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太皇太后对她还算喜欢,但那多半是因着血缘的缘故,情分太过单薄了些。她若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考虑的还是局势,而不是她。
谢瑶倒不指望着,这个出色的女政治家能出于喜欢她,就做出甚么有损大局的事情。论起冷静和算计,太皇太后更胜她一筹。
今日表面上看是太皇太后一早就很疼爱谢瑶,可是只有谢瑶自己心里清楚,她在太皇太后眼中不过是一个筹码而已。她老人家不过是见谢瑾太不成器,为了谢家着想,顺水推舟地再挑一个谢家的姑娘进宫,仅此而已。
谢瑶只希望如今有了太皇太后的庇佑,她前行的道路能够稍微顺利一些。至于其他的,求人不如求己,她不敢奢望。
一日很快过去,凤驾回宫的时候,笑了一天的谢家人不知哪里来的本事,个个堪比演技帝,着实发狠哭了一通。
等太皇太后哭的差不多了,就擦干眼泪叫停,说了些场面话。又格外嘱咐谢瑶,过几日要接她进宫小住,那语气慈爱的,恨不能时时将她带于身边一般。
谢瑶识趣的做出感动之色,眼底满满的孺慕之情,好一派天家和乐的景象。
御驾走后,所有人都累散架了似的,个个没了骨头,早早回屋歇下。可疲倦并没有让人们的八卦之心消停下来,府中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讨论今日的省亲宴。
讨论最多的,当属谢瑶的得宠和谢瑾的没脸了。四姑娘钟灵毓秀,自不必说,府里也没几个人敢说谢瑶的闲话。但想起那谢瑾可真是好笑的很,她凭空杜撰了一出太皇太后疼爱她的戏码来,结果整个下午,人家提都没提她一句!
这下谢瑾丢人可丢大发了,大热天的硬是躲在屋里,一连好些天都告了病不肯出来。
等她再装不下去,每日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又心塞的要死。自打那日省亲过后,高氏和袁氏等人听了消息,一个个的都捧起谢瑶来。反倒是谢瑾这个嫡长女落在一边,无人问津了。
谢瑾这回是真害了病,高烧几日不退,养了个把月,等圣驾出了洛阳才算大好。
在圣驾还在洛阳的时候,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谢葭在谢菽的要求下,给谢菽临时调动了一个职位,让他进到洛阳行宫里去当了一个护卫队长。这可是能在圣驾面前晃悠的活儿。可谢菽满心的不乐意。为什么呀?因为洛阳行宫早就被聂怀义把守的跟个铁桶似的,半个刺客的影儿都没看着,你让他怎么露脸啊?
进宫里当差不比外头,早上天不亮就要赶进宫,又不能住在里头。几日风吹日晒下来,谢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和袁氏一致认为,这是谢葭在故意整他。
满心怨气很快就变成了歪主意,他们想让谢葭也捞不着好儿。
谢菽的职位调动是谢葭一手促成的。如果在谢菽走后,监狱里立马出了大乱子,是不是就能显示出他谢菽的能干,和谢葭的失职呢?
袁氏和谢菽两个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堪称完美。谢菽干了这么些年的御丞,和大狱里的牢头甚至犯人都打成一片,对他来说想要闹上一场,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就在谢菽安排的牢头“不小心”把那些犯人放出来后,洛阳城中却并没有出现谢菽预想中的恐慌。
因为早在谢葭帮谢菽调动职位的时候,谢瑶就多嘱咐了谢葭一句,要小心监狱那边。谢葭本来没当回事,过两天和聂怀义随口一提,却引起了聂怀义的重视。
聂怀义当即准备好了人手,日夜盯着牢房那边的动静。果不其然,过了不出半个月,大狱那边就出了事。
但这一回谢菽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倒让聂怀义大出风头,受到太皇太后的嘉奖。
谢菽胆战心惊地回到家中,就见异母长兄谢葭冷着脸坐在他家大厅里。
谢菽一怔,堆着满脸的假笑迎上去,却被谢葭劈头盖脸的扔了一碗滚烫的酪浆。谢菽烫的“哎呦”直叫,顿时撕破脸皮,指着谢葭,大骂他大兄跑来发什么疯。
谢葭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那几个牢头已经把你供出来了,证据就捏在聂兄手中。如今我们压住此事不发,只不过是念在你我都是谢家人的份上。若再被我发现下次……你不顾念阿瑜的前程,也休怪我无情了!”
