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安乐公主露出舒心笑意。恭维吹捧的话,她听得太多了。但是崔景钰是她喜欢的人,他简单几句赞美,就能让她心花怒放。
崔景钰继续道:“臣虽不敢同武相、宗相相提并论,却愿为公主的大业尽薄棉之力。只是臣认为,这列席之宾,与入幕之宾,只可选择一种来做。公主希望臣做哪一类人呢?”
安乐不禁怔住,茫然地望向韦皇后。
韦皇后却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崔郎不想和裹儿多缔结一份情么?”
崔景钰坦然道:“臣有自信,凭借臣的能力,就可赢得皇后与公主的赞赏和重用。臣做事素来公私分明,不屑用私情来换取利益。皇后和公主此刻最想要的,是一员能臣干将,并非那种只能赋诗哗众、作戏取宠的弄臣。正所谓,得到权力容易,把持权力却难,长久地运作权力,更是难上加难。朝臣、士族在乎的是家族利益,百姓在乎的是一日三餐。他们是水,皇后和公主想做舟。若想水不覆舟,就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将实际的权力握在手中。皇后和公主想来心中也一片清明,知道派系中的臣工,趋炎附势的无能之辈多,有才干者少。臣厚颜自荐,愿为皇后和公主效劳,排忧解难,确保公主将来的江山固若金汤,永世昌盛!”
韦皇后和安乐此刻面色已十分凝重。韦皇后心中尤其清楚,她之所以能把持朝政,确实全因圣上懦弱无能,对她言听计从。武三思聪明有才,却只一人。其余宗楚客等人不过阿谀奉承的宠臣罢了。如今圣上在位,已有众多王公不满。将来若安乐真的成为女帝,掌权不稳,怕皇位真不容易坐稳。
安乐有何才能,她这做娘的更加清楚。若是能找个能臣,替安乐管理江山,她们母女可继续寻欢作乐,可不是一桩美事?
崔景钰不动声色地扫了两人一眼,最后道:“臣今日毛遂自荐,效忠皇后与公主,已是违背家中长辈意愿。臣孤注一掷,希望皇后与公主能信任臣。”
片刻死一般的沉默后,韦皇后开口,嗓音暗哑道:“春雨,崔郎那个表妹,如今关在哪里?”
一个年轻女官道:“回皇后,那段氏被收押在大理寺中。”
韦皇后沉吟片刻,道:“将段氏没入掖庭吧。”
“皇后!”崔景钰低呼。
韦皇后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我不追究你私藏她,就已是对崔家开恩了。她本就是罪官之女,理当没入掖庭。你放心,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小丫头。只要你如你所说的一般,忠心辅佐我,她便有出宫一日。你觉得如何?”
“……是。”崔景钰垂头,眼里利光一闪,“就照皇后的意思办。”
安乐思绪百转,虽然觉得不甘心,可是自己若能成为女皇,何愁寻不到借口睡崔景钰?她也本是有政治野心之人,对权力的欲望战胜了对崔景钰的男女情欲。韦皇后一锤定音,她也不再反对。
韦皇后淡淡一笑,“我今日就给你一个承诺。我执掌朝政那日,就是你表妹出宫之时。我还会为你这表妹指一桩好婚事,赐给她丰厚嫁妆,许她风光大嫁。你可满意?”
崔景钰俯身叩首,朗声道:“臣,替表妹叩谢皇后隆恩!”
监牢遇刺
牢门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丹菲警觉地抬起头,见狱吏打开了牢门,放一个婆子走了进来。
那婆子面目普通,衣着干净整洁,像是大户人家里的女管事。她一见丹菲,就流露出同情之态。
“哎哟,娘子受苦了!他们可没伤着你吧?”
“你是……”
“娘子不认得老奴?”婆子笑道,“老奴是崔家的家奴,管的是后厨的事。段夫人担心娘子在牢里吃苦,特让老奴带着吃食来看您。”
婆子说着,打开手里的食盒,将一盘盘饭菜端了出来。
“段夫人说,娘子在北方长大,想必应该爱吃羊肉,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道樱桃酿羊肉。如今时节还早,可是府里去年存在冰窖里的樱桃呢。”
“让夫人牵挂,我真过意不去。”丹菲道,“府中一切还好?”
“都好着呢。”婆子道,“就是现在风声不大好,主人吩咐闭门几日,所有人都禁了足。连钰郎也被关在府中。钰郎倒是想来探望娘子的。”
“那有劳嬷嬷替我传个话,说我一切都好。”
“那是自然的。”婆子道,“娘子用些饭菜吧。”
丹菲执了木筷,夹了一块羊肉,有忽然放下,“对了,还不知道我妹子可还好?”
