩子,一个月多少薪资,甚至是各自的职位……
冯熙远在所有的条件中都不拔尖,所以不能在穿戴上落伍。——这是张春兴说的。
他接到张春兴的电话就出门了,下楼就看见楼前就只停着一辆车,没上车牌,流线造型非常好,走近再看,车头的车标差点没给他吓个跟头。这车该不会是张春兴的吧?白佑宁自己开个公司也才开个奥迪,可面前的竟然是辆大奔……
太夸张了,冯熙远不禁再次感叹张春兴确实很有钱。
一个专卖店的店长,住豪宅,开名车,估计是富二代吧。可是张春兴也不得瑟啊,穿着上还没白佑宁奢侈……一点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张春兴的了解真是太少,是他没问,张春兴也从来不提,就好像非常微不足道似的。
这时张春兴打开车门,一脸平静的让冯熙远上车。
冯熙远小心翼翼的坐上去,磕磕巴巴的问张春兴:“你,你新车?”
“啊,是啊。我爸他非要给我订这个车,我说日产就行了,他说日本车太小气,我靠,弄来之后还真是这家伙,太高调了,你说我怎么开着去上班啊?”
“那你开你爸的车?”
“他的更夸张,还算了吧。”张春兴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平稳的开动了。
也不知道是车好,还是张春兴的技术真不错,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也游刃有余的行驶着,张春兴解释说他以前就会开,那次报的是社会班,就为拿个证而已。
冯熙远细细的看着张春兴,很想知道他更多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张春兴越来越像个谜,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往深了探寻。
谁知被冯熙远这么细微的打量,却被不专心开车的张春兴注意到了,他边转动方向盘边说:“熙远,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点儿。”冯熙远实话实说。
“哎,你可别嫌弃我。”张春兴苦丧着脸说。
“……哪能啊。”他要是不要脸点儿,可能就上赶着巴结了呢,更别提嫌弃了。
“嘿嘿,那就好,其实我可怕给你造成压力了,所以一直都没说我家里什么的,我觉得那没什么,也不是我的钱。而且有不少人知道我家有钱后就变了,从以前特真诚的跟我交朋友,后来就变得开始巴结我,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有时候我觉得一个朋友都没有。”
“可能是你想多了,你不还说以前总去朋友家聚会吗?”
“有的出国了,有的结婚后就不理我了,大家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就变得很忙,嘴上总说没时间聚,好像突然间就淡了,我以前还总去上赶着组织大家聚聚,被推拒的次数多了,我也懒得招呼他们了。”
“那倒也是。”
“不过,我觉得还是挺开心遇见你的啊,不像陌生人那么没话说,也不像熟人那样对我知道的太多,但是我觉得总是瞒不了的,毕竟想一直做朋友,就得坦诚点儿。”
坦诚点儿,冯熙远望向窗外的街道,觉得有点心虚,他又坦诚了多少?
如果告诉张春兴自己的私隐,一定会被他看不起的。
车子里突然间变得很安静,五彩的夜灯照进来,显得并不寂寞。
还是张春兴先打破了这种沉默:“知道我为什么叫张春兴吗?”
冯熙远摇头。
只听张春兴娓娓道来,“我出生的时候是春天,那时候我爸正好开第一家饭店,他希望生意兴隆,于是就起了这个名,长大了听我妈一说,我就庆幸我弟不是在冬天生的,要不就得叫张冬隆了,跟打鼓似的。”
张春兴的幽默让冯熙远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刚刚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感倒是被驱散了,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张春兴道:“那你弟叫什么?”
“其实更难听。”
“不会叫张秋旺吧?”