谢葭这番说辞,是用哺食的时候和谢瑶商议好的。其实证据早就报到太皇太后那里去了,只不过她老人家压着不发作而已。
谢瑶特意让谢葭走这一趟,一是因为谢菽上面无人,不知内里,多少会就此忌惮着谢葭,不敢再轻易作怪。二是想让谢葭恩威并济,得一个宽厚的名声。
此事过后,谢菽一家果然低调了不少,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毕竟他们被别人捏住了脖子,名声又臭了。
洛阳城里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小道消息,说他谢菽为了争夺家业,恩将仇报,陷害大兄。反倒他大兄以德报怨,在陈郡愈发德高望重。
御驾走后,谢菽就被从行宫中调了出来,平调为郡丞。虽说还是六品官,但不过是个闲职,半点实权都没有。多亏袁氏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还能补贴他们一二。
只是世人皆见风使舵,谢菽家中出了这样的事,袁家的生意还能做好?很快,袁家的发展就受到了限制,从本郡首富沦为一般的商贾之家。
送走了几尊大佛,洛阳城上下好容易安闲下来。这日聂怀义带着好酒上门,特意叫谢葭把谢瑶叫出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她,“阿瑶,你是怎的看出你那二叔有坏心的?”
谢瑶甜甜一笑,道:“那些日子太皇太后不是常常传我进宫嘛?时不时能遇到二叔,看他一脸的郁气。所以我就猜到啦。”
谢葭含笑望着女儿,他心知谢瑶说的轻巧,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这个姑娘的眼光之长远,甚至更甚于他这个做父亲的。
此事于他而言本是大难一桩,可经过谢瑶这么一番作为,谢葭不仅打压了对手,还抬高了自己,化劣势为优势。这样近乎绝妙的结果,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儿可以碰巧做到的。
谢葭倒并不觉得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这样聪明有什么不好,毕竟他的阿瑶将来是要进宫的,集智慧于美貌于一身,指不定将来能有大造化呢。
可谢瑶为什么对聂怀义这样说呢?
谢葭并非愚钝之人,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女儿不肯在外人面前居功,想把好处都留给他。这怎么能不让谢葭大为感动?自此事之后,他对女儿愈发宠溺,不只有求必应,还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谢瑶,如今在谢府里,四姑娘算是半个管家人了。从上到下,无一敢对她有所轻视。
相比之下,大姑娘谢瑾就惨了。几个月过去,上回在省亲时丢了份儿的谢瑾还是特别讨厌出门,她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这笔账,她当然全都记在了谢瑶的头上。
她自己屡次斗不过谢瑶,就去找元氏撑腰。元氏却没那个心思管她这些小女孩间的小事,她要心烦的事情多着呢。
被元氏不耐烦地打发出去的谢瑾,只好找到同胞兄长谢珩。
谢珩见妹妹那个窝囊样子,也觉来气,这些日子谢瑾连累的他都觉得在府里抬不起头来。
谢瑾被谢珩埋怨了几句就不耐烦了,翻脸道:“行了行了,我看你也怕了那个谢瑶了,算我找错人了!”
这一招激将法虽然拙劣但很有效,谢珩的自尊心哪里能允许他被人说怕了一个汉人小丫头?当即中招,冷笑道:“你胡说个什么劲,我岂会怕那丫头?只是我不像你,硬碰硬有什么用?没脑子!”
这话谢瑾虽不爱听,但她细细一想还真是,她绝对相信她大哥对这些卑微的汉人比她还要反感,可这么些年来,忤逆父亲的是她,激怒父亲的也是她,她的大哥却毫发无伤,谢葭还挺看重这个长子似的,时不时过问谢珩的功课,只是谢珩没心思读书,才不是很得谢葭的喜欢罢了。
有几个人能像常氏生的那几个滑头似的,一个个的变着法儿的讨好长辈?谢琅天生爱习武,可谢瑾觉得他就是为了得到谢葭的喜欢,没命似的背书。谢瑶就不必说了,那谢璋也是,仗着年纪小,整日霸住父亲不放。搞得谢瑾兄妹来了洛阳这么久,还是经常连续好长一段日子都看不见父亲。
谢珩擦拭着手上的羽箭,见谢瑾露出信服的表情来,心中舒坦了不少,道:“你且回屋等着去吧,保证有那谢瑶好受的。”
谢瑾回到屋中,左等右等,等到望眼欲穿的时候,外头终于生了乱子。
小郎君谢璋在上骑射课时,不幸被流矢射中,伤了右脸。伤口感染,高烧不退。不过六岁的小奶娃儿烧成这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第30章
出事之后,常氏和谢瑶都日夜守在谢璋床前;就连谢琅听说了消息也无心读书;想要回来看望幼弟;被谢瑶给挡住了。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现在谢瑶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谢璋不能死。二,伤他的人死定了。
好好的上骑射课,怎的会冒出流矢来?定是有人故意捣鬼。
看来他们前些日子真是顺利过头了,没防备有些个阴险小人见不得人好,在背后放人暗箭。对方不敢冲着谢瑶来;就拿谢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撒气,真是好不要脸。
凶手是谁;其实不难猜出。左右不过是元氏那边的人。往远了说,添一个嫉恨他们的二房。但也就这么多了。
