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过去,我们依然活着。这大约便是人类,这物种的顽强与伟大之处了。
杨顺妞为了方便,依然做男孩儿装扮。她索性改了名字叫沈如是,这个名字不像“顺妞”,一听就知道是个丫头。
她逐渐开始给人治病。名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太仓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一个才□岁的沈大夫,别看年龄小,却能认识附近的草药。还能开方子。有人偶尔把那方子给城里人看。有个老大夫评价说:中规中矩,是个可以给人治病的医生了。
于是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他。
…………
沈大夫沈如是九岁时,太仓李家的儿子考上了举人。李家全家大喜,准备到京城给他助威去。
沈如是一心想去传说中的北方找父母。于是她搭上了李家的车。
车离开太仓那天。沈如是的车被乡人送来的鸡蛋,果子,糕饼填的很满。大家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着感谢。
其实,沈如是何尝不感激大家给她的信任?她站在车辕上挥手,是时正逢秋日,一鹤横空,令人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周的更新搞得提心吊胆的,某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明儿是周日大约一更,下周继续。大家好好休息哟,周末愉快:)
☆、12来蹭船的客人
天高气爽正晚秋。一队马车飞驰在路上。田地里仍有农人忙碌,葱茏景象太平年光。
中间的一辆马车里,枣木做的车厢,收拾的整齐细致。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太太半靠在座儿上,笑眯眯的打量着坐在车尾的少年。
就听得她开口道:“沈大夫不用着急。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医术,救了许多人,一定积了大德呢!令尊令堂一定安好,你且放心就是!”
那少年面上苦笑:“承蒙您的好话啦!我也希望能快点找到父母。我自从离开家——呃,和师傅一起离开家,就一直盼着回去呢。”这孩子脑门上的胎毛尚有些柔软,说话却一板一眼的,可不正是当年的杨顺妞,如今的沈如是沈大夫。
那老太太,也就是李家夫人,最喜欢这样齐全恭敬的孩子。何况这一位还是个医生,听他说三岁离家,真是都心疼得不得了了。见他话语中有不信的意思,也不生气,柔声道:
“你这孩子岁数还小。有些事情,得我们这些积年的老人才知道呢。积德这事情,可是真真正正的确有其事呢。我家老爷,当年遇到过一个算命的,说他是断子绝孙的命。大家听了都骂那那算命的人,只有我婆婆,说服了家里人,散财出去做好事。
先是铺桥后修路,每年施粥每年资助本地生员。结果十年后,我家老爷又碰上那个算命的,那人一见我家老爷就吃惊啊!说你这两年做什么了?怎么一个断子绝孙的命格,居然改成有儿子的了。就他说了这句话的那一年,我就怀孕了。你说巧不巧!”
沈如是听得吃惊。心中想到,医书之间,似乎也有“五运六气”的说法,总之不是常理能揣度的。莫非果然有“天命”之类?一时竟想的发呆。
李太太从窗外看了一眼骑着马走过的儿子。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已。回头看见沈如是,突然心中一动,问道:
“我还一直说呢,沈大夫相貌真是俊俏。听人家说,留侯张良也是男生女相,想来你以后也是个大大了不起的人。”
沈如是连忙摆手:“哪里敢跟留侯相比……”
李家夫人笑着继续道:“只是不知道,小沈大夫你可订亲了?不瞒你说,我娘家有几个侄女和你同年,都是知书识礼女工出众的。她们的父亲,也就是我弟弟,虽然不敢说富贵,可是家里面至少也能陪送个几十顷的好田地……”
沈如是羞出一张大红脸。头摇的鞭子梢儿都在晃:“我……年纪还小,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李家夫人这就知道了他还没定婚。心中大喜。只觉得自己这想法极好。如这般性格温和长相俊俏还有本事的女婿,怎么能不赶紧招回来呢?沈如是本人不好意思说,这没什么,可以找人直接上他家提么。她原本就打算分开时派个随从给沈如是打下手的,如今更是看做了自家女婿,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已经盘算起来,到时候怎么和哥哥嫂子商量,又用多少彩礼合适。
却不知道沈如是心里大窘。她本是个女孩子。前几年不是在野外走路,就是住在人们混住的窝棚里。做男孩儿打扮,不过是为了方便而已,后来也不好意思换回来。没想到都有人给她说亲了。她心里想,最好还是赶紧回了家,然后散了头发,等着长长了才好……做医生不见得都得做男人啊。
这两人各想各的心事,却觉得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魔王是个宅全文阅读。李家公子在外面掀开了帘子:“阿娘,沈贤弟,快下车,我们该过江了。”
…………
沈如是走下车来,只见一条大江横在面前。色如白练,波涛滚滚,一眼望不到对岸。
李家下人忙着把车上的物品,搬到早就预订好的大船上。李家少爷却走了过来,对着大江感慨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我辈学子,不可不勉力哉!”
