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走出泰安殿的时候,心中显然十分的不痛快。她不好在人前发作,就对自己的贴身丫头抱怨,“你说太皇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突然对林贵嫔好了起来。我昨天把大皇子叫出来参加宴会,可不是为了给林氏长脸的!”
芷萱劝道:“主子别气了,林贵嫔性子那么软弱无能,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你别忘了,她有一个儿子!”谢瑾咬唇。
“正是因为她有一个儿子,还是皇上如今唯一的儿子,林贵嫔的处境才危险啊。”芷萱分析道:“一旦大皇子被立为太子,林贵嫔不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您把大皇子抱过来养,那便全都好了。”
谢瑾一想,也是,林贵嫔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说不定太皇太后只是想在她临死前给她一点甜头尝尝呢?这么一想,谢瑾就不觉得生气了,呼出口气道:“好吧,那本宫就不跟她计较了,回头我跟皇上说说,赶紧立太子吧。”
若是立了太子,立后还会远么?
她可等不及了呢。
谢瑾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原本一直扶植她的太皇太后,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主意。
太皇太后不想立谢瑾了。
昨儿个端阳节宴会结束后,太皇太后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她反复思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
太皇太后见微知著,从谢瑾的举动联想到,一旦让谢瑾当上了皇后,将来她与大皇子联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皇太后是个行动派,等熬到了天亮,早上妃嫔们一来,她就单独留下了林贵嫔。
经过了昨天那么一出闹剧,林氏却还是宠辱不惊,一派娴静的模样。
太皇太后拉着林氏一道用膳,林氏执意不肯,坚持要为她布菜。太皇太后勉强不来,只好笑道:“你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不知比阿瑾她们省多少心。”
林贵嫔温婉的笑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妾教子无方,哪里能同谢贵嫔相比。”她是一心认为太皇太后打算立谢瑾做皇后的,自然要把谢瑾捧上一捧。
太皇太后见话题已经打开,便不再藏着掖着,笑眯眯地道:“听说皇帝昨儿个下午去看恂儿了?”
林贵嫔淡然道:“臣妾也是今早听宫人议论,方才知晓。”
太皇太后点头道:“恂儿自打到了洛阳,就没出过宫门一步,想来也是闷坏了。要说这回还当真是多亏了阿瑾,不然这对父子俩还不知怄气怄到什么时候。”
林贵嫔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笑。
太皇太后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的很,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道:“哀家倒没想到,阿瑾不知何时对恂儿的事情上了心。你是恂儿的母妃,可曾见过阿瑾对恂儿亲热?”
林贵嫔只是温顺的答道:“臣妾不知。”
太皇太后这回是当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了,只是叹道:“你倒是个老实人。这一年多来,也是委屈你了。出了那档子事,贵妃是做不成了,哀家就给你抬个淑仪的位份如何?”
林贵嫔淡然谢恩,“臣妾叩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疲倦的颔首道:“行了,退下罢。”
林氏施礼告退,从泰安殿中出来,正要回自个儿寝宫去,却见不远处站着四个人。若是寻常的宫人也就罢了,偏生其中一个是莲婕妤谢瑶,一个是和她交好的宁芳仪魏南珍。
她只得上前同她二人打招呼。谢瑶低头向她见礼,魏南珍却是焦急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林氏温柔的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太皇太后隆恩,晋了我做淑仪呢。”
谢瑶笑道:“恭喜林姐姐了。”
魏南珍却是皱眉道:“平白无故的,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压低了声音,咬唇道:“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
林氏微微沉了脸色,低声斥责道:“宁妹妹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太累了?走,我带你回宫休息吧。”
魏南珍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怕林氏生气,半点不敢反抗她,点了点头,跟谢瑶说了一声,就跟林氏走了。
回宫之后,映雪禁不住笑道:“宁小主还当真奇怪,平日里那样稳重的一个人,在林贵嫔,啊不,在林淑仪面前却是乱了分寸。”
谢瑶却并不意外,淡淡的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后宫佳丽三千,得到圣宠的又有几个。那么多美丽的盛年女子,心里总得有点儿盼头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瑶就发现魏南珍越来越依恋林氏,待她愈发不同寻常。那种感情是她与谢瑶之间的手帕交完全不同的。