“……”张春兴一脸无奈的看了眼冯熙远,点点头。
竟然猜对了……
冯熙远先是愣住了,随后不顾张春兴是否尴尬,笑得更开心了:“哈……不是吧……你爸可真有意思。”
等冯熙远笑完,张春兴说:“熙远,你还是该多笑笑的。”
“嗯?”冯熙远看着张春兴,有些疑惑。
“总感觉你有心事,虽然失恋了,但也不代表失去世界啊。有时候跟你说说话,你就不知道神游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位是什么样的人,可既然选择分手了,就坦然面对吧,或者你想和她重归于好……”
“没有。”
“那就开心点儿。再说我弟哪能叫那么俗的名字啊,他叫张春宇。”
冯熙远明白了,原来张春兴就想逗他笑而已,不过,他真的总在神游吗?可能是偶尔想起过去的事情导致的。
毕竟是很多年的感情,不能那么轻易就忘掉啊……
“其实我们认识了大概快十年了,在一起也五年多了,哪能说忘就忘。”
这话,似乎在说给张春兴听,但更多像在自我安慰。
其实心里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受。
同学会的地点选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冯熙远非常庆幸自己穿得还不错,否则一进来就会被这金碧辉煌的大堂弄得光彩尽失,他不时的向四周看这内里的华丽,以至于没看见那些服务人员对张春兴有多尊敬。
他们到大包间的时候,人已经都到的差不多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和冯熙远脑子里的名字根本没法对上号,还好张春兴每当和一个人寒暄之前,都会小声的提示冯熙远这个是谁,那个又是谁。
这真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冯熙远在这里面充其量算是个陌生人,可那些过去的同学,却都很熟稔的和他聊着近况,似乎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这个人,可是他能记起的却很少,只能生硬的应付着他们。
大家比他想象中热情多了,没一会儿,一圈人就都打遍了招呼。
张春兴问起来谁还没到,那个叫黎兵的同学说荀燕妮今天上下午班,估计下班了只能赶夜场了,剩下还有两三个出差了,根本没法赶回来。
张春兴拍了拍脑袋说:“啊,荀燕妮啊,她在哪儿上班啊?”
“现在是一医院内科主任,挺牛的。”坐在张春兴旁边的那个男同学说。
“她对象也厉害啊,税务局的,叫什么来的?好像姓宋。”坐在冯熙远旁边的男人接了茬。
“那是荀燕妮的老爸厉害。”
“呵……咱们都没这样的老爸,今天要不是托了张春兴的福,也不能把聚会地点订这儿啊!”
张春兴尴尬的笑笑,不安的看了眼冯熙远,喝了口茶。
其实冯熙远哪里会想张春兴的老爸有多厉害的那回事儿,当旁边的人说起税务局姓宋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就想到宋玉君。也许是重姓的,可是隐隐又觉得那人就是宋玉君……
(十三)
吃饭的时候,冯熙远的精神一直不太集中,以至于张春兴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没事吧,熙远。”张春兴又叫了一声,并且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还好。你跟我说什么了吗?”冯熙远在惊慌失措中终于回了神。
“没说什么,你在想什么啊?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冯熙远下意识的撒了谎,匆匆忙忙的吃了口菜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猜测而已,又没有经过证实。
可这时却有人接了个电话,通话完毕后说荀燕妮要来了,而且还带着家属。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起意说迟到那得罚酒啊,周围有人应和着说是啊是啊,喝不了就让他老公喝。
其实今天来聚会的不乏夫妻二人同行的,所以荀燕妮带着老公来也并不唐突,而且人家老公那么优秀,带过来显摆一下就更正常了。可冯熙远却有点想逃,他在想,如果真是宋玉君的话,他也不想和他正面交涉,他怕宋玉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给他难堪。
冯熙远真的退缩了,选择了去上卫生间这个烂借口,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别人发现到他心底的小秘密。可谁知刚打开包间的门,便和一对男女碰了个迎面,那男的可不就是宋玉君,而那女的大方的挽着宋玉君的胳膊,看见冯熙远也是一愣。
女的就是荀燕妮,冯熙远记得她,在他所在的那个复读班,他常常是考第一的,荀燕妮就紧随其后,如果偶尔一次超过了他,她便会对他昂起头,露出高傲自豪的表情,但一旦又考得差了落在他后面,那愤恨的眼神恨不得撕了他,就像他抢走了她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这个女人要强、自信以及聪明。
要不然也不会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在医院里做主任,尽管她爸很有能耐,但治病救人,说白了就是经验和技术,能当主任,可见她有多努力。
“冯熙远?”女人也认出了他。
“啊,你好……你们进去坐,我去上个卫生间。”冯熙远从宋玉君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却从他眼中看见一抹慌张,因为什么而慌张,冯熙远暂时想不清楚,因为他也挺慌张的。
不过能确定一点的是,宋玉君结婚了,有个漂亮又能干的妻子。
那白佑宁知道吗?