沈如是有点尴尬。李家少爷跑来和她说话,显然觉得她是个有文采,可以交流的对象。可是她如今九岁,大半精神都用在了学医上,其他方面,稀松平常而已,实在不能理解看见水就激动,看见下雪就睡不着觉的文人情怀……于是,她毅然捧哏道:“李兄大才,何不做诗一首?”
李少爷一听,正合了心中想法。当即低头寻思起来。半晌,抬头看沈如是:“沈贤弟说的好,只是……用个什么韵脚呢?”
沈如是仰头望天望了一会儿,心中从一数到九,然后回头,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建议道:“既然是咏江,就用‘江’这个字为韵好了。”心中想,还不能上船么,还不能上船?!
李少爷大喜:“沈贤弟真乃愚兄知己也。不错,可不是应当用‘江’为韵,那就是‘三江’韵了。所谓‘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蓉裳对蕙帐,玉斝对银釭。青布幔,碧油幢……’”他自己就念叨起来了。
沈如是:……呵呵?
…………
沈如是站的百无聊赖,扭头打量李少爷的脸看:
脸色有一点发黄,这大约是路上食欲不振,这两天吃的不太好,胃土失调。嘴唇发干,这是心火盛。颜色红中带白,这是肺气侵么?不对,这是因为季节在秋天,秋天颜色为白,代入人的脸色中,这是时节之气不妨事……
沈如是捉摸的差不多了,决定一会儿给李公子诊个脉判断一下,如果确定了,就给他开点平燥气的药。
一扭头,却看见远处有一人冲着这边跑,边跑边叫:“主人家,搭个船啊!”
…………
这时候马车上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搬到船上去了。沈如是自己也是个搭船的,不好说话,就拍醒了李公子,一起向船上走。心里想,按照李家的做事风格,只怕多半允了。
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那新来的人一身长袍,看着却有点邋遢,歪着的领口,居然还插了个扇子。那人眉骨高,长相奇特,却偏生有一种亲和的感觉。年龄倒不算大,也就是和李公子差不多的样子。这时候正冲着李家老爷打了个躬儿:
“小生罗德,多谢贤主人。”
这话答得中规中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是只觉得这声音听着滑稽,竟忍不住一笑。像她这么想的人显然很多,因为围着的一圈人都笑了。李家老爷倒是点点头:
“准备好了,大家都上船。”
…………
这时候正是上午。太阳才爬到一半的高度。李家老爷站在西面,阳光正照在他脸上。他一回头,那新来罗德正巧瞧见,不知怎么,居然皱了眉头。
然后他扭头环顾四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只在看见沈如是的时候,抑制不住的惊讶了起来。
然后,他上前两步,伸手拦住了李家老爷:“等等,不能上船!”
☆、13四爷你肿了么
大家都很奇怪,于是一齐看向那罗德。有人心想,他不就是个来蹭船的么?怎么临到上船反倒不乐意了。
那罗德头摇得如拨浪鼓,说话那个刻薄:“我方才离的远没看见,你们这群人脸上都有了黑气。我搭了你们的船,这船是一定会翻的!”
沈如是尤其发怒,竟忍不住出口道:“胡扯。人面部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那是反映的肝心脾肺肾五脏荣枯'歌之王子'音随心动。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一群人怎么可能一起冒黑气!再说了,我是个大夫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她一说完,旁边人就有点头的,又有人道:“沈大夫那是真正的神医。这小子或者是什么江湖术士的把戏!”
那罗德盯着沈如是看了好几眼,脸上大喜:“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再发怒一下,让我看看。你这个面相有意思啊,似男似女,似贵似贱。平静的时候看起来寻常,发怒的时候——那真是好相貌啊!”言罢啧啧,就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一样。
沈如是的怒火生生被他吓得一愣。心说天下病症我也见得多了,今儿这是遇到妄想症了?睁大眼睛就开始观察他。言语——有点癫狂。行止——有点混乱。这个应该怎么治呢?曼陀罗可作主方?她居然就这么盯着人考虑起药方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这俩人互相看着兜圈子,就是不像斗蟋蟀,他也像是在斗鸡啊。
这来蹭船的这小子,有点古怪也就算了,大家谁都不认识他。真没想到,这么俊俏温柔的沈大夫,居然也有这么一面!