方才她和魏南珍结伴出来,只见魏南珍将满满的担忧都写在脸上。谢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魏南珍竟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谢瑶也不好说她什么,只盼着将来林氏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魏南珍不要太过伤心。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里,众人各忙各的。皇帝忙着弥补空白了一年多的父子情分,谢瑾忙着揽权夺位,谢瑶忙着备孕求子,太皇太后则忙着搜集谢瑾的把柄……
太皇太后深思熟虑了一个月,期间时不时的用汉人、大皇子之类的敏感词试探谢瑾的政治野心。就像她当初试探谢瑶的政治智慧一样,让对方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重视。谢瑾不但不怀疑太皇太后,反倒越来越敢把心里话说给她听。
太皇太后发现,其实谢瑾她并不关心政局如何,她只是想随心所欲的按照她的意愿来行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野心。
经过这一个月的试探和分析,太皇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绕过立谢瑾,直接立谢瑶为后。可就算是以她的地位,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一下旨就把这件事情敲定了。
首先谢瑾是嫡长女,她若不犯上什么大错,没有理由绕过她而立谢瑶。
其次立谢瑶也需要一个理由,不能说因为谢瑶得宠就要立她。若不立谢瑾,算起身份,魏南珍的出身比谢瑶还要高。
所以要做成这件事情,太皇太后必须策划出一系列的计策来。这场戏不仅她要亲自编排,更重要的是,还要有谢瑶的配合。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却犹豫了。
柳姑姑是她最贴心的下人,这些事情太皇太后从不瞒着她。柳姑姑就奇怪,“您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为何不叫莲婕妤来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摇头道:“只怕还不到时候。我才教了阿瑶几个月,若她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在柳姑姑看来,太皇太后的担忧有些可笑,“若不选莲婕妤,还有谁可以担此大任呢?谢家的几个姑娘,可已经全都嫁出去了呀。”
太皇太后沉默了许久,方低声道:“我哥哥不是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儿,嫁给了老六?”
柳姑姑听得一骇,饶是宫中沉浮数十年,仍是禁不住心跳加速,惊诧不已的道:“难道您不但打算换皇后,还打算……”让这江山易主?!
第81章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淡淡道:“哀家也就只是那么一说;瞧你吓的。”
柳姑姑后怕的腿肚子还直打哆嗦,见太皇太后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心惊肉跳的说:“奴婢想着也是,这么多年皇上都没犯过什么大错儿,对您也孝顺。”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只除了子嗣这一条。皇帝如今就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若元恂也没了,皇帝无后,从他几个兄弟里选,可不就是老六?阿琢是老六的正妻,做皇后就顺理成章……她虽是鲜卑人;却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何况彦和一向亲汉,对哀家还十分顺从……”
柳姑姑心道,皇上还年轻呢!可看到太皇太后正考虑着立元谐的可能性,她也不敢出言打断,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声,抬眸看向柳姑姑,见她吓成那副样子,好笑道:“哀家只是想想罢了,毕竟皇帝和他父皇不一样,是个听话的孩子。若阿瑶能调…教的好,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还像个小丫头一样。”
柳姑姑低下头,行礼道:“奴婢失仪了,请太皇太后恕罪。”
“行了,起来吧。”太皇太后慢慢说道:“哀家就怕谢瑶野心的太大,会不听哀家的话,着急当皇后,擅作主张,反倒坏了事。”
柳姑姑似是想了想,才道:“依奴婢看,莲婕妤倒不像是那样的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在她这个年纪,的确十分难得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榕,你说上次哀家对她说的关于皇上的那番话,她可听进去了?若是阿瑶当真恋慕上了皇帝,那可就不好办了。”
柳姑姑实话实说,“依奴婢看,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最近奴婢也去过禅心殿几回,皇上和莲婕妤,看起来的确十分恩爱。”
听她这么说,太皇太后反倒放心了,“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是没有皇帝。不然不会在听哀家说了那番话之后,还对皇帝心无芥蒂。”
“那您的意思是……莲主子是在作戏?”谢瑶对皇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就连柳姑姑都看不出来。
太皇太后摇头叹道:“谁知道呢?等过两天她来请安,把她单独留下来再问问。”
此时的谢瑶并不知道,太皇太后竟已经悄然改变了立后的主意。她也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甚至有过让元谐取元谦而代之的念头。若不是有她,只怕皇帝这皇位都要坐不稳呢!