“啊?”婆子一时茫然。
丹菲提醒,“就是刘女郎。”
婆子恍然大悟:“她也好得很,娘子无需挂念。”
丹菲哦了一声,又抬起筷子,“她如今一个人在府中,也不知道害怕不。”
“怎么会?”婆子目光盯着丹菲执筷子的手,“段夫人待刘娘子如亲生女儿一般。”
丹菲忽然挑眉,“怎么?她没有被她舅父接回家去?”
婆子又是一愣,“哎呀,瞧我这记性。是的,刘娘子被她舅父接走了。到底还是住在娘舅家更妥当呀。”
丹菲点头,“希望那陈家舅父不会嫌弃阿锦是累赘。”
婆子道:“有我们家夫人撑腰,那陈舅父又怎么会亏待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呢?”
“也是。”丹菲笑,“我看那陈公是个厚道人。”
“就是,就是。”婆子略微有点不耐烦,“娘子快用饭吧,这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丹菲夹起羊肉,往口中送去。婆子目光紧紧跟随。
丹菲轻轻眨了一下眼,筷中羊肉掉落。她翻手一扬,饭菜尽数泼洒在了那婆子身上。不等婆子叫出声来,她一把折断了一根筷子,飞扑过去,将筷子尖锐的断头抵在了婆子脖颈上。
婆子张口,就被丹菲掐住了喉咙。
狱中油灯昏暗,火苗飘摇,狱吏早不知去了何处。
丹菲脸上阴影晃动,眼露凶光,犹如来自地狱的夜叉。
“说!谁派你来的?”
婆子浑身颤抖,艰难喘息,哑声道:“你……你怎么……”
丹菲冷笑,“不论谁派你来的,都是个蠢货。稍微花些精力,就可知道刘氏的舅父姓郭。饭菜里下毒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老套了。告诉我他是谁,我绕你一命。”
婆子惊恐,“不……是,就是崔景钰。他……他怕你牵连崔家……”
丹菲噗哧笑了,“韦家怎么派这么一个蠢货来灭口?”
婆子双目圆瞪。
狱吏似乎听到了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
“替我传个话给韦家的人”丹菲低声道,尖锐的筷子在婆子脖子上戳出血洞,“不要以为杀了我,就能封住口。他家做下的事,迟早都会公布于天下!”
“什么人在那里?”走廊那一头传来呵斥声,脚步声逼近。
婆子忽而冷笑:“是你死到临头还不信自己被骗了。崔景钰已拿着你给的书信,投靠了韦皇后,保住了崔家。就你还在做着给段家申冤的白日梦!”
“哦?”丹菲唇角一勾,“哎哟哟,真是气死我了。”
婆子愕然。
“你们在做什么?快分开!”狱吏大喝,冲来将两人扯开。
婆子挣脱了禁锢,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丹菲冷冷扫了她一眼,朝牢门走去。
“狱吏在做什么?为何放刺客进来?”丹菲大喝。
就这一瞬间,她感觉到背后一股刺骨的冷意传来。巨大的威胁已经逼近她的后背。
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朝旁边一侧飞身扑倒。一抹冰蓝色的寒光擦着她的胳膊飞过,从栏杆间隙中飞了出去,没入墙壁,只余一个把柄。
太轻敌了!
丹菲就地一滚,躲开第二枚飞镖。随即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屈指一弹。石子击中那婆子的环跳穴。婆子身子一晃跌倒。
铿锵一声,有人持刀将牢门铁链砍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小心!”丹菲大喊,随即一枚石子弹出。
第三枚飞镖在距那男子鼻尖三寸之处被石子击中。幽暗中,一簇金石相击的火花闪烁。飞镖叮地一声,钉在男子身后的木柱上。
一缕发丝飘落。
“郡王!”侍卫们惊骇大叫。
“我无事。”李隆基勃然大怒,“把人抓住!”
侍卫一拥而上,将那婆子擒住。
丹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个打滚跳起来。
李隆基本想过来扶她,伸出去的手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来晚了。娘子无事吧?”
“我无事。多谢郡王。”丹菲利落地点了点头。
“堂堂大理寺,竟然放此刻进来行刺?”李隆基咆哮。
“郡王!”侍卫的声音有些异样,“这个人……”
李隆基和丹菲望过去。那婆子身体瘫软,面色紫青,竟然已经服毒自尽了!
“竟然是死士!”李隆基咬牙,“好!很好!大理寺竟然进了死士。我看你们如何对上峰交代!”
“郡王恕罪!”狱吏不住磕头,“您可不能把她带走。下官可没法对上峰交代。”
李隆基面容冷峻,克制着怒火,哼道:“我就是要将她带走,你当如何?”