每回换药的时候,看着谢璋白嫩的小脸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谢瑶都恨不得立即将那没心肝的凶手给揪出来,让他亲自尝一尝这份痛。
出事的校场,她已经叫人给围住了。由于当时谢瑶不在场,没能立即封锁出入。现在再查,自然也来不及了。对方狡猾的利用谢瑶是姑娘家这一点,在她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对谢璋下手,叫她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可谢瑶若肯白白吃亏,那就不是谢瑶了。
她叫来几个在场服侍的小厮,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从谢璋脸上伤痕的形状和角度来看,根据小厮们描述谢璋所站的位置,找出了凶手大概所在之处。
是在高处的小山坡上。
既然如此……那就绝对不可能是谢家哪个子弟误伤了谢璋,不敢承认了。因为当时,每个人都有证人,证明自己与谢璋在一处,没有人恶意行凶。
谢瑶又检查了伤到谢璋的那只箭。凶手不是傻子,没有用带有族徽的箭,以防暴露身份。可恰好是这只从外头买来的箭,给了谢瑶最重要的线索。
这个时代,弓箭尚未普及,价格较为昂贵,卖箭的铺子并不多。洛阳城这么大,加上郊县的,也不过二十几家铺子而已。谢瑶就叫可靠的家仆按着这式样去找,看看这是哪家所售。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日过后,果然比对着找到了那间铺子。
谢瑶查到这里,本该继续趁热打铁,揪出凶手来,可她顾不上了。
谢璋已经烧了太久,再这样下去,就算他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会变成一个傻子。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导致高烧就会很麻烦。谢瑶想给谢璋消毒,可她连双氧水都找不到,自个儿又制不出。
大夫流水似的请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他们就像是统一过口径一般,一致认为谢璋年纪太小,不能下太狠的药,不然伤了身子,一下就没了。只好开了些温补的方子,不停地给他换凉毛巾降低体温。
常氏熬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谢瑶劝不动她,只得由着她去。谢瑶是自顾不暇了。她又要忙着查凶手,又要赶紧想办法救谢璋的性命,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
就在这关键的当口,二房的嫡子谢瑜代表谢菽一家,上门探病。
谢璋正是凶险的时候,论理说不该叫外头的人进来。可谢瑜称,他有治疗外伤的良药。
谢瑶一听,赶紧叫人把谢瑜请进来。
谢瑶他们与袁氏不和是一码子事,和谢瑜交好又是另一码子事。谢菽夫妻虽不地道,谢瑜却是个憨厚老实的。刚出大狱那事儿的时候,谢瑜好一阵子不敢上门,来了,也没人给他好脸色。倒是谢瑶和谢璋,一向待他如旧。渐渐的相处下来,谢瑶就发现了谢瑜的好处。心眼好,人厚道,宁可自己个儿吃亏,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谢瑶自己做不来圣父圣母,但是乐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谢瑜着急忙慌的带来了药,就要让人给谢璋擦伤,可却被常氏给拦住了。
常氏迟疑的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万语千言。谢瑶知道,常氏这是给吓着了。毕竟,谢菽一家现在恨死了他们家,对谢璋下毒手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常氏不敢轻易相信一个小孩儿。
可谢璋这样下去,眼看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谢瑶心想的是,一是她信任谢瑜的人品,二来谢菽两口子虽不堪,但爱子如命,不至于拿儿子的前途名声开玩笑。
她咬咬牙,心一横,对谢瑜道:“阿瑜,多谢你的药,我们这就给阿璋用上。”
“且慢。”谢瑜把袖子一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在自个儿的手臂上划了一口子,又把那药撒上。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拧着眉,忍痛把那药瓶递给了绮竹。
常氏早已吓坏了,捂着心口窝叫佛。谢瑶赶紧叫绿竹去拿药箱子来给谢瑜止血包扎。
谢瑶心疼道:“你这孩子,心眼子忒实。阿姐还会不信你不成?”
谢瑜笑着摇摇头,“外面来的东西,总得叫阿姐放心才好。小时候我摔了跤,磕破了脑袋,伤口不见好,也是用了这个方子。阿姐和伯娘只管放心便是。”
常氏慌忙点头,看着谢瑜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后悔起来,恨自己不该疑心,凭白伤了人家孩子。她亲自给谢瑜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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