而皇帝多年来的隐忍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他像他的父皇一样处处和太皇太后作对,擅作主张,不知还能否平安活到今日?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因果轮回,冥冥之中,人与人、事与事中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时候的禅心殿里,谢瑶刚刚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好姐妹河南王妃翁幼雪,被诊出喜脉了,说是明日就亲自进宫来报喜。谢瑶听说了喜讯,先是欢喜,为翁幼雪高兴之余,却不免有一丝失落。
魏南珍笑着劝慰她,“你就安心吧,指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呢?可能就是月份小,还看不出来。”
谢瑶笑道:“阿姐净会安慰我。”
魏南珍看着她,见谢瑶妩媚的面容中仍透露着一丝稚气,就温声细语的道:“你年纪还小,好好调养身子,总是会有的。”
谢瑶撇撇嘴道:“这些日子,各种各样的法子倒是试了不少。”
“你这样诚心,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魏南珍温柔的道。
谢瑶眉开眼笑,“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初夏的阳光里,魏南珍告退出来,正往宫门口走去,却因院中美丽的景致而驻足。她瞥见院中的四座大水缸,青花白底儿的大缸圆圆的,大大的肚子看起来十分讨喜。水缸里头养着几碗珍贵的水莲,据说还是圣上亲手种下。
魏南珍心想,能被皇上这样的人疼惜着,是阿瑶的福分。阿瑶迟早都是会有孩子的吧。
可,她呢?
她牵动唇角,微微的笑了一下,白净的面容在日光下竟隐隐发出一层瓷白的光。
灯笼易碎,恩宠难求。而她魏南珍,不求恩宠,只想平平淡淡的走过这一生。可这一生那么长,除了欢喜,还有那么多说不尽的辛悲……
翁幼雪进宫来给太皇太后报喜的时候,谢瑶也陪在一边。等她欢欢喜喜的把翁幼雪送了出去,太皇太后便顺势留下她说话。
谢瑶还以为太皇太后要借着翁幼雪怀孕的话题发挥,问她肚子有没有消息,谁知太皇太后张口却道:“阿瑶啊,你姑祖母老了,不中用了……”
谢瑶眼皮子一跳,也不知这老家伙又耍的什么花招,只好虚里冒套的跟了一句,“您这是哪里的话……”
“诶……”太皇太后摇摇头,抬手制止她,“咱们是自家人,你就不必安慰哀家了。哀家已经年过百半,病了这么一场之后,更是一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如今我这把老骨头,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谢瑶顺着她的意思,追问道:“是何事让姑祖母如此忧心?”
太皇太后就顺杆往上爬,和谢瑶说了自己的顾虑,“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只余恂儿一根独苗,还是那么个不成器的样子……”
这个时候,谢瑶能说什么?总不能说大皇子的坏话吧。她只好淡淡的说:“大皇子还小呢,好好教一教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你进宫的日子短,不知皇帝费了多少心扑在他身上,可他就是不长进,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总是闯祸。且不说恂儿是优是劣,皇家子嗣单薄,皇上的根基就不会稳。”
谢瑶奇怪了,她要是想催谢瑶怀孕生子直说就好了,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什么?谢瑶默了默,微微低下头,装出娇羞的样子咬唇道:“阿瑶会尽力为您分忧。”
太皇太后点点头,却并不就此叫她退下,而是直直道:“姑祖母自是盼着你早早生下皇子,可,之后呢?阿瑶,你可甘心让你的儿子只是做个闲王,屈居元恂之下?”
谢瑶心中一跳,心道正题终于来了!她调整好表情,曼声道:“姑祖母,阿瑶现在还没好消息呢,现在就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她想听太皇太后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太皇太后这个人吧,病着的时候还可爱一些,身体硬朗的时候,就会让人感到有一点不舒服。
好像谁人都是她手中的布偶,一举一动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
太皇太后见她一派天真的样子,摇头嗤笑了一声,“元恂已经大了,你以为立太子还有几年?你阿姐那个性子有多么厌恶汉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她当了皇后,与元恂结为一党,你当如何自处?”
谢瑶听着她的话,心里不免有几分犯嘀咕。太皇太后这是试探她的野心呢,还是当真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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