“郡王莫冲动。”他身边一个内侍上前一步道,“我们是奉了皇后手谕,过来提人的。段氏为罪臣家眷,虽潜逃多日,然皇后宽厚,特许免去她的刑罚,只没入掖庭为奴。”
丹菲朝前走了一步,忽觉一阵天旋地转,骨头里泛起一阵冷意。她气血沸腾,张口哇地吐出一口血。
“段娘子!”李隆基惊骇大叫。
丹菲双目紧闭,软软倒在他怀中。
“郡王,你看!”侍卫有经验,抓起丹菲的胳膊。那里袖子撕裂,有一道被飞镖划出的细小伤痕。
“好厉害的毒!”侍卫低呼,“郡王,耽搁不得!”
李隆基旋即脱了披风,将丹菲裹住,一把打横抱在怀里,冲出了大理寺。
一辆牛车等在门口,侍卫们手里的火把在雨中发出滋滋的响声。
崔景钰猛地掀开车帘钻出来,怒道:“她怎么了?”
“中毒!”李隆基急道,“赶紧送去医治。”
崔景钰将丹菲接过来抱在怀中。
颠簸之下,丹菲醒了一会儿。她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正是崔景钰。
她**着,道:“别担心……下了这么大本钱,怎么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闭嘴!”崔景钰喝道。
丹菲没回应。她又晕了过去。
初入掖庭
昏昏沉沉之际,丹菲突然梦到了初遇段义云的情景。
似乎就那一瞬间,所有的伤痛都远去,只剩下一片静谧。
那是一个温暖而湿润的春日。曹家刚刚来到沙鸣安家,落户在小村庄里。
丹菲在河边钓鱼,被村中孩童戏弄,推进了浅水中,滚了一身泥水。孩子们一哄而散,丹菲狼狈地独自站在淤泥之中,眼里含着泪水。她骤然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宦千金,变成了田舍娘,年纪又还小,很难适应。
一群富家郎君纵马而过,众人都对丹菲视而不见,却有一个少年郎勒马停下,将小女孩从泥潭里抱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段义云。
他就像丹菲从来没有期望过的天神似的降临在她面前,那么光芒闪耀,那么温柔体贴。
丹菲裹着他的披风,大概是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呆,段义云笑了。他们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刺史家的郎君,一个是还梳着双髻的村童,浪漫情愫并不适合在他们之间产生。所以段义云毫无芥蒂地安慰她,送她回家,还顺手折了一枝柳给她。
四年后,当女孩终于长大,他却追求国仇家恨而去。
他就好比林中的那只雪白的鹿,犹如飞闪的阳光,转瞬即逝,只在女孩生命里留下一个明媚如春的片段。
四周景象开始缓缓旋转,春草百花飞扬,汇成一道彩带,绕着丹菲旋转,而后飘向远方。
纷纷扬扬中,丹菲看到了去世的父母,正手挽着手,朝她微笑。她还看到了段宁江,头戴花环,走在水边,犹如洛神。
草叶间隙中,一头洁白的动物站在远处。高大而健壮,角长而繁杂,姿态优雅,像一个美丽的奇迹。
白鹿……
它似乎想向丹菲走过来,然而飞舞的草叶阻断了它的路。它只有一步步后退,进而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丹菲追过去,一脚踩空,猛然下落,然后醒来。
窗外有鸟儿在鸣叫,奴仆扫地的沙沙声传来,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是熏香混合着药香。
丹菲动了动,睁开眼。漆成朱红色的房梁,雪白的墙壁。她躺在通铺的角落里,身上盖着棉被。被子里,亵衣已被汗水浸蚀。不过身上的热度和酸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丹菲无力地起身坐着,环视四周,越发困惑。
厢房角落里有一面屏风,后面应当放着马桶。屋内摆设虽然极简单,但并不破旧,细节之中也看得出讲究的地方。
丹菲最后的记忆,是她听到自己要被没入掖庭的消息,激动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当时临淄郡王前来接她出狱。可是被他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丹菲发觉右臂上缠着绷带,再联想那日的情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大概是她被飞镖划伤,中了毒,才晕倒的。她大难不死,又被救了回来。
丹菲不禁笑起来。还没入宫,就经历了一场恶战,可以想想今后的生活会有多精彩。而丹菲又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她倒是对将来开始充满期盼。
“咦,醒啦?”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蓝绿间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褐红裙的小婢女,自觉又把门合上。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那女子坐在榻边,拉过丹菲的手,给她把脉,“你之前烧得厉害,幸好身子底子好,扛过去了。我再给你开一副清毒固本的药,你多喝几日,不要落下病根。那毒虽然烈,可救治及时,你才无性命之忧。”
“多谢娘子。”丹菲低声道。
女子温和一笑,“唤我萍娘就是。临淄郡王将你送了进来,嘱托我照顾你。”
原来是自己人。丹菲松了口气,“有劳娘子了。这里是……”
“这里是掖庭里的医院,生病的宫婢和内侍都会送到这个院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