…………
李公子倒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圣人说,不语怪力乱神。我偏不信你这套,什么黑气白气。你后面是不是还跟了同伙,想对我家做什么!”
罗德这才把目光从沈如意身上收回来,抽出扇子摇晃了几下。正想说什么呢,就听得一阵马蹄响。有两人带了四个随从骑马冲着这边来,还有人喊:“主人家,搭个船!”
大家忍不住都去看罗德了,连李老爷都不意外。
李老爷其实对这个来搭船的少年,很有些想法。与他儿子李公子不同,他当年是见过相术高人的,对此,也不是完全的不相信。而且这样的事情,真是宁可信其有呢。
那几匹马近了,跳下来一个青年一个少年,后面跟着四个随从。衣着打扮都很平常。大家不由得考虑着:他们过来以后,船开不开呢?如果开,出了事儿怎么办。如果不开,怎么和人说理由,说因为有人看见我们有黑气?怎么让人感觉“自己很二”。
罗德却脸色一变,低声对李老爷道:“有贵人来了,命格贵重,风浪不敢侵蚀——咱们可以开船啦。”
沈如是被他这一通神神鬼鬼搞得暴躁,想发作,李老爷似乎还挺信的,竟是真的吩咐下从准备启程了。于是沈如是气哼哼扭过头去。泽泻在她头脑里笑的打滚,怂恿她看看那贵人什么模样,沈如是自己也好奇,回了身子,就看见那几人牵马走近了。
…………
走在最前面的两位,相貌容长脸弯眉毛,小眼睛,目光清湛。说好看,其实不算好看。只不过带有一种读书人又或者什么名门子弟的感觉,显得很有气势。
这二人都是这个模子,一看就是兄弟俩。年龄大的一个二十多岁,气质端雅,不怒自威。年龄小的那一个不过十岁上下,眼光灵活,却板了一张小脸,看上去颇有点好笑。
李老爷也是有见识的,这二位看着,实在不像常人。就带了几分谨慎,走到前面,请这几人上船了。心里却在揣摩,这两个富家子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那两个“富家子弟”,对李老爷的恭敬毫不在意,竟有些“理所当然”的霸道气儿。李公子原本是想喝问一句他们什么来历的,竟反而被那气势所摄,当面说不出话来。
罗德一直在观察这两人的面相,越看,他的面部表情越是震惊,最后简直抖动起来。慌忙低了头。
沈如是也在看这两人面相,当然一个学医的,和一个学术法的,看得角度并不相同。沈如是端详了一下,也看得不太仔细。只觉得前面那位眼眶有些发青,约是肝肾有失调和阴墓阳宅最新章节。后面那一位眼珠里红丝缠着眼白,啧啧,这个上火了?
她和罗德站的近,然后就听见罗德那边响动了。回头一看罗德脸上有点抖,大惊:“你怎么样?”
医家心肠没有见病不治的道理,沈如是虽然看不惯罗德,可是见他病了,还是急了起来。她心中怜悯的想:这人言语疯癫得了妄想症,只怕心神负担过重。心为火,火盛反侮木,肝经属木,风入肝——难怪会得了中风这样的病。她伸手从袖带里摸出亮闪闪一卷银针来,挽了袖子准备上手:“来来来,看我给你扎两针。”
罗德听见了,哭笑不得就想抬头。
…………
沈如是的手臂还没伸过来呢,突然手腕一松,身边陡然多了双恶狠狠的眼睛。然后,她才慢了几拍的发现,自己的银针,被人踢到河里了。
沈如是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个事情?一脸不爽的扭了头,才发现身边这人,相貌肃杀,猛然看上去,竟好像被他眼中的锐气刺伤了一半。就是随便一个谁看着,都知道——不是善茬。
这人是那兄弟二位的一个属下。李家的下人们,都看傻了,这么凶!
可是沈如是很奇怪呀。我给这个罗德治面部中风,关你什么事儿啊。还踢丢了我的针。张嘴就想辩驳,被罗德快手快脚的捂了嘴,拖到一边去了。
罗德心中直跳呢:沈兄弟呀,那两个人额角突出如龙角,三停允当五官分明。那个当哥哥的,我若是没看错,那脸上盘旋的是紫气!这样的人物,只怕比亲王和一品大臣都尊贵。萍水相逢咱也是有缘,我不能看着你送死——你是活腻歪了,敢和他们呛声!
罗德心里一捉摸,就知道沈如是的针为什么让人踢出去了——亮闪闪的,这东西能做暗器用。沈如是拿出来的时候,那“贵不可言”的兄弟两个,还在十步内呢,如果真是暗器高手,这点距离,可不算什么。