冯熙远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白佑宁,他竟然还会想知道白佑宁过得怎么样了。
这个想法让冯熙远很混乱,刚才被灌在肚子里的酒精开始随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那些微小的分子在他脑子里作祟,白佑宁、宋玉君,宋玉君、白佑宁……
这两个人就像厚重的阴影笼罩着他,对啊,白佑宁是他该忘记的人,宋玉君是该他记恨的人,可是现在,宋玉君出现在他面前,那天的场景也随着这样的相见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浮现。
他在家里枯等,不吃不睡,耳朵里不断回响着在听筒中听到的白佑宁的喘息和呻吟,以及宋玉君嘲笑的声音,钟表发出有频率的响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梦魇。时针一圈一圈的走,家里只有他自己,他无能为力,甚至还带着一点那是幻听的侥幸等着白佑宁回家。
很难受,没人能体会他的感受。
是该恨的,可是为什么还会想起来。
“熙远,别为了一棵枯草丧失了整片森林。”
“熙远,有时候跟你说说话,你就不知道神游去哪里了。”
“熙远,你还是该多笑笑的。”
……就连张春兴都看出来他并不开心。
这可恶的分手后遗症,别人快活了,遭罪的是他自己。
好像宋玉君一露面,就把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抹杀了,连他当初划花宋玉君车的勇气也都没了。
他是个懦夫,连破坏他与白佑宁之间感情的小三都不敢面对。
心虚?
怕宋玉君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他,冯熙远,是个可悲的同性恋。
宋玉君能做的出的。
冯熙远沮丧的洗了两把脸,抬起头,双眼通红,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穿着干净整齐,可是却一脸颓相。
等等……
好像什么地方遗漏了。
宋玉君有什么资格指责自己?他结婚了,还在外面找个同性情人。
他似乎隐藏的很好啊,荀燕妮还是那么自信,他们夫妻也那么般配,天造地设啊。
所以宋玉君刚才的慌张,不就有了解释?
而且宋玉君还怕更多吧……大概是怕他老婆知道他实际上从大学开始就喜欢男人?也怕失去他老婆这座靠山?还是怕被他闹到他们单位搞的人尽皆知?或者更怕别的……
可他冯熙远怕什么?什么都不怕。
包间里餐桌上的每一位,除了张春兴他谁都不熟悉,以后又能指望上谁?所以他刚才的一系列担忧都是没用的,微不足道的。
只是……只是张春兴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冯熙远对着镜子笑了笑,抽出张纸巾匆匆的擦了擦脸,想通了,便觉得人生从来没这么充满光明过。虽然他这个想法有点卑鄙,可是不失为一个报复的好机会。
一瞬间,冯熙远便斗志昂扬的顺着原路回包间,谁知刚转弯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张春兴。
张春兴看见他赶紧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一出去就很半天,见冯熙远没回答,他还低声的陪着不是,是不是这样的环境让他觉得很尴尬。
冯熙远被张春兴的关怀暖了心窝子,坦诚的摇摇头,只是说喝多了,去洗把脸而已,让他担心真是抱歉。
张春兴这才笑了,又露出那个调皮的小梨涡。
冯熙远愣怔了一下,心脏不由得漏跳了几拍。
那是什么感觉?有点悸动,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